第250章 同病相憐
案子的經過跟盛夏料想的差不太多。
陳晨被殺害的那一夜,陳許氏並沒有如她和劉李氏所說的那般,因為與陳晨起了爭執而賭氣帶著孩子回了娘家。
那一夜,面對陳晨將姘頭劉李氏公然帶回家中的屈辱,向來順從怯懦的陳許氏,只能默默的打落牙齒和血吞,一個人流著眼淚在廚房做飯炒菜。
劉李氏的忽然闖入,打破了他們原本還算平靜安寧的生活。
雖然生性柔軟甚至於有些怯懦,然而陳許氏也不是沒有抗爭過,她也跟自己的丈夫吵過、鬧過,甚至於一氣之下抱著孩子不打招呼就回了娘家。
只是她以為的那個會急著來娘家接自己回去的丈夫,卻在自己離開家的時候,公然帶著那個女人回到自己的家裡尋歡作樂。
心中萬般苦,千般淚,可陳許氏還是帶著孩子灰溜溜的回到了家中,因為她不能就這麼將自己辛苦經營多年的家讓給一個忽然就冒出來的女人,因為她不甘心就這樣被人休下堂去,落得個無人問津的悲慘境地。
然而卻沒有用。
眼看著往昔還算溫柔體貼的陳晨像是忽然變了個人一般,生性怯懦又謹守本分的她,只能一退再退,從最初的不再阻攔,一直到最後的同意讓劉李氏登堂入室,與自己比肩而齊。
在廚房默默流淚的陳許氏以為,自己的此生大概就要與這個搶了自己丈夫、破壞自己家庭的女人一起度過了,將來,或許還得再忍受她為丈夫生下個一男半女。
她甚至在想,只要他們不欺負自己的女兒,就算是讓她去伺候劉李氏,她都心甘情願。
她已經將自己卑微到了塵土裡,直到,身後忽然傳來爭吵打鬧的聲音。
陳許氏膽小,一開始並不敢湊上前去。
她只是倚在廚房的門框上偷偷向外看,隱隱約約能聽得到他們爭吵的內容裡帶著自己,帶著自己的女兒。
是了,那個女人怎麼可能會同意與自己共侍一夫?
更何況他們這就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家,又哪裡養得起兩個妻子?
聽著屋子裡傳來的越來越高的爭吵聲,陳許氏的心在顫抖。
因為她深深的了解自己的丈夫,她知道,一旦陳晨妥協,那被拋棄的人勢必是自己和女兒。
自己也就罷了,可是女兒還那麼小,她怎麼忍心看她從小就失去父親,從小就在被人嫌棄的眼光中長大呢?
就算是為了女兒,自己也應該做點兒什麼。
鼓了鼓勇氣,努力挺直腰桿的陳許氏正在心裡琢磨著自己應該做點兒什麼來挽回局面,卻猛然發現,前屋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停止了爭吵。
心底微微一沉,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
前屋那死一樣的寂靜讓她害怕,她不知道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卻萬分清楚,那裡一定沒有發生什麼能令她放鬆的好事。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力量讓自己一步一步離開廚房走向前屋,等到陳許氏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她只知道自己站在了一地的血泊之中,面前了無生氣的躺著那個前一天還跟她爭吵不休的丈夫。
鮮血還在源源不斷的從他身上的傷口湧出,陳許氏下意識地後退兩步,卻不小心踩在了更深的血泊之中。
鮮血沒過腳面,似乎還有溫熱的感覺。
尖叫,持續不斷的驚聲尖叫。
陳許氏發誓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害怕過,巨大的恐懼鋪天蓋地向她襲來,彷彿巨浪一般,將她深深的吞沒。
她想要逃,卻壓根兒挪動不了分毫的腳步,她看著劉李氏手中拿著滴血的匕首向她一步一步走來,幾乎連氣都要喘不上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劉李氏並沒有將匕首刺向她,反而是丟在了一旁的地上,然後緊緊的抓住她顫抖不已的肩膀,說道:
「別叫了,你想吵醒囡囡然後嚇到她嗎?」
囡囡,是她的女兒。
她怎麼能只顧著自己的害怕而忘記了還在熟睡的女兒?
硬生生的扯回了一絲理智,陳許氏立刻停止了尖叫,周圍霎時間寂靜一片,甚至都能聽得到心臟跳動的聲音。
「你,你想怎麼樣?」渾身僵硬,陳許氏覺得自己說話時連舌頭都是僵硬的。
「我沒想怎麼樣,」劉李氏搖搖頭,完全沒了方才用匕首狠刺陳晨時的陰森恐怖。
「人是我殺的,與你無關。只是屍體處理起來比較麻煩,所以你最好帶著你女兒出門躲個三五天,等這裡處理好了你再回來。
這樣不管誰問起來,這事兒都跟你沒有任何干係。」
劉李氏面色平靜,就彷彿剛剛殺死一個人的不是她自己一般。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到底有什麼陰謀?」
陳許氏怎麼可能相信她別無所圖?她可是剛剛才在自己的家中殺了人!
只是好奇怪,看著躺在血泊之中渾身是傷的丈夫,自己為什麼沒有覺得傷心難過呢?
反而,似乎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
「我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陰謀,那就是把你踢出陳家,然後讓我自己嫁進來。不過現在,我的陰謀失敗了。」
「我是說,你殺死他,又忽然對我這麼友好,你到底有什麼陰謀?」
咬緊牙關一字一頓,陳許氏看著面前神色平靜的她,難以置信之中更帶了許多后怕。
現在這院子里只有她和囡囡兩個人,要是她想對囡囡動手……
「我告訴你,不管你心裡打著什麼陰險算盤,我都絕對不會讓你傷害我女兒的!就算是我死,都不能!」
語氣激動而堅定,但凡涉及到女兒的安危,陳許氏便不再是那個怯懦的女人。
「你不用擔心,我對你和你的女兒都沒有興趣。」
抬眸看著陳許氏,劉李氏繼續道:
「我當初想方設法的要嫁給他,不過是看著他對你們母女很好,覺得他是個好男人,想給自己下半輩子一個依靠罷了。
誰知道他本性里跟我原來的混蛋丈夫沒有兩樣,仍然是隨意的對女人又打又罵,那些什麼溫柔體貼,不過都是他用來騙人的偽裝。
想來因為我和他的事情,你和囡囡也沒少受到他的打罵虐待吧?想想倒是感覺有點兒對不起你。
不過他現在已經被我殺了,沒人能再打罵你們了,只不過就是害得你們變成了孤兒寡母,這個我就沒辦法了。」
回過頭去看了看躺在血泊里陳晨,劉李氏的臉上充滿了不屑。
「不過,要這樣的丈夫在身邊還不如不要,或許你現在不這麼想,但你相信我,你最終還是會這麼想的。
倒不如我現在殺了他一了百了,雖然不是為了幫你,但你自己帶著孩子和這些家底兒,就算將來不改嫁,在娘家的日子也不會太煎熬,努力攢一攢,說不定還能給你女兒攢點嫁妝出來。」
說著話,劉李氏已經轉過身子用腳踢著陳晨已經冰冷的身子,盤算著該如何處理掉他沉重的屍體。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遲疑了一下,陳許氏將到了嘴邊的「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換成了這句話。
登堂入室不成功便殺死自己的丈夫,怎麼看,也算不得太好。
「因為我是過來人,」已經蹲在地上的劉李氏回頭,臉上難得浮起了笑容,她對著她伸出胳膊,輕輕掀起衣袖,那大大小小的疤痕便露了出來。
「你……」
「被我前兩任丈夫打的。」
看著陳許氏震驚的樣子,劉李氏不甚在意的笑了笑。
「說起來是我對不起你,但我實在是太想找個好男人嫁了,可沒想到最後還是這個結局,反而還連累了你。」
收回了胳膊放下衣袖,劉李氏又道:「你還是趕緊走吧,趁著天黑沒人看到你,不然明天被人看到了就不好辦了。」
一面說著,她一面轉過身去用手推著陳晨的屍體,似是想要先將他從屋子裡挪動出去。
只是陳晨的身材太過高大,她一時之間還真有些挪不動。
正當她努力想辦法的時候,一雙手伸了過來。
劉李氏回頭,只見陳許氏蒼白著一張臉,匆匆忙忙的躲閃著與她無意間交匯的目光,道:
「我在後面推,你在前面拖,我們兩個人配合起來要方便一點兒,院子里有輛平板車,我們先把他弄上去再想別的辦法。」
沒有再說多餘的話,劉李氏乾脆利落的站起身來,拽著陳晨的兩條腿一步一步向著屋外拖動而去。
搬屍、運屍、藏屍、砌牆。
每一樣都是陳許氏幫忙去做的,儘管她無比奇怪劉李氏的鎮定與老練,儘管她無比奇怪將屍體砌牆進下水道的做法,可是不知道是出於一種怎樣的無言約定,她始終一個字都沒有問,劉李氏也一個字都沒有解釋。
「等到一切都做完之後,我就帶著囡囡回了娘家。因為娘家人擔心我若是與陳晨的失蹤扯上關係,就會總被官府騷擾、敗壞名聲,所以就幫我一起說了謊,說我一早就回家住著了。
所有的事情就是這樣了,我沒有騙你。」
終於肯抬眸看向盛夏,陳許氏說完一切,彷彿重重的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