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皇子掌心寵(六)
然而承恩伯太夫人是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媳被打的。
承恩公府已經降位,若是兒媳再在皇帝聖壽之時被打,那白家往後就完了。
這帝都之中再也不會有任何一位勛貴女眷,是被皇帝親自開口要責罰的。
「陛下,陛下看在老身的份兒上。」承恩伯太夫人如今已經後悔了。
她很疼愛憐惜從小兒就失去父親與母親的白婉兒。
且白婉兒溫柔懂事,貼心得跟解語花兒似的,常常在承恩伯太夫人面前承歡膝下,只單憑這份孝順之心,還有那一向的溫柔懂事,就比眼裡只知道元和長公主的白曦強出八條街去。
也因此,承恩伯府里,都十分疼愛白婉兒,將她當做她父親血脈的延續。因白婉兒如今與燕王容譽感情正好,卻因身份的緣故只能對白曦再□□讓,承恩伯太夫人婆媳都很心疼默默垂淚,卻在面對她們的時候裝作若無其事的這個好孩子。
也因此,承恩伯太夫人婆媳進宮,才會帶著白婉兒。
能入宮,面見御前,這對於白婉兒的身份,是一件很大的提升。
這帝都之中,又有多少女眷想為陛下賀壽,卻不能有這樣的榮光呢?
更何況,若是皇帝能發現白婉兒的好,就會知道,這孩子是比那個惡名在外的白曦好得多得多的好孩子。
可是皇帝此刻,卻懲罰了白家。
「你在朕的面前還有什麼面子。」皇帝就冷淡地撐著下顎笑了。
他想到了什麼,不由譏諷地搖了搖頭。
想當年白家出了那麼個死鬼痴情種,就在皇帝面前的地位一落千丈,這麼多年,一直不能被皇帝委以重任。
如今,這是看在皇帝喜愛燕王,因此把主意打到了燕王的身上去?
「陛下!」承恩伯太夫人可是皇帝的親外祖母,一向都還算體面,可是此刻卻聽到皇帝在笑吟吟地諷刺自己,只覺得自己的心都碎了。她顫抖地抬頭看著皇帝,老淚縱橫地說道,「陛下當年,已經殺了老身的一個孫子。如今,還要殺了老身的一個兒媳婦兒么?!」她怎麼都不明白,皇帝與元和長公主為何會有這麼狠的心腸。自己的孫子,不過是與這帝都之中許多的世家子一樣,喜歡上了一個美好的女子罷了。
可是為什麼要趕盡殺絕?
「你在怨恨朕?」皇帝的臉頓時一沉。
帝王是不允許被人這樣冒犯的。
他的眼底閃過一抹殺機。
「並不是這樣。」太夫人的腰越發地伏在地上。
這是她這麼多年的怨憤,可是卻沒有想到一時激動,竟然脫口而出。
她對皇帝與元和長公主的心結,就是當年愛孫的死去。
皇家公主,怎能這樣霸道。
渾濁的眼淚,就落在了地上。
皇帝卻很漠然,冷淡地靠在龍椅上漫不經心地說道,「不過是三十板子,太夫人放心,是打不死人的。今日是朕的聖壽,曦兒還對朕說過,勿要於今日傷人性命,好為朕祈福。她真是一個最懂事可愛的女孩子,朕怎麼能不疼愛她呢?」
見太夫人蒼老的白髮都在自己的面前,皇帝就沉聲說道,「看在曦兒求情,朕已饒了那作亂狂悖的外室女。只是承恩伯府管教不嚴,那外室女這樣兇橫狠毒,只怕都是承恩伯夫人不賢德的緣故,打了也就打了。」
若是承恩伯夫人因白婉兒被打,還會愛之如女?
皇帝就很憧憬了一下白婉兒的下場。
他答應了白曦,可是也沒動白婉兒一根毫毛,是不是?
他也不會叫白曦自降身份,親自對白婉兒動手。
窩兒里掐去吧。
「更何況,當年是那混賬自己作死,與皇兄有什麼錯。」元和長公主對白家完全沒有感情,冷冷地說道。
「殿下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一日夫妻百日恩,殿下難道也忘記當年的恩愛了不成?」
「只叫我噁心。」元和長公主厭惡地說道。
太夫人就在她的面前跪著,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可是元和長公主卻只覺得滿心的厭惡與噁心。她正瞪著面前的這個老太太,就見門口,一顆小腦袋探頭探腦地看進來,見到了母親的目光看過來,那小腦袋僵硬了一瞬,慢慢地用「你看不見我」的模樣往回收。
見了白曦,元和長公主霍然站起,長長的冰冷華貴的裙擺迤邐在地上,在太夫人的眼前一閃而過,她走過去將白曦給拉進來。
「你才落了水怎麼就起來了?只怕是要病了。」
「我沒有很嚴重,不想叫舅舅與母親為我擔心。」白曦懂事地說道。
她和元和長公主同坐在一個椅子里,依戀地將自己埋進長公主那散發著淡淡的熏香的懷裡去。
「你也來了?」見容伶無聲地立在門口,皇帝就笑著說道。
他下意識地看了白曦一眼。
「拖下去吧。」一貫疼愛的外甥女就在面前,皇帝就決定一定要做一個善良仁慈的皇帝。
他哪裡肯叫太夫人露出一副白婉兒最好的樣子叫白曦傷心,因此目光一轉,就有兩個服侍左右的宮人將太夫人給堵上了嘴拖了出去。白曦也不大在意太夫人是被拖走,她反正這一回沒有衝撞太夫人,死了也跟她無關,因此就抬頭對皇帝笑了一下,輕快地說道,「我在外頭都聽見了。多謝舅舅為我做主呢。」
「你不是要為舅舅積福嗎?」見白曦雖然在笑,可是卻依舊中氣不足,皇帝的目光越發溫柔了幾分。
「這不是沒有傷人性命么?且有我為舅舅積福,福氣多得是。舅舅做一點壞事,這個可以有。」白曦一仰小腦袋露出幾分驕傲,卻又拿雪白的手指小小地比劃了一下對皇帝眨眼睛小聲說道,「我更喜歡舅舅做壞事。」
她這麼一副有仇當場就要報的小心眼兒模樣,虧她方才還要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寬容善良模樣。皇帝大笑了兩聲,只覺得這是聖壽到了此刻,自己笑得最暢快的時候,然而想到白曦為何壓抑著自己的性子為白婉兒求情,就又覺得笑不出來了。
他嘆了一口氣,對白曦招了招手。
白曦順從地坐到了皇帝的面前。
「是不是為了阿譽?」皇帝就疼愛地問道。
他此刻擔憂白曦的樣子,就如同擔憂一個被別的男人傷害了的親生女兒的父親。
「表哥說,希望我懂事一點。」白曦理直氣壯就告狀。
且她沒有說錯,這壞事兒都是容譽叫乾的。
皇帝面前,怎好欺君呢?
她並沒有撒謊,坦言說話,皇帝的大手就緊緊地攥住了。
「覺得委屈么?」他一瞬間對容譽充滿了失望。
白婉兒傷害白曦在先,可是容譽明明看見白婉兒將白曦推落水中,卻是在強迫白曦原諒白婉兒,還要在皇帝的面前為白婉兒求情。
「委屈。委屈極了。」白曦就等著皇帝的這句話,抬頭,眼眶紅紅的,本生得嬌艷明媚的臉,此刻卻只剩下黯然,輕輕地說道,「從我被十表哥救下,一直到阿譽表哥離開。舅舅,表哥都沒有問過我一句安好。」
她眼眶發紅,努力地忍著眼底的淚意聲音嘶啞地說道,「舅舅,我是多麼喜歡錶哥?喜歡得變得都不像我自己。我願意為了舅舅的聖壽饒了她,因為那是我對舅舅的心。可是表哥的話,卻還是叫我傷心極了。」
她伏在皇帝的膝上,抽噎了一聲,又努力忍住。
這份感情,令皇帝都心酸。
「真是個傻孩子。」他真是沒有想到,容譽竟然被白婉兒迷惑得不知東南西北了。
「我是很傷心。可是十表哥的話,卻叫我覺得不必那麼傷心了。」
白曦就抬頭,對一旁的容伶紅著眼眶大大地露出一個笑容。
皇帝「嗯?」了一聲,就將目光落在容伶的身上。
他的膝下皇子眾多,唯一放在眼中的只有一個容譽,其餘的皇子,他在意得不多。
可是此刻,他卻突然發現,眼前這個並不高大強壯的少年,身上有一種令皇帝說不出的氣息。
狠。
一種隱隱藏在他消瘦的身體里的一往無前的狠勁。
這種狠勁,叫皇帝將容伶也給看在眼中了。
容譽什麼都好,溫文儒雅,君子如玉,可是要做皇帝,卻唯獨缺少了這一種沉穩卻隱帶鋒芒的狠勁。
見容伶的一雙眼沉默地落在白曦紅紅的眼眶上,皇帝就陷入了沉吟。
他突然覺得,自己似乎還應該再多看看自己的皇子們。
而不是一開始就選定了其中的任何一個。
「小十,今日姑母真的是多謝你。」外頭正輕輕地走進來一個宮女,小聲稟告承恩伯夫人的三十板子賞完了,如今已經拖出宮去,元和長公主心裡這才熨帖了幾分。
她一雙瀲灧的眼在容伶與白曦之間掃來掃去,就笑吟吟地說道,「曦兒魯莽單純,且總是被人傷害,我是不放心的。」她微微一頓,這才對容伶問道,「往後,你多陪陪你表妹,好不好?」她的眼底帶了幾分希冀,這種叫皇子自降身份去護衛一個長公主之女,這麼丟人的事,本該拒絕。
容伶卻聽見自己的嘴搶在這一切的理智之前張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