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路14
電話里,林母大概是罵夠了覺得有哪裡不對了,於是收了收自己的情緒,換了一種語重心長的語氣繼續痛心疾首地指責林安南——
明明林母已經說了好幾分鐘了,林安南一句話都沒有說過,林母從頭到尾都沒有問過一句比如林安南還有沒有在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之類的話。
她繼續說她自己的。
「你小時候發燒,是你爸爸凌晨一兩點背著你去診所的。你出水痘的時候,我一夜一夜的守著你不敢合眼啊!你弟弟從小就知道要把糖分給你吃!咱們家可從來沒有對不起你過,我和你爸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不容易!林安南,做人不能沒有良心,不孝的名聲傳出去,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戳脊梁骨的你知不知道?啊?」
林安南苦笑——
她這些年可以說是任由爸媽索取,只要能給的都給了,剛出來開始賺錢的時候她過的也不容易,但還是堅持每個月都給家裡打錢。
她媽從她開始自己賺錢的時候就反反覆復的跟她提這幾件事。
她發燒、她出水痘、弟弟給她分糖果吃……
再沒有別的了。
以往林安南沒有什麼感覺,可今天心涼了以後,說實話,她覺得自己有些聽膩了。
林安南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聽著。
林母說到最後,還是開口要六位數的錢,就這,還說不敢多指望她,只希望她多少給點,別逼著爸媽給親生女兒下跪。
林安南還能說什麼呢?
以往她只是自己心裡隱約明白,但還是抱有一絲期待的,可現在父母這樣簡單粗暴,她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了。
她沉默著。
林母就以為林安南這是已經答應了的意思,因為以往她打電話過來提要求的時候,女兒也都是沉默的,但過後就會把錢打到她爸爸的卡上。
林母沒有多想,發現目的達成后又強調了一下銀/行卡,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林安南拿著手機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有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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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夏和齊裊正在看八卦的時候,就發現林安南打完電話回來了。
她們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情不怎麼好。
齊裊正在想著要怎麼安慰一下她,就見林安南一臉怔怔然地坐在沙發上,沒一會兒后,她突然開口,語氣有些疲憊地說道:「我想退出娛樂圈了。」
齊裊立即豎起了眉毛:「怎麼了?你媽打電話過來做什麼?」她也知道林安南家裡的事情,所以想了一瞬就說道,「又是要錢的?還是要你去求衛朗複合?你就直接跟你媽說,衛朗就要糊了,沒錢了!」
她說完后就皺起了眉頭:「我早就勸過你了啊!別傻乎乎的你媽要什麼你都答應!要不是因為你一直縱容,他們怎麼會步步緊逼?大概都把你當成搖錢樹了,有事沒事都來找你張嘴要錢,沒有一點限制。」
林安南卻搖了搖頭,說出那句話后,她似乎一瞬間就下定了決心:「我是因為喜歡演戲經歷不同的人生才進了娛樂圈的,也已經演了不少年頭了,已經過足了癮,再下去也就是那樣兒,也不會再有別的什麼。」不如再去試試別的行業。」
齊裊看她不是說氣話也不是突發奇想的意思,就不解地問道:「你媽打電話要錢,怎麼會讓你想到退出娛樂圈?」
林安南側頭看了她一眼,彎了彎唇角:「因為你說得對啊,我不打算再繼續縱容他們下去了。我以前對待家裡人的方式可能真的有點問題,如果不是因為他們要多少我就給多少,也不會讓他們覺得我賺錢很輕鬆、賺錢很多,一次比一次要的更多,而且生活的方式也都漸漸變了。假如是我還沒有開始賺錢的時候,我弟找了一個女朋友,結婚要花上幾百萬,我相信不論是我弟還是爸媽,再滿意女方也不會同意的。可現在……」她露出一點苦笑,「他們卻知道要來找我要錢了。」
林安南嘆了口氣:「在我們家鄉那地方,幾百萬是最富有的幾戶人家才拿得出來的。我們林家在當地都算不上是富戶,我爸媽居然也能找上我,這麼理所當然的、這麼理直氣壯的開口要六位數。」
「對啊!我早就說過,你這樣不行的!把你家裡人的胃口養的越來越大,最後還是你倒霉!而且沒錢的話他們要用錢就會自己想辦法,自己用雙手去掙,但是因為跟你伸伸手就能拿到,他們可能連努力一下的想法都沒有了。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人都要廢了的。」齊裊立即表示贊成林安南現在的說法。
商夏在一旁聽著她們兩個的話,若有所思。
大魏也有靠著女兒攀高枝的做法,但那是想辦法讓家裡的姑娘去給人做妾什麼的,指望的並不是姑娘本身。
而現代社會……女孩子跟男孩子一樣能賺錢了,就有了林安南家裡人這樣的,都不指望她「有出息」的夫家,而是直接跟她本人伸手要錢。
齊裊繼續追問道:「你能這樣想很好,但為什麼突然說要退出娛樂圈?」
「你不是也知道的嗎?我如果繼續演戲,父母很容易就能找到我。在打電話要不到錢的時候,他們肯定會直接從家裡來找我。」林安南看齊裊張口欲言,她搖著頭說道,「不見他們沒有用的,只要我是公眾人物,他們完全可以找媒體、或者是上節目說我不贍養父母……現在那種節目不是很多嗎?」
所以林安南這是打算退出娛樂圈,然後直接消失,讓家裡人找不到她?
找不到人,自然就沒有辦法要錢了。
「我也的確在劇中飾演過各種各樣的角色,想要體驗的基本都體驗到了,換一換工作,重新全情投入到新的興趣愛好當中去,挺好的,裊裊你不用再勸我了。我既然這麼說了,自然是考慮好了的。」
聽到林安南這樣說,齊裊就問道:「新的興趣愛好?」
「舞台劇啊,舞台劇跟演戲是不一樣的感覺,我一直都很想去試試的,現在這樣挺好的。其實我還想去學黃梅戲,但我這個年紀了才開始,肯定太遲了,學戲曲都是童子功的,大概只能當成業餘愛好抽時間去多學習了解了。」
林安南說得興緻勃勃,顯然這是早就想好了的。
齊裊看了一眼旁邊還在認真聽的商夏開玩笑似的說道:「我還以為你要去學武呢,那就不用找別人了,跟著她就挺好的。」她朝著商夏抬了抬下巴。
林安南也抬頭看了商夏一眼——
這十來天她和商夏天天在一起,而且遇到什麼情況都是商夏來處理的。
林安南也見過商夏跟人打鬥,她動起手來跟自己認知里的保鏢是完全不同的風格。
林安南那時候沒有多想,現在才有精力想起來問道:「啊,裊裊,她就是你之前拍那部國際大片電影認識的?」
「對對對!武術指導!」
「武術也是童子功的吧?」林安南看著商夏問道。
「嗯,算是。」商夏沒想到話題忽然轉到自己身上來,還有點意外,她跟林安南聊了一些關於武術的話題,然後就問道,「南南姐,我有個問題想問你,可以嗎?你不想回答也沒關係的。」
林安南友好地點了點頭:「你問。」
「你……不會難過嗎?我是說,經歷這些事情,被冤枉被抹黑。」
林安南怔了怔,然後就笑了一笑:「我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正常人,當然會難過,不過,那些都不能影響我熱愛生活。」
商夏得到這個答案,意外又並不意外——因為從林安南的態度就可以看出來很多東西了。
「啊,南南那往後你退出娛樂圈,去演舞台劇從頭開始,自然也不再是公眾人物了,那是不是就不管你家裡人了?」齊裊興沖沖地說道,「以後甩掉那群吸血鬼,讓他們學會自力更生,你也沒有那麼大的壓力,更不會被傷害到,可以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太好了!我支持你啊!」
林安南嘆了口氣:「大致是這樣。家鄉那邊還有比較熟悉可靠的人,如果他們是真的需要我,我也不會完全置之不理的。」
齊裊點頭:「這樣就很好了。」
其實她們都知道,林安南以往就不願意靠著衛朗有話題關注度什麼的,這些日子鬧了這一出,現在她算是完全沒事了,可衛朗和蕭然的八卦又鬧得沸沸揚揚,但看熱鬧的網民們只要看到衛朗和蕭然,不管是罵衛朗出軌渣男、還是罵蕭然第三者還裝單身,肯定都是要捎帶上林安南的。
她進了娛樂圈一直都是專註演戲,哪怕演的從來不是什麼女一號,她也都是認真投入地去飾演好了自己的每一個角色。
林安南是真的不喜歡緋聞、也不喜歡自己的名字出現在八卦新聞里讓人看熱鬧。
可現在事情已經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劣跡藝人封殺的公告還沒有正式的公布出來、到衛朗榜上有名、徹底涼掉,肯定還是要一個過程的。
這個過程中,林安南的名字也都會被繼續提起。
並且肯定也會有很多記者想要採訪她做新聞。
這些都不是林安南想要的,所以她才會想到退出。
退出以後這些就全都與她無關了。
齊裊想了想以後林安南去演舞台劇的樣子,忍不住笑起來:「仔細想想也挺不錯的,你一向比較討年紀大的人喜歡,現在這個快餐時代還專註舞台劇的人都是能夠沉得下心、專心做事、全情投入的,我覺得還挺適合你的。去了那一行你應該能夠如魚得水。」
林安南笑起來。
她想了想,開始自己的計劃:「現在這部武俠片我也沒有多少戲份了,快的話要不了一個星期就能殺青。到時候就可以去聯繫一下曲老前輩,他一直希望我拜他為師,跟著學習舞台劇的表演方法的。不過現在我應該已經沒有什麼危險了,小夏你如果有事要忙的話,我可以將你酬薪結清,你就可以去忙自己的了。」
不等商夏說話,齊裊立即表示不贊同:「還是等你這部戲拍完吧!衛朗快要玩完了,誰知道他那些腦殘粉會不會覺得都是你的錯然後繼續來找你麻煩啊?腦殘們在想什麼我們正常人預料不到的,有備無患總是好的。萬一真出了什麼問題,後悔都晚了。」
商夏也跟著點頭:「是啊,而且我正在暑假,也沒有什麼事的。」想了想她補了一句,「要不我後面就不收費了,當做新開業大酬賓贈送的服務?」
幾個人都笑起來。
於是商夏繼續跟著林安南。
甚至在戲拍完了以後,因為商夏問過了謝一飛和錢潔,那邊沒有什麼事情,而且她們也表示對林安南的新工作挺感興趣,讓她跟著去看一看了解一下。
於是商夏也就繼續不收費地跟著林安南一起去開眼界了。
在這段日子裡,她看到林安南繼續全身心的投入到新的事業當中,完全不在意是不是重新開始,而且她也的確進步神速,帶她的老師和一起搭戲的舞台劇演員們全都對她讚不絕口。
這段時間林安南過得忙碌充實又安寧,再沒有什麼奇怪的人因為莫須有的罪名來攻擊她。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那些陰霾也漸漸散了。
林安南完全沒有被家裡、也沒有被衛朗的事情影響、更沒有被前段時間的那些事情影響到分毫。
商夏抽空看了幾集她演的電視劇,也從齊裊那裡聽說了更多林安南的事情,心中對這個人充滿敬意——
林安南或許很柔弱,手無縛雞之力,但她的內心卻強大無比。
不管什麼磨難都不會打倒她、更不可能摧毀她的意志。
商夏離開林安南身邊很久以後,才偶爾齊裊解氣地說起,林安南的家裡人怎麼怎麼了、又怎麼怎麼了。
發現找不到林安南以後,他們試了各種手段,也都不奏效,最後只能算了。
沒有了林安南這顆搖錢樹,林家人也不是不能生活下去。
只是以前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不伸手。
擺脫了他們,林安南的生活更加平靜、一步一步朝著自己理想的方向走去。她仍然向從前一樣,遇到動心的人會去嘗試談戀愛、遇到需要幫助的人就會去伸出援助之手、遇到溫暖的事情露出笑容。
離開林安南身邊的時候,商夏的暑假已經差不多過了快一半。
她熟門熟路地回了家,推開門的一瞬間,恰好看到商建言也在家裡。
他聽到門響,看了一眼門口,然後目光就定在商夏的手上:「怎麼又是一套兔子玩偶?」
商夏就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