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招降
京城的急報,那必定是跟阮小竹有關的了。
蕭珥豁然起身,大步走向伯叔,「伯叔,怎麼了,小竹那邊出事了?」
「不是小竹,你自己看看吧。」伯叔搖搖頭,把手中的信函遞給蕭珥。
知道不是小竹出事,蕭珥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他接過伯叔的信函,隨意地看了一眼,「難道是楚陽王府那邊……」蕭珥的聲音戛然而止。
那信函右上角的標誌明顯是大啟國之前的皇家印簽,老皇帝專用的。這是嵬州老皇帝的信函,自己已經很久沒看到了,怎麼伯叔說是京城急報呢?
蕭珥眉頭斂成一個深深的「川」字,緩緩地張開手中的信函。
伯叔從來不曾打誑語,他相信其中必定有什麼隱情,一切都等看完信函之後再說吧。
楚陽王蕭珥親啟,如吾見信……糊塗王鄭恆。
鄭恆是老皇帝的名諱,蕭珥是知道的,他幾時成了糊塗王,又怎麼會替阮珣寫下這封招降書?
「伯叔?」蕭珥看向伯叔,面上不解。
以他對老皇帝的了解,他可不像是個會從嵬州那地方跑出去的人,除非他在京城中迎接他,否則他恐怕一輩子都會窩在嵬州過著自己窮奢極侈的生活。
怎麼可能跑去京城,還做一個糊塗王!
伯叔面上有些訕訕的,「這個嘛,說來話長,這老皇帝,他就是不作不死啊!」
伯叔把老皇帝怎麼認識麗娘,然後又是怎麼在麗娘的慫恿下跑去京城,然後被袁忠全抓住,再然後被阮珣封為糊塗王的事情說了出來。
原來袁忠全把抓到老皇帝的事情跟阮珣說了之後,阮珣本是不予搭理,但是他想起老皇帝的身份,覺得他還有些利用價值。
就派人去嵬州把那些跟隨老皇帝的貪官昏官抓了起來,告訴他們,只有兩條路走,要麼死,要麼聽話。
這群貪官昏官別的都不怕,就是怕死啊。他們在嵬州跟著老皇帝醉生夢死的,但多少聽說了一些阮珣的手段,和如今新啟國的威望,便都點頭如蒜地答應,就怕答應地慢了腦袋掉地上了。
阮珣要這群貪官昏官做什麼呢?
他要這群貪官昏官演一場戲,演一場讓老皇帝憋屈卻沒處發泄的投降戲。
天下皆知,這老皇帝不是個好東西,到哪裡都不忘盤剝百姓,對政務一竅不通,民怨升天,怨聲載道。
他帶著三萬殘兵縮在嵬州不到一年,卻是幹了不少的壞事,嵬州老百姓對他是恨入骨髓,但也毫無辦法,誰讓阮珣不打過來呢?
不打過來,老皇帝就還是老皇帝,嵬州就還是大啟國的國土。
可若是老皇帝的部下抓著老皇帝去向阮珣投誠呢?那這就等於整個大啟國向新啟國表誠意,要成為新啟國的一份子了。
老皇帝身上污點多地能說上三天三夜,隨便抓一點出來說都能讓他永遠翻不了身。貪官昏官們還有了個剷除昏君,投靠明君的美名,這可是件美差啊。
尤其是聽說老皇帝本人已經被抓起來,毫無抵抗力之後,這群貪官昏官可就激動了,居然難得勤奮地披星戴月地趕到了京城外面,然後做足了一場。
君子不賢,臣子難忠的好戲,在整個京城傳地沸沸揚揚的,風頭竟是壓過了如今炙手可熱的長公主阮小竹,一夜之間便成為全天下百姓的茶餘飯後的話柄。
老皇帝再不濟,到底曾經是個皇帝啊,皇帝的笑話,誰不想看啊。
尤其是這老皇帝之前做過太多惡事,如今全天下就等著看他怎麼去一個個給老百姓們道歉呢。皇帝給自己道歉,哈哈,這是多麼驕傲的事情。
阮珣深知民心所在,也正是利用這一點,讓全天下都認可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大啟國,徹底地滅亡了,如今整個天下,只有新啟國。
老皇帝都投降了,身為昔日大啟國的楚陽王蕭珥呢?
阮珣費心思弄出這麼一場戲,可不是單純想看老皇帝的笑話,他現在沒時間去搭理老皇帝,如今整個天下百廢待興呢,隱藏在暗中的勢力也才剛剷除。
「阮珣費盡心思,大概就是想讓老皇帝以降帝糊塗王的身份給你寫這一份招降書了。」伯叔的面上鄭重,「璆琅,這個阮珣,真正是帝王之才。」
能在當今的局勢下,想到這麼一層,這個阮珣的心機之深可見一斑。老皇帝他根本不關心,但就是這麼不放在眼裡的人,他見一面,就發現了他身上最閃光的價值,這不是天生的帝王之才,那是什麼?
這樣的阮珣,以後蕭家軍要怎麼面對?他還會讓蕭家軍帶著之前的尊榮嗎?誰也不知道。
伯叔心中憂慮的不單單是蕭家軍,更憂心的是蕭珥。
如今舊主都給他寫招降書了,蕭珥該如何自處?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沒問題的。可這君都亡了,那這個將,還是什麼將?
他就算有心給老皇帝復國,在這一封招降書之下,都只能束手無策。
老大都投了,你還興兵說復國,那就是造反啊!
蕭珥的眸光暗了暗,「阮珣的心計謀略,自小就很深,關鍵他處事狠辣,又詭譎難辨,蕭家軍在他手裡,必定會被拆地七七八八,不再復之前的模樣。」
這是毋庸置疑的,以他對阮珣的了解,他對自己唯一的親姐姐都能利用,何況是陌生的蕭家軍?
紫薇閣和秦氏一族助他上位,為了掣肘這兩個最大的功臣,他對他們兩個的待遇極端化,引起了雙方的矛盾。
如今的秦氏一族,內部亂成一團糟,恐怕離覆滅也不遠了。
而一旦秦氏一族覆滅,那看似風光的紫薇閣呢?
想到阮世勛當初自退閣主之位的選擇,蕭珥眸中暗光涌動。看樣子,最了解阮珣的人,反而是阮世勛了,這個阮世勛確實有些本事。
他把紫薇閣全權交給阮珣,只安分地做著阮珣的屬下,所以阮珣對他一輩子都會好。反觀秦氏一族,一開始統領之位找的便是阮小竹,後來又對阮珣的事情各種指手畫腳。
最關鍵的是,當年阮珣落難,秦氏一族並沒有出頭。
恐怕,這將成為一根橫哽在阮珣心中的刺,只要這根刺不拔掉,秦氏一族就永遠不可能得到重用。可惜秦氏一族,至今不明白這個道理,如今還在蠢蠢欲動,也只有一個聰明人秦川。
「怕是只會如此了,自古以來,君王豈能容得了兵權在他人手中不受自己的掌控。」伯叔嘆了一口氣,「咱們只怕是要早作打算了。」
之前尚能借口匈奴人的攻擊,如今匈奴人躲地比烏龜還結實,根本不靠過來,回京城是遲早的事情。
畢竟,蕭家軍的根,在大啟國,也就是如今的新啟國。
阮珣在其他方面不說,在治國方面,從目前來看,卻算是個明君的,至少非常得民心,也做了不少的實事。
蕭珥目光一動,看向伯叔。
只見伯叔的烏髮竟然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摻入了一兩根銀色的髮絲,他的面上滄桑,似乎有些疲態。
「伯叔,你……」蕭珥心中劇烈地跳動起來,有些不敢相信,卻又覺得理應如此。
伯叔抬頭,看著蕭珥,慈愛地笑了笑,「璆琅,我老了,也該去榮養天年了。」
他的目光渾濁,蕭珥卻從裡面看出了一絲不舍。
「伯叔,未必就到了如此地步。」蕭珥心中一慟,伯叔把他養大,又曾經跟隨父親作戰,論跟蕭家軍的感情深厚,恐怕他都比不上伯叔。
這忽然就讓他放棄整個蕭家軍,恐怕對他是不小的傷害。
伯叔淡淡一笑,「璆琅,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其實早在你弱冠之禮時我就想告辭了,你知道我的心愿是游遍天下,做個行走的醫者,在看遍大好山河的時候,提升自己的醫術,也為老百姓做點善事,給自己積點陰德。」
在戰場上久了,他自己都快忘記了,第一次見到死人時,他心中的悲痛。後來,見得死人多了,鮮血多了,竟然也慢慢麻木了,很快就忘了自己醫者的本分。
當初學醫,他本是想救天下人,誰知道,這麼一個小小的心愿,卻因為自己的選擇到老了才有機會完成。
如今蕭珥長大了,蕭家軍也會有一個新的將帥,他們面對的是阮珣這樣的明君,再不用他擔心了。
雖然蕭家軍不在了,但是蕭家軍中的將士肯定會永遠在的。這點他不用擔心,從蕭家軍中走出去的兒郎,哪個出去不是獨當一面的?
只有他的璆琅,他看著他長大,如今他驟然便要失去一切,伯叔心有不忍,可是,他也毫無辦法,便索性躲開吧。
「伯叔……」蕭珥的眼中泛上一層熱意,如漆的雙眸中閃動著晶瑩的光澤,他緊緊握住伯叔的手,良久才平復情緒,「伯叔,你要走,至少告訴我一個落腳的地吧。」
「天下之大,到處是家。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裡,不過,我向你保證,每月都向你和小竹寄一封信,也讓你們知道我老頭子跑去哪了,興許就遇上了呢。」伯叔淡淡一笑,面上帶著釋然。
蕭珥強忍著淚水,聲音低沉沙啞,「伯叔,非得如此嗎?我和小竹會好好養著您的。」
「璆琅。」伯叔伸手放在蕭珥手背上,目光和藹地看著他,「小竹是個好姑娘,你要好好珍惜她,能遇上她,是你的緣分,不要錯過她,知道嗎?」
這話是什麼意思,蕭珥心中哪裡有不明白的。
伯叔這是在勸誡自己,答應阮珣的要求,跟阮小竹在一起。
可是,他怎麼能為了自己的幸福,犧牲掉一整個蕭家軍。
便是老皇帝投降了,也沒有道理委屈蕭家軍中的好兒郎,好兄弟!
「伯叔,我不能,我不知道怎麼辦!」蕭珥的面色糾結,「我不能對不起兄弟們,他們跟著我出生入死這麼多年。」
見到這麼固執的蕭珥,伯叔嘆了口氣,他搖搖頭,「璆琅,有些事情,看淡一點,蕭家軍壓在你身上的責任已經夠多了,你為了他們,也盡了心了,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願意誓死追隨你,你懂嗎?」
蕭珥迷茫地搖搖頭,有些不明白伯叔的意思。他想問伯叔這話是什麼意思,卻見伯叔沖他搖搖頭,擺了擺手,示意他噤聲。
蕭珥有些不解,「伯叔?」
伯叔朝門口努了努嘴。
蕭珥轉過頭,朝門口看去,見到門口的情形,瞬間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