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百宜嬌
【此為防盜章,補足一半購買比例或等兩天可破。感謝支持正版】
程詢低眉斂目,面上沒有任何情緒。
「要我全然相信,你得拿出貨真價實的憑據。」談話到了這地步,程清遠不能不把長子當做與自己平起平坐的人了,「若你判斷無誤,城北廖家便扼住了程家的咽喉。我的對錯事小,程家會否覆滅事大。」
如何做到的?泯滅了良知,心中只有得失。程詢深覺諷刺,「我會證實,卻不能知無不言。我會幫您化險為夷,但您不能干涉。」必須有所保留,適度地鉗制父親。
程清遠氣得不輕,卻是無計可施,心知一段時間內,要被長子牽著鼻子走了。
當夜,父子二人敘談至子時。程詢告退的時候,程清遠看著他,眼神複雜至極。
程詢說了幾件他已經或打算做出的不可外宣的舉措,還說起年節之前天子對一些官員的升遷、貶職。問如何得知的,只說有神靈每夜託夢給他,便讓他有了預知未來的本事。
神靈託夢?打小就不信神佛只信人定勝天的孩子,怎麼樣的神靈願意搭理他?
——明知是敷衍之辭,苦於沒法子反駁。這一晚,程清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沮喪、窩火。兒子沒造他的反,卻分明與造反無異。
翌日早間,程詢去正房請安,對程夫人道:「等會兒我要出門一趟,接一位名儒來家中。爹跟您提了沒有?」這是他昨日跟父親談妥的事情之一。
程夫人見他恢復了慣有的神采,且態度溫和而恭敬,心裡老大寬慰,招手喚他到跟前,「還沒用飯吧?跟我一起吃。」
「行啊。」程詢隨母親轉到飯桌前落座。
程夫人這才回應他提及的事,「老爺出門上大早朝之前,跟我提了一嘴,讓我知會外院管事,照你的意思安排名儒的衣食起居。」語畢,蹙了蹙眉。當時程清遠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氣得她。
「那就好。」程詢從丫鬟手裡接過冰糖燕窩,放到母親手邊。
程夫人笑了,拿起羹匙,問:「是哪一位名儒?不知道我聽說過沒有。」
程詢和聲道:「京城有位姓葉的女先生,您聽說過吧?」
「聽說過。」程夫人頷首,「最早,葉先生在楊閣老家中坐館,教導他的掌上明珠。學識淵博,只是脾性有些古怪,只教合眼緣的閨秀。眼下在哪家呢?沒留意。」提及的楊閣老,是當今首輔。停一停,她問,「瞧你這意思,請來的名儒,是不是與葉先生有些淵源?」
眼下,葉先生就在城南廖家,指點怡君和她長姐的學問。程詢笑著頷首,「正是。將要來家中的名儒,是葉先生的授業恩師姜道成。」
「是嗎?」程夫人面露驚喜,「想當年,姜先生可是名動四方的人物。」又嘖嘖稱奇,「倒是想不通了,你與他素昧平生,怎麼能請動他的?」
程詢笑出來,「他名動四方的長處是學識,短處是好賭。」
程夫人忍著笑猜測:「你是不是跟人家打賭了?」
程詢嗯了一聲,「姜先生所在之地,離京城不遠。前兩日,我讓程福替我走了一趟,與他打了個賭,他輸了。」
程夫人笑出聲,「你這孩子。說你什麼好?」
程詢心下汗顏。要不是為著儘快與怡君名正言順地產生交集,他才不會跟她師傅的師傅打賭——重生的好處,是能仗著絕佳的記憶跟人唱未卜先知的戲,贏了也是勝之不武。
程夫人拍拍他的肩,「前幾日害我擔心你跟我鬧脾氣,是不是擔心賭輸了的緣故?」身為母親,凡事都會不自主地跟孩子聯繫起來。
「的確。」程詢順勢應道。若是可以,除了父親,他並不想在任何人眼裡發生顯著的變化。
程夫人鬆了一口氣,那點兒心結打開來,「日後啊,不論什麼事,都及時知會我。我總是向著你的。」
「我知道。」母親遇到大事,固然會不分對錯地站在父親那邊,但在平時,一向順著、護著、寵著他。
「快吃飯,多吃些。等會兒還要出門呢。」程夫人叮囑道,「接到姜先生,千萬別失禮於人。」
程詢笑著稱是,喝了一口八寶粥,道:「姜先生過來之後,葉先生應該也要來程府,師徒兩個一起收幾個學生。娘,這事兒您可別反對。葉先生的書畫功底,不輸當世名家,我想讓她點撥一二。」
「不耽誤功課就行。」程夫人笑道,「明年二月便是會試,老爺對你寄望頗高,你是知道的。我曉得你天賦異稟,並不擔心,平日別讓老爺覺得你不務正業就行。」
長子十二歲那年,便想下場參加鄉試,怎奈那年正月里,程家二老爺病故。過三年,她遠在外地的兄長病重,在鄉試之際命懸一線,程詢陪著她回了娘家。後來,她兄長轉危為安,考試的時間已過。便這樣,長子拖到今年才考取功名。
程詢欣然點頭,「那是自然,我曉得輕重。」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對程府而言,不過是多兩個教書先生,權當多了兩個門客就行。但是,對於葉先生和兩個學生,便不是這麼簡單了。
這日,葉先生坐在城南廖家內宅的學堂,沒如常授課,把姐妹兩個喚到跟前,溫聲道:「我師承於姜先生,敬他如父。這幾年,老人家小病小災不斷。我總想著到他跟前盡一份孝心,他不允,是曉得我十分愛重你們姐妹兩個,你們又正是好學的光景,要我有始有終,不耽誤你們才好。我請他來京城,他懶得走動。
「這次,也不知程解元如何說動了他,他已進京,日後要在程府坐館,打算收幾個天資聰穎的孩子,悉心點撥。
「而且,要我也去程府,幫襯著他。」
廖碧君和廖怡君聽了,俱是神色忐忑,異口同聲:「先生,您不要我們了嗎?」
葉先生失笑,「怎麼跟小孩子似的。什麼叫不要你們了?」
廖怡君抿一抿唇,走到葉先生跟前,「您都要去程府幫襯姜先生了,我們還能怎麼想?姜先生眼光那麼高,我們就是有心,大抵也沒有入他眼的資質。」
「是啊。」廖碧君點頭附和。
「聽聽,這叫什麼話?」葉先生笑意更濃,「我看中的學生,資質興許比師父看中的還好。不準妄自菲薄。」
廖怡君欣喜笑道:「您的意思是——」
「師父的意思是,我到程府之後,也能繼續指點你們的功課。只是,」葉先生歉然道,「需得你們辛苦一些,每日前去程府專設的學堂。都是嬌貴的大小姐,我真不敢讓你們每日奔波。更何況,雖說如今世風開化,你們長輩的心思,我卻拿不準……」
「不會不同意的。」廖怡君攜了葉先生的手臂,巧笑嫣然,「姐姐的字、我的畫剛有起色,決不能半途而廢。自程解元高中之後,爹爹時時提及,稱讚有加,料想著不會反對我們到程府繼續受您點撥。」
「這話不假。」廖碧君也走到葉先生身側,笑道,「只是換個求學的地方而已,何來奔波之說?我聽著您也不想扔下我們兩個,那麼,今日我們就告知爹娘。只要您在那邊不為難,什麼都好說。」
「如此最好。」葉先生溫然笑道,「等會兒我就去跟大太太辭行。大老爺和大太太是否同意,你們及時告知於我。退一萬步講,他們不同意的話,你們也別灰心,大不了,我在程府矇混一段日子,找個由頭回來。」
師父實心實意地想繼續教導,學生實心實意地要繼續學,對於眼下情形,退路自是不難尋到。
說定之後,葉先生離開學堂,去見廖大太太。
姐妹兩個回房時,說起程詢居然請得動姜先生一事。
廖碧君道:「到底是高中解元的人物,不論因何而起,足見姜先生對他的賞識。」
廖怡君則揚了揚眉,「姜先生來京,是應程詢之邀,要葉先生去程府幫襯,鬧不好也是程詢的意思。仔細琢磨一番,我怎麼覺著這位解元行事過於霸道呢?」好端端的,自家恩師要被人拎到別處,叫個什麼事兒?
程安徑自把畫譜送到怡君的書桌前,夏荷忙屈膝行禮,他笑了笑,輕聲道:「大少爺要我給你家二小姐找出來的,應該用得著。」夏荷一笑,輕聲道謝。
程福把賬冊放到程詢跟前,安置在案頭,看一眼正在磨墨的怡君,念及「有事,弟子服其勞」,便沒上前去幫忙。雖說自家大少爺只是暫時代勞,在今日,便算是廖二小姐的師長,臨時的學生幫他點小忙,在情理之中。
程詢鋪開一張宣紙,提起筆,飽蘸了墨,一面書寫一面問程福:「誰送來的?」
程福回道:「上面三本帳是劉管事交上來的,說您知曉原由;其餘的是夫人命紅翡送來的。」
程夫人忙於迎來送往的時候,就懶得看內宅的賬冊,又擔心手裡的丫鬟管事出紕漏,索性讓長子分憂。幾年來都如此。
程詢嗯了一聲。
怡君想著,他要是在這裡一面翻賬冊一面打算盤……那可就太熱鬧了。
程詢給她寫了兩道題,待墨跡將干,遞給她,「看看,隨意選一題。」
「是。」怡君接到手裡細看。
他寫的是行書,筆力雄勁,筆勢遒美。
第一道題,是蘇東坡所作的《春江晚景》: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第二道題,是李清照的《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春江晚景》有珠玉在前,《如夢令》取后兩句作圖便可——看起來都非難題。但是,有珠玉在前的,她反倒想不出更好的畫面,至於溪亭日暮,難處是布局。
怡君斟酌片刻,選了第二題。
程詢一笑,「桌上的畫譜,你仔細看看。」
怡君稱是。
.
大夫給廖碧君診脈,開了個清心去火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