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0 東海內亂
蘇定城喉嚨咯咯的作響,驀然一張口,居然生生噴出了一口鮮血。
這一次,他真正氣絕身亡!
而遠處的外城,卻亦已然傳來了一股子的殺伐之聲。百里聶那一雙眸子,漸漸深邃。
蘇定城,當真是可笑之極。
他如此心思,卻將所有的心思,都是放在自己身上。
卻不知,那顧厲何嘗想過為他蘇定城撐腰?
至始至終,顧厲均是存心吞併。
借著蘇定城內應,攻入這青州城中。
將這青州城中百姓,這樣子紛紛屠殺,一個不留!
只怕顧厲雙眼之中,已然是流轉了森森狠意,殺意滔天了。
他鄙夷的掃了蘇定城一眼,心裡只漫不經心的想,死不足惜!
蘇定城,始終也不是什麼大將之才,見識、手腕也不過如此。若非因為他是蘇家子孫,若非時局如此,若非妻族助力甚至宣德帝的有意扶持。到最後,是洛家故意設計,造就時勢。可這一切,反倒令人覺得可笑起來,令人不屑一顧。
百里聶忍不住想到了洛家那個小妮子,洛纓那日獻寶也似將自己計劃說給自己知曉。
想來洛纓必定也是篤定,縱然自己知曉了這麼些個事情,可是那也無可奈何。
可洛纓卻並不知曉,她親手締造的一顆顆的棋子,並不是那麼有用。
蘇定城的野心,也不過好像是海上的浮沙。
那風兒輕輕的一吹,頓時也是煙消雲散,再難覓蹤跡。
那個小女孩兒,可能當真是有著幾分宛如鬼魅的聰慧,卻並不知曉,這世間種種,並不是困於斗室設想那麼簡單。
洛纓年紀小,身子骨弱,常年養於院子裡面。
這個小妖孽,很快就會發現,所謂世事,絕不像是她過家家那樣兒的簡簡單單的。
他伸出了手,輕輕的浮起了青麟,瞧著青麟那艷麗動人的面容。
這世間之人,各自心存算計,唯獨眼前女子,是屬於自己的唯一牽挂。
那縷縷柔情,常存於心,將自己死死的束縛住。
唯獨她,是自己最心愛之物,最愛惜的東西。
而百里聶卻不覺輕輕的仰頭,沉聲:「東海逆賊來襲,我與君等,共抗賊寇!」
他任由臉邊烏黑的髮絲,輕輕的拂過了臉頰,而此刻城外,顧厲面頰卻翻騰了濃郁的恨意。
他的心思,和百里聶所猜測的也是差不多了。他心裡冷冷低笑,蘇定城這個中原人,憑什麼會覺得自己乖順聽話,由他隨意的使喚,任由糟蹋。
顧厲想著石舒葉,心尖不覺湧起了一股子的惱怒。
他對石舒葉,可謂忍無可忍了。石舒葉是個愚笨、無知的人。正因為石舒葉,自己受他節制,乃至於東海局勢大變。
若不是石舒葉,自己也不會容百里聶如此算計,一一圖謀。
眼睜睜瞧著百里聶收復燕州,安撫定州苗民,藉機除掉李玄真,已成氣候。
如今這正是大好機會,不但能佔據青州城,更能趁機除掉百里聶這個妖孽。
就算這次,自己違令出兵,可是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然而此刻,迎接他的,卻是青州城那嚴陣以待的兵馬,令得顧厲微微一愕。
他輕輕搖頭,瞧著那城牆之上,那麼一道風華絕代的身影。
這是顧厲第一次瞧見百里聶,可是只是一眼,便篤定眼前之人,便是那風華絕代的龍胤皇子。
他眼中鬱結了濃郁殺意,恨不得衝鋒陷陣。
耳邊卻是聽著副將極為急切的嗓音:「將軍,如今對方既然已經是悉心準備,我等兵力,不足以攻克青州城。」
「且,百里聶十分的狡詐,必定是會成心用計。探子回報,如今更有兵馬現身於我等身後。」
「若再不撤,只恐怕是會身陷囹圄!」
那字字句句,卻也可謂是極為急切!
顧厲心中充滿了惱恨,知曉確實如此。
且此刻自己縱然是撤走,只恐怕也是會損失嚴重,損兵折將!
他從來沒有如此不甘,而這一切,都是拜百里聶所賜。
顧厲狠狠的盯著百里聶,一時之間,竟似想要將百里聶這樣兒生吞活剝。
總有一日,自己終歸會將這長留王腦袋斬了下來。
然而百里聶卻顯然極為大度的,他手指輕輕的拂過了唇瓣,嗓音柔柔,輕輕說道:「吩咐下去,今日別的什麼人都可以殺,一定要留顧厲一條命。」
他的寬容大度,讓青麟在一邊抖了抖。
只恐怕百里聶的寬容大度,是沒那般好受用的!
定然是,有更多算計,等待著顧厲去做棋子。
然而青麟輕輕的抬起頭,不在意笑了笑,這跟自己可沒什麼關係就是。
這麼一場青州的騷亂,由著百里聶的大獲全勝就此告終。
明眼人無不都清楚瞧出來,青州的蘇定城,以及東海的顧厲,不過是成為烘托百里聶神聖光環的挑梁小丑罷了。
顧厲損兵折將,而蘇定城更是沒了性命。
然而這一場風波,其中餘韻,卻未曾消除,猶自翻騰血腥暗涌。
東海,睿王府邸,石舒葉卻輕輕得皺起了眉頭。
卻也是心事重重。
他知曉自己如今掌握兵權,卻不能如睿王那樣子得服眾。別的人也還罷了,可是顧厲卻是絕不會順之!
就連這一次,顧厲私自出兵,他也遲疑未決,未曾按軍法問罪,只怕會引起兵變。
卻未曾想到,顧厲非但不領情,反而是四處造謠,只說是因他石舒葉的出賣,故而損兵折將。
石舒葉心中不覺鬱結了一股子的火氣,只不過,是為了顧全大局,故而也是隱忍未發。
然而此刻,聽到下人耳語,只說一名特殊的訪客到來,石舒葉也是面色一變。
他略做沉吟,最後讓那人進入。對方竟然是如今百里聶的心腹,并州將軍白采君。
從前,兩人私交不錯,頗多來往,甚至互贈禮物。
睿王石誡也是知曉兩個人的私交,並無任何阻止。
畢竟在石誡瞧來,蘇定城有不臣之心,而白采君是蘇定城的弟子,又與蘇家結親。
說來,暫時也是同一立場。
石舒葉冷冷說道:「白郎君,相交多年,我都未曾想到,原來你竟然是長留王百里聶的人。」
白采君也輕輕的柔緩言語:「殿下之心,冰清玉潔,我等自然願意追隨。」
石舒葉盯著他:「事到如今,你居然還敢來此,莫非居然誠心要做說客?「」
他甚至有些佩服白采君的膽色,縱然是有些私交,難道自己還會為了私交而縱情不可?
白采君急切說道:「石兄,你我相交,我知道你的秉性。你生性溫和,不愛與人爭執,其實你並不贊同,東海睿王背叛朝廷的,是不是?」
「既是如此,何妨棄暗投明,做最正確的選擇。」
「長留王殿下是個寬厚的人,他不是那等,不能容物的人。」
石舒葉卻打斷了他的話:「不必再說了!」
他略頓了頓:「我自然是相信,你來是為了朋友之情誼,是為了我好。我自然也相信,能讓你白采君如此推崇的長留王百里聶,一定會是一代英主,能容我石舒葉。可就算是如此,我也是絕不可能背叛睿王。」
白采君急切的說道:「為什麼啊,你為何這般糊塗,這樣子的傻?你既然是生性溫厚的人,你本不該沾染這麼些個事情。就算你不肯歸順朝廷,只盼你也不要助紂為虐。」
石舒葉的眼中,漸漸浮起了回憶之色:「一個人,又怎麼可能真正的超然脫俗。小時候,我家貧如洗,受盡白眼,作為石家旁支,卻備受族人欺凌。是睿王殿下,出手襄助,提拔栽培。我母親染病,也是他花錢送葯,連喪葬錢帛,都是睿王所賜。他對我,真的是有大恩大德。如今,我是絕不可能背叛他的。就算他失利於京城,我定要為他守住東海。無論如何,總不能讓睿王一無所有的。」
白采君的一顆心,卻禁不住慢慢的,一點點的往下沉。
石舒葉的秉性,他是清楚的,如此一來,他當真是心如磐石,絕對不會更改。
石舒葉瞧著他,眼神漸漸流轉了一股子的狠意。
「各為其主,你當真不該來這兒。」
他死死的盯著白采君,眼底深處,竟不自禁的流轉了一股子殺意,卻也是有著一縷猶豫。
正在此刻,他的妾室楚翹卻盈盈而來,溫柔而秀麗。
楚翹是石舒葉的愛妾,她是江南女子,溫婉可人,有著那麼一雙會說話的眼珠子。
如今她因為見開了客人,故而不覺備好了清水茶點,以供享樂。
江南女子的溫柔以及這清茶糕點,化解了石舒葉胸中殺意,反而浮起了從前的知交朋友情分。
「今日你走吧,以後咱們戰場上各為其主,便是絕不會再留情。」
他慢慢的捏緊了手掌,實則心裏面何嘗不知曉這不應當。
可他終究不是個心腸極狠的人。
他瞧著自己愛妾楚翹,瞧著她驚惶的眼神,忽而微微有些心疼。
這個女人,是自己喪妻之後,續納的妾室,也是他最心愛的女人。
楚翹溫柔體貼,並且知書達理,他本來想娶她為妻的,可惜她畢竟出身太低賤了些了。
她是青樓名妓,原本江南出身,輾轉流落到了東海。
雖然只是妾,可是石舒葉卻很疼愛她,也沒什麼別的女人。
死去妻子所出的一雙兒女,都是楚翹教導撫養,而這個愛妾,更給他生了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兒眠花。
女兒才四歲,是他的心肝兒肉。
楚翹是個溫柔、善良的女人,她也很愛自己,不過偶爾也會思念家鄉,思念煙雨江南。
故而楚翹也是絕不願意打戰的。
她溫順和平的個性,是石舒葉內心所喜,更是打心眼兒裡面愛著她。
看著楚翹微微驚恐的眼神,他更忍不住心生憐惜之意。
方才石舒葉雖然是對百里聶的人動了殺機。
可是當他的愛妾端著糕點進入時候,石舒葉已經是消弭了內心殺機,決意放過白采君。
無論如何,他是絕不願意在自己愛妾面前殺人,流露出什麼兇狠的樣子。
他實在是太愛這個女人了。
他讓楚翹送送白采君,免得白采君被人留難。
楚翹也是柔順答應了。
一路之上,楚翹忍不住心事重重。
她只是個小女人,想要的無非是一個安定的日子,以及一個愛惜自己的夫君。如今楚翹得到了,她的相公石舒葉當真對她極好。
而睿王石誡的野心,於楚翹而言,當真是可有可無。
說到戰爭,她打心眼裡面抗拒,打心眼兒裡面覺得害怕。
而她對石舒葉這個好友白采君,也有著好感的。
白采君很久以前,就刻意結交石舒葉。後來打聽到石舒葉有一個來至於江南,性格很是溫順的夫人,他便讓自己夫人蘇清荷,挑了些精巧布料、首飾,以及江南一些小玩意兒,送給了楚翹。
那些東西,果真勾起了楚翹的思鄉之情,並且與蘇清荷交好,相互間亦有書信往來。
白采君面容複雜看著眼前女子,他自是知曉,這一切籌謀,均是心機。
女人的枕頭風是很有用的。
楚翹思念家鄉,恐懼戰爭,石舒葉既然那麼寵愛她,自然是無可避免受到些許影響。
只可惜縱然柔情似水,石舒葉顧及恩義,是絕不會投誠長留王了。
白采君心想,也許自己心腸應該硬一些。
有些事情,本來就應該狠下心腸。
一旦開始戰爭,有了立場,就沒什麼無辜還是不無辜。
不錯,他刻意結交石舒葉一家,不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
然而這樣子私交,在大局面前,一點用都沒有。
石舒葉可能算是個好人,可是這個好人也許會害死很多很多的人。
有些事情,本來就是十分可笑的。
他硬起了心腸,準備上馬車離開,他知道時間緊迫,知道一切要快!
耳邊,卻聽到了楚翹的嘆息聲:「白郎君,以後只怕不復再見了,若是,若是不打戰,那可多好。我還想過幾年,會老家瞧一瞧。」
她的老家,正是在江南。
如今自然是沒有機會了。
白采君想起方才,便是這個女人給自己送糕點,才打消了石舒葉的殺意。
他目光輕輕的滑過了楚翹黯然神傷的臉蛋,然後落在了一邊的眠花身上。
這個女孩子才四歲,懵懵懂懂的,輕輕的咬著手指頭,是那樣子的天真無邪,沒有絲毫的罪惡。
他一顆心砰砰的跳,是呀,石舒葉不無辜,可是戰爭跟女人和孩子又有什麼關係呢?
白采君驀然伸出了手,抓住了楚翹的手臂,壓低聲音,眸光如火:「跟我走,馬上跟我走!」
楚翹一愕,她第一反應是憤怒,想到的是男女私情。她原本覺得白采君跟自家老爺是君子之交,自然當白采君是個君子。白采君若是如此,不但對不起自家老爺,更對不起他那美麗聰慧的夫人蘇清荷。
可是她到底閱遍千帆,她是個聰明的女人。
在白采君的眼睛裡面,她沒瞧出什麼色慾,只有那麼一股子說不出的灼熱急切。
那雙眸子,有著濃濃憐憫。
她忽而,就懂了。
卻朝著白采君微笑:「我不走。」
她一句我不走,白采君也就懂了,這個女人,是不會離開石舒葉的。
就算是有性命之憂,她也會留在石舒葉身邊,陪伴著石舒葉。
白采君沒有多說,忽而便抱起了一邊的眠花。
「以後,她就是我女兒,我會照顧她的。」
眠花不明所以,她是不習慣被別人抱的,不覺哭鬧起來,大聲叫著,娘親!娘親!
楚翹怔住了,腦子一團亂。
白采君會不會抱走孩子,為了要挾老爺?
不會的,白郎君不是那樣子的小人。
可是,可是她仍然未曾猜透發生什麼事情,她只覺得怕。
然而母親的本能,是不樂意讓女兒離開自己,她怎能忍心女兒離開自己?
她伸出了手,手卻頓住在了半空之中,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候,庭院之中已經傳來了一陣子的喧鬧。
白采君的到來,到底還是驚動了人了。
白采君顧不得那麼多,想要強行帶著眠花上馬車。
卻忽而手臂一疼,居然被眠花咬了一口。
他手一松,那孩子就掉在了地上。
楚翹驀然撲過來,死死的將孩子摟住在一起,放聲大哭。
白采君還想帶走孩子,卻被侍從死死的捏住了手臂。
「爺,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白采君一咬牙,扭頭就走。
他們的馬車行駛了一條街,就棄而不用,上了一輛早準備好的商隊車輛離開。
「其實,今日我來尋他,是推了一把,送他去死了。殿下心中清楚,我何嘗不明白。石舒葉會中計,是因他心腸柔軟。」
白采君始終覺得心裏面不是滋味。
石舒葉終究不是個壞人。
「縱然爺不來這一趟,只怕殿下,還是會有別的法子。殿下心機如海,什麼都算得到的。更何況爺縱然知曉,仍然來這兒一趟,不過是為了以全朋友之情誼了。若石舒葉肯歸順朝廷,殿下定然也有法子讓他活下來。他如今不肯,便已經是敵人。」
白采君唇中充滿了苦澀,輕輕的說道:「是呀,殿下本來應了我,若石舒葉肯歸順朝廷,他可相容。他是精於謀算,可是卻絕不會虛言相誆,這就是他值得敬重和跟隨之處。」
他眼前不自禁的浮起了百里聶的面容,那張蒼白的臉頰宛如沉溺於迷霧之中,卻似有著難以形容的俊美,煥發著一股子令人心悸的韻味。
那個男人的眸子,宛如深深潭水造就的深淵,可謂是說不出的深邃。
瞧著,便是令人發寒,更令人為之而心悸。
誰也不知曉,那麼一雙魔魅的眸子,眼底深處,究竟隱匿著什麼。
可能天底下能夠了解百里聶心思的,也唯有一人,也唯獨那海陵女子,能順百里聶之心思。
這個男人,只讓人打心眼兒裡面順服他,依從他,絕不敢抗拒他,更不敢有絲毫與他為敵的心思。
楚翹抱著女兒,心事重重的回到石舒葉的身邊。
她是個女人,一向都只顧著帶孩子,不大明白風雲般的時局。可是饒是如此,一個女人的敏銳,卻讓楚翹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不妙。
似乎,也已然有了極為可怖的事情升起來了。
她隱隱嗅到了幾許的危險氣息。
白采君的舉動,當真令自己有些不安。她不知道,最後自己摟住了女兒,究竟是對還是錯。
可是這天底下任何一個母親,都絕對不能捨棄自己的親生骨肉。
更何況,石舒葉也不知道,她又怎麼能背著自己的夫君,送走自己的女兒呢?
她抱著眠花,準備和石舒葉提及白采君古怪的舉動。
到了書房,她的繼子繼女也在。
清韻今年七歲,出落得眉清目秀,而她的哥哥墨聲,已然是眉宇沉穩,已經像個小大人。
兩個孩子對楚翹自然談不上如何親近,不過倒也還算敬重。
「阿翹,你回來了。」
石舒葉面頰之上,不覺凝結了濃郁的郁色,他忍不住開口:「我走不開,你帶著三個孩子,先離開,躲一躲。」
楚翹心中一緊,原來局勢危險,已經是到了如斯地步了?
她聽得自己一顆心兒,砰砰的亂跳。
然後石舒葉話語未落,卻聽到一道極忿怒的嗓音:「石舒葉,你要帶你家眷到哪裡去?瞧來你也知曉自己做了叛賊,心生害怕。」
顧厲帶著若干士兵,魚貫而入,來得宛如雷霆!
石舒葉愕然起來,他已然察覺不妙,忿怒呵斥:「顧厲,你胡言亂語,你私闖我這兒,你居心不良。你別忘了,睿王臨行之前,是如何吩咐。你恣意妄為,你損兵折將,沒想到你不聽調遣,居然還會含血噴人!」
他說得極怒,厲聲叫道:「來人,來人!」
然而卻無人應聲,石舒葉一顆心不覺沉到了谷底!
「是,睿王是信任與你,方才將如此重擔放於你的身上。可你呢?可有半點,將睿王江山放在心上?你裹足不前,你延誤時機,我只當你庸庸碌碌,沒想到你勾結長留王百里聶,出賣東海!石舒葉,你罪無可赦!」
「簡直胡言亂語,你私自出兵損兵折將,卻散布謠言,將種種罪責推罪於我。顧厲,你當我不知?你為了掩飾自己敗於百里聶之手,你故意對下屬聲稱,只說因我出賣,你才墜入圈套。你之為人,令人不齒。」
石舒葉容色憤怒,據理力爭,然而一顆心卻禁不住往下沉。
事到如今,對方咄咄逼人,已然是撕破了臉了去。
如此光景,又豈是自己言語可辯駁。
「事到如今,你還砌詞狡辯,就在剛剛,白采君才從你府邸逃開,也不知有何勾結!」
「是你信口雌黃,白采君?哪裡有白采君!你將他押上來,和我對質!」
石舒葉盯著那些隨顧厲而來的士兵,他深深的,呼吸一口氣,厲聲言語:「你們都忠心睿王,你們便要背叛睿王,要隨顧厲謀逆?我石舒葉縱然問罪,何時輪得到顧厲?」
他目光森森,那些士兵縱然是顧厲心腹,卻禁不住一個個的,垂下頭去!
石舒葉這話兒也是有幾分道理,石舒葉究竟姓石,又素來得石誡恩寵。
他們今日隨了顧厲,他日難保不會被石誡猜疑!
可石舒葉的話兒,卻硬生生的戳中了顧厲心口痛處!
顧厲面頰之上流轉了一縷惱恨,憤怒極了。
是,正因為自己是個外姓人,縱然才華橫溢,遠遠勝過石舒葉,可仍然是被迫屈居於石舒葉之下。
他冷笑:「你石舒葉自然是等著睿王回來后再處置,可這江南女人,人盡皆知,她與白采君夫人蘇清荷交好,又時常穿戴白家送來的物件兒。一個下賤娼妓,你納為妾室,禍害睿王府。她根本就是個妖女,該殺!」
今日顧厲就是決意囚禁石舒葉,就此奪權!他還要殺了這小妾,殺雞儆猴。
兩名士兵已經向前,準備對楚翹動粗。
石舒葉怒得雙眸通紅,怒道:「你敢!你怎麼敢!」
他撲上去,想要救下自己的女人,然而顧厲卻忽而抽劍,狠狠的將他攔住。
顧厲的劍,劍劍鋒銳,他本來武功就勝過石舒葉,如今石舒葉心浮氣躁,則更加不是顧厲對手。
一轉眼,石舒葉的身上,頓時不覺染上了縷縷傷痕,鮮血淋漓。
而他手下的士兵,哪裡懂得什麼憐香惜玉,狠狠一扯。
楚翹頓時尖叫了一聲,墜落在了地上,頭上髮釵玉環咚咚散落在地上,披頭散髮煞是狼狽。
楚翹這一摔,只覺得自己骨頭都快要散了,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就被一條白綾狠狠的勒住了脖子,狠狠的拉扯。
她不自禁的吐著舌頭,喉頭髮出了咯咯的聲音。
她又恐懼,又害怕,心裡顫聲!
不要啊,不要啊,為什麼要在孩子面前,這樣子的虐殺自己?
可她嘴唇,已經發不出聲音。
她淚水一顆顆的,奪眶滴落,卻不自禁的伸出手,那手輕輕的伸向了石舒葉的身影。
老,老爺。
她想著這幾載恩愛歲月,想著石舒葉對她的好,想著他們的女兒眠花——
然而她啊了一聲,再也什麼都不能想。
當別人鬆手之際,楚翹身子一軟,就這樣兒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她倒下的身軀,映襯著三個孩子無比驚恐的臉容。
石舒葉好似發狂一樣,叫著:「阿翹!阿翹!」
可也許楚翹的死,對於這個可憐的女人,可能還是一種福氣!
當她屍體方才倒下,剛才殺人的士兵,卻盯上了一邊四歲的女娃兒。
顧將軍說了,這個女娃兒,是江南女人所生之孽種。
既然生母是姦細,那麼這個女娃娃也是絕對不會留的。
石舒葉也瞧見了,他不可置信,他瞧著顧厲,發瘋也似:「顧厲,你要做什麼?要做什麼呀!」
顧厲唇角帶著獰笑,竟似有著說不清的快意,好似有著報復的快感。
石舒葉雖然沒有故意得罪他,可是石舒葉的存在,已然是一種礙眼,已經是讓他說不出的不痛快。
庸碌無能!除了是石家人,還能用什麼用?
「親媽謀逆,女兒自然絕對不能留,否則你們石家,豈不是添了個禍害!」
「我將睿王印信給你,我將印信給你,饒了我女兒,你將阿翹還給我——」
他什麼都可不要,什麼都可棄了,只盼自己心愛的女人,連同兒女,都留在身邊。
一家人安安樂樂。
然而石舒葉的嗓音卻不覺嘎然而止,他身子一僵,任由顧厲那一劍,這樣兒毫不留情,刺入了自己的肩頭。
一瞬間,鮮血淋漓。
他那四歲的女兒,本來哭鬧著,如今那小小的身子,卻也是落在了地上。
已然是,不哭、不叫!
女孩子的脖子之上,已經有著一抹青淤。
他喉嚨咯咯的響動,打心眼兒裡面覺得可怕,覺得冷。
顧厲獰笑著,抽出了劍,石舒葉眼前一片血霧朦朧。
他啊的慘叫,痛得跪在地上,渾身顫抖。
可石舒葉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爬到了自己小妾和孩子面前,地上落下了一道蜿蜒得血污,觸目驚心。
他的手,顫抖著,撫摸著楚翹已無呼吸的臉頰,卻碰都不敢碰死去的眠花。
四歲的女娃兒,這些人,簡直喪心病狂!
「你們這些畜生!畜生!」
只怕是畜生,方才能做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
只怕是畜生,才會如此的冷血無情。
顧厲盯著渾身是血的石舒葉,面頰之上一股子的暴戾之氣也是越來越弄。
那張臉,陰沉得好似要滴出水來了。
不錯,石舒葉從前確實還算個溫和的人,可是是人,終歸是有血性的!
更何況,石舒葉也不是那樣兒的無能!
既是如此,石舒葉怎會不瘋狂報復?
一筆寫不出兩個石字,石誡終究還是更寵信石舒葉一些。他日後回來,必定問責,必定會見疑自己,覺得自己心腸狠,故意為之。睿王才不會相信石舒葉謀逆,只會覺得,自己趁亂奪權,故意為之。是了,就如石舒葉那聲聲質問,自己原無真憑實據。如能捉住那白采君,倒是好了。
待睿王回歸,石舒葉仇恨之深,自然是會不依不饒!
彼時,只恐自己反而被石舒葉所咬,落在石舒葉得手裡面。
他一雙眸子之中血腥之意更濃郁,他惱恨到了極處。
想要咬死我?你想也不必想!
顧厲胸口輕輕起伏,驀然捏緊了手中的劍,狠狠一刺,從后往前竟將石舒葉刺了個通透!
那一股股的鮮血,滴滴答答的,順著傷口滴落。
便是周圍的東海士兵,也是不覺一怔。
他們身為顧厲親衛,今日縱然是跟隨顧厲行事,那也不過是奪權。
不過是弄死石舒葉身邊那個江南女人,弄死那妾生出來的孽種。
畢竟石舒葉平素行事,也談不上如何張揚的。
奪了權柄,將石舒葉軟禁也就是了。
可他們也想不到,顧厲居然將石舒葉給弄死了!
顧厲狠狠的抽出了劍,那血也是飛濺染滿了他的一身了。
他渾身上下,均是那等血腥之氣。
那一雙眸子,更禁不住灼灼生輝。
他輕輕的喘息,咬緊了牙根兒,只覺得自己腮幫子都酸了。
不錯,今日自己舉事之時,原本也沒打算弄死石舒葉。
可他見到石舒葉眼睛裡面充滿仇恨的樣子,就知曉石舒葉不死不行了。
他若不死,自己食不知味,睡不安寢。
既然結仇了,絕不能留下這個禍害。
縱然顧厲心知肚明,一旦殺了石舒葉,便是再也都回不了頭了。
他抬起頭,入目的卻事一張張驚恐無比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