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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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日夜,靜謐的江面上漂浮著零星的河燈。
一陣濃重的霧氣漸漸聚起,霧氣所過之處,河燈盡數熄滅。霧氣中裹挾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殺意,在黑夜的掩映下,悄悄將小島淹沒其中。
而此時島上的人們皆已進入夢鄉,誰也不會想到今夜這座小島將會迎來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
此時此刻,島上某處宅子後院的卧房中,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正做著夢。那少年生的眉清目秀,五官還帶著少年人特有的稚嫩,或許是稜角尚不夠分明的緣故,一眼望去很容易讓人心生親近之感。
窗外突然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少年驟然驚醒,那雙漆黑的眼睛裡帶著幾分茫然和驚慌,顯得越發清澈無辜。外頭有火光閃動,那火光透過窗紙照進屋裡,讓原本黑暗的屋裡頓時亮了幾分。
少年躡手躡腳的下了床,順勢在枕頭底下摸出了一疊符紙拿在手裡,而後便躲進了床幔後頭的陰影里。外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少年從那疊符紙中抽了一張捏在另一隻手裡,而後望著門口的方向屏住了呼吸。
那腳步聲快速靠近門口,而後來人一腳將門踹開,直奔床榻而去。
少年來不及猶豫,將手中的符紙朝來人一推,口中大喊一聲「定」,而後那不速之客便被老老實實的定在了那處,再也動彈不得。然而就在此時,少年借著躍動的火光看清了來人的面目,那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的哥哥畢清寒。
畢清寒雖然只有二十歲出頭,修為卻很高,平日里少年與他對招時只有求饒的份兒。今晚不知是因為過於倉皇還是對自己的弟弟未曾設防,竟不慎著了弟弟的道兒,可以算是陰溝裡翻船了。
「哥……怎麼是你!」少年伸手扯下那符紙,而後後退了兩步,似乎怕被對方打。
可畢清寒並沒有發怒,只十分緊張的回頭看了一眼門外,開口道:「冬兒,明日你的生辰哥哥怕是不能給你過了。」
這少年名叫畢冬,明日正滿十六歲。
「為什麼?」畢冬一臉緊張的道。
畢清寒伸手大力的按在少年肩膀上道:「你不是一直想離島去外面看看嗎?現在機會來了,你今夜便可離開。」
「你不跟我一起?」少年問道。
畢清寒略微俯身看著畢冬,一張俊逸的面上,少有的帶了幾分鄭重,但仍不失耐心的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冬兒聽話,一會兒我會交待福叔,讓他親自送你。」
「哥你別瞞我,島上是不是出事兒了?」畢冬道。
「島上的結界被人破壞了。」畢清寒道。
畢冬一怔,忙道:「結界破了修好便是,為什麼要把我送走?」
畢清寒顯然有些著急,厲聲道:「別廢話,穿衣服跟我走。」
畢冬見狀不敢忤逆對方,匆忙扯了外袍穿上,而後快步跑到桌邊抽屜里又抓了一摞符紙塞進了衣袋中。
「你帶那個幹嘛?」畢清寒問道。
「防身。」畢冬道。
畢清寒聞言十分無奈,卻也沒說什麼。他這個弟弟說起來倒也有些悟性,自幼便一心想修行,可畢清寒一直不曾教過他任何東西,就算是畫符刻印之術,也是少年自己偷偷學來的,只是因無人教導,學的想必也只是皮毛罷了。
畢清寒拉著畢冬的手從屋內出來,管家福叔正等在外頭,一臉焦急。
「外頭怎麼樣?」畢清寒問道。
「有妖邪之物隨著今日運進來的魚蝦混入了府中,府中的弟子們都出動了,一時半刻不會打到這裡。」福叔道。
畢清寒轉頭看畢冬,少年面色略顯蒼白,卻帶著幾分倔強,顯然是不想走。
畢清寒嘆了口氣,耐心的道:「冬兒,你修為太低,只要一個尋常妖物便可輕易取你性命,我不能冒險讓你待在這裡,今夜,你必須走。」
「我修為低還不是因為你一直不肯教我,還勒令島上的人誰都不許做我師父。若我遇事便要躲起來,這一輩子躲到何時是個頭?」少年開口道。
畢清寒面色略微有些不悅,道:「我不讓你修鍊,自有我的道理,都是為了你好。」
少年有些賭氣道:「是是是,都是為了我好。」
畢清寒道:「今日之事,我沒打算跟你商量,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你……」少年聞言有些氣結,卻不知該如何辯駁。
他這個哥哥自幼便霸道的很,說了不教他修鍊,便果真一點也不教,還不許旁人教。少年眼看都十六歲了,除了會點三腳貓的輕功和畫幾張符之外,當真是一無是處。
少年正自生著悶氣的時候,便感覺到一陣勁風從身後襲來,他下意識想要閃躲,卻被畢清寒搶先一步摟住腰身朝旁邊一避,那勁風堪堪擦過他的身體擊中了後頭的廊柱。
只見那廊柱上有什麼東西慢慢滑落,那東西落在地上,迅速融化成一種帶著腥氣的液體。少年未曾看清那東西融化前的原貌,畢清寒和管家卻是看清了,那是一個人的腦袋,不知沾上了什麼東西,竟然片刻便化成了血水。
「是赤鱬!」一旁的福叔驚訝道。
「什麼是赤鱬?」畢冬問道。
少年話音剛落,便聞一聲怪叫,而後兩具家丁的屍體驟然飛來落在了少年腳下。那兩具屍體身上也沾著腥臭的液體,不過眨眼的功夫,屍體便迅速在畢冬面前融化殆盡了。
少年哪裡見過這等情形,不由臉都嚇白了。
畢清寒將一臉驚恐的畢冬推到福叔懷裡,匆忙道:「帶他走,走暗道。」
福叔聞言面露驚訝,但只猶豫了瞬間,便點了點頭。
「我走了你怎麼辦?」少年兀自堅持著不肯就此離開。
「你好好的就行,不必管我。」畢清寒道。
少年此刻驟然生出了些離別之意,朝著畢清寒道:「哥……」
畢清寒靜靜看著他,開口道:「好好活著,不要惹事。」
畢清寒語畢朝管家福叔使了個眼色,福叔揚手在少年後頸一砍,畢冬眼前一黑便十分不甘心的昏了過去。
「公子,沒別的法子了嗎?」福叔朝畢清寒問道。
「那些東西都是沖著冬兒來的,說什麼也不能讓冬兒落到它們手中。」畢清寒道。
畢清寒說罷伸手拭去少年額頭滲出的冷汗,而後掐了個法訣按到了畢冬的心口。金色的光符隨著法力沒入畢冬體內,而後便隱去了。
畢清寒抓著少年的手,面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難過,有無奈,更多的則是深深的眷戀。片刻后,畢清寒終於狠了狠心,起身後退了兩步,朝那管家道:「這一路上,勞煩你保護好他,千萬不能出岔子。」
「是。」管家福叔說罷扛起少年,而後便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可憐那少年昏迷不醒,對周圍的一切毫無所覺,全然不知自己醒來后將要面臨的將是天翻地覆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