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浪在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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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怎麼了?我又沒遲到!」夏雲渚還記得上次李夢陽的案子,林小旗也是一大清早就在府衙門口堵她,這回莫不是又出了什麼大事?
「牟大人一早就來過了,吩咐說要見你,不知道有什麼事情,搞的神神秘秘的。」林小旗故弄玄虛道。
夏雲渚白了林小旗一眼:「知道了,我這就去牟大人那裡。」
錦衣衛指揮使牟斌,倒是極其懂得養生,一大早就捧著碗花茶,裡面還放著紅棗枸杞和桂圓。
「小夏,你來了!」牟斌一見夏雲渚進了門,便笑盈盈地放下茶碗,面上一副良師益友的慈愛相。
「牟大人,聽說您找我?」夏雲渚躬身行了一禮。
「恩,小夏,最近的案子辦的都不錯,尤其是李大人家的案子,皇上已經有所耳聞,今天叫你過來,是要你準備準備,今日過了晌午,跟我一同去乾清宮面聖。」牟斌微笑著,面上神情盡顯驕傲之色,是啊,這下面的人辦事得力,牟斌面上自然也是沾光的。
可……面聖……
她雖然在錦衣衛中任職已有段時間,大朝會錦衣衛伴駕左右,她也遠遠望見過朱祐樘的身影,可她畢竟官職太低,根本就瞧不清楚皇上長什麼樣子。
如今終於有機會一睹當今聖上龍顏,她心中就跟追星族馬上就要見到偶像了一樣,她心中真真是好奇,弘治皇帝是歷史上出了名的明君,又是歷史上僅有的一夫一妻帝后,史書上的朱祐樘充滿了光環,她心中暗喜著,以後要是真有機會還能回到二十一世紀,那她可有的是資本吹牛皮了。
晌午一過,夏雲渚就跟在牟斌後面,從西華門入宮,徑直向乾清宮走去。
司禮監太監李榮已經在乾清宮大殿外等候他二人多時了,這會見他二人已至,便轉身進殿去稟報了。
不一會的功夫,李榮便笑盈盈地走出大殿,對著他二人一輯道:「牟大人,夏總旗,皇上宣你二人進殿呢!」
牟斌回禮一輯:「多謝李公公。」
夏雲渚在後面,自然也是依葫蘆畫瓢地躬身一輯。
弘治皇帝朱祐樘本人是相當的節儉,而且他本人十分喜歡穿素色的衣服,這會他正穿著一件淡色的袍服,坐在乾清宮御座上看著奏章呢。
「臣牟斌,臣夏雲渚,拜見陛下。」牟斌與夏雲渚二人一進大殿,便向皇帝行了一禮。
「哦,你們來了,快起身吧。」朱祐樘雖已是中年,但面相確實極其周正,與後世流傳的畫像嗎,還是有七分相似的,只是這會他不再是存在於歷史書上的畫像,而是一個真真正正在呼吸的大活人。
「這位年輕後生便是夏總旗吧。」朱祐樘放下手中奏章,面帶微笑地望著夏雲渚,夏雲渚心中忐忑,雖說她活了兩輩子,可這面聖,卻還是頭一遭。
夏雲渚怯生生地點了點頭:「微臣夏雲渚,見過陛下。」
「夏總旗在此處,不必拘禮。」朱祐樘微笑著,捋了捋面上髭髯,繼而又轉向牟斌說道:「朕今日叫兩位愛卿前來,是為了向牟愛卿借夏總旗一用。」
牟斌躬身一輯:「陛下儘管吩咐。」
「夏總旗年輕有為,朕聽聞最近幾樁大案,夏總旗都有經手。」朱祐樘面上略帶著一絲微笑:「如今東宮年紀尚輕,平日里又多愛玩樂,不服管教,朕欲調夏總旗值衛東宮,伴駕太子,夏總旗與太子年齡相仿,朕希望太子身邊能多一些像夏總旗這樣的年輕才俊,給太子做個好榜樣。」
「微臣不敢!」夏雲渚聽聞此言,連忙俯跪磕頭。
「哎,無妨,無妨,起身說話。」朱祐樘目光中倒是充滿著真誠,可此事對夏雲渚來說,真是如晴天霹靂一般。去東宮當值?那豈不是時時刻刻都要面對那臭無賴,平時躲他還躲不及呢,這會可倒好,今後想躲都沒處躲了……還有他身邊那八虎,劉瑾,張永這些老謀深算的主兒,她哪裡能斗得過啊,平日里萬一哪句話沒說對,或者得罪了劉瑾這種人,將來還能有好下場?
夏雲渚內心小劇場翻騰,皇上啊皇上,求放過啊!就您那寶貝兒子,誰人能管的了啊……還要我給他做榜樣……
「恩哼!」牟斌假裝清嗓,低聲咳嗽了下。
夏雲渚這才回過神來,陛下金口已開,此事她無論怎樣,都只能硬著頭皮應承下來了:「啊……哦……回……回陛下的話,微臣自當竭盡全力,輔佐太子殿下。」
朱祐樘微微頷首,面上掛著滿意的笑容。
*
「殿下,皇上剛下的旨意,您猜怎麼著了?」東宮春和殿內,八虎中的魏彬,高鳳伺候在側,只聽得魏彬不懷好意,笑嘻嘻地奏報道。
朱厚照白了他一眼,根本並未理會,不過心裡卻是美滋滋的。
就算夏雲渚立了幾件大功,可她終究只是個小小的總旗,朱祐樘怎麼可能注意到她……這人嗎,當然是他自己求來的了。
「哎,你,去把劉瑾,張永,谷大用,馬永成,丘聚和羅祥都給我叫過來,我有重要的事需要囑咐,快去!」朱厚照起身,踹了一腳魏彬,魏彬屈膝一躲,賠笑道:「得令,小的這就去著了!」說罷便是一溜煙地跑沒影了。
不一會的功夫,八個人便都聚齊了,只見小太子站在中間,一副擼胳膊挽袖子的架勢囑咐道:「我可跟你們說,父皇已經下旨,明日要調錦衣衛夏總旗值衛東宮,你們都給我老實點,誰要是惹了夏總旗不高興,或者不配合夏總旗的工作,那便是如同惹了我一般,我定不會饒了他!」
「喲,夏總旗要來咱們東宮當差了,這是好事啊!」還是劉瑾最會順著太子的意思往下走:「夏總旗年輕有為,最近這接連幾樁案子都辦的漂亮,我等佩服還來不及呢,怎會不配合夏總旗的工作呢!」
「哎,對了,聽說我的那隻獵犬,前一陣生了一窩小狗,是嗎?」朱厚照突然想起自己好久沒去鷹房和犬房看他那些寶貝了,這會等到夏雲渚來了,便可在她面前炫耀一番,帶她去見見世面。
「那一窩小狗精神的很呢,個個機靈活潑!」侍奉在旁的谷大用賠笑回道。
「恩,明兒個夏總旗來之前,你去選只最機靈最好看的,我要送給夏總旗當見面禮。」朱厚照一想著夏雲渚明日見了那小狗,心中定會十分歡喜,便輕輕咬了咬唇,嘴角劃過一絲微甜的笑意。
「殿下您放心吧,到時定會選個最可心兒的,給夏總旗做見面禮。」谷大用奉承道。
八虎又在大殿之上七嘴八舌的給太子出了好一會主意,直到一切都安排妥當,才一鬨而散。
「這夏總旗到底是何人啊,不就一個小小的錦衣衛,殿下怎對他這般上心?」丘聚不明就裡,低頭哈腰奉承在劉瑾後面,阿諛問道。
「不該你打聽的就別打聽,殿下吩咐什麼,你照辦就是了。」劉瑾回頭白了丘聚一眼,卻也再未多說什麼。
其實他自己心中也在納悶,太子為何突然對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總旗如此上心,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如若夏雲渚敢與他爭寵,那明裡暗裡,都要讓她嘗嘗他劉瑾的手段!
*
「雲兒今日怎麼悶悶不樂的?」夏雲渚回到家中,夏雲軒見她神情有異,便關切問道。
「大哥!」夏雲渚向哥哥撒了個嬌,繼而又抱怨道:「皇上今日親下聖旨,將我調去東宮當差了……」
「這不是好事嗎!為兄在此恭喜雲兒了。」夏雲軒微微一笑,面上掛著朗月清風般的笑容。
「不好……不好!」夏雲渚假意負氣,轉過身去,單手托腮靠在一張石桌上,長嘆了口氣。
「雲兒既然心中有太子殿下,為何還會這般憂慮?」夏雲軒甚是不解地問道。
「大哥,我女扮男裝,已經是犯了欺君之罪,如若被人揭發,可是要誅九族的,你覺得,我這輩子還能做回女兒家嗎?如若我不能做一個正常的姑娘,那我與太子殿下,又有何未來可言呢?聽聞皇後娘娘早就有意為太子選妃,這一天遲早都是要來的,太子就算再離經叛道,可將來早晚都要大婚的,如若我一直不知深淺,執迷不悟,將來我將何去何從?」夏雲渚轉過頭,哀嘆道。
「雲兒,都是哥哥不好,是哥哥無能,這麼多年連累你不能做一個正常的姑娘家,如今遇到心愛之人,都不能與之共度一生……」夏雲軒看著妹妹的眼,皎潔的月光映襯在他眼眸之中,竟泛起星星淚痕。
夏雲渚執起一方帕子,輕輕幫著哥哥拭淚,自己眼中卻亦是含淚欲下:「這怎麼能怪大哥呢……怪只能怪我自己福薄,承受不起……」
正在這魏彬哭鼻子抹眼淚之際,伺候在旁的劉瑾卻皮笑肉不笑的獻上了一條計策:「殿下既然要盯梢監視夏大人,不如多派些人手,將夏府也盯起來。」
劉瑾雖然不知道太子心中真正的想法,但他畢竟也是侍奉在側多年,一向最會揣摩太子的心思,也最會順水推舟,順著太子的想法出陰損主意。
太子畢竟年少好玩,劉瑾這陰招一出,剛好合他的心意,便將這個差事全權交給劉瑾去辦了。
劉瑾出損點子的功夫是一流的,辦起事來卻也是雷厲風行,沒有半點含糊,派去盯梢夏府的人第一時間將消息源源不斷地送了進來,第一手的消息他卻要自己先扣下,過濾之後再呈給太子。
夏儒出於錦衣衛的職業素養,已經感覺到這些天來夏府周圍的異常,這天夏雲渚一回到家中,便被老爹拽進了書房的密室。
夏儒警覺地四處張望了下,見確實無人,便悄聲問道:「雲兒,我不是跟你說過,不要再去查私鹽案了嗎,為何你就是不聽勸呢?」
夏雲渚根本不知道老爹在說什麼,一臉疑惑地問道:「爹,我早就沒有再去插手那個案子了,不知你這話從何說起?」
「你說你沒插手那個案子,那我問你,府門外那些盯梢的人,又是從何而來啊?我早就跟你說過,那案子牽扯到上面的人,你動不得……」夏儒語重心長勸道。
「府門外也有盯梢之人了?」夏雲渚聽聞此言,心中便暗暗罵道,朱厚照,你丫有病吧!沒事派人去北鎮撫司盯梢也就罷了,回家了也不放過她,這又是走了哪百輩子的霉運,被這麼個臭無賴纏上了。
他到底要幹嘛,讓她嫁他?這怎麼可能,她的身份一旦暴露了,對夏家而言那可是要滅九族的欺君之罪……
等等……歷史上正德的皇后,好像真姓夏……
不是她,絕對不可能是她!
歷史上的孝靜毅皇后根本就不受寵,正德常年流連在豹房,後宮根本去都不去一次,她要是嫁了,難不成要守一輩子活寡?
再說她從小就沒被當做女孩養,女孩該會的繡花描紅,她一樣不會,當皇后?別說笑了!
更何況他那麼討人厭,嫁誰也不會嫁他!
「雲兒,你愣什麼神兒呢?最近你是不是又得罪了什麼人?那府外盯梢之人到底是誰,你可有眉目?」夏儒見女兒半天不說話,便焦急問道。
「爹,你放心吧,此事與私鹽案無關,只不過是有人在搞惡作劇罷了,我心中已有主意,不出兩日,這夥人必撤。」夏雲渚嘴上雖是自信,但心裡卻已是打了八分退堂鼓,上次信誓旦旦說要與他劃清界限,結果呢……不行,這次堅決不能再上當受騙了。
*
「呦……夏大人……」魏彬尚距離夏雲渚還有一段距離,就不敢再向前走一步了。
「過來!」夏雲渚擺了擺手,示意要魏彬走到自己面前。
魏彬向前探了一步腳,突然發現夏雲渚右手就握在綉春刀刀柄上,連忙嚇的又退後了一步。
「過來!」夏雲渚又重複了一遍,邊說邊轉了轉手中的刀柄。
「爹啊!娘啊!」魏彬突然被嚇的大哭起來:「你們的兒好慘啊!」
「別哭了!」夏雲渚嘴上雖嚴厲,但心中卻暗暗笑了笑,就這,還八虎呢?除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會幹嗎?怪不得史書上正德元年那次內閣大學士劉健謝遷帶頭彈劾欲要除掉八虎,劉瑾帶著八虎在皇帝面前一跪一哭,第二天早上八虎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不過,八虎除了哭鬧,也不是沒有別的本事,事情也遠沒有夏雲渚想的那麼簡單,別看她現在笑話笑話人家八虎,將來等到她真當上皇后之後,這些棘手的問題都不是她想置身事外就能甩手不管的。
「說吧,你又來做什麼?」夏雲渚將右手從刀柄上拿開,嘴角拂過一抹壞笑。
「回……回夏大人的話,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最近新得了一匹絕世良駒,想邀夏大人前去御馬房一同賞賞那匹馬。」魏彬哆哆嗦嗦地回道。
嘿,正想著如何找個機會跟那該死的混世魔王攤牌劃清界限呢,沒想到他自己送上門來了,那就不如順水推個舟吧,還是早點把這事了結了才好。
「行了,你也不至於嚇成這樣吧,回去回了太子殿下,我這就過去。」夏雲渚淡淡的說了一句。
「還是夏大人爽快,我這就回去回話了……」還沒等夏雲渚抬頭,魏彬就一溜煙地跑遠了,只剩下這聲音還在空氣中回蕩著。
夏雲渚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無奈地笑了笑,便信步向御馬房走去了。
一路進了那御馬房,卻也是暢通無阻,只不過這就奇怪了,今日御馬房裡當值的太監都哪去了?怎麼一個人都沒有,莫不是那該死的大魔王又在故弄玄虛,搞什麼鬼吧……上次被他騙了一次,他就耍起無賴說她欠他一個吻,真是不夠害臊的,不要臉到極點了!見過不要臉的人,卻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人!
夏雲渚心中正想著這些,卻發現前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嘴裡哼著歌,歡快地把一坨上好的飼草塞到了馬槽中,然後用擼起的袖口,輕輕拭了拭額頭的微汗。
夏雲渚痴痴地站在那裡看了一會,輕輕咬了咬櫻唇,暗自搖搖頭道,他這個人,還真是不知道該說讓人如何評價他才好,你說他是從小被父母驕縱慣了的獨子,但他卻實實在在是個細心又聰慧之人。你說他是個行為幼稚的紈絝公子哥兒,可他卻也懂得寬厚待人,對像柴七爺那樣的人,卻一點不端太子的架子,反而禮讓有加。
這會又跑來御馬房親自喂馬……
「你來了!快過來看看,我這匹新得的蒙古馬怎樣?」陽光灑在少年稜角分明的臉上,忽讓夏雲渚微微一怔,覺得心頭一悸。
夏雲渚走到那匹馬旁,那蒙古馬的性子極烈,見有生人靠近,便開始微微躁動起來。
朱厚照見狀,便伸出手,慢慢地,不停輕撫馬頸,只聽見馬兒的呼吸聲慢慢沉重下來,漸漸平復。
他依然玩世不恭地微微一笑,繼而轉過頭來問她:「你可知道韃靼部落首領小王子?」
夏雲渚輕輕點了點頭。
當朝為官,又是武將,誰人不知韃靼小王子的大名?小王子自近年來佔領了河套地區之後,便開始不斷率軍侵擾明朝邊境。
弘治皇帝朱祐樘對此事也是深感頭疼,卻也無能為力。
自土木堡之變以後,明軍無論是軍力還是財力,都已大不如前,朱祐樘剛剛試探性的提出想要御駕親征的想法,就令文武百官大驚失色,內閣與兵部輪番上陣,苦口婆心地勸說皇帝打消御駕親征的念頭。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啊……
當年太宗,宣宗,都曾親自跨馬馳騁北疆,令蒙古人聞風喪膽,可一個土木堡之變,整個國家的軍事實力就已全線崩潰,再無力回天。
正當她沉思分析這些國家大事之時,卻突然感覺額頭陷入一片柔軟,他竟然又俯下身輕輕吻了她的前額……
「你!沒有你這樣不守遊戲規則,頻頻犯規的!」夏雲渚被他氣的跳腳。
「誰犯規了?敢問夏大人,這規則是什麼,又是誰定人的呢?」朱厚照嬉皮笑臉。
「不管!今日我來,本就是要與你劃清界限的,從此以後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就當從來沒見過好了!」夏雲渚轉過身去,不想再看眼前人,她怕剛剛說出口的話,會被他看她的眼神消融,繼而又一時心軟,沒辦法狠下心來做決定。
「好,反正夏大人要與我劃清界限,我無話可說,只是夏大人把該還的東西還清了,我便不再叨擾你。」
「想得美,我根本就不欠你任何東西!」
「夏大人若是一直這樣賴賬,那也莫要怪我,這輩子我就要賴定你了!」
「你……無恥!」
夏雲渚與游芝並駕坐在馬車中,游芝抬首,望了一眼她心中心心念念的夏大人,輕輕咬了咬櫻唇,手指卷了卷手中的帕子,欲言又止。
夏雲渚也是個姑娘家,她知道游芝此刻是有心事的,便開口安慰道:「游小姐今日受了驚嚇,回府先好好休息吧,也不要思慮過甚了。」
「夏大人……」游芝偷偷抬頭看了一眼夏雲渚,猶豫說道:「夏大人,我躲在佛像後面,不小心聽到了那柴七爺與一個蒙面人的談話……其間隱約提到,他們九年前想要殺你,好像……好像與一家姓談的有關。」
「竟有此事!」夏雲渚眉宇一鎖,心中思量著,九年前,那不就是她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嗎,父母倒是與她說過,那年她溺水差點死了,但具體是如何溺的水,卻從來沒與她提及過,這麼多年來,她也沒有問過,難道此事,與柴七爺有關?柴七爺又為何無緣無故將那玉珏還了回來,此事現在想想看,確實是細思極恐。
*
夏雲渚將游芝送回府,便隻身回到了夏府,直奔父親的書房而去。
夏儒今日剛好不在職上,此刻正坐在書房中,附庸風雅的寫著書法,他一見夏雲渚進來,便放下手中毛筆笑盈盈地說道:「雲兒回來了,來看看爹寫的字,怎麼樣?」
夏雲渚走到夏儒身邊,夏儒溺愛地扶了扶她的肩膀,夏雲渚但見那桌案宣紙上武將蒼勁有力的行書,不禁讚歎地點了點頭道:「爹爹這字,寫的愈發行雲流水了。」
夏儒撫了撫鬍鬚笑道:「你爹我,可不單單是個粗鄙的武人,咱們夏家,在武將中也算是書香門第。」
夏雲渚微微一笑:「是,我爹能文能武!年輕時不知道有多少官家小姐愛慕爹爹吧!」
「噓!」夏儒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又四下里望了望,隨即又笑道:「此話可千萬不能讓你娘聽了去。」
「知道了,娘這會不是不在嗎!」夏雲渚雙手環過老爹,將頭靠在老爹肩上。
夏儒寵溺地撫了撫女兒的臉頰,看著本是碧玉之年的少女,卻要被迫扮著男兒裝,心中卻是說不出的五味雜陳。
「爹,我有件事想問你。」夏雲渚抬頭,環著夏儒的胳膊撒嬌道。
「什麼事啊?」夏儒好奇問道。
「我六歲那年,到底是如何落水的?」夏雲渚眨了眨眼,盯盯地看著夏儒。
「你怎麼想起來問這事了……」夏儒面上雖帶著笑,那笑容中卻夾雜著尷尬之色。
「我就是隨便問問,爹可不許瞞我!」夏雲渚小花貓一般在夏儒身上蹭了蹭,看著老爹的眼神中滿是期待。
「哦……是這樣的……」夏儒剛要開口,但見許氏推門而入,這還未說出口的話,就被許氏打斷了。
「雲兒,沒什麼事去看看你哥哥,別總是在這裡纏著你爹……」許氏一進書房大門,就開始訓斥道。
夏雲渚一向知道自己老娘性格強勢,且不講道理,想要從她口中套出些話來,那可是比登天還難。這會許氏正瞪著眼睛看著自己,她當即決定,還是溜之大吉為妙,或許從夏雲軒那,可以打聽出什麼來。
許氏見夏雲渚離開了書房,又從窗子向外望了望,確定她已經走遠之後,便開始揪著老公數落道:「你啊你,剛剛若不是我攔的及時,你就要跟雲兒和盤托出了?」
「哪有,哪有……」夏儒忙與妻子賠笑道:「只是雲兒大了,有些事情不必總是瞞著她了吧……」
「你懂什麼!」許氏瞪了夏儒一眼,繼而說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事你就別管了,總之你給我管住嘴就是了!」
夏儒忙做了一個捂嘴的動作,再不敢惹悍妻生氣。
只是剛剛這一番話嗎,全都被躲在外面的夏雲渚聽了個一清二楚。身為錦衣衛,再沒有點偷聽的本領,那還如何辦得了案啊!
這事看來真的是另有隱情,可到底是因何緣故,連提都不能提呢?
微風輕輕吹起飄揚的衣袖,夏雲軒一曲《陽春白雪》畢,抬首間已看到夏雲渚就站在院外,他風輕雲淡地笑了笑,便讓身邊侍女去迎夏雲渚進院。
夏雲軒的東廂房小院雖不大,但布置的卻是極其風雅。院東有一片不大的竹林,此間正值初夏,竹林邊人工開鑿了一個小小的河道,夏雲軒巧手將其設計成活水,竹影斑駁下流水潺潺,放一碗清茶在水中,便如曲水流觴般風雅。
夏雲軒曾說過,他很欣賞魏晉名士風流。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夏雲軒嚮往外面的世界,也嚮往縱情于山水天地間。
這個世界本身就不缺少才子,南有大名鼎鼎的唐寅唐伯虎,北有楊翰林家的公子楊慎,亦有王守仁這樣自成一派名垂史書的大思想家,和像李夢陽等人那樣赫赫有名,標榜「文必秦漢,詩必盛唐」的前七子。
夏雲軒之名,已被這些名垂千古的文人之名,淹沒在歷史浩瀚的長河中。但在夏雲渚眼中,他的才氣卻是最獨特的,可能是由於生來就註定與考取功名無緣,夏雲軒更喜愛讀些超出四書五經範圍內的天文地理,雜學旁收。他與楊慎等人不同之處就在於,凡事都會去換個角度思考,就這點而言,卻與在現代從小受辯證唯物主義思想教育的夏雲渚不謀而合。
夏雲軒見夏雲渚走到他身邊,輕輕撫了撫他手中的愛琴,便微笑問道:「雲兒可喜歡為兄這新得之琴?」
夏雲渚從容點了點頭。
「這琴名為海月清輝,乃是宋代遺留下來的孤品,是雲居寺的方丈大師所贈。」夏雲軒輕撫著琴弦,眼中滿是笑意。
夏雲渚仔細端詳了一會那把琴,栗殼色漆,流水斷紋。背面龍池上方刻著隸書「海月清輝」,撥動琴弦,聲音溫勁松透,純粹完美,確實是個世間少有的仙品。
「方丈大師何故要送大哥此琴?」夏雲渚抬首,眼中滿是疑惑。
「哦,我因上次去雲居寺有幸得見那本唐代孤本佛經,心中甚是驚喜,故而又去了幾次,一來二去便與方丈熟識了,方丈正巧需要有人幫忙整理與修復古籍,我又正好閑來無事,便搭了把手,幫著方丈修復了幾本古籍和字畫,方丈出於感激之情,便贈與了我這把古琴。」夏雲軒風輕雲淡說道。
「大哥經常出去走走也是極好的,不過也不要太過勞累了才好。」夏雲渚其實很喜歡這種狀態的夏雲軒,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能遇到三兩個知音,她便已經很欣慰了。
「恩,不過因為另一個公子,也相中了這把琴,中間還鬧了一小段誤會,不過後來那公子與我聊的投緣,便心悅誠服地將這把琴讓與了我。」夏雲軒談及此事時的樣子,卻是極其興奮。
「哦?那公子是何人?」夏雲渚好奇問道。
「哦,他說他叫李兆先,家住城西小時雍坊李府,他還邀我本月十五前去他家中做客,一同飲酒賞月呢。」夏雲軒微笑說道。
「李兆先?」夏雲渚聽到此名,微微一怔。
「雲兒在朝為官,可是識得此人?」夏雲軒見她面色異動,便遲疑問道。
夏雲渚點了點頭:「大哥可知,西涯李閣老?」
「西涯李閣老……可是……李東陽李大人?」夏雲軒面上一驚,同為姓李,難不成,這李兆先,與李東陽有親戚關係?
「嗯,正是,這李兆先,就是李東陽李大人的長子。」夏雲渚鎮定說道。
「原來是這樣……我久居深宅,並不知曉這朝堂之事,只是偶然間在雲居寺識得這位公子,沒想到竟是李閣老家的大公子。」夏雲軒低頭,咬了咬唇,其實他並不願與朝堂之人有任何牽扯,畢竟自己不想給父親和妹妹添麻煩,便試探問道:「可我已經答應了李兄,本月十五應邀去他家宴飲,這……這可如何是好,雲兒可願陪為兄一同前往?」
夏雲渚知道自己哥哥自幼生長在內宅之中,出門的次數亦是寥寥無幾,他雖然才華橫溢,飽讀詩書,卻不善交際,又因腿疾而略有自卑,尤其是不懂官場之道。可那李兆先卻是個性格外放之人,雖穎敏絕人,寫文章下筆立就,卻也遊俠無度,又喜尋花問柳,夏雲軒在這樣的公子哥兒面前,想必定然會要吃虧的。
「大哥放心,能遇到談得來的知己好友,固然是好事,切莫要猶豫,我定會陪你一同前往的。」夏雲渚將手放在夏雲軒肩膀上,安慰道。
*
東宮春坊,日講官正在為太子講讀《貞觀政要》。
「為政之要,惟在得人。用非其才,必難致治。」日講官在前面拿著書,搖頭晃腦地講道。
弘治皇帝朱祐樘不聲不響地來到春坊後門,伺候左右的東宮太監忙欲向其行禮,卻被朱祐樘制止。
原來朱祐樘是專門悄么聲地來看太子讀書的,那樣子就與晚自習班主任假裝不在,然後悄悄趴後門玻璃監視教室中的一舉一動如出一轍。
「殿下對此有何疑問或見解?」那日講官放下手中書籍,抬首問朱厚照道。
「君子進,小人退,上下之情通,所謂泰。如此而言,致治關鍵,卻在用人。」朱厚照靈機一動,便答道。
「太子所言甚好!」朱祐樘悄聲對伺候在旁的司禮監太監李榮讚許道,旋即又讚歎的點了點頭,就悄無聲息地走了。
可太子心中想的更多的卻是怎麼捉弄老師。
正好一個送上門的,這正在講課的日講官,忘記了今日是綴朝日,戴著只有朝參日才能佩戴的花帶就進宮來了。朱厚照盯著那花帶心中咯咯地笑了兩聲,這穿戴要是被御史看見,還不要用奏摺淹死他!
明廷繁瑣的禮儀,繁瑣的經筵日講,言官無事就亂彈劾人,這些都是朱厚照最討厭的事情,不過也可以從側面看出,明代宮廷制度太過繁瑣,不光是他一個人煩,上到英宗,憲宗,下到嘉靖,萬曆等人沒一個不煩這整天嗡嗡蚊子叫般的經筵日講。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課,朱厚照趕緊叫來了伺候身邊的太監魏彬與馬永成,囑咐道:「你二人輪流給我去北鎮撫司盯梢,看夏總旗一天都做什麼了,每半個時辰回來給我稟報一次。」
太子小祖宗吩咐之事,二人自然是不敢怠慢,也不敢多問,便連忙分頭行動了起來,自此消息便源源不斷地從北鎮撫司傳入東宮。朱厚照正靠在椅子上洋洋得意呢,哼哼,這會派人時時刻刻去監視你的一舉一動,看看你還有什麼事情能逃出老子的法眼。
夏雲渚起初還沒覺得怎樣,不過出於職業素養,她總覺得最近在北鎮撫司走哪都有人盯著她,讓她渾身不自在。就連去查卷宗,都總感覺有個黑影在書架前一閃而過,到底是何人總是與她過不去呢?如若真如游芝所言,是柴七爺與那蒙面人想要殺她,除非那蒙面人就是宮裡的人,或者是錦衣衛中人,否則他就算有通天的本領,也不可能混進北鎮撫司來。
從檔案室出來,夏雲渚本在長廊上走著,忽一個閃身,便憑空消失了,緊隨其後的魏彬還沒緩過神來,在長廊之上左顧右盼,露了行蹤,夏雲渚突然憑空而至,從後面將刀架在了魏彬的脖頸上。
此間突如其來的太快,魏彬全然沒反應過來剛剛發生了什麼,便被牢牢制服住了。
「說,你是何人,為何這幾天來總是鬼鬼祟祟地跟著我!」夏雲渚厲聲質問道。
「夏……夏總旗……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魏彬被她牢牢制服著,此刻如若稍微動一點,就能被割斷大動脈,魏彬可一絲一毫也不敢動,整個人跟僵住了似的。
夏雲渚細細地打量了一番他,心中暗自想著,麻蛋,又是太監,八成又是東宮的人,東宮那位祖宗怎麼總是跟自己過不去啊,害的她還以為是私鹽案又有了新線索呢,白高興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