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後果

125.後果

時間過的出奇的快,尤其是在忙於做一些事時,一眨眼,十來天便過去了,秋日的天又冷了許多,在一場大雨後,清晨醒來呼吸可見薄霧時,他們出發前去莞城。

十來天的功夫要臨摹一個人的諸多習慣並不容易,但專挑了其中幾樣加以練習卻是能夠像其十之八九,溫如意從胥儀口中得知了一些關於他和那位陸家嫡小姐的事,行程過半時,王苦一開始每天以胥儀的面貌示人,予以習慣他的身份,把自己當成真正的遊園班前台柱子。

十一月中,這天深夜,在距離莞城還有兩日之遠,半山腰上,出現了一群黑衣人。

顯然厲其琛對於這樣的狀況是有所預料的,當這些黑衣人出現時,守夜的雲束和雲陽很快作了反應,加上事先安排在林中的一些人,輸贏難分。

起初這些黑衣人是直攻厲其琛所在的馬車,來勢兇猛,在折損了數名黑衣人後,這些人忽然掉轉了方向,所有人朝著僅有兩個人守著的後排馬車衝去,沒有進馬車救人,而是直接奪過了馬車的主導權,自己駕車,朝著另一個方向衝過去。

這邊本就是山路,往上是朝莞城反向,掉頭是往下的路,坡度算不上陡峭,可若是快速驅車,往下沖時速度是很快的。

當那幾個黑衣人奪得了馬車的主導權往下驅車時,糾纏在厲其琛身旁的黑衣人不再戀戰,四散開去往林中躲藏。

雲束他們沒有追。

一刻鐘后,山下傳來巨響,是馬車摔下陡坡的動靜,還有馬的嘶鳴聲,雲陽帶人前去查看,那輛被劫走的馬車已經翻滾下山,摔落在山崖下四分五裂,看高度,裡面若有活物,就沒有倖存的可能性。

深夜裡視線不清,雲陽扔了火把下去,也僅是能看個大概,馬車摔的很慘烈,那匹嘶叫的馬因為被一路拖下去,吊在半空,也僅剩下半個身體。

「王爺,那些人已經離開。」

厲其琛看向遠處,周遭都是黑漆漆的,山林間還有不知明的聲音傳來,半響,他下令:「走。」

天將亮時他們翻過了這座山抵達距離莞城最近的一個小鎮,歇息了半個時辰后,直奔莞城,第二天入夜時,已經到達莞城外的眾人沒有進城,而是留在了附近的一個村子內,更換過衣物后,凌晨時跟隨進城趕集的牛車,混入了莞城。

天未亮他們到了莞城靠西的集市,進了巷弄后,抵達一處並不起眼的院子,佯裝送貨的雲陽和雲束在一刻鐘后將板車從後門推入,翻開板車上堆滿的草垛子,露出裡面加厚的隔層板,撬開來,昏睡不醒的胥儀被藏在其中。

兩天前深夜他們遭襲時,胥儀就是被藏在范延皓的馬車內,而那車黑衣人劫持離去驅下山崖的馬車,是王苦一假扮的胥儀一路來進出的那輛馬車,行程過半時讓王苦一假扮成胥儀,除了讓他適應之外,就是為了矇騙中途跟上他們的這些人。

厲其琛是料准了他們會挑哪個時機動手,才在去莞城必定要翻過的那座山上歇腳。

黑衣人盯准了王苦一所在的馬車,對厲其琛他們的圍攻不過是為了轉移注意,而那輛馬車上其實也是有隔板夾層的,王苦一在進入馬車后沒多久就利用暗隔離開了,黑衣人劫持馬車后查看到被束縛在馬車內的,實際上是個假人。

若他們是來營救,不出幾里路就會露出破綻來,可明顯的,這些黑衣人所接受的命令是殺人,並非救人。

抵達莞城后,周遭的氛圍緊張了許多,距離京都城只有三四日的行程,這裡的守衛雖然沒有京都城來的嚴,但每日也在查人,而這些也是能打探消息最近的地方,待到下午時他們就知道了不少有關於京都城的事。

前一段時間的消息厲其琛這兒都知曉,近日的,就在他們到的四五日前,年幼的小皇帝病了,京都城內每年到了十一二月都會迎來氣溫驟降的現象,去年先帝也是因為這個病情加重,小皇帝一病好幾天,朝堂上的事就暫由幾位輔佐的大臣主理,其中陸家占首位,還有便是在定北王倉惶逃離后,代了攝政王位置的延慶王世子,也在其中代為處理朝政。

太後娘娘即將臨盆,宮中對此事十分重視,請接生婆這種事都傳到了莞城這兒,可見京都城中是什麼光景。

旁的一些便是關於定北王要謀反的後續,定北王逃至何處做了什麼,與定北王有關的有些官員被降職的,被監/禁的,有降職的自然還有升遷,就在上個月,舊時在朝中已耿直出了名的幾位大臣,因陸家一系起了些爭執,意見不同,竟也被降職了,這幾位大臣一氣之下就自己辭了官,收拾東西離開了京都城回了老家,而他們的一些門生,皆遭到了打壓。

用莞城的百姓誇張的說法來講,每天都能看到從京都城離開,途徑這兒的官員。

除此之外,餘下的是茶餘飯後的一些事,傳的多了沒什麼可信度,其中還有提到溫如意的,這個跟著定北王一同消失的側妃,沒什麼好話,都是貶義的,竟還有說她用狐媚之色迷惑了定北王,讓其謀反。

溫如意深吸了一口氣,扭頭看「倉惶逃離」的主角:「王爺,這時間不對啊。」如今是十一月中,太後娘娘不是即將臨盆,是早已臨盆,算日子,生下的孩子應該都滿月了。

范延皓將剛送來的一封信交給厲其琛,神色微黯:「十月初太后早產一女。」

「那太皇太后……」話沒說完溫如意頓住了,都到這時候了,太皇太后要麼倒戈要麼被囚,後者的可能性大過前者。

溫如意看向厲其琛,太后的野心已經彰顯無疑,一個月前產下女兒時,她可以用早產掩埋過去,畢竟能見孩子的人有多少,而早產這件事也不會引人懷疑,畢竟先帝駕崩這件事對太后的打擊很大,一直以來都是懷相不穩。

而現在將這個瞞下不說,那她就是要等到足月時「生個」兒子出來,再順手解決掉生病的小皇帝,一舉讓這個冒牌的不能再冒牌的兒子繼承皇位。

那這大衛,就真的要改朝換代了。

這廂厲其琛看完信后出去了一趟,第二天時,溫如意起來時王苦一就不在了,聽范延皓說是連夜趕往京都城,中途會有人接應,與王苦一同時離開的是胥儀。

七天後,京都城中忽然傳出有人被推下宮牆的消息。

緊接著只隔了半日的功夫,京都城中傳出太后腹中孩子是假的消息,之後是太后已然產女,到了隔天,傳過來的消息便是太后與戲子私通,企圖混亂皇室血脈。

這幾件事接連傳過來,莫說是京都城了,莞城這兒都炸開了鍋,百姓們不明所以,對這突然轉折的事沒能反應過來,而溫如意這兒,在消息傳開之後,已經離開了莞城,朝著清水鎮的方向出發。

沿途時與已經離京的晉王世子他們會合,溫如意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

那天前來接應王苦一他們的就是李臨,定北王謀反一事曝出后,他們幾個從小與定北王一塊兒長大的就成了盯查的對象,李臨他們還好一些,忠勇侯府因為范延皓跟隨叛逃,日子變得很不好過,於是便有了脫離父子關係的那齣戲碼。

李臨和廖風儀兩個人作風依舊,該出遊的出遊,該去畫舫賞小曲兒的照舊,這陣子他們幾乎是每隔十來天就要出城一趟,陸家可以派人將忠勇侯府的人都禁在府中卻不能將廖王府和晉王府也給禁了,所以只能派人盯著。

鑒於過去定北王與他們的關係,即便是過了幾個月,陸家那邊依舊是沒有放鬆對他們的警惕,但人在外時變故多,也容易出紕漏,再者也不能堂而皇之的盯人,便給了他們機會,順利將接應到了王苦一。

之後兵分兩路回京都城,進城門時李臨所帶的人都被盤查了,而王苦一他們,比他們早一步混入了城中。

進城之後胥儀交到了李臨他們手中,王苦一則是要想辦法混入宮中。

對李臨他們而言,入宮比出城要容易的多,只要混在王府女眷中,以晉王府和廖王府的身份,出入宮中十分的容易,王苦一混在她們之中入宮后,假扮成了太監,在內應的帶領下,直奔蘭明宮。

可以想象太后見到王苦一假扮的胥儀時會是什麼樣的反應,之後過了個把時辰,隨即宮嬤嬤請來了宮中護衛,直接將王苦一帶離。

且不論內宮之中為什麼會這麼快出現了護衛,當時王苦一是被請出去的,既沒有束縛手腳也沒有不讓他講話,看態度,似乎還存了恭敬的。

太后的本意應該是先將他穩住,以免他在宮中喧嘩,等帶出了皇宮再行處置,所以是讓護衛送行,以防他逃脫。

但在快離宮時,王苦一忽然竄逃,方向是直奔玉明殿那方向。

見他跑了,這些護衛自然是追趕,而那時辰宮中的人比較多,一直跑到了玉明殿前的宮門口,王苦一直奔上城樓,站在了最高處。

事情有變,護衛便即刻派人去蘭明宮通稟,此時正臨了下朝時,官員們從玉明殿出來都是朝這個方向來的,於是便見到了王苦一被逼跳下去的畫面。

這便是傳到莞城時的第一個消息。

而實際場面要更為混亂,假扮胥儀的王苦一站在高處唱了一齣戲,宮裡宮外圍著的人越來越多時,喊了太后的閨名,繼而又用唱戲的形勢表了他對太后忠貞不二的情衷,甚是凄婉的述說過思念后,在即將脫口而出兩個人的相處時,王苦一被追趕過來太後身邊的貼身嬤嬤給「推」下了城牆。

城牆下時護城河,混亂之下,待派人下去找時,屍首已經飄遠。

這一幕不僅是演給那些百姓和下朝官員看的,更重要的是演給躲在暗處真正的胥儀看的,在王苦一跟著女眷混入宮時,喬裝過後的胥儀也被帶入了宮,甚至還遠遠的看到過太後娘娘。

可當心中所期許的,太後會救他變成了太后要他死,假扮自己的那個人被明晃晃捅了刀子后推下去的畫面,在他腦海再也揮之不去。

而他思緒的混亂正是李臨要的,加上離開時周遭「不經意」的一些言談,當天傍晚,為補救上午宮門口那番對她極為不利的言辭,抱著即將臨產的身子,在宗廟內為大衛為皇上祈福的太后,再度遇上了風波。

當著不少官員的面,胥儀出現在她眼前。

這樣一個不明身份的人出現在宗廟內自然是要抓捕的,但要是有人從中作梗就不一定了,將將要抓住時總會有人出現破壞,在場官員這麼多,又不能將他們誤傷,直到胥儀將要說的話說完,在不少人保護下的太后,不知生了什麼變故跌了一下。

身邊保護的宮女扶的很及時,太后並沒有摔倒,可有樣東西卻從高高的台階上一路往下滾,直至被人發現。

眾人抬頭,被扶住的太後娘娘,面上掩不住驚慌,而她那即將臨盆的腹部,此時僅剩下松垮垮的衣服,有些可笑的垂在那兒,像是嘲諷。

這時再想去遮掩已經來不及了,在場看到的人太多,太後娘娘假孕這件事成了眾人最關切的事。

然而這場面還不是最糟糕的,彼時的宮中,蘭明宮內,嬰孩的啼哭不止聲引起了延慶王妃的注意,原本她是去景安宮向太皇太后請安的,沒見著人後就想著到蘭明宮來等候太後娘娘歸來。

卻不想會在太後宮中,找到一個已然滿月的女嬰。

延慶王府本就懷揣了別的心思,找到這個女嬰后就聯想到了上午發生在宮門口的事,太后尚未臨盆,孩子不是她的,那不論這孩子是誰的,藏在這兒就肯定有緣由,只要能夠對太后對陸家有所牽制,那這就是值得的。

於是,趁著太后不在,延慶王妃便強行將這個孩子帶出了宮。

延慶王妃的出現是計劃中的意外,而這個意外使得事情進展的更加順利,蘭明宮中女嬰的曝光,再聯繫宗廟中那個戲子的話,太后混淆皇室血統的事就給坐實了。

胥儀這邊有李臨保著,揪不到晉王府人也找不出來,孩子那邊如今由延慶王府護著,除非是太后承認那是她的女兒才會歸還,京都城中傳言四起,這麼多百姓和官員親眼所見,這樣的情形下,已經不需要誰來提供證據,自會有人去找證據,來證實這些事。

之後的事發生的很快,之前離開京都城的一些官員,都聚集在了興城內,待到厲其琛抵達后,這些人打了撥亂反正的旗號,在興城舉兵,要討伐京都城中如今權傾朝野的陸家。

……

此時已經是十二月里,京都城中已然大雪紛紛,興城這兒也已經穿上厚厚的冬衣,雖不會下雪,但感覺這兒的冬天比京都城還要冷。

溫如意過去生活在南方,能夠適應這樣的濕冷天,但這具身體不太能適應,在厲其琛送了她一件厚厚的大氅后,溫如意才肯從屋裡出來。

豆蔻追了出來,抱了個暖爐塞到溫如意手中:「娘娘可是要出去?」

溫如意點點頭,趁著天氣好,她想出去走走。

豆蔻又回屋了一趟,拿了個布袋子背在身上,溫如意看到后失笑:「帶這做什麼,只是出去走走。」

「萬一娘娘您用得上。」

到興城后溫如意見到了豆蔻,原來在清水鎮分開后豆蔻就別人帶到了這兒,一直留著沒離開過。

主僕倆出了府,雲陽駕車,溫如意掀開帘子看出去,看到滿街的紅燈籠時才意識到,快過年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厲其琛身體才剛康復,她被封為側妃,想不到一年間會發生這麼多事。

下馬車后溫如意進了布莊,與掌柜的商議好要採買的布料后又去了一趟牙行,這裡的東西多是成批賣的,價格比外邊兒的便宜,但量也大,日常需求是用不到的,對溫如意而言是恰好。

在牙行內定下了一部分東西后,溫如意轉而去了綉坊,這樣一通下來,天色漸暗,沿街點起了燈籠,瞧過去甚是喜慶。

興城內的一切看起來都很和樂,興許是天高皇帝遠的關係,即便是京都城再亂,這兒依舊顯得很太平,街上還有幾個孩子在放鞭炮,點燃后捂著耳朵跑的很遠,待竄上天後又興高采烈的衝出來。

淡淡的爆竹煙味飄散開來,溫如意問豆蔻:「我們到這兒多久了?」

「娘娘,有半個月了。」豆蔻扶了她一把,她在興城呆了好幾個月,對這兒熟悉的很,之前娘娘沒來時,豆蔻最常做的事兒就是滿街給娘娘找好吃的,「那邊巷子口有個賣煮紅豆的攤子,娘娘可是要去瞧瞧。」

提到吃的溫如意便來了精神,主僕倆朝那兒走去,這時辰攤子剛擺出來,遠遠的就能聞到燉煮好的紅豆湯香氣,一旁的爐子上還架著個蒸籠,裡面騰騰的冒著熱氣,攤主看有生意來了,掀開蒸籠蓋兒,裡面是蒸熟的紅豆糕。

這紅豆糕不像鋪子中的賣相好,可它的料很實在,蒸籠里滿滿當當鋪著紅豆,其中夾雜著不少果仁,瞧著便是誘人。

等到那熱騰騰的糕切塊用油紙包好放到她手上時,溫如意顧不得燙咬了口,哈著氣將其在口中放涼了些后,迫不及待的咽了下去,好吃。

「夫人,您若是喜歡,就再多買一塊去,我家的紅豆糕,放涼了也好吃,您若是喜歡食熱的,放在碗里蒸上一會兒便可,我這紅豆湯都是現熬的。」

攤主熱情的推薦起來,除了這些外,她還賣紅豆餅,當日熬的紅豆現杵現做,裹著的餡兒鮮香無比,吃起來又不膩口,讓人停不下來。

了解自家主子脾氣的豆蔻,將這些都多買了兩份,一份等會兒路上吃,一份帶回府去給王爺,溫如意抬手輕輕抿去嘴角的紅豆:「大娘,快過年了,您這攤兒擺到何時?」

「再過幾天就不擺了,小年夜吃團圓飯。」說著攤主又多給溫如意添了塊紅豆餅,「夫人是外邊來的吧,這兩月,興城來了好多外地人,聽說要打仗了。」

「大娘您且安心與家人過個團圓年,外頭總會太平的。」

「說的也是,總會太平的。」

不知誰家提早放了煙火,抬起頭,屋檐外騰起的星火,在天空綻放了下后很快就消失不見,溫如意與豆蔻往街頭走,等到了馬車旁,手中已然拎了不少。

回到府上時厲其琛已經回來了,布了桌后,溫如意將買來的紅豆糕挪到他面前,獻寶似的:「你嘗嘗。」

溫如意只有自己嘗過覺得好吃才會帶回府給厲其琛嘗嘗,通常這樣的情況下,她已經是吃了不少了,但今天有所不同,豆蔻盛的小半碗飯下肚后,她手裡的湯已經是第二碗了,而看她的神情,好似還沒吃夠。

厲其琛嘗了一口:「你沒吃過?」

「吃了兩塊,喝了一碗湯,大娘說她過幾日就收攤了,明天再讓豆蔻去買一些回來。」吃到嘴裡的山藥已經燉煮的軟爛,入口即化,溫如意小口嘬著湯,眼睛微眯。

厲其琛低頭看碟子內的紅豆糕,這一塊就不少了,她吃了兩塊都沒吃飽。

加上桌上這些,她的胃口,似乎比以往大了些。

厲其琛心中有了些想法,便道:「錢大夫過幾日到興城,讓他給你診一下脈,開幾副去濕解寒的葯。」

說到喝葯,溫如意第一反應就想拒絕,但興城這兒的濕氣真的有些重,幾天她都沒什麼精神,還容易累,等到開春的話,這情況只會加重。

溫如意只得認了。

吃過飯後很快外面有人來請示,厲其琛出去后,再回來時夜已深了,等著他的溫如意,靠在坐塌邊上睡著了。

離開京都城后溫如意就有了這個習慣,他回來晚時她都會等,有時靠在床上看書,有時在坐塌旁算賬,大約是從五六日前開始,他回來時她都已經睡著了,像現在這樣,手中還拿著書,人已經撐不住。

厲其琛換過衣裳后將她抱了起來,溫如意迷迷糊糊醒了下,睜了睜看是他回來了,朝他身上靠去,喃喃了聲:「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

厲其琛將她輕輕放到床上,溫如意卻拉住了他的衣袖:「我剛剛做了個夢。」

厲其琛在她身旁坐下,替她撥開覆到臉上的頭髮:「夢見什麼?」

「我夢見一條好漂亮的街,大雪紛飛,街上的燈有各種顏色,街的中央有一顆很大很大的聖誕樹,聖誕樹上掛滿了禮物。」

「什麼樹?」

「聖誕樹,掛滿了禮物,最頂上是一個大鈴鐺。」

厲其琛撫了撫她的肩膀,將被子往下拉,溫如意忽然睜開了眼,直直的看著他。

直到看的有些發酸了,厲其琛抬起手之際,不知什麼情緒上來,溫如意摟住了他的腰,她是做了個夢,夢見了燈紅酒綠的街市,夢到了廣場中央的聖誕樹,夢到了十二點一到鐘聲響起時附近播放的聖誕歌。

她還有沒說的,她還夢到了他。

夢到他剪了短髮站在那兒,那一身西服穿在他的身上,該死的帥。

只不過他明明是站在她對面的,她卻無法靠攏,因為他身邊擁了好多人,這些女的有著各種各樣的打扮,卻都長著和她一樣的臉,可即便是如此,她這正主卻別越擠越遠,以至於她醒來后的第一反應就是抱住他。

「這是噩夢?」厲其琛還以為她夢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嗯。」看的到摸不到怎麼不算是噩夢了,溫如意心中還念想著他穿西服的樣子,果真是應了那句話,長得帥的穿什麼都好看,簡練短髮的樣子更迷人。

「蕭侯爺過幾日到興城。」

溫如意微抬起頭,厲其琛補充:「蕭家小姐會隨他前來。」

半響溫如意才反應過來,他這是在哄她。

心中閃過一些念頭,溫如意微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將那個明知答案的問題說出口,只衝他笑了笑:「恭喜王爺再添助力。」

厲其琛看了她一會兒:「睡吧。」

溫如意低低嗯了聲,背過身去,此時睡意很淡,聽得見他在屋內走動,到了書桌旁坐下來,翻閱書籍的聲音。

溫如意將心頭那股湧上來的情緒輕輕按下,閉上眼,強迫自己睡著。

……

事情越來越順利,厲其琛變得越來越忙,之前的鋪陳就是為了這最後一擊,而厲其琛回來的時間也是越來越少。

溫如意這兒也忙碌,幾天後蕭勁侯抵達興城,阿荷就住到了溫如意這邊,正好牙行和布莊那兒將她定下的東西送過來,溫如意便帶著阿荷一塊兒做禦寒的棉衣棉被。

綉坊內找來的十幾名綉娘,加上外面招來的一些婦人,接連趕工數日,在小年夜前趕製出了數百套的棉衣棉被,加上買來的那些,溫如意讓雲陽找人送去了營里交給范延皓,這些東西要隨著討伐的軍隊一同往北,以定北王的名義,沿途送給那些需要的百姓。

大雪天里,沒有什麼比一口熱粥一件冬衣更能收攏人心了,溫如意比不過那些為討伐出謀劃策的將士,但她能夠在後方為他做些什麼,即便不是出於別的原因,溫如意也覺得自己應該做這些,他更合適坐那位置。

二八這天,興城這兒的年味越發濃郁,一到夜裡煙火鞭炮就沒斷過,溫如意這邊終於趕製出了最後一批衣物,讓豆蔻去找雲陽,在起身時,溫如意忽然覺得一陣頭暈。

身旁的綉娘及時扶住了她:「娘娘您慢點,坐的久了就會如此。」

溫如意坐了會兒後起身,暈眩的癥狀果真是沒了,這幾日忙成這樣睡的時間也不多,溫如意也不太在意:「你們早些回去,陳管事,將備好的紅包分給大家。」

耳畔傳來的都是感謝聲,雖說這些天很忙,但給的報酬很豐厚,臨了結束時還給大家封了紅包,自然是對這位王府內的娘娘讚不絕口。

溫如意走出屋子,迎面一陣冷風吹醒了她,遠遠的豆蔻趕回來,看她沒披衣裳就出來了,趕忙將披風取來給她裹上,嘴裡念叨著:「外邊兒冷,大過年的,可不能受寒。」

溫如意將泛涼的手往她臉上摸去,笑著道:「王爺現在可是在營里?」

「王爺還在營里,雲侍衛說各位大人都已經回去了,娘娘可是要過去,奴婢去備些吃的給您帶去。」

「帶些餃子。」溫如意呵了一口氣,「再帶些點心。」

一刻鐘后溫如意坐上了去往軍營的馬車。

軍營內很安靜,只有巡邏來往的官兵,溫如意帶著豆蔻前往主營帳。

營帳外無人看守,走進去一看裡面也沒人,溫如意將食盒交給豆蔻,讓她送去廚房那兒熱著,正準備去別處看看時,外面傳來了較為吵雜的聲音,很多個人同時在說話,爭辯著什麼。

溫如意還來不及出去他們就已經走到門口了,正面撞上難免尷尬,溫如意便躲到了大屏風后,心裡泛起了嘀咕,雲陽不是說這些大臣已經回去了,怎麼還在營里。

正想時,耳畔就傳來了有關於她自己的名字。

是個她不熟悉的聲音,聽起來年紀也不小:「這溫側妃的出身太低了,怎能單那大任,再者王妃還在穆國公府內。」

「定北王府被封時王妃被穆統領接過去了,接觸婚約的聖旨,是皇上親自下的。」

「既然如此,那就在世家中另選一個,王爺登基后便可大婚,至於那溫側妃,封個妃子難道不足矣,以其出身,採選資格都沒有。」

「薛大人,您這麼說就不對了,溫側妃救過王爺性命,與皇家與舒家都有恩,您要說她連採選資格都沒有。」

「舒大人,她救王爺是實,難道封她為妃還不夠,六宮之主,身份何其尊貴,豈能隨意定下。」

屏風后的溫如意微怔了下,這是在討論封后的事?

「各位大人,你們這是在說什麼。」

熟悉的聲音從營帳門口傳來,是晉王世子李臨。

與晉王世子一同進來的便是定北王,李臨身後還跟著范延皓,他們才去過北角,剛回營里就聽到這邊激烈的討論。

「王爺。」眾人起身給厲其琛行禮。

「這麼晚了還有何事?」厲其琛看著他們,今天二八,下午時他就下令讓他們早些回去,如今卻都集聚在這兒。

眾人沉默了會兒,適才說的最為大聲的薛大人站了出來,聲音依舊洪亮:「王爺,今早聽王爺提起回京后立妃一事,我等覺得,此事王爺還需三思。」

他說完,除了不太贊同他的舒大人外,其餘的都點了點頭。

今天一早幾位大臣問及過有關立妃的事,因為穆家小姐已與王爺解除婚約,那便意味著定北王府中沒有正妃,而立下的這個正妃,將來肯定是同登大典,冊封為後的。

所以這些人對此格外重視。

但當時厲其琛給出的回答時本王已有正妃。

初始這些大臣還沒聽明白他的意思,以為他說的是還在京都城中的穆家小姐,雖已解除婚約,但從名分上來說,她過去就是正妃,可想了一天後,這幾位大臣是越想越不對,直到其中有人提說,王爺所說的正妃,莫不是如今府上那位溫側妃,這些人才恍然大悟。

這位溫側妃受寵的程度超乎預料,在外幾個月時王爺只帶著她一個,到現在,興城內的府上,也只有她一人,那王爺口中的正妃,除了她之外,就沒有第二個人了。

緊接著便是剛剛討論的內容,若是溫側妃來做正妃,將來成為六宮之主,那是決計不妥的,從身份到家世的不妥。

薛大人他們這幾位,就是當初在朝堂上和陸家起衝突的大臣,出了名的耿直,也是出了名的循規蹈矩,其中的薛大人算是三朝元老了,資歷足夠,說的話也頗有分量,如今形勢雖是順利,但仍需要這些大臣的鼎力支持,所以就有了如今的這一幕,他們要來勸阻王爺改變主意。

厲其琛看著他們,反問:「薛大人,依你之言,本王需如何三思。」

「正妃人選,應是與穆家那般的家世,即便不如,也需在世家中挑選,如此一來對王爺而言便是助力,其二,德行上更需謹慎,其三,王爺身份尊貴,正妃人選,更應慎重。」

簡單總結,溫側妃這個家世不好,不能作為助力,德行上又說不過去,自小是個賣豆腐的,書都沒怎麼念,身份僅是個普通百姓的人,是不能夠擔王妃這個重任的,更別說將來要母儀天下。

屏風后,溫如意癟嘴,呵,他們還嫌她不合適,給她皇后她都不要當。

這時營帳內安靜了下來,偌大的屏風隔著,溫如意也看不到外邊兒的人是什麼神情,她也不敢動,都討論到這麼敏感的話題了,她若突兀出現,場面不得尷尬死。

過了許久,溫如意很是熟悉的語氣傳來:「薛大人這是覺得本王眼光不好?」

糟了,他生氣了。

同樣聽出這語氣變化的李臨,給了「出頭鳥」薛大人一個同情的眼神。

薛大人忙道:「臣絕無此意。」

「本王的眼光沒問題,那你是認為本王要需靠著正妃的家世助力才能在朝堂立足了。」

營帳內也不熱,薛大人的額頭卻隱隱冒了汗:「臣絕無此意。」

厲其琛看著他:「你既覺得本王眼光沒問題,也不需要靠正妃家世助力才能立足,那你是覺得溫側妃的德行不夠好了。」

薛大人抬了抬頭,說的鏗鏘有力:「是,溫側妃沒有念過幾年書,也並無過人之處。」

這會兒連范延皓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過了會兒,厲其琛的聲音忽然緩和了下來:「薛大人,你可知道這些軍中用度源於何處。」

薛大人微張了張嘴,源於何處,那不是該是各地所湊的么,可他也不蠢,這銀子哪有湊的這麼快,京都城中王爺家業被封到現在都沒拿回來,過去幾個月都是在外奔走的,那般形勢下也湊不出這麼多銀子。

他心中倒是有個答案,但怎麼都不願意承認,在他開口之際,厲其琛淡淡道:「都是她的。」

這句話說完,營帳內的氣氛變得很奇怪。

薛大人的臉色憋的通紅,他不僅接不來王爺的話,更是被自己剛剛那句並無過人之處給狠狠的打了臉,可他不信,軍中用度並非以千兩來計算,萬兩都是小的,難道十幾萬二十幾萬的銀子都是溫側妃的,她如何掙得。

最後是范延皓有些看不過去,好心替薛大人解惑:「薛大人可知溫側妃在京都城中開了好幾間鋪子,生意紅火,半年內就賺了幾萬兩銀子。」

薛大人沒作聲,范延皓又好心補充:「不止是京都城,莞城也有。」

范延皓每報一處,溫如意就在屏風後面咬帕子,是了,這些投下去的銀子都讓厲其琛給翻出來了,土撥鼠一樣,翻的不僅快,還一翻一個準。

但屏風前聽得人卻不是這感覺,薛大人的臉色已是不能再添紅了,他的眼神開始不對,額頭不斷的往外冒汗,擦都來不及,更重要的是,范大人的這席話,就像是再說,大家用著溫側妃的銀子卻還反過來嫌她不好,這是不是就叫忘恩負義。

可身為老古董的薛大人也不是這麼好說服的:「王爺,既是如此,理當感激,可這是兩碼事,溫側妃的身份委實不妥,王爺封她為側妃,將來她也能受封為妃,這正妃之位,卻是需慎重考慮。」

「薛大人,本王離京時身邊僅有侍衛二人與范大人陪同,定北王府被封。」厲其琛頓了頓,「你說她有沒有資格。」

「王爺!」薛大人跪了下來,在他看來,王爺這番話后,這正妃更是不能立她,撇開所有,這溫側妃對王爺的影響太大了,「銀兩一事。」

「若本王不想還呢。」

厲其琛直接打斷了他的話,失了耐心,聲音驟冷:「薛大人,本王不是在徵求你的意見。」

「王爺,請您三思!」薛大人這一跪求,那幾位大人都跪了下來。

厲其琛冷著臉沒有理會,徑自離開了營帳,薛大人跪著想要上前,被其他人攔了下來,眾人的臉色都不好看,舒大人將他扶起來坐下:「薛大人,你這又是何苦,王爺素來如此,立妃一事本就不該提。」

「如何不該提,這萬萬不可,幾位大人,萬萬不可讓王爺真的立了那溫側妃。」

「薛大人,我看您真的是老糊塗了。」站在門邊,李臨看著他道,「你要想家世身份好,我父王當即可以認了溫側妃做養女,太皇太后還能賜她一個郡主身份,那她就是晉王府的小姐,這身份可般配?晉王府的家世可符合薛大人你口中的助力?」

「您要看不上晉王府,這廖王府也行,忠勇侯府世代忠良你可看得上?你可知蕭勁侯的女兒就是溫側妃所救,她還稱她一聲姐姐,這些家世身份,可足夠?」

薛大人說了個「你」字,話噎在喉嚨里,講不出來。

「要說德行,將士們一路帶過去的捐施衣物就是溫側妃帶人趕製的,她還命了人去各處施粥,這品格可夠的上?更別說這一路來她對王爺的照顧,你單說這琴棋書畫,豈不膚淺?」

「要說普通百姓,薛大人,再顯赫的家世,族譜往上,祖輩也是普通百姓,您在這兒用這個說道溫側妃的不足,豈不是忘本。」

「要按世子所言,你便是娶一個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子也可,王爺與王妃也能答應?」薛大人霍的站起來,重重道,「本當戶對本就是常理,我沒有否認溫側妃所為,有她陪在王爺身邊也屬幸事,但這立后一事,絕不是如你這般演算法,待王爺回京,這就不會是我一家之言。」

立什麼妃都行,登基之後皇上寵愛,封她貴妃也行,給她再多的恩寵都行,可唯獨是這皇后之位萬萬不行。

許久之後,主營帳內終於安靜了下來。

溫如意靠在屏風后,緩緩站起來,由於蹲的太久了,溫如意扶著站了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隨後她朝一步一步朝著門口走去。

腿還有些麻,走出時才略微順暢些,焦急等在外面的豆蔻看到她后,急忙上面攙扶:「娘娘,您可擔心死奴婢了。」剛才她領著食盒回來時見主營帳內這麼多人,以為娘娘離開了,在附近找了一圈都沒看到,回到這兒也不敢入內查看,便只能等在外面,娘娘要再不出去,她就只得去找王爺了。

溫如意沒作聲,由她攙扶著朝外走去,豆蔻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娘娘,可還要給王爺送吃食?」

許久才有回應:「這麼久了,餃子肯定糊了,回去罷。」

溫如意的聲音有些輕,聽上去更像是有氣無力,豆蔻望過來,這才瞧出娘娘神情不對:「娘娘您怎麼了?」

直到走出了營帳,遠遠的看到了馬車,溫如意頓住腳步,嘆了聲:「豆蔻,你說這究竟是我傻,還是他傻。」

豆蔻沒聽明白,溫如意也不需要她聽明白,沒有朝馬車走去,而是掉轉了方向,往另一處高坡。

溫如意邁上台階:「他不是愛解釋的人。」

「您是說王爺?」

溫如意站到高處,從坡上俯瞰營地,此時營中的燈火,猶如是星光那般,散落在地:「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她怎麼就沒想到,他一個小事情都會做到縝密的人,怎麼可能會真的身無分文的出逃,他連回莞城時黑衣人什麼時候會出現都算計好了,又怎麼可能在至關重要的銀子上失手。

他帶著她,不是因為她賺的那些銀子,而是將她捧的高高的,就如當初在莞城遇襲一樣,她明明是被帶上馬車的那個,明明也就只扶了他進林子,沒有做很大的貢獻,卻被他形容成了救他一命。

那一次,她從一個侍妾被封側妃,與官四品人家的吳側妃平起平坐不說,後來還壓了她一籌。

而這回,他還是將她捧的高高的,軍餉,沿途照顧,雖說施救的事是她自己所想,可她遠沒有他所形容的那般好,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自己離開,也沒打算還那些從她這兒拿走的銀子。

他有很多種方式可以將她留下,可那立妃二字,的的確確的震撼到了她,甚至他很了解她,與她而言,那意味著尊重。

而對溫如意而言,在聽到那番話時,迷惑之後,她心底湧出來的情緒,是愉悅的。

糟糕了呢。

溫如意望著那燈火星輝,張了張嘴,這下真的糟糕了。

「喜歡這裡?」

背後傳來說話聲,溫如意微側了下身,看著他:「王爺。」隨即又道,「感覺很空曠。」

「你去營里了?」

「嗯,本想給王爺送些吃食,但看王爺您在忙,不好打擾,便出來了。」

士兵回報,溫側妃在一個時辰前就到了軍營,她帶著貼身侍女是往主營帳走的,但之後沒再看到過她,就見她的侍女在軍營里走動似是找人,一個時辰后,溫側妃從主營帳內出來,帶著侍女離開,來到了這裡。

厲其琛看著她的側臉,這段時間她對外面的生活適應的越來越好,褪盡了王府繁華,她似乎就該屬於這樣的。

她在哪兒都能適應的很好,王府,市井,鄉間小鎮,他相信,她在皇宮中也能適應的很好,雖然她似乎從來沒想過好好留在他身邊,一直想離開。

「王爺,回京之後,定北王府可是要修繕?」

「嗯。」

「那王妃可要接回來?」

「不接。」

「吳側妃和如夫人她們呢?」

「王府女眷已經遣散,她們不會再回去。」

溫如意轉過身看著他,臉上揚著笑靨:「那我呢。」

厲其琛的聲音很穩:「慢慢還債。」

溫如意抱住了他,摟住他的腰身,側耳朝他胸膛靠去。

厲其琛的身體微不可見震了下,應該是想剋制的,可那撲通撲通與冷靜聲音根本不符的心跳還是出賣了他。

他竟然在緊張。

溫如意的嘴角揚起一抹笑來,怎麼辦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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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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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5.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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