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哎呀王爺
池塘邊上,溫如意站在那兒,對面是剛回府的厲其琛,她攤開著手給他看,語氣說不上多委屈,聽著是陳述事實的,但看她的神情,又無辜又可憐。
厲其琛垂眸,白皙的肌膚上,是魚竿蹭過的一抹微紅。
在東巷長大,市井人家的溫如意按理來說要做不少粗活,但小的時候溫家兩老還在時疼她,沾手的少,之後他們過世,哥哥嫂嫂覺得她豆腐做得好,便叫她專門賣豆腐,旁的事兒也沒讓她操心。
所以她那皮膚養的甚是嬌嫩,大家閨秀養出來似的,魚竿蹭那兩下,瞧著就像是蹭的十分用力。
吳媚兒帶人匆匆趕來時,遠遠看到了站在池塘邊上的王爺,尚未驚訝王爺今天怎麼這麼早回府,就見王爺旁若無人的捏起了溫如意的手,溫如意那神情,竟還委屈的很。
再看池塘內被人撈起來的喬語蘭,吳媚兒眼底閃過一抹複雜,腳步加快了很多,隔著遠遠的距離,拔高了聲音喊道:「王爺,您回來了。」
溫如意早就看到吳側妃了,等她喊出口時才從厲其琛手中抽回了手,捏緊了往袖口底下一藏,往後退了兩步,有些不好意思。
「妾身見過王爺。」等到了王爺面前,吳媚兒又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站的位置也巧妙的很,就在王爺和溫夫人中間靠後些,只要往前一步就能間隔他們,但不往前走,也不顯得突兀。
厲其琛從空了的手掌那兒收回視線,淡淡嗯了聲,吳媚兒便看向溫如意:「溫夫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溫如意說的特別簡潔:「喬夫人不小心掉下水了。」
誰都看到喬語蘭掉下水了,這不正在被拉上來么,吳媚兒素來端的大方,問的很是耐心:「怎麼會不小心掉下水?這邊前陣子才修過,也不會滑到。」
溫如意指了指孤零零飄在池塘內的木桶:「喬夫人踩到木桶的繩子,滑下去的。」
這時跳下去的老媽子終於把喬語蘭拉上來了。
那邊丫鬟取來了蓋的衣裳,原本昏昏沉沉快要暈過去的喬語蘭,在得了新鮮空氣后,被那老媽子用力按過人中,猛地咳嗽了一陣后,終於有些清醒。
她張開眼,緩緩看了圍著的這些人,視線在厲其琛這兒掃過,很快那眼神又收了回來,神情開始轉變,豆大的眼淚滑落下來,嘴角一直在顫抖,凄婉哭道:「王爺,您要給妾身做主啊!」
若是有那力氣,她肯定是要撲到王爺身上去的,可她實在是站不起來,便在貼身丫鬟娟兒懷裡哀哀戚戚的流著淚,望著王爺,眼神里是百轉千回的柔。
大概喬語蘭是察覺不到自己此時是什麼樣子,渾身濕淋淋不說,主要是臉上的妝花了,偏她又是個喜歡添濃妝的人,此刻瞧著,淚眼周邊全是染了水后墨開來的烏黑,嘴角上還有抹開去的胭脂,紅的顏色一直到了臉頰上,畫的眉也淡了,化了的墨從邊角滑落下去,變成了兩條長眉橫在臉上。
落水的人救起來基本都很慘烈,即便是再不好看,別人也是先關係身體,不會太在意樣子,可若是偏要在這時博取同情,讓別人都注意著她,衝擊力就大了。
用四個字來形容:慘不忍睹。
只見厲其琛眉頭一皺,轉過身直接對吳媚兒道:「送回去。」
吳媚兒是左右為難,一來她想讓喬夫人接著往下說,但看她那張花了的臉,她也有些不忍看,這幅狼狽相,要是令王爺嫌惡,還是早點送回去的好。
但喬語蘭不肯啊,見王爺扭頭,生了些力氣出來的她掙開丫鬟直接跪坐了下來,低著頭哭道:「王爺,溫夫人害妾身落水,求王爺您做主。」
溫如意剛想誇她這一跪倒是對,起碼看不到臉了,可聽到她說的話,不禁想笑。
吳側妃心中微鬆了一口氣,在喬語蘭身旁蹲下來,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水,不動聲色使了幾分力,將她嘴角化開的胭脂擦去,又擦了擦眼眶邊上,替她拉緊了披著的外套,關切著:「喬夫人,這可不能亂說,你得講清楚。」
瞧著不那麼慘烈的喬語蘭哭腔道:「我來花園裡散步,見到溫夫人在這兒釣魚,還說要煮了吃,便上前勸了幾句,可溫夫人偏不聽,還釣上來一條,妾身就想把那魚倒去水裡,可……可卻被繩子絆了一下,陳夫人來扶我,還被溫夫人攔住了,落水后她,她還故意又將我推倒在水裡,想淹死我。」
越說越可憐,沒有瞎編落水的事實,但就是把溫如意形容成了個見死不救還落井下石的人。
她拉回陳夫人,又鬆開魚竿導致喬語蘭倒回水裡差點暈過去,心腸不是一般的黑。
吳媚兒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看溫如意,詢問的語氣:「溫夫人,你真的這麼做了?」
吳側妃說話也挺有意思,不問她喬語蘭說的是否事實,而是斷定了她的確這麼做了,用難以置信的口氣來詢問,顯得她多壞啊。
厲其琛還是沒有看喬語蘭,而是看向溫如意,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靜,半點波瀾都沒有。
溫如意微抿嘴,給了他一個疑惑的眼神:「池塘里的魚,不能吃嗎?喬夫人只說是峻湖帶回來的,沒說不能吃啊,我想這時節的魚正是肥美,峻湖帶來的應該格外好,就想釣一條上來,晚上給王爺煲湯補補身子。」
喬語蘭一愣,她說推下水,她說釣魚!!!
連吳媚兒的神情都有些尷尬,文不對題,怎麼繼續往下說?
厲其琛眼底泛過一抹興緻,聲音微沉:「能吃。」
溫如意頗為遺憾:「妾身是釣上來了一條,可惜喬夫人說不能吃,給倒下去了。」說罷又有些感慨,「喬夫人一定是心地善良的人,不舍它們丟了性命。」
「!!!!!」喬語蘭一口氣沒上來,原本凍的蒼白的臉,一下給憋了通紅。
「溫夫人,即便是如此,你也不能攔著陳夫人不救她,還將喬夫人推回水中啊。」吳媚兒大意是明白了,當著王爺的面喬語蘭不會說假話,溫如意卻是攔了陳小婉,後來又將她倒推回去,那便是前頭有再多的理由,也掩蓋不掉後面的事實。
溫如意還覺得委屈呢:「池塘內的水不過半人高,跳下去也才沒過腰腹,木桶內全是水,喬夫人扔的那麼用力才會被繩子帶下去的,岸邊的坡陡峭,我若不拉著點小婉,她也會被拉下去的,吳娘娘,我若是想推她,又何至於拿魚竿給她幫她站穩,是喬夫人在水裡拉的太用力,這魚竿才會脫手,我一個弱女子,哪裡有這麼大的力氣。」
身材纖瘦,柔弱無骨,可不是弱女子。
吳媚兒有一瞬話滯在喉嚨里說不出來,她承認了自己拉陳小婉,但卻是因為不想她也被拉下水,也承認了自己鬆了手,力氣不夠沒抓牢,也有錯?
一旁的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的陳小婉微張了張嘴,聽著好像是沒錯。
「你就是故意鬆手的,我在水裡怎麼可能用力攔你,我就是想扶著魚竿上岸,溫夫人,你的心腸也太歹毒了,是非黑白任你說,在這裡矇騙大家,娟兒和陳夫人都看到了,當時你就是故意拉著陳夫人不讓她救我!」
喬語蘭是真的氣急了,她就是故意的,還裝無辜,欺人太甚!
吳媚兒怕她情急之下口部責任惹惱王爺,急忙扶住了她用力捏了她的手臂:「你別激動。」
「喬夫人,你若沒有用力拉魚竿,我拉不住脫手的時候,你怎麼會往後仰倒。」溫如意很想認真告訴她,這世上有個名詞叫『慣性』,她若好好扶著走,即便是魚竿掉了,她也不會倒,說她故意鬆手,怎麼不說她故意用力拉。
「你胡說!」喬語蘭要跳起來,被吳媚兒生生壓了下去,到這時候吳媚兒要再看不出王爺的態度,那她這幾年在王府里算是白呆了,王爺擺明了要護著溫如意,就算她是故意鬆手,能怎麼挑錯,又不是她推下水的。
「風這麼大,小心著涼,來人,先把喬夫人扶回去。」吳媚兒用力掐了下喬語蘭的手臂,直到掐疼了她,喬語蘭這才收斂起了神色,含著淚起身。
「王爺,妾身先送喬夫人回去。」吳媚兒朝厲其琛微福了福身子,看了溫如意一眼,轉過身帶著喬語蘭離開了。
陳小婉站在那兒跟著福身告辭,帶著丫鬟先回了西廂院,池塘邊上就剩下幾個人,還有依舊飄在池塘里的木桶。
厲其琛饒有興緻:「你想給本王煲魚湯。」
當然不是!
溫如意有些不好意思:「是啊,您不是受了傷,就想給您補補,可惜了,又給放回去了。」
厲其琛抬了下手,身邊的護衛也不知道打哪兒找了網兜,嘩啦一下從池塘里撈上來了一條,順帶連木桶都給撿回來了,放到了溫如意旁邊,只聽見那肥魚在木桶里蹦躂。
「……」溫如意笑的柔柔的,「妾身這就將它送去廚房。」
厲其琛看了眼不斷往外濺的水,嘴角似有笑意,淡淡道:「你親自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