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午夜亡魂
這夏天的天氣雖然熱，但夜色卻很不錯。
已經深夜時分。
牛陽城的人們幾乎都已經睡著了。
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以及屋角吵個不停的蟲子，讓這個夜晚變得更加安靜。
東城邊上的一座高牆大院兒的槐樹下，兩道人影一閃。
卻是一大一小兩個黑衣人。
樹下停著一輛馬車。
大的三十多歲，夜色下只看見一雙閃亮的眼睛。手裡拿著一個包裹和一隻黑色的箱子——長五尺寬四寸的一口木箱。
動作麻利地來到馬車後面，拉開帘子，將手中的東西放入馬車，回頭拉過旁邊的人來。
卻是個十二三歲的小男孩。
「快上車！跟福伯先走，等爹爹辦完事立即來找你們！啊！——」黑衣人說著就將小男孩抱上車。
「爹！——」小男孩站在門口，一雙手卻緊緊抓住中年男人的雙臂，「我要和爹一起！——」竟然哭了！
「哼！不許哭！在我們家哪有男人流眼淚的！記住，任何時候都要堅強！——」中年男人抽出手，卻用衣袖擦了擦小男孩的臉，「快走吧！爹很快就能趕上你們！——」
「福伯！——」中年男人走到馬車前，前面原來坐著一個五六十歲的車夫，「哎——」車夫聽見叫喚，立即側過身來，想必就是福伯了。
「嗯——」黑衣人手一探，便從懷中取出一物，似乎是一封書信，遞給福伯，「到了那兒就將這封書信交給鐵莊主，他看了一定會收留你們。另外——」中年男人又自腰間取下一物交給福伯，「把這個帶上，若路上遇到盤查，就出示這個就行了——」
「哎，少爺，咱們一起——」福伯話還沒說話，中年男人右手一揮，「你們立即出，我隨後就到！快走！」說著朝後退了三步。
「哎——你——可要小心啊！駕！」福伯一看，已無餘地，嘆了口氣，手一揚，馬車立即朝前駛去。
「爹！——」小男孩卻從窗戶探出腦袋大叫一聲，「你——要快點來——啊——」竟然又哭了。
「哎，快走吧！爹很快就來，要聽福伯的話，知道吧！不許調皮！——」
「嗯——」小男孩半天嗯了一句，馬車轉眼就隱入夜色中……
「哎……」黑衣人望著遠去的馬車，呆了半晌。立即轉身沒入屋內。
半柱香的時間，只見房間的燈陡地熄滅。一道黑影一閃，便已從屋脊上沒入夜色中。
……
牛陽城雖然安靜，但開封城內四處卻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街上人來人往，這裡的夜生活果然繁榮！
守衛森嚴的錦衣衛訓練營裡面，同樣燈火通明。這裡白日夜晚都是亮著燈！
鐵牆后的密室中，白色的貂絨上，慵懶地、殭屍般地躺著一個人。
除了公公當然不會有別人。
兩個大的松油燈哧哧地噴著火焰，屋子裡面比白天顯得更加可怖。
而外面依然是吼叫震天！有犯人的嚎叫，也有行刑時痛苦的吶喊。而最近的卻是一牆之隔的鐵籠裡面，那些「死士」居然還在訓練著，簡直就不分白天和黑夜！
「指揮史——」隱隱聽見外面說話的聲音，然後鐵門拉開的嘎吱聲立即穿透而來。椅子上的人就微微動了動。
有節奏的腳步聲停在門口。
過了半晌，就聽見三響拇指叩在鐵門上的聲音，「公公——屠指揮使——求見——」很細的聲音，似乎怕將屋子裡的人吵醒。
「呼——」椅子上又動了一上，一柄扶塵就在椅子邊搖了搖，「進——來——吧——，哎，這麼晚了什麼事兒哪——」濃濃睡意的一句話，感覺就似在說夢話一般。
門就輕輕地打了開來，一個黑色的影子立即長長地映在門口的地板上。
「風城打擾公公靜養，只是有要事相報……」門輕輕地合上，一個黑衣人快步來到屋子中間的茶几前，黑色的披風一撩，便單膝跪倒，腰間一柄四尺彎刀就在地當地一碰。
正是屠風城。
「哎——屠指揮這麼晚了來找老身，有什麼要緊的事兒不能留到明天說呢——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讓椅子上的人緩緩立起身子來，離開白色的貂絨，蒼白的臉在黑色錦衣的陪襯下的確猶如鬼魅般可怖！
「哎，風城這不晚上——在訓練嘛，順便就找公公說說，風城怕明日一下給忘記了——」屠風城抬起頭，瞟了公公一眼，面上的表情卻是鎮定了許多。
「哎，起來坐下說吧——坐下說吧——」如柴的右手空中一揮，腦袋又耷拉下去，「有什麼要緊的事兒說來聽聽——」
「是！——多謝公公！——」屠風城右手懷裡面一探，「風城今日截得一封密函，想必對公公有用啊！」說著就從懷裡掏出一封信函來。
「哦？——」一對小眼終於睜了開來，「是什麼內容——」
「請公公過目——」屠風城雙手舉著信，就朝公公面前走去。
「嗯——就這樣兒給我好了！——」屠風猛地止步，還沒邁過茶几。屠風城臉上一抽，抬頭就看見公公的身子歪了歪，拂塵一展，雞爪似的右手空中一抓，屠風城只感覺手上一輕，手中的信已然到了公公手中！
屠風城鼻子上就滲出細密的汗來！
「哼！——」一聲悶哼，信就打了開來，屠風城慢慢抬起頭朝公公望去。
只見一對白爪一抖，裡面的信已經展開在公公手中。
公公拿著信看了半晌，只見臉色劇變！
屠風城猛地就看見公公一雙手霎時變成漆黑！
「大膽！想害老身！——」
屠風城陡覺勁風撲面，那張紙如閃電般地朝自己飛來！如刀片一般！帶著尖嘯！
「當！——」一道光華，猶如彎月般從屠風城身側劃過，彎刀已經出鞘在手！屠風城雙腳一旋，立即滑過一側，手中彎刀帶著一片寒茫揮向那張紙片，瞬間碎片飛揚！而屠風城更是不停，雙手握刀，胸前一撩，立即又帶起一片風雷之聲，向前面的椅子如洪水般瀉去！刀鋒過去，前面的茶几瞬間炸為碎塊向四周彈射！
距離之近、出刀之快、勁力之強，從前面那一堆迎風激蕩的白和翻飛的黑袍便可見一斑！眨眼就刀鋒便已至椅子前三尺！
而屠風城清楚地看見此時公公還在看著自己那雙突然變得漆黑的雙手，臉上充滿了驚駭！一種快感頓時襲上心頭！雙手立即一緊！十二成的力便從刀鋒噴涌而出！
「找死！——」厲鬼般的尖叫，屠風城去勢如電的刀就突然停在空中！無法動彈分毫！
屠風城大吃一驚！
只見自己的刀鋒正被一雙枯瘦如材的雙掌夾著！
「呃！——」屠風城雙腳一頓，身子猛地躍向空中，雙腳一剪，身子就帶著刀旋轉起來！
只聽「崩崩崩崩——」如流星飛舞，手裡的刀竟然在兩股大力之下寸寸斷裂！碎片立時漫天飛射！
屠風城驚駭已極！空中趕緊雙手一收，右腳空中一繞，便已落至五尺開外的牆壁下。一看自己手裡四尺的彎刀，此時還有三尺！
「哼哼——哈哈哈哈——」如鬼魅般的怪笑，公公依舊看著自己的手，「『天心銷骨散』！嗯，好東西啊——這可是西域的極品啊——」猶如自言自語。
「我就說嘛，當年九爺向我提名收留你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他，屠指揮不是一般的人——唉，他就是不相信——」公公居然似乎一點兒也不生氣，連頭也沒抬。
「屠指揮，老身到底與你有何深仇大恨，讓你要下如此毒手啊——嗯哼——」
「哼！——」屠風城似乎憤怒已極，「這話應該由我來問，當年西門家到底是在哪得罪公公，竟然要趕盡殺絕？——」
「喲！呵呵——」終於抬起了頭，而且還站了起來，就似乎變了一個人，完全不似剛才那副慵懶的樣子，「原來是西門家的人哪！難怪呀——」
拂塵一展，「其實也不是老身心狠哪，這江湖中的人只要有點兒能耐的就應該為我朝所用，否則，就只能有一條路，那就是——死——」說到死字，居然說得慢悠悠地，似乎在體會著一種快感！
「可是我也想到，西門家的人會那麼頑固，唉，我也痛心哪——」說著手就動了幾動。
屠風城看見那蒼白的臉上，似乎也快要透出一點黑來！
聽見老妖如此一說，更是怒不可遏！
右手一挽，錚地一聲，立即又灑出萬道光茫，一團精光如風般朝椅子捲去！
「果然是西門家的人哪，看這『梅花飄雪七絕刀』天底下的確也只有西門家才會呀，可惜，少了梅刀！哈哈哈哈——」手中拂塵猛地空中一揚！
屠風城已然使出十四成功力，一式「紅梅迎春」，刀光立即炸出萬點精光，如梅花飛舞！腳步急劃去，身子如影子般旋轉，整個就一團雪白耀眼的精光，飛舞著萬點寒梅的精光！朝前面急裹而至！霎時間油燈火焰翻飛，四處木器到處亂飛，空中又被激成碎片！前面一丈方圓已經全在刀鋒之內！無人可逃！
卻突然只見自己的刀光中如蛇信般竄出無數如針尖般的精光，正穿透自己瀑布般的刀幕！瞬間向自己全身射來！
「去死吧！——」屠風城一陣狂吼！不退反進！雙手連揮，瞬間已經急地砍出四十多刀！
果然驚天一刀！
只聽見叮噹之聲連綿不絕，屠風城只感覺自己全力砍下的每一刀都有如砍在鐵器上！虎口一陣酸麻！
終於停止了下來！
一切都停止了！
屠風城卻看見僅僅竟然面無表情的坐躺在椅子上，身上竟然沒事一般！似乎剛才自己根本連碰也沒碰到！
「怎麼可能！——」屠風城心裏面一陣吶喊！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苦練十年的家傳刀法，最後一式竟然連人家半點兒也傷到！何況剛才還中了自己的毒！
當！手中的刀就掉到地上，卻只剩下一個手柄！
拂塵又自一揚，屠風城猛地感覺自己被高高拋起！
的確已經被拋起，後背已經狠狠地撞擊在堅硬的天花板上！
無數如細線般、鮮紅的血絲正從自己身體上激射而出！一直沒入到那柄拂塵上！就看見雪白的拂塵立即火紅一般！
屠風城跌到地上時早已經沒有了疼痛，所有疼痛在那些無數的拂塵穿透自己的身體時就已經全部感受了！
自己要的只是殺了眼前的人！
自己渴盼了十年就等著這一天！
這一天等來了！
但……
「哎……可惜啊可惜……」
這是屠風城閉上眼睛前聽到的這恍若來自地獄、虛無縹緲的最後一句話……
……
「哎！簡直氣死啦！簡直氣死啦！——」楷爺今天真的是爆跳如雷啦！
當錦衣營送來屠風城的屍時，楷爺簡直就不相信這是真的！
他不知道生了什麼事！更不知道屠風城就是西門雲飛！
但他需要屠風城，而且一起十來年，自己早已經把他當自己的弟弟在看待！
但一夜之間沒了！
「楷爺！公公有旨！——」門外傳來錦鼠的聲音。
「進來吧——」楷爺鐵青著臉。
錦鼠立即走了進來，眼睛似乎紅腫著。
「念！——」楷爺雙手扶在案前。
「……叛黨西門家余根未除，特令九王爺南宮城即刻追剿，八月十五前返京復命！不得有誤！……」
「喀嚓！」楷爺手一揮，桌子一角立即沒了！
「見鬼去吧！死龜公！——」
南宮城眼裡似乎燃燒著一道熊熊火焰，轉瞬間就要爆炸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