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卡布奇諾

昔我往，楊柳垂。

今我來，雨雪霏。

問佳人，可記當年高歌唱《採薇》？

這是南方七月上旬的一個黃昏，夕陽下，整個南勻市一片血紅。夏日的炎熱還在四處躁動，微微的涼風原本清涼淡雅，但也很難拂拭壓在人們心口的洶湧的悶熱。

南勻學院大門外便是一條相對繁華的大街，美名喚作「青雲路」。青雲路大街上，歐陽志雲一臉憂鬱，心事重重地慢慢往前走著，一輛一輛車子不停地按著喇叭從他側旁擦身而過，帶動腳下的落葉打著迴旋飄起來又緩緩地飄落。

暑假已經開始，一雙雙學生情侶手挽著手、肩吊著肩親昵纏綿地進出於商店旅館之間，對他（她）們而言，長長的假期正是同浴愛河共建愛巢的最佳時節。

周圍的一切仍是那麼的熟悉而又親切，可是在歐陽志雲眼裡，現在卻全都有了一種很凄涼的味道。因為，此時的他要去赴一個約會，一個分手的約會。

高校的畢業季註定是一場戳破海誓山盟天長地久的另類盛典，當現實來襲的時候，只有無數的淚眼像似自我解嘲般地訴說著所謂愛情的無奈與無助。

青雲路盡頭，依山傍水建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公園，每到傍晚時分，這裡的每一處角落便自然成了情侶們抱頭交頸你儂我儂的天堂，他們在這裡恣肆地勾搭，忘我地纏綿，荷爾蒙總在夜色濃蔭的包裹中濃烈撲騰。

四年前的九月，一臉青澀滿身土氣的歐陽志雲踏入南勻學院，當時的他根本沒有想到，在漫長而又短暫的大學生涯還會擁有綺麗的愛情。

在經濟相對比較落後的南勻市，以農、經專業為主的南勻學院把學生參加「三下鄉」活動的表現作為學生畢業成績評定的條件之一。因此，不論是來自城市亦或是來自農村的學生都不止一次地下到農村，進行相應的幫扶行動。而就在第一次「三下鄉」的活動中，一位名叫蘇梅的女孩未經許可，甚至連招呼都沒打地就闖入了歐陽志雲的生活。

一雙漆黑清澈的大眼睛，吹彈若破的柔唇，玲瓏嬌俏的小瑤鼻，它們是那麼和諧美妙地佩飾在那張秀氣、清純而又文靜的嬌靨上，再加上她那線條優美酥軟的曲線，蹦蹦跳跳的身姿，活脫脫一個天使降臨。

蘇梅的家就在南勻市區，母親是中學語文老師，父親是國稅部門的一個小科長，家境不貧也不富，層次不高也不低，不過，蘇梅所受到的家教及自身素養倒還不錯。

說來也怪，在那麼多的學生中，不同學院、不同專業的兩個人竟然分在了一個小組。在奔赴鄉下的活動中，農村出身的歐陽志雲十分勤勞幹練，幾乎所有的工作他都顯得遊刃有餘，原本屬於蘇梅等人的工作也大多是在歐陽志雲的「幫助」下完成的，這對毫無農村生活經驗的蘇梅產生了強大的吸力。

大二的最後一期「三下鄉」結束的時候，蘇梅一臉溫情滿身溫柔地撲進了歐陽志雲的懷抱，讓沒有任何準備的歐陽志雲幸福得一塌糊塗，差點得了癲癇。

之後的日子是最舒心歡愉的，南勻學院的自習室、圖書館、食堂、林蔭道時常可見二人出雙入對，南勻的電影院、咖啡館以及青雲路一端的「愛情公園」也處處留下了他（她）們相依相偎的身影。

可是，自從畢業典禮以來，蘇梅就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沒有了任何音訊。歐陽志雲隱隱感覺到，這是明明白白分手的信號。

其實，在歐陽志雲的心裡，他早就知道，像他（她）們這樣的情況，不管經歷過怎麼的故事情節，也不論有過多少的情深意重，到頭來或許都敵不過現實的考驗和歲月的腳步匆匆。所以，一開始他也就沒有強求彼此可以攜手走向一個怎麼的未來。

但，真當一條分手的簡訊出現在手機信息欄里的時候，歐陽志雲還是被徹底擊垮了。幾天來，他茶飯不思，精神恍惚，整個大腦一片空白。

青雲路盡頭，「愛情公園」四周錯落著很多水吧、咖啡廳、茶館等休閑場所，其中一家名叫「普羅旺斯」的咖啡館尤其引人駐足，別緻的外形，別緻的格調，別緻的氛圍，生意更是特別的火爆。

這裡是歐陽志雲與蘇梅第一次正式約會的地方，也是歐陽志雲第一次認識咖啡並強行下咽的地方，而現在卻即將成為兩人最終分別的地方，想想都倍感憂傷。

暮色向晚，夜色將霓虹燈次第點燃。「普羅旺斯」咖啡館最裡邊的一張藤桌旁，蘇梅早已等候在側。

很顯然，蘇梅今天做了一番靜心的打扮。雪白的襯衣，雪白的綴花短裙，雪白的板鞋，兩條不長不短的麻花辮分別搭在雪白的頸脖前面，紅潤的臉龐略顯憂鬱。

看到歐陽志雲從外走進來，蘇梅微微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對面。

「我要了兩杯卡布奇諾，今天的情形很適合品嘗這種義大利味道。」沒等歐陽志雲坐定，蘇梅已經開口了。

「好。」歐陽志雲低聲回應，從第一次約會開始，他就把蘇梅的話當做了聖旨，絕對的言聽計從。這不僅是因為蘇梅早以「女神」的形象佔據了他整個的靈魂，還在於大多數賬單都有「女神」的慷慨援助。

歐陽志雲還記得，在一次小啜的時候，蘇梅就曾對自己講過義大利咖啡卡布奇諾的獨特：第一口喝下去，可以感覺到大量奶泡的香甜和酥軟，第二口可以品味到咖啡豆原有的苦澀和濃郁，喝到後面，味道久停唇齒，則會升起一份彌久的香醇和雋永，讓人回味無窮。

只是，歐陽志雲一直沒有嘗過，或者說，凡是和蘇梅在一起的日子裡，兩個人一直都沒有喝過。歐陽志雲曾經不止一次地追問原因，可是蘇梅每次都微微一笑，不作任何解釋。

不料就在今天，在這樣的「景緻」下，蘇梅竟意外地點了卡布奇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