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修)
第一章
這是凌空穿越到清朝的第九年。
他在這個時空的父母,早在他尚未成年時,就已經亡故。與和珅相依為命的,只有一個比他小上六歲的幼弟,和琳。
縱使凌空再不通歷史,也該知道乾隆年間,和琳乃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巨貪和珅的親弟弟。
也就是說——他穿成了和珅。
如今,他就是和珅。
「兄長!」
「兄長……」
稚嫩的呼喊聲由遠及近。
沒一會兒,就見著一個小個子,穿著玫瑰紫的大襟馬褂,圓滾滾地邁過門檻,到了和珅的跟前。
和琳是難產誕下的,自幼體弱,調養幾年也不見好,小臉整日都是白乎乎的,看著可憐極了。
「上山,上山。」和琳搖了搖和珅的袖子。
今日是和琳的生辰,也是他們母親的忌日,按慣例是要上山祭拜母親的。
他們的母親因是難產而亡,不得入祖墳,於是就安置在了一處道觀的後山上。
和珅在感嘆古時種種禮教制度嚴苛時,卻又慶幸於,正因為如此,他們才能更便利地祭拜母親。
和珅兄弟在宅邸中如同透明人一般,進出也無人理會。門房瞧著兄弟二人攜手出了門,還打了個呵欠,暗道,若是在外頭丟了,也是一樁好事。
山間寒意刺骨。
不過和珅同和琳都是體熱之質,又穿得圓滾滾的,倒是半點冷意也不覺。
但別的人可就不是如此了。
緊跟著和珅二人的,是幾個壯漢抬著的一頂軟轎,壯漢穿得單薄,軟轎內的人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和珅凈聽見他們凍得直抽氣的聲音了。
隱約間,還能聽見一道稚嫩的聲音在說著話。
軟轎內有個孩子。
和珅望了望前頭一拱一拱向上爬的和琳,心底驟然軟了軟。
「和琳,你袖子里藏著的手爐呢?」
「在,在這裡。」和琳費勁兒地掏了出來,抬起手就要往和珅的懷裡塞:「兄長,兄長冷了嗎?」
「看見我們身後那頂轎子了嗎?」
「唔。」
「把這個給他們送過去,那轎子里有個興許比你還要小的孩子呢。」
和琳向來不質疑和珅說的每一句話,他抱住手爐轉眼就跑到了軟轎旁。
和琳生得唇紅齒白,打扮討喜,幾個抬轎的漢子也不攔他,一齊停下了步子。
轎簾很快掀了起來。
和琳將手爐往前一送,也不說話。
掀起轎簾的是個五官端正,神色威嚴的男子,他一低頭,便瞧見了手爐里氤氳而起的熱氣。
「這是作什麼?」男子驚愕。
和琳只得轉頭看了看和珅:「我兄長讓我送來給你們的,他說你們這兒有個比我小的娃娃。」說完,和琳又喃喃地添了一句:「兄長怕你們冷……」
男子又是微一錯愕,但隨即他就收起了威嚴的神情,笑道:「多謝兩位小友。」說罷小心地將那手爐接了過去,然後微微側過身子,將手爐塞給了什麼人。
和珅站得不遠,在男子側過身子的時候,他就將轎內看了個分明。
裡頭坐了個小姑娘,正當稚齡,不過四五來歲的年紀,臉蛋兒雪白,兩頰一絲血色也不見。她眉目生得分明,像是叫誰用炭筆,一點點細細勾勒而成。整個人如水做的一般,叫看了的人,都不自覺地心肝兒跟著化作了一汪水。
小姑娘似乎察覺到了和珅的目光,竟是懵懵懂懂地看了過來。
她梳著雙髻,額前垂下幾縷髮絲,正被風吹著微微拂動。許是有些痒痒,盯著和珅瞧了才一眼,便憋不住眯起了眼,兩彎秀氣的眉毛也緊跟著蹙到了一塊兒去。
和珅更覺得心都彷彿被一雙手揉得軟綿綿起來了。
不知哪兒的水土,才能養出這樣招人疼的小姑娘。
那頭和琳做完了和珅交代下來的事,也就趕緊轉身回來了。
男子自然知曉,這份恩情承自誰的誰,他的視線轉向和珅,說了聲:「實在多謝。」
男子似是趕著時辰上山,眉間還有一絲焦灼,和珅也不與他寒暄,微微頷首,便牽著和琳退至一旁,讓他們先行了過去。
軟轎漸漸從他們的視線中消失了。
而和珅同和琳也走上了另一條路。
等到拜祭過母親之後,兩人才又繼續向上,小半個時辰后,一座充斥著煙火氣的道館出現了他們的眼前。
和珅一眼就看見,那頂軟轎竟然也歇在了門外。
此時正當冬日,道觀里卻不見冷清,反倒熱鬧極了。
皆因道觀極為靈驗,凡是來求了願的,十個里總有九個能如意。而道館中還有一位宣通道長,甚通岐黃之術,聲名響亮,慕名前來求葯者數不勝數,所以這家道觀從來不缺香火。
「公子!」一個小道童大喜地迎了上來:「公子請。道長他……」說到這裡,小道童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尷尬地笑了笑,道:「方才來了一個人,堵著道長不讓走。」
小道童說著還哀嘆了起來。
不過他腳下卻沒停住,帶著和珅二人就徑直去了一處小院。
這是宣通道長的居所。
和珅掃視一圈,只見院子里等了幾個人,有老有少,他們都望著面前的那扇門,並不敢發出什麼大動靜來。
小道童上前敲了敲門:「公子來了。」
那扇久久沒有大開的門,霎地開了。
其他人雖羨慕嫉妒恨,但也懂得規矩,並不忿忿,更沒有吵鬧。
和珅將和琳留在了外頭,讓小道童照看,然後便進了那間廂房。
廂房內卻已經有人坐在宣通道長的跟前了。
想來正是小道童口中的堵著道長的人。
和珅繞過屏風,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正和宣通道長說著話的人,聽見聲音本能地扭過了頭。
「是你?!」男子驚訝,但隨即他就笑了笑:「倒是有緣,方才在山腰時,實在謝過小友了。」
男子雖然是笑著,但眉間的焦灼並沒有去掉。
很顯然,他也是來求葯的,並且,他還沒能求到。
和珅的目光掠過他,落在了他膝頭坐著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看了一眼和珅,隨即卻又不大好意思地別過了頭。室內點了爐子,暖和得很,小姑娘的臉頰上終於見了一點血色。像是白茫茫一片雪地上,終於暈染開了一點緋色。
抓人眼球得緊。
「公子。」此時宣通道長起身,在和珅跟前拜了拜。
和珅今年也不過九歲,身形雖然不矮,但在成年男子跟前,還是顯得稚嫩了許多。那宣通道長竟然對著他躬身,看上去就有些怪異了。
男子不由多看了和珅一眼。
和珅問:「這位老爺是來求葯的嗎?」
男子張了張嘴正欲說話,這頭宣通道長已經先開了口:「正是。」
和珅不由看向了那小姑娘:「她病了?」
難怪臉上不見什麼血色呢。
和珅一下子就想起了和琳剛產下來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他怕是要夭折了,卻生生挺到了現在,臉上也總算養出了點肉。
因為和琳的緣故,和珅看著那小姑娘,不由覺得更疼惜了。
男子卻搖頭道:「並非是小女。賤荊產小女時,傷了根本,已纏綿病榻幾年,如今病癒發重了……」男子擰起眉:「小女尚年幼,如何能失了母親?這才攜了小女前來,在宣通道長跟前,為賤荊求葯。」
和珅不由看向了宣通道長。
宣通道長一下子變得緊張了起來,他低聲道:「並非是我不肯施藥,而是太太病得久了,又病得狠了。我也並非神仙,如何能救得了呢?」
話說著,宣通道長還朝和珅看了一眼。
和珅心中覺得好笑。
宣通是想賺這筆錢的,只是沒了主意罷了,這是指著他呢。
「道長哪怕給一藥方也好啊。」男子沉聲道,眉間的焦灼之色更重。
連帶的,那小姑娘也受了影響,眉心又蹙了起來,眼底泛著水光,像是要受不住這樣沉重又焦灼的氣氛了。
「我……」宣通道長苦著臉。
和珅直接打斷了他:「可有從前吃的葯的方子在?」
「在的在的。」男子忙掏出來,放在了宣通道長的跟前。
和珅伸手拿了過來,男子一愣,但見宣通道長沒說什麼,他也沒再開口。何況這孩子之前還給了他們一個手爐,恩情還在呢。
和珅粗略掃了一遍:「能給葯,但病並非一味由身起。方子好使與否,還得瞧太太自己。」
宣通道長都說無法了,但這孩子卻說能給葯?
男子驚訝之餘看了一眼宣通道長,道長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也沒再說無藥可救的話了。
男子心底隱隱明白了什麼,但細想卻又覺得不大可能。
跟前站著的,也還是個孩子呢。
「老爺不妨多停留一日,明日便可取葯。」和珅又道。
他的嗓音還尚且生嫩,但說出口的話卻莫名的有力,叫人半點懷疑動搖的心都生不出。
「正是。」宣通道長在一旁開口了。
男子雖然滿心疑惑,但總算有了個結果,他拜過宣通道長,又與和珅道了謝,這才牽著小姑娘出去了。
門也很快在他身後合上了。
待他一走,宣通道長便泄了口氣,道:「這人難纏得緊,偏又無法得罪……」說完,他盯著和珅,驚奇地道:「公子當真能開出藥方來?」
「嗯。」和珅低低地應了一聲。
宣通道長見他不多言,也不生氣,畢竟他從很早以前,便同和珅打交道了,他清楚和珅的脾氣。
他反倒還笑吟吟地從床鋪底下取出來一個箱子,打開來,裡頭竟是許多的銀錢。
「這些是公子這個月的。」宣通道長笑道。
那錢給得竟是一點也不肉痛。
和珅接過,放進了一個灰撲撲的口袋中。依舊不多言。
宣通道長卻是又笑著道:「儘管已經見識過公子的手段,但我還是忍不住驚奇。這月道觀里收入的錢,竟是又多了一些。多虧當年公子肯助我……」
原來這道觀里,什麼頗通岐黃之術的宣通道長,聲名響亮。
從始至終,擅長此道的都並非是他,而是從一開始就提供給他藥方的和珅。
和珅原本也只是為了便於給和琳製藥,為他調理身體,而不被懷疑,於是利用了宣通道長。順便還給宣通道長出了個主意,教他如何賣葯。才不過一年有餘,宣通的道長名聲就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
宣通道長說著忍不住又拜了拜和珅:「當真是多謝公子啊……」
和珅沒動,他沉聲道:「今日來,我是要與你告別的。我要去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