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九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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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又病了。
打那日從碧紗櫥回去后便得了風寒,一病不起。
如此嬌弱不似男孩,倒叫賈政又是好一陣憋氣。
王夫人知曉是賈政動了手,以致寶玉體弱。但到底不敢怪罪賈政,連哭啼哀叫都不敢有,只是吃齋念佛的時候更多了。
瞧著一言不發,但卻更叫人能感受到她的委屈與苦悶。
賈政果然訕訕,之後都不曾再對寶玉嚴加管束。
但縱然如此,寶玉也依舊躺在床上,整日痴獃呆的,不知在想些什麼。
著實急壞了他房裡的一干丫頭們。
連帶的,榮國府中的氣氛都變得緊張了許多。
碧紗櫥內更是。
黛玉披著發,靠在床邊,眉心微微擰起,捏著書本的手也微微收緊著:「說到底,也是那日從碧紗櫥回去,方才病了的,這個干係是脫不掉的。」
紫鵑忙勸道:「姑娘可莫要這樣想。寶二爺本就是這樣的性子,常有發了痴狂病的時候。如何也怪罪不到姑娘的頭上來。」
黛玉揉了揉手裡的書本,等意識到自己將書皮揉得有些皺了,黛玉又忙住了手,低聲道:「話是如此說……」
但人心難免有偏的。
尤其打入了榮國府後,黛玉便越加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
紫鵑不願見到黛玉滿面愁緒,便靈機一動,出聲道:「自前幾日,那位公子命人送了些書來,似乎便沒有消息了……」
紫鵑想著將黛玉的心思轉移到別處上去,大概就沒工夫去憂慮寶玉的事了。
而黛玉也的確被帶跑了心神。
「是有幾日了,許是正忙吧。」
黛玉並紫鵑、雪雁二人,低聲說著話,倒是很快便將寶玉拋到了腦後去。
……
這日,寶玉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待醒來時,便又變得不一樣了。
他起了床,便先吵鬧著要去見黛玉。
這話先被傳到了王夫人的耳中去,王夫人當即就到了寶玉的住處,對著丫鬟們好一頓發作,幾個平日里打扮得好看些的丫頭,都遭了一頓訓斥。
直說她們照看不好寶玉,更不知道懷的什麼下作心思。
這麼一出,連賈母也知曉了。
賈母素來不大管這些事,府中都交給了王夫人、王熙鳳來打理。
「原以為她是個聰明的,如今這一出,誰管她有沒有別的心思,都只當她是教訓丫頭給人看呢。」
身邊的老嬤嬤忙道:「誰會往這上頭想呢?」
賈母坐正了身子,嘆了口氣:「我這是怕玉兒吃心啊。」
「林姑娘心胸寬著呢,這事未必會上心。」
賈母本也只是說上兩句,舒一舒心中的不快。也不是真要弄個是非對錯出來。
她想了想,道:「將翡翠叫來,將我房裡那幾匹布送去給林姑娘做幾套新衣裳。」
老嬤嬤笑了:「林姑娘肯定喜歡得不行。」
「倒也不能厚此薄彼,再拿兩匹,給迎春幾個做些新衣裳吧。年紀都不小了,也該換些新衣裳,好生打扮了。」
老嬤嬤點頭應了。
不多時,賈母院里便又安靜了下來。
像是什麼事也不曾有過。
另一廂。
和珅的確很忙。
乾隆是個相當信奉「能者多勞」的人,他表達寵信的方式,除卻源源不斷的賞賜,和各種誇張的縱容外,便是派給你更多的活兒。
和珅現在便幾乎淹沒在無窮的公務中。
他在為了籌備國家銀行而作準備。
一邊還要計劃著怎麼悄無聲息地挖掉皇商薛家音引以生存的根基。
榮國府那邊便難免有了些怠慢。
將跟前的書信燒了個乾淨。
和珅站起身,吐出一口疲憊的氣息,再從劉全手中接過了茶盞,聽劉全仔細說起了那幾個乾隆賜下的莊子的情況。
「人手有些不夠了,不如再行採購一些。」和珅道。
「是,主子。」
和珅猛地一頓,抬手揉了揉額角:「我有多久不曾往榮國府送信了?」
「十三日了。」
「這樣久了!」和珅的面色微變:「榮國府那邊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劉全打量著他的神色,小心地道:「沒有。」
和珅頓時閉了嘴。
心底又有些說不清的失落。
這樣久不曾往那邊送東西了,難道黛玉連半分也沒有惦記過他嗎?
「不過,這幾日知曉主子忙,我便私下做主,中途送了兩回東西去。」
和珅那顆心立刻又落了回去。
原來如此。
因為還繼續收到東西,所以黛玉才不曾惦記他吧?
和珅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臉上也見了點笑意:「都送去的什麼?」
「就是往日里主子送的那些。」
和珅點頭。
在送什麼上,沒有擅自做主。
劉全果然是個聰明的,這件事辦得可謂周密了。
劉全低聲道:「還有一事,要同您說。」
「嗯?」
劉全沒有說話,只是恭敬地遞了封書信給和珅。
那自然不會是黛玉寫來的。
但和珅瞥了一眼,便知道這是從榮國府來的。只不過是從雪雁那裡來的。
雪雁跟著黛玉多年,也是識得字寫得字的。
只是到底沒練過字,寫出來便有些歪歪扭扭,看上去還有些小家子氣。
「今日送來的。」劉全道。
「嗯。」和珅並不在意雪雁的字如何,只要能讀就行。
他一邊往下看,還一邊沒忘記對劉全道:「若你得了空,便帶你母親也去瞧瞧雪雁,送些東西去。錢從我的賬上出。」
劉全自然是躬身謝過了。
只是原先和珅的神色還稱得上愉悅,漸漸地,他的面色卻冷了下來。
待到看完后,和珅手掌一收,那信便被揉做了一個紙團,還被扔進了香爐里。
香爐里陡然竄起一股火苗,將那信紙吞噬了個乾淨。
「主子?」劉全躬得更深了:「可是,可是林姑娘出了什麼事?」
「那賈寶玉著實是個不像話的。」和珅面色冷冽,看上去有些嚇人。
雪雁也是聽了黛玉的一番煩憂后,才忍不住寫了下來。她擔心黛玉吃虧,擔心老太太、王夫人真將寶玉病了的罪過算在黛玉的身上。
儘管老太太疼著姑娘,可進府這樣久了,誰都知曉,老太太捧在掌心的寶貝還是寶玉。
寶玉磕了碰了,都勢必要引起一場動蕩。
縱使再疼姑娘,到底也比不上親孫子重要的。
所以雪雁在信中將整個事件毫無遺漏地敘述了出來,提到寶玉時,描述極為直白。
說寶玉見了黛玉時,何等發痴的樣子。
又說他回去了后,病了,還整日念著姑娘。莫說傳出去不好聽,還會讓王夫人、老太太心裡都對姑娘生出不快。
「堂堂榮國府教不了一個賈寶玉,那便我來教!」和珅冷聲道。
劉全從不畏懼什麼榮國府,此時自然是附和道:「主子說的是。」
但只是嘴上說兩句不痛不癢的話,又怎能平復心底的怒火?
和珅覺得胸腔中像是被誰放了一把火,怎麼也熄滅不了。
「去榮國府。」和珅沉聲道。
他可以給黛玉許多新奇的玩意兒,給她許許多多的銀錢,再精心調.教她身邊的丫鬟,好生看護住她,教會她不必在賈府戰戰兢兢過活。
但黛玉在榮國府一日,便註定被壓制一日。
縱使衣食溫飽,丫鬟得力。
可賈府里處處都是她的長輩,到底不是從小瞧著她長大,情誼不過是擺在表面上的,哪有深入內里的真心疼惜?
而平輩的姊妹里,迎春懦弱似個木頭人兒;探春早早跟著王熙鳳做事,精明練達;惜春孤僻冷漠。沒一個熨帖的。
寶釵又是個通人情世故的,黛玉叫她一比,在府里的知心人就更少了。
這樣的環境下。
長輩可隨時下她的面子,同輩沒個親近的,寶玉又是個慣會傷人心的。
黛玉豈不是遲早還會走上咯血身亡的路?
和珅哪裡能容得!
此時,卻聽外頭傳來了下人的腳步聲。
「主子!」
「說。」和珅心底窩著怒火,這會兒口吻也多冷酷。
下人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榮國府的二老爺請您往觀中一聚。」
「不了,便告訴二老爺,我去榮國府了,正有事要同他說。」
下人忙點著頭,轉身跑了,連對視一眼和珅也不敢。
「收拾收拾,這便走。」和珅道。
劉全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劉全倒是不畏懼和珅的凌厲氣,他反倒是分外期待,那榮國府該如何被主子收拾。
主子的手段,他越是見得多了,便越是期待。
等賈政回到榮國府時,和珅便已經等在那處了。
賈政下了轎子。
只見一個穿著鴉青色琵琶襟褂,蹬著方頭黑緞靴的少年,長身玉立,站在那威武的石獅子前。
不同於往日端方君子的模樣。
今日瞧著……
竟是凌厲無比。
除卻乾隆外,還稱得上悠閑的,便也只有站在下首的和珅了。
他雙手垂落在兩旁,神色不卑不亢。
「和珅。」
「臣在。」
乾隆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他,突地將手中奏摺往桌上重重一扔,就在宮人們擔憂皇上可是要發怒時,乾隆猛地站了起來,口中爆出了一道笑聲。
笑得頗有些酣暢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