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應劫
我從棺材里爬出來,渾身難受,嗓子眼像是著火一般。我跌跌撞撞往外走,推開門來到外面,一個人影都沒有,憑著記憶我摸索著到了前面的堂屋。看到有幾個人正在吃早飯,其中就有風眼婆婆和她的兩個助手。
「你醒了。」風眼婆婆不用看就知道我來了。
我答應一聲,覺得氣氛有些怪,風眼婆婆讓人盛了一碗稀飯端上來,我雖然一肚子納悶,可此時又問不出什麼,只好坐下來吃。不過能感覺到,與昨晚相比,風眼婆婆的態度和藹了很多,對我也是噓寒問暖。
我哪有胃口吃飯,草草吃了一些,風眼婆婆道:「你們收拾收拾碗筷都下去吧,我和小馮說幾句話。」
那些人把東西都收拾下去,騰出了空蕩蕩的堂屋給我們。
風眼婆婆摸索著拿出煙袋鍋,我趕緊伺候著,用火柴點燃煙袋頭,她吧嗒吧嗒抽起來,好半天才道:「你把你的事說說,身上的陰神是怎麼回事?」
我到現在也不知道陰神是什麼意思,把從爺爺那裡聽來的關於我出生時候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風眼婆婆聽得非常仔細,點點頭:「果然如此,真是家族兩代恩怨。那我也告訴你,我的事。」
我正襟危坐,表示洗耳恭聽。
風眼婆婆抽了兩口煙:「我是今年年初出堂的,我供奉的老仙兒是個散仙,也是精靈,你們已經見過,就是黃大仙兒。它的名字叫黃小天,正是當年你爸爸害死的那隻黃老仙兒的兒子。」
「什麼?!」我大吃一驚。
風眼婆婆擺擺手,示意我稍安勿躁:「說起來都是緣分。你爸爸害死了它爸爸,它爸爸怨氣衝天,陰神不散,又竄在了你的身上。你身上的陰毒從小就帶著,能熬到現在也真是不容易,你的福報和身體都已經透支得相當厲害,繼續這麼下去,估計沒幾年活頭了。」
我聽得如墜冰窟。
風眼婆婆繼續說:「你如果就這麼死了,這股怨債恐怕還會跟著你輪迴轉世,到下輩子你也不清凈,什麼時候洗脫了黃老仙兒的怨念什麼時候算。」
我苦笑:「本來沒我的事啊,是我那個從來沒見過的爸爸乾的好事,我那時候還是個嬰兒,什麼都不知道,怎麼這筆賬能算到我的頭上?」
風眼婆婆搖搖頭:「跟我說沒用,我又不是老天爺,紅塵之事冥冥中自有定數。現在陰神就纏在你的身上,深入七竅八脈,等深入骨髓,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風煙婆婆這番話其實和老中醫丁老先生說的差不多,我絲毫不懷疑,因為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
風眼婆婆說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
我趕緊道:「請婆婆指點生路。」
風眼婆婆吧嗒抽了口煙,幽幽說:「我老了,每次給別人看事,都像生了一場大病一樣,現在是在勉力支撐。這一行我終歸做不了太久,黃小天和我商量過,我也同意了,我打算讓你接我的堂子。」
我一聽就傻了:「你的意思是,讓我也出堂當報馬?」
風眼婆婆道:「你知道為什麼世間修行有成的精靈會選擇出馬嗎?」
我老老實實說不知道。
風眼婆婆道:「但凡有靈之體,都以修仙為目的。它們在深山避世,修鍊內丹,采天地之精氣,經過千百年的修鍊,才能有所小成,或能化成人形。但是要進一步提升境界,還要做功德的善事來圓滿道行,出馬辦事的目的在於積功累德讓道行得到升華,繼而可以超升天界,名列仙班。」
我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風眼婆婆說:「你身上的黃老仙兒陰神本來生前修行接近圓滿,大功告成,後來出了你爸爸這麼一檔子事,導致它前功盡棄,數百年修行化為泡影。換成你,你能願意?怨念大了去了。而今首要之事,就是要化解它的怨念。你和黃小天出堂,既能積累福報,也能讓黃老仙兒的兒子繼承其父遺志,化解乃父遺願,真是天作之合。」她頓了頓說:「小馮,我能看出你來歷不凡,是帶著任務輪迴世間。卻因為種種孽緣,至今還沒開悟,而且福報消磨殆盡,再不出堂看事,扶助眾生,恐怕就來不及了。」
我半天沒言語,想了想說:「這事太大,我想和家裡商量商量。」
「也好。」風眼婆婆道:「那你回去吧,儘快拿個決定。」
我懵懵懂懂從風眼婆婆家裡出來,到了趙土豪家,約上了王二驢。二驢子問我發生了什麼,我沒有細說,只是把風眼婆婆讓我出堂的事說了一遍。
王二驢半天沒言語,想了想說:「你是怎麼打算的?」
我們是朋友,我沒必要瞞著他,便說道:「其實從我個人來講,我不希望出堂做香童,我的心裡總有道檻,覺得就這麼出馬好像是被人利用了一樣。再一個,我真的沒有什麼興趣。」
「可是你不出馬,身上的陰毒怎麼辦?」王二驢問。
我苦笑搖頭:「我也不知道。」
「乾脆你也出馬算了,」王二驢道:「我以後也是要繼承家裡的仙堂,咱們兩兄弟互幫互助,同氣連枝,這多好。」
「這件事太大了,我要問問爺爺的意思。」我說。
羅迪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我的事也水落石出。林場的狐狸精跟我說,掌堂大教主在趙家廟。這句話確實應驗了,看樣子指的就是黃小天。
我對老黃家有點不太待見,在老一輩的恩怨里,難道慘死的那位黃老仙兒就沒錯嗎?它蠱惑我爸爸賭博,然後還要拿兒子抵賬,說來說去,怎麼看都像是妖孽所為。現在它又陰魂不散,纏上了我,難道我就得向它低頭,去幫黃小天完成什麼福報,助它升仙?
姥姥的。
說來說去,我就像傀儡一樣。我並不怕死,生出一股戾氣,暗暗想你這個黃老仙兒到現在還纏著我,那我就陪你玩玩,反正也是玉石俱焚的事。你把我弄死了,你也魂飛魄散,看咱倆誰得好!
坐車回到村裡,我徑直回家找到爺爺,把這個事說了一遍。爺爺倒是很平靜,沒強迫我做什麼決定,反而問我是怎麼想的。
我告訴他沒想好。
爺爺嘆口氣:「子旺,這裡的因因果果實在是說不清楚,不過我總有種感覺,不管你做出什麼決定,其實未來已經定好了,咱們都在這無形的大象之中。」
我來了倔脾氣,你們叫我出堂我偏不出堂,死了拉到。我恨著身體里的黃老仙兒,索性不去想出馬的事。
過了幾天,感覺身體恢復的還可以,就想著回林場去。我做好了決定,就這麼苟活著吧,熬到哪天算哪天。
爺爺看我主意已定,沒有多說什麼,幫我收拾行李。就在這個時候,風眼婆婆給我來了電話,婆婆在電話里問我做好決定了嗎,是否繼承她的堂口。如果做了決定,要趕緊來她這裡,有許多準備工作需要做。
我不好意思直接拒絕,扭扭捏捏吞吞吐吐。
風眼婆婆不高興:「小馮,是男人就直接了當一些,你是不是不想出馬?」
我「嗯」了一聲。
「砰」,風眼婆婆把電話掛了。我聳肩,這老太太也是個火爆脾氣。
正打包的時候,王二驢急匆匆跑進來:「不好了不好了,老馮,快跟我去看看。」
「怎麼了?」我說。
王二驢道:「喬老寶帶著兩個男的進了二丫姐的家。」
我爺爺聽到這話,停下手裡的活計。
喬老寶是我們本村人,大概三十多歲吧,名聲不太好。以前家裡特窮,她大概十六七歲的時候就走了,去哪了不知道,就知道她家開始一天一個樣的變化,月月她都寄錢回來,她爹她媽還有她弟弟都受益無窮,家裡沒幾年就翻蓋了小洋樓,弟弟也上了好學校。
村裡人都暗地裡說這丫頭肯定在外面沒幹好事。而後幾年,村裡有個打工的小青年過年回來探親,喝酒的時候聊起來,說曾經在深圳的一家洗浴中心看到過她。兩人還做了一番「深入交流」。說這話的時候,這小青年滿臉都是猥瑣的笑。
喬家的大閨女在南方當雞!這件事迅速在村裡流傳開,就跟炸了鍋一樣。眾鄉親褒貶不一,有的罵她傷風敗俗,有的說這年頭笑貧不笑娼,把真金白銀揣進兜里才是真的。
後來喬老寶衣錦還鄉,穿的那個花枝招展啊,回家的時候放了五千響的大鞭炮,請了縣裡的戲班子在村裡連唱三天大戲,那叫一個風光。不過也更坐實了她從事皮肉生意的謠言。
可人家根本不在乎,扭著屁股到縣裡上班去了,如今在一家叫春江南的洗浴中心當小頭頭,這工作學名叫老鴇,也叫老寶,俗稱叫媽咪。所以老喬得了個外號,叫喬老寶。
這麼個女人,現在帶著兩個男的去了二丫姐的家,我們都隱隱感覺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