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行門
黑暗的房間冷如地獄,躺在冰涼地上的陳素月能夠聽見黑暗中此起彼伏的微微鼾聲。
陳素月這聽著聲音,憤怒的情緒激降了下來,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憐憫。
對於這些經歷殘酷的孩子來說,此時此刻躺在地上享受安靜的夜晚應該是一天之中最幸福的事情了。
幾乎所有的小孩都已進入夢鄉,只有阿梨還在她身邊,用細如蜂鳥扇翅的聲音和她說話。
她的話語中透著關心和寬慰,以及發自內心的歉意,之前那樣對待她都是迫不得已。
她的聲音中帶著哭腔,就連呼吸都變得有些紊亂,想是那件事情對她自身也造成了傷害。
陳素月想到這裡,不覺的心中產生了一種同情。
她心情一沉,想到自己八九歲年紀,落入惡魔手中,在這樣殘酷的環境里身不由己的陷害別人,內心一定是痛苦的。
造成這一切的,是那個被她稱之為阿爸的男人的蠱惑。
為了保命,這些孩子自然只能唯命是從。
突然間,她心中哀嘆一聲,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悲哀。
陳素月啊陳素月,她如此對你,你還能設身處地為她著想,難道忘了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么?
不正是毫無保留的信任文靜,被她反過來陷害造成的後果。
陳素月反思一陣,嘆息一聲,自己的致命弱點就是心軟,很容易相信了別人。
這也算是性格決定命運吧。
這時候,阿梨輕輕的聲音又響起,「阿憐,你的那一聲嘆息,是還在記恨我么?」
陳素月聽她喊自己的名字叫做「阿憐」,心道我穿越過來的小女孩本來的名字應該是叫做阿憐。
和阿梨一樣,這都是那個男人取的代號而已。
轉而又想,我不記恨你,難道記恨我自己?可是,我真的記恨她么?如果真的,心中反而連一絲想要報復的想法都沒有呢?
此時此刻,她心中存有的只是怎麼樣儘快從這麼逃出去的念頭。
經過一番思索,又想到她的身世凄慘,陳素月心裡,其實早已原諒了阿梨一大半。
她開始思索怎麼從這裡要出去的事情。
要想從這裡逃出去,必須先了解這裡的情況,了解那些站在高牆上穿著黑色披風的人。
那些人,到底是什麼人?
陳素月想了想,張嘴問道:「阿梨,這裡是什麼地方?那些站在高牆的人又是什麼人?」
阿梨嗯了一聲,對她這個問題感到有些奇怪,「這裡是夜行門的斗獸場,是培養『夜行者』的地方。我們都是夜行門從各地買來的奴隸,在這間斗獸場與野獸搏鬥,練習擊殺術。」
「奴隸?夜行者?擊殺術?那都是些什麼?」
陳素月滿臉疑惑,光聽名字就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阿梨頓了頓,嘆了口氣,「看來阿憐你被羅仲君打得很慘啊,什麼也不記得了。對不起,在你受傷的時候,我還那麼傷害你。」說著,阿梨話語里竟有了哭腔。
「沒關係,我頭有些痛,對於以前記不住了,你給我講一講吧。讓我回憶起以前,或許會令我的痛苦緩解一些。」
陳素月借故問道,她想要知道這裡的來龍去脈。
阿梨嗯了一聲,輕輕講了起來。
「我們倆都是孤兒,一直以來相依為命。可是,我們過得是流浪的生活,每日吃了上頓沒下頓。幾個月前,我生了一場病,你為了治好我,獨自去藥房偷葯,結果被藥房老闆抓住了挨了一頓打。還好,阿爸從藥房經過,詢問了緣由,給了老闆一些錢,把你贖了出來。阿爸問我們願不願意和他一起走,說跟他一起走就能每天吃飽飯,還不會生病。原本你不願意,但我聽說能吃飽飯,還不會生病,所以很想來。你為了照顧我,也只好跟著來了。可沒想到,來到這裡后,阿爸說要殺死那些狂獸才有飯吃,於是,我們只能跟著阿爸學習擊殺術,殺死狂獸換取一頓飽飯。」
「原來是這樣。」陳素月暗暗點頭,「這麼說,那個阿爸是這裡的頭領?」
「不是。」她似乎不願意多談阿爸,「阿爸就阿爸,是我們的阿爸。」
「我們每天就這麼日復一日的殺巨獸?有沒有什麼辦法從這裡出去?」陳素月問道。
「阿爸告訴我們,我們加入的叫做夜行門。我們是夜行門買進來最低等的奴隸。身為奴隸,是沒有資格從這裡出去的。作為奴隸,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努力殺死巨獸,期待某一天被阿爸選中,成為夜行者。」
「夜行者?是什麼?」
「那是夜行門至高無上的榮譽,是令人聞風喪膽的人。」阿梨道,聲音到有些令人嚮往。「成為了夜行者,便獲得了自由,就誰也不怕了。」
什麼夜行者,不就是暗殺組織的殺手。陳素月聽到阿梨講解,內心並沒有驚慌,思忖道,原來這是個培養殺手的組織。
她回想起白天時候,這些少女們與巨獸搏鬥狠辣的模樣,以及阿梨反過來打她時候的神情,不禁心中一寒。
心狠手辣,冷血無情,所謂夜行者,培養的就是專事暗殺行動的殺手,而且還是毫無感情的女殺手?
這些女孩從小面對如此殘酷惡劣的環境,長大了自然不會對暗殺對象產生同情和憐憫。
小時與野獸搏鬥,長大了必定成為野獸。
陳素月沒想到自己穿越過來,竟深陷在暗殺組織里,心裡不禁悲涼一笑,老天爺要不要這麼殘忍,和自己開這麼一個聽著就不幸福的玩笑,暗暗的悲嘆起自己的命運來。
「我之前為什麼會昏迷?你又為什麼要打我?你說是阿爸讓你打我的?這是怎麼回事?你又說阿爸認為你和我說了太多的話,為什麼他不讓你和我說話?」
阿梨道:「你之前因為我和羅仲君打了一架,甚至打紅了眼,連阿爸也要打。他很憤怒,因此才重重責罰了你。而且,阿爸並不是不允許我和你說話,而是不允許相互之間說話。從我們進入夜行門開始,阿爸就告訴我們,相互之間不許聊天。」
「為什麼不允許聊天說話?」
阿梨像是在黑暗中搖頭,「不知道,或許阿爸不喜歡我們聊天發出的嘰嘰喳喳聲音吧。」她依舊避免聊起阿爸來。
阿梨的聊天的聲音中透露出些許天真和希望,與別的沉默的孩子相比,她心中的純真還未在殘酷的鬥爭中泯滅。
或許是兩人從小就相識的原因,陳素月不自覺的對她產生了親近感。
轉過念頭,陳素月心中明白,那被她們稱為「阿爸」的男人,一定是這個暗殺組織的操控人。那麼,阿爸的背後還有沒有什麼人呢?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時代?陳素月對這個時代竟有這樣一個組織產生了好奇。
作為有著三十多年心理年齡的老鳥,她很快便明白了阿爸成立暗殺組織的深意。
小孩子是最單純的,這些流浪在風雨飄搖的江湖中的小女孩更是脆弱,他只需要用一頓飯,一個溫暖便讓她們感恩戴德。
等她們成長了,經過常年累月的磨鍊和摧殘,自我意識幾乎蕩然無存。她們變成了冷血無情的殺手,自然一輩子受他的控制。
此人極度工於心計,一定不是簡單人物。
陳素月身體一半熱血沸騰,一半冰涼見底。要想從這樣的人手中逃脫出去,恐怕比登天還難。
可是,再難,也要嘗試,試一試,九死一生,否則,十死無生。
她正要開口問其他問題,大門突然咯吱一聲打開了。
兩個人走進來,抓著陳素月的手臂拖了出去,腳鐐在地上發出刺耳的拖曳聲音。
阿梨驚叫一聲,也被拖了出去。
拖拽陳素月和阿梨的聲音驚醒了沉睡的孩子們,她們依舊躺在原地,根本不去理會,彷彿房間里發生的一切與她們沒有任何關係。
陳素月被拖到一個敞亮的石頭房間里,那人將她扔進去后,很用力關上門。
陳素月的身體還不能自由活動,她想掙扎著爬起身來,手臂只有如抽絲般的力度,怎麼也支撐不起來。
那人關上門后,就沒人理會了。
為什麼把她關到這裡,難道是關禁閉?
阿梨和她一起也被拖了出去,是否在另一個房間里?
陳素月看著這被燭光染得明亮的石頭房間,滿是疑問。
正思考間,門「咯吱」一聲開了,走進來一位身穿黑袍的人。
他端著一盤香噴噴的烤雞,誘人的香味悠悠的飄到陳素月鼻間,引得她不住地吞口水。
她的肚子發出拉長的聲音,像是在吹沒氣的長號。
聞到烤雞香味,她這才想起,從來到這裡到現在,她一口飯也沒吃過,難怪渾身無力。
那人將烤雞放到桌上,退了出去。
那黑袍人出門之後,一個帶著誇張笑臉面具的男人走了進來,發出樂呵呵的笑聲。
那面具好似戲台上的戲子,裝扮畫得極其誇張。
「女兒久等了,阿爸剛才有些事情,不好意思。」
這笑臉面具人話說得誠懇至極,倒像是真有事情耽擱了。
他就是阿爸?為什麼帶著一張笑臉面具?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
這人的話語很有些魔力,令陳素月的神情不自覺的跟著走了。
猛然間,陳素月打醒了十二分精神,不讓他的言語蠱惑自己。
「女兒啊,幾天沒吃東西了,是不是很餓啊?阿爸專門為你準備了一隻肥美的烤雞,快起來吃吧。俗話說,大吉大利,今晚吃雞。是不是很高興啊?起不來嗎?來,阿爸扶你。」
那面具男人用溫情的語言對陳素月道,言語中的關懷和桌上的烤雞混為一體,差點就讓陳素月感激涕零。
「謝謝!」陳素月努力從嘴裡擠出兩個字,心裡一點也沒有感謝的意思。
面具男人嘴上說要扶陳素月起來吃雞,卻並無行動,只是站在陳素月身邊,微笑的看著她。
「不過,在吃雞之前,阿爸有句話想要問你。」
他彎下身子,用那誇張的笑臉面具看著她,好似即將開始一場戲劇表演。
只見面具的嘴唇緩緩張開,男人道:「如果你告訴我,適才你和阿梨談些什麼,阿爸就再獎勵你這隻烤雞。你看阿梨,說完之後,現在已經在吃了,好吃得很啊。」
陳素月渾身劇震,心中大呼悲慘,原來這人要從她嘴裡套出消息來。
她恨自己輕敵了,又被阿梨擺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