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這一場突如其來的亂子中,除了陸承廷,三娘子最最佩服的就是田嬤嬤!
因為這日主宴的並非是她們幾個小娘子,所以秦氏並沒有讓三娘子她們帶隨行的丫鬟,只吩咐田嬤嬤帶上了內院兩個稍年輕一些的嬤嬤一併跟出了府,畢竟誰都不曾想到會發生「驚馬衝車」這樣可怕的事情。
可是從頭到尾田嬤嬤不過就是被嚇了嚇,而在確認了幾個小娘子都平安無事以後,田嬤嬤立刻雷厲風行的左右張羅了起來——命隨行的馬車夫去檢查馬車是否完好、命人趕緊吩咐萬雲樓的小廝去煮壓驚茶,又麻溜的帶著三娘子和五娘子去梳洗整妝,最後又穩穩妥妥的帶著一眾小娘子們端莊的落坐雅間……
這前後,三娘子粗略算過,也不過就是半盞茶的功夫。
難怪秦氏總說,內宅若是少了田嬤嬤這般伶俐的,還不定要多出多少瑣事兒呢!
就在三娘子她們剛剛坐下沒多久,姚家姊妹就一臉擔憂的推開了門,只是姊妹倆的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高大、膚色略黑的姑娘家,看穿著打扮也並非是丫鬟之流,但眼神中卻透著一股子小家子氣。
三娘子暗中不解,面上卻自然無比,在起身的時候還不忘悄悄偏頭吩咐了田嬤嬤一句,「勞煩嬤嬤去和三哥哥說一聲,我們都安好,免得三哥哥不放心。」
田嬤嬤聞言,眼前一亮,幾不可查的點了一下頭以後就笑著垂首退了出去。
而雅間門口,姚大娘子則飛快的跑了進來,拉著三娘子的手張口就問:「咱們的馬車就在那驚馬的後面,也是下了車才聽說那瘋馬衝撞了許府來的車馬,可外頭亂糟糟的都是人,我又是需設防的年紀,嬤嬤就不允許我下車……」說著說著就滿懷歉意的沖三娘子笑了笑。
這時一旁的姚七娘子關切地問道:「怎麽樣,你們都沒事吧,聽說是表叔拉住了你家的馬車?」
「表叔?」三娘子愣愣的看著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姚大娘子,一臉的不解。
姚七娘子人小鬼大的眨著眼繼續搶白道:「靖安侯府家的瘋子二……咳咳,表叔和咱們姚家是一表三千里的親戚來著。」
三娘子驚訝的看了看還梳著丸子頭、可愛伶俐的姚七娘子,問道:「你們和靖安侯府是……」
「你別聽我七妹亂說。」姚大娘子白了自家妹妹一眼,又為難的看了一眼三娘子,臉上透著尷尬之色。
三娘子心有靈犀的壓下了滿腹的疑問,改口連忙張羅姚家姊妹落坐,可當她的視線看向了姚大娘子身後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還是頓了頓。
「這是我表姨母家的長女,奉姐兒。」姚大娘子臉色未變,可迎向三娘子的眼神卻有些心虛。
「這就是許家三妹妹是不是?正巧這兩日母親和我在姚妹妹家做客,既然你請了姚妹妹她們來聽戲,左右都是姑娘家,多我一個也是沒差的吧。」
那奉姐兒說話時喜歡擠眉弄眼,看著好像是在同人套近乎,但在三娘子看來,那神情可真算不得什麽文雅之舉。
而不等三娘子回答,二樓延伸出去的檯子上已經「咚咚咚」的響起了鼓點聲——小梨園的戲,開鑼了!
【第三章做顆有用的棋子】
秦氏給小娘子們留的這雅間格局很妙,二樓的獨室,敞開臨街的八扇落地窗,正對面就是萬雲樓特意給賓客們架高的戲檯子。姑娘們待在裡頭就能吃茶看戲,若是有什麽需要隱私之處,只需關上大窗,就能與外頭的喧鬧完全的隔開,很是方便。
戲一開鑼,萬雲樓里伺候的丫鬟們也陸陸續續的端著菜進來了。
八個冷盤打頭,酸的甜的辣的都有,熱菜里雞鴨魚肉也是上了個齊整,尤其是那鍋五件子湯,汁鮮肉肥魚蝦嫩,三娘子為了給還有些愣愣的五娘子壓驚,足足逼著她喝了兩大碗方才作罷。
席間,小娘子們不光看戲聽曲兒,也有交頭接耳的,聊著聊著那話題自然就到了方才門口那千鈞一髮的險事兒上。
四娘子這會兒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連連拍著胸口說:「可把我給嚇壞了,眼睜睜看著三姊和五妹妹滾進了車廂,而那馬就和瘋了似的,跑來的馬車夫有心去牽,可硬是連扯直了韁繩都拉不住呢!」
「你們可嚇壞了吧?」庄三娘子聞言就問三娘子。
三娘子直言道:「是可怕得很,可五妹妹還在我懷中,我這個做姊姊的總不能先叫出來,還好最後有驚無險,多虧了靖安侯府的陸二爺,我回去以後定讓父親寫封信去侯府表示謝意。」
眾人聞言一陣寬慰,可不知是誰,卻在此刻「噗哧」一聲,輕輕的笑了一下。
三娘子蹙眉循聲看去,就見坐在她正對面的奉姐兒正好擱筷起身,邊擦嘴邊道:「我去趟凈房。」
落坐的幾個姑娘無人搭話,連姚家姊妹也壓根兒不去看她一眼,但奉姐兒卻不以為意,出門的時候甚至還微微的整了一下微皺的裙擺,做足了姿態。
等奉姐兒出去以後,梁二娘子終於忍不住了,她先是看了一旁的四娘子一眼,然後笑著對姚家姊妹道:「你們家這個大表姊可真是有趣,自來熟呢。」
梁二娘子的話其實說得很直白,姚大娘子聞言,臉上頓時掛不住了,無奈她比梁二娘子年紀大,從小生在帝都、長在帝都,家規嚴格,所以當著面說不出什麽讓人下不來台的話,只能乾笑道:「我表姨母一家久居臨安縣,隔幾年才會來京城看一看我母親,這次接到三娘子的帖子後,我母親就說要不也帶著大表姊來聽一聽小梨園的戲吧,畢竟也是很難得的。」
姚大娘子這說詞三娘子一聽就知道是場面話,可她不好點破,只能連連給姚大娘子找台階道:「姚姊姊別見外,今日咱們這小聚本也是我擅自做主給你下的帖子,你能來我很是高興。奉姊姊性子活絡,也是個妙人,想來應該也是真的喜歡聽曲兒的。」
「是了是了。」
姚大娘子就坐在三娘子的身旁,說著伸出手暗中緊緊的捏了捏三娘子擱在桌下的左手,兩人相視而笑,也是心照不宣了。
梁二娘子見又在三娘子這兒討了沒趣,便撇了撇嘴,「哼」了一聲以後扭頭又看起了戲。
雅間里的氣氛頓時冷了下來,三娘子暗中嘆了一口氣,剛想舉筷繼續吃點菜的時候卻感覺裙子被人一扯,她扭頭看去,只見小臉已漲得有些紅的五娘子正可憐兮兮的望著她,輕聲道——
「三姊姊,我……也想去凈房。」
這世上的事兒,有一些似乎就是那麽無巧不成書的。
因為,如果不是要給五娘子壓驚,三娘子就不會連著給她喝了整整兩大碗五件子湯,而要不是五娘子因為喝多了湯急著想去凈房,三娘子她們就不會在萬雲樓後院偏僻的小徑口遇到被奉姐兒拉住的陸二爺。
那場面很是匪夷所思,一個大家閨秀,彎著腰、皺著眉,右手卻緊緊的拉著一個大男人的衣袖,左右不見一個伺候的丫鬟或者是嬤嬤。饒是三娘子重活兩世,也不由的臊紅了臉,連忙把五娘子拉到身後,擋住了她的視線。
可那陸承廷到底是在軍營里摸爬滾打長大的,耳力比尋常的人好太多,只三娘子這一個輕微的舉動,他的目光就如同帶著寒意的箭羽一般徑直射向了她。
三娘子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頓時有些後悔沒有讓田嬤嬤陪著一道來。
可還不等三娘子做什麽反應,背對著她的奉姐兒就在那邊誇張的喊道:「二爺,我肚子實在疼得要命,不如——」
「奉姊姊你怎麽了?」看著陸承廷那如冰湖深潭一般的雙眸,三娘子幾乎都來不及細想,一邊邁開步子一邊就放聲喊了一句。
奉姐兒聞言抬起了頭,臉上神色僵硬,杏仁一般的雙眸中透出了些許的懊惱和不滿。
三娘子心中暗自冷笑,可口氣卻一派天真,「你肚子不舒服嗎?我陪你去凈房吧,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