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涅槃

連續多日的趕路，陸野一行，終於在一座大山的山腳下停下來。

鬱鬱蔥蔥的青山高聳入雲，一條寬闊的石階道路直通山頂。石階兩側，立著兩根石柱。蜿蜒巨龍，繞著石柱而上。

陸野注意到，兩側巨龍雕塑的眼睛，竟然都是海藍色的。

那帶路的凶獸，竟是跪下來，對著山頂拜了幾拜，才起身示意陸野等人跟著自己拾級而上。

六千多個台階，需要走上很久。

台階的盡頭，是一個巨大的平台。好似被強悍的靈力削去了山頂。一根立柱，立在中央。立柱之上，盤著一條藍眼巨龍。

不過，與山腳下的石雕巨龍不同，這隻巨龍，是活的。

那領路的凶獸對著巨龍拜倒，之後好似說了些什麼，便帶著隨性的十來只凶獸下了山。

待到那些凶獸離開，立柱上的巨龍，轉頭看著陸野。

「馭龍訣，你是中州的賀家人？」那巨龍竟然使用傳音入密的手段，跟陸野說了話。

陸野微微一怔，道，「中天賀長風，跟我有些淵源。」上下打量著那巨龍，陸野注意到，巨龍好似是被困在了立柱之上，並不能離開。「尊駕是海龍？」

那巨龍沒有回答陸野的問題，只是好似呆了片刻，才道，「人族和龍族，和解了嗎？」

「和解？」陸野訕笑，「倒是不知人族跟龍族曾經有過什麼紛爭。不過現在么，人族和龍族的處境，都不太好。」

那巨龍又沉默了片刻，才道，「你是魂體，來自西疆嗎？」

「只是跟西疆的一人，有些淵源。」陸野道。

「那你是哪裡人氏？」

「東州。」

「東州……呵。」巨龍發出一聲訕笑，「東州何曾有過人族，你莫要哄我。」

「呃……可能尊駕被困在此地太久了，世事無常，如今的中天之地，已經毀了。而東州，算是人龍共存吧。」

「中天毀了？為何？」巨龍十分意外。

「尊駕知道神么？」

巨龍搖了搖龍頭。

「一個名叫神的人族，開闢了神界，最終卻因為被一個法訣影響了心智，攻擊輪迴道，引起輪迴寂滅，之後神領悟了一種名叫《道生一》的法訣，最終毀掉了輪迴道。」

巨龍怔了好久，忽然仰天發出一聲龍吟，之後又傳音道，「毀掉輪迴道？真是自尋死路。人族裡的蠢貨，總是會有這麼多。」頓了頓，巨龍又道，「你這麼一說，倒也說得通。中天被毀，人族沒有立錐之地，自然會湧入四海之地。呵，怪不得當年這北海牢籠之中，忽然多了許多人族。」

陸野對於太過久遠的歷史，其實並沒有多少興趣。他看著那巨龍，道，「尊駕是想要我幫你脫困嗎？」

巨龍道，「不需要了，我很快就能自行脫困了。」

「那尊駕要我來此，所為何事？」

巨龍沉默片刻，道，「只是忽然見到馭龍訣，想起一些往事，又發現你是魂體，以為你是西疆之人，想跟你打聽一些西疆鳳族的事情罷了。既然你不是西疆之人，罷了罷了。」

西疆鳳族？

陸野隨口問道，「西疆有鳳凰？」

「以前有。」巨龍的神色似乎有些萎靡起來，「後來人龍兩族聯手，滅了鳳族。那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不提也罷。」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陸野問。

「不急。」

不急？

陸野苦笑，「抱歉，我有要事在身，需要儘快回到東州。」

「七天。」巨龍道，「七天之後，我就可以脫困了。到時候，我需要你幫我離開這北海牢籠。而且……你成為魂體的時間看起來很短。現在強行通過虛空，是很兇險的。有我幫你，你可以很安全的通過虛空。」

「可是……」

「陸野。」天瓊洛忽然開口，「也不差這七天了。不過，我們想知道……」她看向那巨龍，道，「你如何幫他安全通過虛空。」

巨龍道，「魂體之術，源自鳳族的涅槃重生。鳳凰浴火而死，成為魂體，魂體最懼怕的，就是虛空。之後魂體汲取天地靈氣，徹底融合與天地，變得更為強大，達到涅槃境界。而魂體最懼怕的虛空，反而會成為涅槃鳳凰的樂土。我跟鳳凰一族……呵，總之，我有鳳羽一根，可助你一臂之力，讓你一個人族，達到許多鳳凰都做不到的涅槃境界。」

陸野看了看天瓊洛和艷無雙，見二人還在猶疑，便道，「抱歉，其實我有辦法可以平安通過虛空。至於涅槃重生……其實也沒什麼興趣。」

「你是信不過我。」

「呵呵……」

「龍的信譽，你是可以相信的。」

「呵呵……」

「我貴為海龍之王，豈會欺騙你一個區區人族？」

「呵呵……」

「你……」巨龍的身體，一陣顫慄，似乎氣的不輕。片刻，它竟是搖了搖龍頭，「不信我就算了，你們走吧。」

陸野微微一笑，「尊駕這麼好說話的？」

「呵呵……」

陸野被巨龍的「呵呵」給鎮住了。乾笑一聲，陸野又道，「那……告辭了。」

「呵呵……」

陸野有些頭皮發麻，緩緩退到艷無雙和天瓊洛中間。他不覺得這巨龍會輕易的放自己離開，所以，他決定直接使用「天璇」。

陸野伸出手，抓住天瓊洛和艷無雙的手，直接使出「天璇」。

眼前景象陡變……

三人竟然來到了山頂立柱的另一側。

天璇，竟然並沒有帶著陸野三人回到輪迴島。

「呵呵……」那巨龍又發出一聲笑來。

天瓊洛苦笑，艷無雙道，「真是自投羅網了。」

陸野撇撇嘴，道，「真是小覷了你，擅長空間陣法的龍族，果然不簡單啊。」

「呵呵……」

陸野揉了一下太陽穴，道，「這樣的話，看來要有一場惡戰了。」

天瓊洛笑道，「它這對龍角不錯，歸我了。」

「可以。」艷無雙道，「洛祖喜歡的話，無波……無雙一定幫您拿到。」

巨龍在立柱上遊動了一下，重新面對三人，「來來來，打我啊。放心，我絕對不找我那些徒子徒孫來群毆你們。」

陸野忍不住樂了，「好吧，我先熱熱身。」說著，竟然直接打出瑤光來。

只是，轟然一聲響，那巨龍周圍，猛然出現了一層屏障，竟然直接擋下了瑤光。

天瓊洛眉頭一擰，「原來是有恃無恐啊。」

陸野抱著胳膊，道，「很顯然，龍祖困了它，卻又不想它被人宰了，所以困陣之外，其實還有守護陣法。」

艷無雙道，「破掉就是了。」

「哼！」巨龍輕蔑的啐道，「以你們的本事，怎麼可能破的掉龍障？」

「試試看才知道。」艷無雙說著，就要出手。

天瓊洛忽然伸手攔住了艷無雙，艷無雙不解，看向天瓊洛，之後發現陸野此刻竟然依然抱著胳膊，沒有動手的意思。

天瓊洛笑道，「這小龍狡猾的很啊。依我看，它是想要我們破開龍障，它才能出來吧。」

「所以呢……」陸野道，「與其費勁破掉什麼龍障，不如我們直接想辦法離開這裡。讓這小龍繼續在這裡苦熬吧。」

「呵呵……」巨龍發笑道，「真是低估了你們的智商啊。行，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破開我的空間陣法。」

陸野依舊抱著胳膊，看著那巨龍，笑道，「你覺得龍族的空間陣法很厲害么？」說話間，陸野攤開手來，手中死氣，竟是經結成冰，手中多了一枚冰球。「洛，發現沒有？其實這裡的陣法，很像是輪迴島上的陣法。」說著，他通過手中冰球，查看四周。

果然，通過冰球的折射，真的可以看到空間扭曲的痕迹。

「天璇之所以沒能回到輪迴島，也是因為這空間的扭曲。」陸野道，「它扭曲了天璇的力量。」

「小子，知道的很不少啊。」那巨龍感慨道，「你去過輪迴島，竟然還出來了。厲害。你這麼厲害，不如我們做朋友吧。」

陸野有些哭笑不得，「我忽然發現，你很特別啊。」

「是嗎？」

「對，特別無賴。」陸野大笑。

天瓊洛和艷無雙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天瓊洛道，「我發現，活了越久，反而越孩子氣。」

「童心未泯吧。」艷無雙道。

巨龍哼了一聲，回道，「盡逞口舌之能，且看你們如何離開此地！」

陸野走到山頂平台邊緣，竟然直接踏空，踩在了平台之外，卻也沒有跌落山下。「嗯嗯，這樣說話才有龍王的氣勢嘛。」

天瓊洛和艷無雙手牽著手，跟在陸野身後。陸野在山外憑空行走，忽左忽右，好似在亂轉。

巨龍悶哼一聲，道，「你確定要離開？我警告你，以你現在的狀況，一旦通過虛空，必死無疑！」

「不勞你費心了。」陸野笑道，「哦，你也不用想著讓那些怪物來對付我們。馭龍訣既然能傷了它們，我不介意把它們都殺光。你大概不知道我在東州的綽號吧？屠龍手，就是我了。」

「呦呦呦，還『屠龍手』了？來來來，我讓你屠，來啊！」

「歇著吧你。」陸野沒興趣再跟這巨龍鬥嘴，只是專心觀察著空間扭曲的路線，尋找出口。

眼看著陸野三人就快要到出口了，巨龍似乎有些急了。「我很認真的警告你！魂體絕對不能通過虛空！算了，信不信由你！」

說著算了，巨龍又不甘心，「你是不是以為你能利用什麼法寶之類的東西來躲避虛空的吞噬？我跟你說，死了這條心吧！我活了無數歲月，從來沒聽說有誰能以魂體來穿越虛空！」

陸野帶著天瓊洛和艷無雙，終於離開扭曲空間，到了台階之上，回頭沖著那巨龍擺擺手，陸野笑道，「放心，有空我會過來看你的。哦，對了，可能你會不惜犧牲你的那些怪物，讓它們攔住我。但我還是奉勸你，最好不要這樣。等我辦完了自己的事兒，哪天心情好，或許還會過來幫你脫困。嗯，我雖然不明原因，但我覺得，或許除了我，旁人大概並不能救你脫困。」

巨龍發出一聲龍吟，震懾的陸野耳朵發懵。

懶得理它，陸野帶著二女，直接下了台階。

一路暢通無阻，竟然沒有一隻凶獸來找麻煩。

陸野三人重新上了船，這次校準了方位，直接一路向東……

半個月後……

陸野站在岸上，看著不遠處小心的張望著自己的一隻只凶獸，嘴角抽搐。

那海龍王說的沒錯，他果然無法通過葬劍碑和天棺這類法寶來通過虛空。虛空給與他的壓力，實在是太過強大。

艷無雙忽然苦笑，「這就好比買東西，討價還價一番，又回過頭來買，總感覺有些難堪。」

天瓊洛道，「沒辦法，之前還是低估了虛空的力量。我們一進入虛空，天棺就差點兒散掉。絕對不能再冒險了。」

陸野道，「走吧，去會會那老龍。」

一路上了山頂，看著依然盤踞在立柱上的巨龍，陸野笑道，「哎呦，龍王先生，你不是七天就自行脫困了嗎？怎麼？在等我們不成？怕我們找不到你么？」

巨龍竟然打了個哈欠，「別吵，我睡會兒。」

陸野苦笑，「你要睡多久？」

「可能三五十年，也可能五六百年。反正不會太久了。」

陸野耷拉著眼皮，道，「行啦，你確定能讓我……嗯，涅槃？」

巨龍笑了，「我以龍祖的名義起誓，行了吧？哎，就算不行也沒辦法了。你只能選擇相信我不是么？我不認為你還會有別的什麼辦法能離開這北海牢籠。」

陸野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了。

他又必須離開海北之地。

所以……

正如這巨龍所言，自己真的只能選擇相信它。

當然，這個「相信」，總是要打折的。

「說說你怎麼幫我涅槃吧。」陸野道。

「這個你大可以放心。」巨龍道，「你修為不弱，你的這兩個女子，修為也不弱。我若是耍什麼心思，你們也不懼的。」

聽到巨龍的話，天瓊洛和艷無雙都是臉色一紅，竟然極為默契的都沒有吱聲。

陸野訕笑，也沒興趣跟巨龍解釋什麼，只道，「你先說說看吧。」

「我說了，我有鳳羽一隻。此鳳羽，取自一個浴火失敗的鳳族高手。鳳羽之上，蘊含了他強大的力量。我可以藉此來給你偽裝成鳳族體質。藉助這種偽裝，你就可以進行涅槃了。當然，我還是要很嚴肅的告訴你，涅槃，是有一定風險的。浴火、涅槃，是鳳族的兩大劫難，能成功的，並不多。所以鳳族的實力，一直比之人族和龍族很弱，也正因此，才會被滅族。」

……

東州，天元大陸。

以《道生一》壓制了天倫禁之後，林小舟可以隨意的使用自己的靈力，但她卻高興不起來。

《道生一》的詭異，讓她有些頭皮發麻。

「有了天意刀，就能對付仙尊了？」在煉心閣中，陳霞問趴在櫃檯上發獃的林小舟。

林小舟斜了陳霞一眼，道：「倒也不是，但卻可以救我。」

陳霞道，「非要陸野才能拿到天意刀？」

「是啊。」

「為何？」

林小舟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陳霞伸手在林小舟的腦門上彈了一下，「什麼東西，到現在都不信任我。」

林小舟揉了一下腦門，看著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道，「那蠢貨怎麼還不回來？這麼長時間了。」

陳霞道，「怕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吧。莫不是直接去了神兵秘境？我原本是打算等他從海北之地回來，再告訴他關於神兵秘境的一些事情。若是他直接去了，那就不太好了。神兵秘境內的陣法，十分詭譎，一個不小心，可能就會陷入其中。」

林小舟卻搖頭道，「不可能的，他若是從海北之地回來了，肯定會先來找我。」雙臂墊著下巴，林小舟有些慵懶的打了個哈欠。「我雖然不信任你，但有一件事，卻可以告訴你。」

「什麼？」

「仙尊……大概已經或是很快就不是仙尊了。」

「不是仙尊？又能是誰？」陳霞問。

「過不了太久的時間，我也不會再是我了。」林小舟呼出一口氣，「表姐，如果……如果陸野回來之後，我已經變了……你告訴他，找到天意刀，然後殺了我。」

陳霞微微凝眉，伸手輕輕抱住林小舟，想說些安慰的話，又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必要。懷裡這個小魔頭，即便偶爾傷懷一些，肯定也磨滅不了她惡毒的狠辣的本性。她最不需要的，大概就是安慰了。

陳霞想了想，又道，「天意刀，能殺死仙尊嗎？」

林小舟卻苦笑道，「當然不能。」

……

天絕之地。

還是那片荒涼墓場。

揚穹終於準備飛升了。

看看面前的殷成，揚穹凝眉道，「跟我一起飛升吧。」

殷成搖頭，手中拿著一把鐵鍬，正在地上挖坑。「先別走，幫我封土。」

揚穹唉聲嘆氣，「活人、活死人，又有什麼區別呢？總歸就是活著而已。」

殷成停下挖坑的動作，看著揚穹，道，「這些年來，我苦苦摸索著自己這具行屍走肉，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

「什麼？」

「我已經死了。」

揚穹擰著眉頭。

殷成又道，「現在的我，其實並不是我。」

揚穹苦笑，「那你又是誰呢？」

殷成笑了，「我是誰不重要，反正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