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9 情義

【停電了，抱歉】

陸野找到海龍王的時候，這個看起來十分可愛的女孩兒，正靠著一棵參天大樹坐著，手中拿著一顆不知從哪裡找到的一枚骷髏，不斷的通過骷髏黑漆漆的眼洞張望著，似乎裡面有什麼精緻一般。

見到陸野面如沉水的過來，海龍王怔了一下，之後眯著眼睛，上下打量著陸野。

陸野冷聲道，「卑鄙！」

「呵呵。」海龍王笑了，「夫君言重了，將來你會感謝我的。」

陸野拳頭緊握，強忍住了對海龍王出手的衝動。他壓抑著自己心頭的怒火，沉聲道，「我不是你的夫君！」

「早晚會是的。」海龍王忽然起身，跟陸野面對面站著，伸手想要捏住陸野的下巴，卻被陸野惡狠狠的打開。訕訕一笑，海龍王道，「現在是不是又氣又沒辦法？想殺了我，又擔心我死之後，你也會倒霉？嗯，不知道以你的智商，有沒有想過試試嚴刑逼供。呵呵，或許你並不知道。當初我父王困住我的陣法，其實是有攻擊性的。我在那陣法中承受了無數歲月的折磨。所以呢，我的承受能力，還是不錯的。」

陸野怒目而視，額頭青筋暴起，身上，隱隱有死氣浮動。這是他的情緒太過激動而導致的死氣失控的徵兆。

「龍悅！你……」陸野從牙縫中擠出海龍王的名字，想說些什麼惡毒的話，卻又作罷，抬手就是一個耳光。

啪的一聲。

很響。

海龍王，真名龍悅。

龍悅沒有躲避，臉上的笑容愈發濃厚。「一巴掌能解氣嗎？要不要再來一下？千萬別把身子氣壞了。」說著，竟然再一次抬起手，一臉溫柔的撫摸著陸野的臉龐，「不要急，慢慢的，你會像從前一樣英俊的。鳳羽果真還是有用的，我就知道，我會再見到你，只是早晚的事情罷了。」

陸野一把抓住了龍悅的手腕，緊緊攥著。盯著龍悅的眼睛，陸野冷然道，「如果早晚是個死，反倒不如現在直接殺了你！」說話間，陸野身上的死氣，愈發濃郁。

龍悅察覺到陸野魚死網破一般的殺意，臉色微微一變，說道，「我知道你不怕死，或者說寧願跟我拚命。但問題是……你總不至於希望林小舟也死掉吧？」

陸野一愣，「你想說什麼？」

「你不想林小舟死的話，就不能殺我。」龍悅笑吟吟的仰著頭，盯著陸野的眼睛，「法訣無法生成元神，但是，卻可以成為一種依附。正如你這般魂體，就是依靠浴火涅槃而存在。如果我推斷的沒錯，神應該已經死了，並且元神潰散與天地。但是，任何一個修鍊了《道生一》的修行者，都會引來已經潰散的神的元神的依附。最終，神的元神，會吞噬修行者原本的元神，取而代之。」說著，龍悅將自己的手腕從陸野手中掙脫，之後重新靠著樹榦坐下，又拍了拍旁邊的草地，「坐下。」

陸野冷著臉，道，「不必。」

「呵呵，心情不好，什麼也想不起來了。」龍悅仰著頭，打了個哈欠。「要睡一會兒。」

陸野憤怒的腦子裡嗡的一下子，深吸了幾口氣，才席地而坐。

「這裡。」龍悅又拍了拍她旁邊的草地。

陸野依舊隱忍，坐在了龍悅旁邊。

龍悅笑著抱住了陸野的胳膊，腦袋搭在陸野的肩膀上，繼續說道，「想要殺死這種寄生元神，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必須有極為強悍的元神法寶，才能在不傷及本身元神的前提下抹殺寄生元神。天意刀，就是元神法寶。」

天意刀。

林小舟在通過自傷元神之後，察覺到了寄生在自己元神之上的元神。現在的寄生元神，還不夠強，所以，處於主導地位的林小舟，可以通過寄生元神，多少了解一些它曾經的過往。

在很久以前，曾經有人手持天意刀，差點兒殺死神。

天意刀帶給神的元神的創傷很重。

所以，林小舟確信，天意刀可以殺死寄生在自己元神之上的神的元神。只是，具體方法，林小舟並不是很清楚。

龍悅換了個姿勢，躺在陸野的腿上，又找了個較為舒服的角度，看著陸野，繼續說道，「你可知天意刀的材料是什麼？」

陸野不言不語，也不去看龍悅，只是僵著身子，盯著前方，卻又在認真聽著。

龍悅也沒指望陸野會回答自己的問題，只是笑笑，繼續說道，「天意刀的材料，是元神！元神煉器，絕不簡單。這是一個絕頂高手，在活著的時候，就開始以自己的元神煉器，最終在自己死亡之後，元神成為了一件法寶。現在的天意刀至剛至陽，而萬物無極至，物極則必反。所以，可以推斷，材料元神，本是個女子。陰極而轉陽，故而至陽！」

陸野微微凝眉，依舊不言不語。

「呵……你一定是覺得，我現在跟你說了這麼多，你可以先把我殺了，然後再慢慢尋找如何利用天意刀的辦法對吧？」

陸野終於低頭看了龍悅一眼，冷言道，「確實如此。」

「哈哈哈。」龍悅大笑，之後伸手捏了一下陸野的下巴，「調皮。」

陸野眼中閃過一絲厭惡神色，恨不得把龍悅一腳踹飛，卻終究沒有發作。龍悅這般有恃無恐，反而讓陸野有些投鼠忌器了。

龍悅笑了一聲，神情忽然落寞下來，緩聲道，「想要駕馭元神法寶，必須先徹底了解元神煉器之法……而這種方法……」

忽然，一道靈訣，從遠處疾射而來。

陸野下意識的隨手打出天倫龍圖，擋下靈訣。

一個身影，倏然而至。

「小天……」陸野呆了一下，一把推開龍悅，站起身來。

林小舟面無表情的看著陸野，一言不發。

龍悅反應很快，借著陸野推搡的力道，一擰身，站了起來。看看林小舟，再看看陸野，嘴角浮現出一絲笑意。她湊過來，貼著陸野的耳朵，傳音道，「珍惜你最後的時光，好好跟她說說話吧。對不起，為了天陽，我只能讓你死掉。」

言畢，龍悅慢悠悠的離開了。

鳳天陽，鳳凰一族曾經的第一高手，也是龍悅私定終身的伴侶。

也是因為鳳天陽，龍悅才會被龍祖困在北海。

陸野看著面前的林小舟，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把一切都告訴她嗎？

以她的性子，大概會直接殺了龍悅。而那樣的話，她自己也最終會被神的元神所取代。

痛快生，痛快死。

這或許就是林小舟這個也會因為怕死而卑躬屈膝的小魔頭最喜歡的人生態度吧。

快意恩仇，生死無謂。想想確實挺好。可問題是，作為一個男人，作為一個女人的丈夫，真的希望跟自己的妻子一起死嗎？

陸野猶豫了，幾次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林小舟忽然笑了。

那笑容，讓陸野看著心如刀絞。

「連解釋一下的興趣都沒有嗎？」林小舟問。

陸野無言。

「呵，正好，我也沒興趣聽。」林小舟說罷，轉身離開。

陸野無力的蹲下來，雙手抱著腦袋，渾身戰慄。

「真是個可憐的女子。」龍悅的聲音，出現在陸野身後。

陸野憤然起身，直接朝著龍悅打出瑤光。

龍悅抬手打出靈力屏障，想要擋住陸野的瑤光，卻未曾想這瑤光太過霸道，靈力屏障瞬間崩潰。她吃了一驚，急忙一個瞬移，千鈞一髮之際，躲開了瑤光的攻擊。

心有餘悸的龍悅遠遠的看著陸野，輕輕的吐出了一口氣。

這個陸野，確實不簡單。想要單單憑藉普通的靈力屏障擋住他的攻擊，顯然不太容易。

淡然一笑，龍悅從儲物戒指里取出了一枚玉簡，丟給陸野。「既然林小舟說當年有人依靠天倫和天意刀，曾經差點兒殺了神。那現在的話，你若是能成功祭煉天意刀，要殺仙尊，大概也不難。殺仙尊，救下林小舟……你要儘快。你的時間不多了。」說到這裡，龍悅又苦澀的笑著搖搖頭，「陸野，對不起。鳳羽無法通過虛空，而北海可能也找不到第二個魂體。」

陸野看著龍悅，眼中殺意斗現。

不過，龍悅說完，卻直接瞬移而去，沒有給陸野殺她的機會。

陸野沒有去追龍悅，直接開始查看玉簡。

良久，陸野手中的玉簡，化作飛灰。

這個時候，天瓊洛瞬移而至，笑道，「陸野，怎麼回事？小兩口鬧彆扭了？」

陸野看向天瓊洛，「小天呢？」

「她要離開，被艷無雙纏著呢。到底怎麼回事？」天瓊洛注意到陸野的神情有些不對。

陸野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道，「幫我護法。」言畢，陸野直接盤腿坐下，取出了天意刀。橫在腿上，雙手靈訣不斷變換。整個人身上，竟然泛起一片淡淡的金光。

天瓊洛不明所以，卻也不敢再打擾陸野，直接隨手布下了一個簡單的禁制，之後安靜的守在外面。

不消多時，艷無雙過來了。

看了陸野一眼，又看向天瓊洛。「他在做什麼？」

天瓊洛搖頭。

艷無雙又看了陸野一眼，苦笑道，「我是真的很好奇。一向幾乎可以用不近女色來形容的陸野，怎麼就……」注意到天瓊洛好奇的看過來，艷無雙才繼續說道，「林小舟看到他跟海龍王在……咳……在親熱。」

天瓊洛嘴角一抽，脫口道，「不可能。」

「我也覺得不可能。」艷無雙道，「可林小舟說她親眼看到了。」

「林小舟呢？」

「陸紫煙在跟她說話呢。」艷無雙道，「你看到海龍王了沒有？」

天瓊洛搖頭。

艷無雙道，「那龍王有些古怪，怕是有什麼內情。算了，等看看陸野怎麼說吧。」

……

極為久遠的過去。

漫山遍野的新墳，引來陰冷的風。

這紛亂的世界，到處都是血色。要不了太久，這裡就會變成一片荒蕪，猶如那遙遠又觸手可及的八荒。

女子站在墳前，肅然而立。

她的雙目清澈，不見一滴眼淚。

因為她的眼淚，早已流干。

一旁，男子輕輕的攬住了女子的肩膀。

女子言道，「父母、兄弟、叔伯、子侄……一百六十三口！此仇，不共戴天！」

男子點頭，看著面前父親的墓碑，道，「我已悟出《天倫》，或可防禦《心劍》和《道生一》。」

「《心劍》無妨，恐《道生一》太強。」

「拚死一戰，死而無憾。」

女子搖頭，「大仇不報，死不瞑目！我族有一秘法，可以煉製元神法寶。或許能多些勝算。」

男子轉臉看了看女子堅毅的神情，道，「好，我傳你《天倫》，你傳我煉器之法。」

女子轉過身來，仰著臉，看著男子，淡然一笑。「夫君莫不是傻了？何必這般麻煩？若能殺得了神，生又何歡？即便殺不了神，死又何懼？」

男子一愣，大笑道，「所言極是。」他笑容漸漸收斂，抬頭看天。「蒼天有眼，是成是敗，皆是天意。」

女子笑道，「天意……好名字。夫君喜歡用刀，我便煉製一把刀。此刀名曰『天意』，何如？」

「妙極。」

……

天元十六年立夏。

這一天，是天元宗的恥辱。

堂堂第一宗門，掌控天下的聖地，仙人鎮守的所在，竟然被陸野擊殺仙人張上元之後全身而退。

新任宗主天顏公子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

高高在上的仙人，竟然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修真者如此欺凌羞辱，實在是可恨！

所以，天顏公子一刻也沒有放鬆對言不語和陸野等人緝殺。

任何有關言不語和陸野等人的信息，天顏公子都會親自過問。

終於，功夫不負有心人。

天顏公子急急的召集了剩下的仙人和天元宗的幾個地位不低的大乘高手。

「得到確切消息，言不語和陸野等人，正在萬魔谷的弒魔殿！」天顏公子道，「立刻召集所有大乘以上高手，突襲萬魔谷！」

沐靈凝眉道，「仙尊有命，要活捉陸野。這個……」

陸野化死氣於無形，想要擊殺都不太容易，活捉更是很難做到的。

天顏公子沉吟良久，道，「不論生死，只管下手！仙尊怪罪下來的話，我一肩承擔！」

石方道，「宗主說笑了，若是仙尊怪罪，我等自不會推責。另外，有消息傳來，有人發現冰仙子及她的龍仆林傷兒，在極西之地出現了。」

「且不管她。」天顏公子道，「先殺陸野！」

……

天絕之地。

殷成最終還是沒有聽從揚穹的勸說，直接躺在了自己挖的坑裡。

揚穹站在坑邊，一直沒有動手掩埋。

以前的時候，兩人以為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所以大多時候，總是各自發獃，相顧無言。直到這個時候，揚穹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有好多話想跟殷成說上一說。

可惜，殷成沒有閑聊的興趣了。

他只是閉著眼睛，等著揚穹落下第一鏟的泥土。那個時候，自己就可以安心的放下一切，選擇死亡了。

揚穹覺得好笑，「既然你看破了生死，甚至好像放棄了一切，那又何必在乎肉身是否暴屍荒野呢？」

「死都死了，我在乎這點兒事，難道也過分嗎？」

揚穹一時無語。

殷成道，「快點兒吧，你不是急著飛升嗎？」

揚穹嘆氣，「算了，飛升……好像真的挺無趣的。」

「那你打算去哪？」

「相傳，這世界很大，還有四海、八荒、十方凈土。我想去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殷成道，「也看不出什麼花花來。」

揚穹訕笑，「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你陪我走一遭吧。一個人，也挺無趣的。」

「不了，我急著死。」

「再多活幾天好了。」揚穹丟下了手中的鐵鍬。

殷成依舊躺在坑裡，仰望著天。良久，嘆氣道，「可惜了。」

「怎麼？」

「可惜你不是女子。不然……」

揚穹大笑，「走吧，也許你能遇到一個你不覺得『可惜』的女子。」

……

天元宗。

綠豆收了功法，一個人在山林間悠閑散步。

忽然，一道道身影，從她的頭頂瞬移而過。

綠豆抬頭看看，又繼續自己的悠閑。

這麼多高手忽然離開，大概是找到了陸野的位置吧。

想到陸野，綠豆覺得好笑。

就像她有時候也會覺得當年聰明絕頂的陸北斗也很好笑。

真不明白這些人，執著於什麼呢？

不知不覺間，綠豆來到了天元宗的山門口。

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趕著一輛馬車，從山門口經過。馬車上，拖著一副棺材。棺材里，沒有死屍，只有一些衣物罷了。

這女子，綠豆還是知道的。

她是鳳城城主張小鳳，張上元的女兒。

陸野殺了張上元，不管是什麼原因。終有一天，張小鳳會找上陸野，要報殺父之仇。

恩恩怨怨，總難善了。

綠豆覺得挺無趣的，再回頭，看看身後高聳至山巔的台階，綠豆嘆了一口氣。她不知自己為何要嘆氣，亦不覺得有什麼事情值得自己嘆氣。

湛藍天空，萬里無雲。

綿綿青山無盡頭，潺潺綠水向東流。

這一切的美好，偏偏多了許多人類，看起來是那樣的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