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 芊羽
在來找林小舟之前，鳳天陽的腦海中閃過了數十種折磨林小舟，逼她說出她的來歷和目的的方法。然而，看到林小舟之後，鳳天陽又猶豫了。
看到這個生著一副清澈的大眼睛，卻總也難掩戾氣的人族女子的時候，鳳天陽不自覺的笑了一聲。
他自己都覺得奇怪，覺得自己笑的有些莫名其妙。
林小舟跟鳳天陽施了禮，站在他的面前，低著頭。
鳳天陽看著她，微微擰著眉頭。
這個幾乎可以用「陌生」來形容的女子，給了鳳天陽一種莫名的熟悉又親切的感覺。
鳳天陽想說點兒什麼，可一張嘴，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你……」好像，自己跟她，並沒有什麼話可說，於是，鳳天陽吐出一口氣，說，「侍寢。」
鳳天陽發現自己挺可笑的，後宮佳麗無數，而自己說的最多的兩個字，竟然只是「侍寢」。
於是，鳳天陽忍不住自嘲的一笑。
對想要轉身進入卧室的林小舟擺擺手，鳳天陽道，「陪我說說話吧。」
林小舟應了一聲，呼出一口氣，在一旁坐下。
鳳天陽怔了一下。
沒有自己的允許，她竟然自顧自的坐下了？
真是沒規矩啊。
不過，鳳天陽懶得追究了。
看著林小舟，鳳天陽問道，「你是哪裡人？」
林小舟抬眼看著鳳天陽，道，「落煙山。」
「落煙……」鳳天陽貴為天天下至尊，對於這天下間的很多地方，都很了解。不過，這對於這落煙山，他卻有些陌生。大概，是一處不知名的小山吧。頓了頓，鳳天陽又問道，「你……和俞冰認識？」
林小舟一怔，遲疑了一下，點頭道，「是。」
「是她派你來的？」
「那倒不是。」
「哦。」鳳天陽應了一聲，心底竟然鬆了一口氣。之後，又覺得奇怪。幾乎不會信任任何人的自己，竟然只因林小舟的一句話，自己竟然就信了？
兩人又沉默下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莫名的尷尬。
鳳天陽呆了許久，嘆氣道，「侍寢吧。」
林小舟偷偷的斜了鳳天陽一眼，起身進了卧室。
直到第二天清晨，鳳天陽離開的時候，兩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外面，他忠心耿耿的侍衛長，正在耐心的等待著他。看到他出來，侍衛長微微一笑，「聖上很喜歡林貴妃。」
鳳天陽一怔，道，「何以見得？」
「聖上是第一次在妃子處過夜。」
鳳天陽呆了一下，道，「只是在想事情，忘記了時間。」
「沒有不透風的牆。」侍衛長笑道，「經此一事，怕是帝宮內外，必會盛傳聖上將要立林貴妃為後的閑言碎語了。」
鳳天陽嘴角一抽，訕笑道，「流言蜚語，止於智者。」
侍衛長笑而不語。
鳳天陽又道，「林小舟戾氣太重，非良善之人，不宜為後。」
侍衛長道，「是。」
「北海穩定了嗎？」
「匪首海無笙下落不明，但當地的不穩定因素，已經被白統領一掃而凈。眼下，算是四海昇平，唯有蠻域，尚有小股人族匪類。不過，無相帥和狼王已經上書，保證三年之內，肅清餘毒。」
「此二人，不可信。」鳳天陽道。
侍衛長點點頭，道，「利益熏心之輩。」頓了頓，又道，「嬌公主最近，跟大都督走的很近。」
嬌公主，即鳳天陽的妹妹，鳳天嬌。
她早在當年三族征戰中就已經去世，後來被鳳天陽以俞冰修改過的涅槃之術復生。雖然是自己的妹妹，但鳳天陽跟鳳天嬌，並不算親近。
鳳天陽沉默了片刻，道，「走吧，去鳳宮。」
帝宮深處的一個守衛森嚴的大殿，就是鳳宮。
鳳宮內沒有任何房間，只有一個封印陣法。
陣法之中，唯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子。
侍衛長守在外面，鳳天陽獨自進入鳳宮，來到了那女子面前。
看著那閉目靜坐的女子，鳳天陽不禁嘆氣。
女子極為漂亮，那股出塵之氣，更是讓人為之沉醉。只是，她一動不動，身上毫無生氣。
她已經死了。
曾經艷名動聖域的芊羽上人，四大美女之一，三百年前，死在了鳳天陽手中。
芊羽曾經想像北域狼王和無相帥一樣，投靠鳳天陽。不過，鳳天陽還是殺了她。原因很簡單：九兒身上，就有這種出塵之氣。
所以，芊羽得死。
三百年過去了，鳳天陽想做的事情，依然沒能做到。
也許，九兒如同鳳帝一樣，徹底煙消雲散了，縱然在黃泉之中，也找不到了——鳳天陽心中哀嘆，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滑落。
三百多年了，鳳天陽費盡心機的布下了這陣法，為的就是在黃泉中找到鳳九兒。
鳳天陽很失望，可卻又不甘心。
他咬咬牙，再一次催動陣法。
強悍的靈力，在陣法中猶如一個漩渦一般，不斷的圍繞著芊羽的屍身旋轉不止。
咔啦啦的聲響，是撕裂虛空后引動的天地之爭。
整個鳳宮，為之震顫。
一直過了兩個多時辰，鳳天陽疲憊的收了法訣。
看著依然一動不動的芊羽，鳳天陽仰天長嘆。
也許，自己真的該放棄了。
鳳天陽頹然走出鳳宮，侍衛長看了一眼鳳天陽的神情，嘆氣道，「也許……」
「我明白。」鳳天陽道，「她……大概真的想休息了。」說著，鳳天陽悲從中來，「真想回到過去啊。可惜，時間這東西……」忽然，他猛地一個激靈。
時間，無法倒流。
但自己卻可以追溯時間。
時之殤，就可以做到！
利用死氣，進入時之殤……
心中冒出了這個想法之後，鳳天陽直接瞬移而去。
……
懸崖之下，是皚皚白雲。
緊挨著雲層的地方，有一處岩洞，岩洞內被修葺了一個極為雅緻的房屋。
陽台上，鳳九兒正在泡茶。
鳳天陽瞬移而至，站在一旁，看著鳳九兒泡茶。
鳳九兒認真的模樣，配上那出塵之氣，讓鳳天陽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虛幻之感。就好像面前的女子，隨時可能乘風而去。
鳳九兒抬起頭，笑著看著鳳天陽，開口說話。
只是，鳳天陽卻聽不到鳳九兒在說什麼。
面前的景象，忽然發生了怪異的扭曲。
畫面恍惚著，變換著。
忽的一下。
面前的九兒，變成了林小舟的模樣。
雅緻的房間，也變成了破舊的房舍。
林小舟嘿嘿的笑了一聲，之後抬起手來，捏著鳳天陽的臉，低聲說道，「喂！你不是很囂張嗎？你不是要殺了我嗎？來啊！來啊！」說著，還拍了拍鳳天陽的臉。又拿起桌上的雞毛撣子，拽掉一根雞毛，塞進了鳳天陽的嘴巴里，「來，吃飯。」
「嘿嘿嘿……」林小舟臉上的殘忍笑容更甚了。
鳳天陽瞪著眼睛，一時間竟然呆住了。
面前的景象再一次扭曲、恍惚、變換起來。
林小舟看著鳳天陽，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醒醒吧，夫君。這一切，只是你意識中的世界而已。都是虛幻的……」
畫面扭曲、變換的速度越來越快，快到了鳳天陽根本無法去捕捉，去觀察。
……
又是一個良辰美景。
從林小舟身上翻下來，雙手墊在腦袋下，鳳天陽沒有離開的意思。
林小舟伸著小巧的舌頭，像一條哈巴狗似的，整個人都慵懶無力。她覺得鳳天陽今天有點兒不正常，瘋了似的。
鳳天陽忽然開口說話，「為什麼……」
「嗯？」
「為什麼要給我吃雞毛？」
「什麼雞毛？」林小舟有些莫名其妙。當年的舊事，過去了太多年，她根本就想不起來了。
鳳天陽微微凝眉，又問道，「你……成過親？」
「呃……」
「你夫君呢？」
「死了。」
「你夫君是山溝寨的？」
「你……你怎麼知道？」
鳳天陽又沉默了下來，呼出一口氣，他忽然起身，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夜色撩人。
侍衛長站在夜色中，守衛著鳳天陽。
鳳天陽跟著他一起回寢宮。
路上，鳳天陽問道，「陸野的事情……打聽的如何了？」
侍衛長道，「以前的事情，好像並沒有人知道。這傢伙，好像是突然冒出來的，又突然殺了仙尊。不過……有傳聞說，陸野的妻子，名叫林小舟。」
鳳天陽腳下一頓。
侍衛長又道，「只是……那林小舟……因為修鍊了《道生一》，在陸野殺仙尊之前，就把林小舟給殺了。」
「你覺得，只是重名嗎？」
侍衛長搖頭，「屬下不敢斷言。」
鳳天陽默然。
侍衛長又道，「剛剛收到消息，一位鳳族同胞，涅槃失敗。」
鳳天陽凝眉，「好生安葬。」
「之後，發生了一件事情。」不等鳳天陽詢問，侍衛長繼續說道，「那位同胞的鳳羽，被一個來歷不明之徒搶走了。」
鳳天陽一怔，眉宇間隱隱有怒意，「劍了了呢！」
「凰宮等待接見。」
鳳天陽哼了一聲，直接一個瞬移，到了凰宮之外。
外城禁軍指揮史劍了了，躬身行禮。「罪臣劍了了，見過聖帝。」
鳳天陽沉悶的出了一口氣，道，「身為外城禁軍指揮史，竟然連一根鳳羽都保護不了？！」
劍了了慚愧的漲紅著臉，「請聖帝責罰。」
鳳天陽微微閉眼，又道，「到底怎麼回事？」
劍了了簡單扼要的描述了一下當時的經過，又道，「那人的手段，實在是太詭譎，好似一陣微風拂過，鳳羽就不見了。」
鳳天陽呆了一下，嘴角抽搐，怒道，「龍息！是龍族的混蛋！能夠使用龍息的，必然是絕頂高手。能將暴虐的龍息使用的猶如微風拂面，此賊……不簡單。」
劍了了張了張嘴，還是忍不住說道，「龍族……雖然還有殘餘勢力，但是……太強的高手，早就被屠……」
鳳天陽擺擺手，道，「走，去事發地看看。」
……
平蠻將軍府。
殷成將一枚鳳羽遞給天瓊洛，道，「從一群鳳族高手中搶下此物，我可是冒了很大的風險。最好對你們有用。」
天瓊洛拱手道，「龍皇盛情，我等……」
「罷了。」殷成道，「這天下變成這般模樣，我難辭其咎。希望你們能成功，好讓逝者安息，讓生者安生。」
言畢，殷成離去。
賀長風從天瓊洛手中拿過那鳳羽，一邊看一邊笑道，「不用謝他。他這麼幫我們，無非也是希望能讓他的龍族子孫不再飽受磨難罷了。如果他再不出手，龍族很可能會徹底滅絕。」
天瓊洛道，「現在出手，是不是有些晚了？龍族，怕是所剩無幾了。」
「無妨，當年的鳳族，也沒剩下幾個。三百多年的休養生息，不也挺過來了？」賀長風說著，將一縷神識探進鳳羽之中。
……
雞毛、雞毛、雞毛……
林小舟的腦子裡，不斷的回蕩著這兩個字。
她仰躺在床上，光著腿，翹著二郎腿，不斷的回味著鳳天陽的話。
忽然，她豁然起身。
終於，她記起了當年喂陸野吃雞毛的事情來。
她激動的渾身顫慄。
夫君……
你想起來了嗎？
……
到底是高手，搶走了鳳羽之後，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鳳天陽一路陰沉著臉，回到帝宮，已經是深夜。
很累。
無邊的倦意和孤獨之感，讓鳳天陽心力交瘁。
這偌大的帝國，總是有太多的麻煩事兒。而自己身上，似乎也隱藏著一些自己都不太清楚的秘密。
時之殤里那紛亂的畫面，讓鳳天陽心驚膽戰。
時之殤，只會呈現自己過去的記憶。
那些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時之殤里？
鳳天陽的心情很亂，他無力的起身，撇開了侍衛長，獨自一人，在寂寥而冷清的帝宮中散步。
不知不覺間，竟然又一次來到了林小舟的住處。
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這個小魔頭……
唔……
鳳天陽怔了一下。
小魔頭？
這個昵稱……
苦笑一聲，鳳天陽轉身離開。
或許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著了林小舟的道兒，或許自己在時之殤中看到的景象，並非是什麼記憶，只是林小舟用了什麼詭秘的手段，想要亂了自己的心境！
鳳天陽再一次來到鳳宮。
他想找個人說說心裡話，哪怕只是一具死屍。
走進鳳宮陣法，看著空蕩蕩的所在，鳳天陽如遭雷殛。
九兒……
你……
活過來了嗎？
鳳天陽瞬移而出，一把抓住了鳳宮外的一個守衛，「九兒呢？！」
那守衛嚇得哆嗦著，一臉茫然。
鳳天陽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顫聲道，「有沒有人從鳳宮出去？」
守衛搖頭。
鳳天陽愣住了。
是了，九兒修為高絕，芊羽也是大乘修為。復生的九兒，利用芊羽的身體，想要躲避守衛的視線離開，並非難事。
一定是自己最後的嘗試起到了作用！
自己真是蠢貨！
怎麼就沒有多等一會兒呢？！
鳳天陽自責著，想要去找侍衛長，然後全力尋找九兒。不過，轉念一想，鳳天陽又笑了起來。
九兒突然醒來，肯定很迷惘。等她知道，自己是這天鳳王朝的君主，一定會直接來尋自己的。
自己只需安心等待就好。
……
帝都之外。
河畔。
一片靈力化作的白羽，飄飄然落下，又凝聚在一起，化作人形。
芊羽上人站在河邊，看著河水中自己的倒影，呆了片刻，啞然失笑。
……
七天之後，帝都外城，悅心樓。
鳳天陽踱步上樓，一直來到靠窗的一張桌前。
桌邊，芊羽端著一杯茶，正望著窗外，欣賞著這繁華的都市。即便察覺到有人靠近，她也懶得過問。
鳳天陽在芊羽對面坐下。
芊羽終於轉過頭來，看著鳳天陽，微微一怔，展顏而笑。
「好久不見。」
是啊，確實有好久沒有見過了。
「你還好嗎？」芊羽問。
「為什麼不來找我！」鳳天陽隱隱有些生氣。
芊羽卻沒有回答鳳天陽的問題，凝眉道，「你認出我了？」
「廢話！」鳳天陽氣道，「若非是我，你怎麼可能活的過來。」
「呃……原來是你啊。」芊羽苦笑，「瞎折騰，讓我安息不好么。」
鳳天陽哼了一聲，道，「你安息了，我怎麼辦？」
「呃……」芊羽有些意外，看著鳳天陽，忍不住又笑了，「你變得好看了，嗯，像個小鮮肉似的。哈哈哈，她一定很喜歡現在的你吧？」說到這裡，芊羽忽然有些失落，「是啊，以前你不好看的時候，她都那麼喜歡你，現在……」
變得好看了？
鳳天陽不解。
不過，這不重要。
鳳天陽忽然伸手，握住了芊羽的手，眼睛濕了。「你知道的，我跟她，並沒有什麼感情。我真正喜歡的，是你。」
芊羽啞然。
「九兒。」鳳天陽緊緊攥著芊羽的手，「我不會再失去你了！」
九兒？！
芊羽瞪著眼睛，一臉茫然的看著鳳天陽。
九兒是誰？
……
帝宮。
林貴妃居所。
俞冰神情冷漠，「告訴我凈土所在，我保證把喚醒陸野的辦法告訴你！」
林小舟臉上洋溢著笑容，「告訴我喚醒他的辦法，我保證告訴你凈土所在。」
「你！」俞冰氣的都笑了。
對於這個無賴似的小魔頭，她是真的有些無語了。
正好鳳天陽不在，或許……
俞冰攥了攥拳頭，「逼我動手？你沒什麼勝算的。」
「嘿！來啊！」林小舟絲毫也不懼怕。她倒不是有什麼必勝的信心，只是不想在氣勢上落了下乘。
周圍，陡然間寒氣逼人。
腳下的大地，瞬間結冰。
林小舟哼了一聲，殺意四散。
在這裡動手，自然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
但林小舟也沒有任人欺負的好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