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 禁靈

269 禁靈

天鳳三百一十七年,十月初七。

晡時時分,轉眼之間,白晝變成黑夜。整個帝都,都被籠罩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其時,天日暗無,民心大亂。各地包藏禍心之輩,蠢蠢欲動,蠹蟲盡顯。先帝天縱奇才,以一己之力,迎戰林小舟、艷無雙、芊羽等惡匪。劍了了、竹風等大將阻賀長風、紅豆等匪徒與宮門之外……悍匪陳霞突至……」《聖帝傳》詳盡的描述了當年的經過。

陳霞的到來,徹底改變了戰局。論起戰鬥力,陳霞算不得第一,但那遮天蔽日的黑雲,卻極大的影響了鳳天陽的能力。

主宰黑暗的陳霞,洞悉了鳳天陽的位置,也成功掩護了賀長風等人避免被近衛圍攻。人多勢眾的近衛,此刻反而不便於出手了。這黑暗,不但阻斷了視覺,還阻斷了感知。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鳳天陽也有些意外。不過,到底是一代帝王,這樣的狀況,還不至於讓他驚慌。

他的身形顯現出來,散於周圍的死氣很快重新聚攏。握著天刀,他微微搖頭,嘴角浮現了一絲冷笑。

「倒是小覷了你們。」言畢,天刀之上,流光炫彩,竟是硬生生的破開了周身黑暗。那柔和的流光,帶著一股莫名的夢幻色彩。像是隱藏了一處靜謐的幻境。

黑暗中,陡然出現了一個漩渦。

那漩渦之中,如夢似幻的鏡像,飛速的閃過。

鳳天陽站在那漩渦之前,橫刀而立。

「今天,一個都別想走!」一刀揮下,帶動著一道漩渦,竟是直接斬向了距離他最近的賀長風。

賀長風直接打出馭龍訣,龍吟陣陣,迎上了漩渦。然而,龍影驟然不見,漩渦好似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直接打在了賀長風身上。

賀長風反應也快,趕緊以靈力護體。然而,漩渦突然變大,直接籠罩了賀長風。賀長風大驚失色,整個人竟然直接被這漩渦拉扯。

一道黑色的猶如蔓藤般的東西,及時拉住了賀長風的手臂。蔓藤之上,又生出一片黑暗。黑暗中,一張猙獰的人臉,沖著那漩渦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嘯。緊接著,無數的黑暗,開始湧向漩渦之內。

賀長風的臉上,出現了一陣模糊。他咬著牙,怒視著那漩渦的中心,看著似乎是想要填充這漩渦的黑暗中的猙獰臉龐,顫聲道,「霞……」

「長風!」黑暗中,響起了陳霞的聲音。

那漩渦,好似一個無底洞,根本無法填滿。而且,這原本屬於陳霞的黑暗,竟然不再受她的控制。

死亡的氣息,籠罩了周圍。

賀長風微微閉眼,苦澀的露出笑容,「對不起……我做了對不起你……」一句話沒有說完,賀長風的元神,竟然被這漩渦吸引的離開了肉身,直接隨著那無盡黑暗,朝著漩渦之中飛去。

被黑色蔓藤抓住的賀長風的肉身,頃刻間化作一片血雨。

黑暗中,那猙獰的面龐獃滯了一下,緊接著,一聲刺耳的尖嘯,使得天地震顫。

芊羽護著林小舟和艷無雙,不斷的後退。

林小舟的小臉兒抽搐著,眼神中儘是恐懼。

「這是……」

「輪迴!」芊羽的嘴唇囁嚅著,「是輪迴之力!」

「怎麼辦!」艷無雙看了一眼周圍涌動的黑暗,「要不了太久,陳霞也……」黑暗在不斷的變弱,這是陳霞油盡燈枯的徵兆。

一道漩渦,直接朝著芊羽打來。

芊羽嘴角一抽,兩手分別抓住了林小舟和艷無雙。現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只能是帶著兩人直接進入輪迴之地。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一根極為細微的靈線,直接穿過了打來的漩渦。緊接著,無數道靈線,縱橫交錯,竟然將那漩渦擊潰了。

「阻斷鳳天陽的感知!」紅豆臉上帶著笑,看向昏暗中的鳳天陽。「四世輪迴,悟不出天地大道。三千煩惱,怎及得一世逍遙!」說著,她忽然瞬移,竟是朝著鳳天陽直接撲去。

就在這個時候,強弩之末的陳霞,重新凝聚黑暗,直接包裹向鳳天陽。鳳天陽不斷的揮出刀芒,想要破散黑暗。

紅豆在即將撞到鳳天陽之際,陡然調轉了方向,竟是撲向鳳天陽背後的漩渦。無數道靈線,縱橫交錯間,竟是趁著鳳天陽被陳霞糾纏,阻斷了與輪迴漩渦的感知之際,直接封住了那漩渦的入口。

三千煩惱絲,未必是最強的攻擊和防禦手段,但卻成功的限制了輪迴漩渦。輪迴漩渦強大的力量,不斷的撕扯著煩惱絲,試圖攻破。紅豆站在那漩渦之前,煩惱絲之後,笑著伸出了手。她纖弱的手掌,按在了煩惱絲之上,不斷波動的煩惱絲,在震顫了兩下之後,終於平靜。「我堅持不了太久,要做什麼,就儘快吧。」

此刻,黑暗散去,僅剩的黑暗,還在努力糾纏著鳳天陽。不過,被漩渦吞噬了大半的黑暗,此刻已經十分薄弱了。

芊羽看了紅豆一眼,嘴角浮現一絲笑意。她瞬移無蹤,片刻,午後的天際,忽然出現了一道亮光。

天狼——滅帝。

艷無雙噴出一口血來,周身魔焰,竟然化作血色。「小天!看你的了!」一團紅色,猶如烈焰,直撲鳳天陽。

與此同時,忽然想起一陣笛聲。

聲音悅耳,竟是讓人不自覺的想要安靜下來。肆虐帝都的殺氣,竟然在這笛聲的干擾下,逐漸消散。

笛子的一端,不斷的靈死去的靈氣,不斷的湧出、消散。

天瓊洛臉色慘白,手指每一次落在笛子上,都會帶動一片涌動的靈力。

林小舟握著天意刀,抬頭看向被眾人圍攻的鳳天陽。

夫君!

醒醒吧!

……

天鳳五百三十七年。

嚴冬。

大雪封山。

白茫茫的天地間,死一般的寂靜。

一處一丈多深的山洞裡,發出一聲聲嗤嗤的聲音。

一個渾身是血,頭髮凌亂的女子,騎在一個男子身上,不斷的將手中的短刀,狠狠的落下,穿入男子的胸膛。

嗤——

嗤——

連續了十數刀,女子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她一臉猙獰,嘴角帶著惡毒而殘忍的笑容,彷彿不是在殺人,而是在做一件極為有趣的事情。

那死掉的男子,胸膛猶如蜂窩,慘不忍睹。

終於,她似乎是累了,停了下來,呼呼的喘著氣。

看著滿地的鮮血,和身下的死屍,女子竟然舔了一下嘴唇,看起來,似乎是想嘗一嘗人肉的味道。

忽然,女子一怔,轉頭看向山洞內里。

山洞最深處,一個躺在一片乾草上的男子,一臉錯愕的看著女子。男子注意到女子看來,嚇得哆嗦了一下,一咕嚕爬起來,雙手四下里摸索著,似乎是想要尋找一件趁手的武器防身。

好在,周圍有一塊條形石頭,他抓起來,警惕的盯著女子。

女子很是瘦小,但她那噬血的模樣,和手中緊緊攥著,不曾放下的短刀,讓男子有種心驚膽戰之感。

他真的很想問問,面前這女子,到底是人是鬼!

女子瞪著一雙大眼睛,緊緊盯著男子,片刻,竟有淚水滑落。她忽然暴起,朝著男子撲來,口中大喊,「蠢貨夫君……」

男子被女子突然的行為嚇得猛然一驚,手中的條石下意識的砸了過去。

砰的一下,條石直接砸在了女子的額頭之上。

女子呆了一下,瞪著眼睛,一臉錯愕的看著男子,身子軟下來,仰面栽倒。

男子心中咯噔了一下,慌忙間丟了條石,直接爬起來,朝著洞口亡命奔逃。

山洞之外,大雪紛飛。

男子一腳踩在雪地里,積雪竟然直接沒入膝蓋。意外的深雪,讓男子腳下一個趔趄,直接撲倒在地。

他掙扎著爬起來,拼了命的往前跑。

只是,積雪太深,他前進的速度很慢。

更何況,他身上只有一件單衣,在這嚴冬時節,直接被凍得手腳都有些麻木了。

腦子裡嗡嗡的,好似也被凍僵了。

男子有些口乾舌燥,茫然四顧,抓起一把積雪,塞進嘴巴里,忍著冰冷,呼呼的吞下。

喘了一口氣,他稍微冷靜下來。

回頭看看距離不遠的山洞,再看看前面看不到盡頭的山林,男子猶豫起來。

這裡是什麼地方?

自己又是誰?

剛才那女子……

蠢貨夫君?!

男子猛然想起了自己砸暈那女子時,女子脫口而出的話。

她是在喊自己嗎?

她是自己的妻子?

她……

為什麼自己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自己……

又是誰?!

再看一眼面前無盡的白雪,男子恢復了一些理智,遲疑了一下,又忍著嚴寒,原路返回。

小心翼翼的進了山洞,男子看到,那渾身是血污的女子,已經躺在那裡。她的胸口還起伏著,看起來,並未死去。

男子擰了一下眉頭,四下里看看,想要尋一條麻繩之類,將女子先捆了再說。

只是,這個時候,那女子發出一聲嚶嚀之聲,竟然醒轉過來。

男子嚇得往後退了一步,一眼看到女子手中的短刀,一咬牙,正待衝上去,奪下女子手中的刀,那女子,卻猛然驚醒,一咕嚕爬了起來。

男子大驚,又是後退。

女子轉過身來,抹了一把額頭的傷口,怒視男子,「你……蠢貨!幹什麼!」

男子又往後退了一步,站在山洞口,忍著刺骨的寒風,盯著那女子,道,「你……是誰?」

女子呆了一下,看著男子,輕聲笑了,「我……我是你娘親啊,孩子。」

男子耷拉著眼皮,鄙視女子。

女子乾笑,「好吧,逗你玩兒的。我是你妻子,我叫林小舟。」

「我妻子?」

「你叫陸野,因為一場變故,失憶了。」林小舟說著,緩緩起身,「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看著林小舟一臉的獰笑,陸野自是不信她的鬼話。「別動!別亂來!」

「好好好。」林小舟沒敢上前,反而後退了一步,「夫君,你一點兒也記不起來了嗎?」

陸野擰著眉頭,看著林小舟,努力搜羅著自己的記憶。可是,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記憶之中,竟然是一片空白!

阿嚏——

陸野打了個噴嚏,縮著膀子,凍得腳趾麻木,手也冰冷異常。

「夫君,你冷吧。」林小舟從山洞的角落裡,扒拉出了一件破舊的皮襖,丟給陸野。

陸野依舊警惕的盯著林小舟,之後才抖開皮襖,發現除了實在是太過破爛以外,也沒什麼異常,這才穿在身上。雖然雙腿依然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但好在上半身已然好受許多。

林小舟又從懷裡摸出火摺子,將山洞內的一處火柴堆點上。紅色的火焰,照亮了山洞,也照亮了林小舟的臉。

她的臉上,一直洋溢著笑容,這笑容怎麼看都好像有些殘忍似的,臉上的血,更是相映生輝。

「來,別凍死了。」林小舟說著,往後退了幾步,之後直接坐在了乾草堆上。

陸野猶豫了一下,還是耐不住嚴寒,走了過去,感受著火堆的熱度,呼呼的喘氣。

林小舟縮在牆角的乾草堆上,雙手抱著膝蓋,看著陸野,一直笑著。「夫君……很多人都死了。」

陸野凝眉不語。

「賀長風死了,表姐死了,海無笙死了,揚穹死了……」林小舟緩緩念著,「紅豆、尚婉……唉……」她嘆一口氣,注意到陸野正盯著火堆,眼珠轉了一圈兒,忽的哽咽起來,「就連芊羽、無雙和天瓊洛,也都死了。她們……她們死的好慘!嗚嗚嗚……」

陸野眉頭緊蹙,雖然盯著火堆,但眼角的餘光,一直在防備著林小舟。他記不起林小舟是誰,也記不起自己是誰。腦海中總是浮現出林小舟剛才殘忍的行徑。

殺人不過頭點地,縱然是天大的仇人,殺了也就殺了。可她偏偏還要將那個男子捅成馬蜂窩,甚至看著男子身上的血肉,還舔了舔嘴唇……

這是個殘忍而惡毒的女子!

陸野下了定論。

所以,對於這樣的女子的話,絕對不能輕信。

「夫君,你不想知道她們是怎麼死的嗎?」林小舟問。

陸野猶豫了一下,道,「怎麼死的?」

林小舟哽咽著,淚眼汪汪的看著陸野,道,「她們三個,都是絕色女子。活捉她們的,又是兵痞子。一萬多兵痞子啊!天吶!她們死的太慘了!特別是芊羽,死的時候,雙腿都合不攏了。」

陸野眉頭跳動著,他看了林小舟一眼,目光之中,儘是探究。

……

榮成縣。

榮成縣衙。

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身穿官服的縣令吳惠凶神惡煞的拍了一下手中的驚堂木,喝道,「大膽朱文,你還不知罪嗎!來呀!杖刑伺候!」

兩班衙役,將堂下一個男子摁倒在地,啪啪的板子落下來。

那男子咬著牙,怒視縣令,一言不發。

直到男子的屁股和背上血肉模糊,吳惠才擺擺手,讓衙役收手。冷艷看著堂下冷汗直冒卻依舊不哼一聲的男子,道,「朱文!現在已然不是修真時代,女帝禁靈在前,以法安天下。殺人償命的道理,你不懂嗎!」

朱文咬著牙,恨聲啐了一口,之後竟然慘然一笑,道,「天煞朱文,今日死在凡夫俗子之手,當真可笑,可笑!哈哈哈!」

吳惠擰了一下眉頭,苦笑著搖頭,「罷了罷了,你們這些修真的瘋子,本官沒興趣跟你們胡扯了。來呀,將其押入大牢。另外,不是從朱文身上搜出了一百餘兩銀子么,給與苦主,算是撫慰。退堂。」

吳惠回到后宅,疲憊的坐在椅子上,端起侍女芊羽端來的茶水,喝了一口,嘆氣道,「這些個修真者,一個個的都是瘋子,實在是可笑。」頓了頓,又道,「夫人呢?」

芊羽回道,「夫人身體欠安,正在休息。」

吳惠怔了一下,放下茶杯,快步離開。

芊羽看了一眼吳惠的背影,呼出一口氣,將桌上的茶杯收了。回到后廚,將茶水倒了,又將茶杯涮了。

這個時候,一個女子抱著一捆乾柴回來,把乾柴堆在牆角,之後便開始生火。

芊羽看了看那女子,道,「無雙,這些年,你看起來憔悴多了。」

無雙苦笑,一邊用乾草引火,一邊說道,「這樣更好,省的總有浪蕩公子找麻煩。」

芊羽嘆一口氣,用涮好的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捧著茶杯,看著外面的大雪,說道,「你說……小舟和陸野,還活著嗎?」

無雙呆了一下,沒有回答芊羽的問題,反而說道,「趙公子人挺好的,差不多……你就嫁了吧。」

芊羽嘴角一抽,乾脆也無視了無雙的話,捧著熱茶,感受著茶杯的溫度,道,「那鳳天嬌——不,那賀寒蟬真是厲害啊,竟然可以禁絕靈氣。」

天鳳三百一十七年,聖帝鳳天陽死於匪首林小舟之手,屍首下落不明。其妹鳳天嬌繼位,稱女帝。同年,大都督俞冰,封太平王,明升暗降,被褫奪軍權。相傳,俞冰因此而變得瘋瘋癲癲。

次年,鳳天嬌改名賀寒蟬。

第三年,賀寒蟬布下絕靈陣,禁絕天地靈氣。

是年,世間再無修真者。

原本的修真者,除了壽命漫長,再無長處。

修真時代,正式結束。

天鳳五百三十七年,嚴冬之際。

陸野,徹底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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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升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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