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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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廖韻之打來電話,說是周日那天怕是不能跟她們一起出門逛街了,她早已和葉承彥約好見面,她深感歉意的同時是帶著蜜意的甜。
時一表示理解。
廖韻之沒能和葉承彥考到同一所學校,是她一直惋惜的事。
得之不易的愛情令人小心翼翼。
初三下半年,黑板上的倒計時逐日遞減,廖韻之便會哀嘆連連,那是還沒撕破那層紙的那段朦朧日子,廖韻之一面對時間緊張兮兮一面自我感性道:「我總希望時間過得慢點,日子拖得長些。」
彼時的廖韻之對葉承彥是不能自已的喜歡。
「中考還是快點來吧。」她急迫地催促時間,是葉承彥的拒絕。
急不可耐的擺脫和妄加累贅的束縛都是她。
度日如年的煎熬難耐和分秒必爭的濃情蜜意也是她。
她活脫脫的把自己獨留一人的情感過成了跌宕起伏的劇情。
時一把此次出門的真正目的告訴廖韻之,廖韻之又帶有三分猶豫不決。
「其實你和葉承彥一起來也挺好的,人多點也不尷尬,東窗事發你也能幫我擋著些。」時一轉著筆桿,勸說廖韻之,她知道佔用他們情侶倆的獨處時間不厚道,可總是兩人膩在一塊挺沒勁的,她不知道她這麼想算不算對,她一個單身人士可能還無法參透其中,但她又真誠的認為這是個機會,「我和翹楚都沒怎麼接觸過葉承彥,你就當帶他出來,見見『娘家人』,彼此聯絡下。」
「我問問他。」廖韻之鬆口,她也認為時一的話在理,此前每每和她們談論起葉承彥都只是紙上談兵,現在既然在一起了,總歸是要正式照面下的。
所有的課程中時一最喜歡的是物理課,因為它需要隔三差五的實驗操作和數據統計來輔助教學。所以物理課跟其它課程不同,老師不在本班授課而是在物理實驗室,真正令她歡喜的原因在於,物理老師要求一男一女組隊搭檔坐同桌,說是協調發展。
每周三和周五都有物理課,所以這成了時一一周中最期待的課時。
第一周的時候新生見面,物理老師也同樣是說了些她的課程要求和相關紀律性的問題。教材開篇是以以理論性的東西為主,一方面暫時不急著搭檔做實驗,另一方面總不可能拿寶貴的四十五分鐘課堂時間給同學們調換座位,所以第一周先按固定班級里的座位坐。物理老師通人情的地方在於同學們可以課後自己組隊協商,她不要求硬性規定排座位。
那天的最後一節是自習課,夏季白晝長,夜色來得晚,天幕慢悠悠的一點點沉下來,下課鈴響時時一也沒要走的意思。校門口的路窄而長,接送小孩的大人坐在電動車車座上排在小道兩旁,不時與旁邊的人閑聊三兩句等著孩子出來。
作業寫得差不多了,時一不急著走,索性把手頭上的最後一點題做完,她完全可以想象校門口毫無秩序地擁擠成一片的景象,大家收拾書包走人,教室一下子空蕩了許多,當天值日生打掃完走後,勞動委員周安余還來提醒她一聲:「要清校了,剛開學學習的勁可以先緩一緩,也不急著一開始就這麼賣力。」
「你先走吧,班級門窗燈一會我來關。」時一不急著解釋。在人人絞盡腦汁往上爬的環境里,所有的想當然似乎都顯得那麼情有可原。
時一不知道傍晚放學時林越還溜去足球場踢球,她沒去在意那麼多,時時留意他,卻在林越回到空蕩蕩的教室內拿書包,站在教室的後頭朝前對背對著他奮筆疾書的時一招呼道:「走嗎?」
時一不緊不慢地合上作業本,幾近不假思索地回了句:「走。」
時一暗暗地想這簡直就像是她的刻意所為。
林越也不催促,悠哉地站在從窗口射進來的夕陽餘暉中,成為他毛茸茸的金黃邊框,罩得整個人越發柔軟。
他們沿著小道慢慢的踱回去,三兩小車從旁開過,她踩著人形道上的小格子走得規矩。
她看得出林越在努力調試自己的步調,配合著她做著無聊的蠢事,甚至令她於心不忍,後來也就作罷,不再拘泥於人行道上鋪的小格,按照正常的步幅邁。
林越率先打破沉默,開口:「搭檔找好了嗎?」
「還沒。」時一搖了搖頭。
「有傾向的人選了嗎?」
「都可以吧。」時一真沒想那麼多,甚至於課後就把這事給忘了,她其實沒什麼所謂,只要處的來,沒所謂一定要指名道姓是誰。
林越沉默了,時一想著他興許在思考什麼,她不得而知,也不打斷他思緒。
「我也還沒。」林越良久才開口,后突然站立在人行道上,不再往前走。
時一不解地回看了一眼。林越好端端地走著卻停住不動,只見他對著時一滿是期待的指著自己,那無端的獻媚樣就像路邊隨處可見又避之不及的不良賣家,硬是攔著你的去路不讓走還極力推銷自己的某樣產品,「那你覺得我怎樣?」
時一假意認真思考了兩秒,有樣學樣地摸索著下巴上下打量著他,他倒也配合的站得筆直,時一險些沒管控住面部表情,淡淡地回了句:「還行。」
「我們一起吧。」林越不再嬉皮笑臉,說得認真,認真到時一動容地想,他怎麼能把這麼平常的一句簡單話說得如此深情。
撥撩得她的心一顫一顫的,心滿意足得恨不得連連點頭答應,可還是很是矜持的說:「好。」
林越屁顛屁顛的跟上她,時一不免想,到底是誰佔了誰的便宜,誰又得了逞。
就算是不良賣家又如何,林越這個大活人站在她面前向她推銷自己,面不改色,她沒有理由拒絕,她怎麼可能拒絕。
她想錯了,其實有所謂的,只要是林越,任何事情都是有所謂的。
她又繼續踩著小格,執著的一格一格往前走,林越又甘於陪她做著看似沒勁的幼稚舉動。
她愉悅的想,真有意思。
時一享受不約而同的默契。
「下次如果自習課後你還留在班上寫作業,順便等等我,等我踢球回來一起走吧。」
時一輕聲答應:「好。」
她從今往回想想,那天他們其實沒聊幾句,慢慢悠悠的往家走,偶有的一問一答都是約定與承諾。她多好啊,好得她自己都要先自戀的感動一番,又好得時時為林越傾倒,滿心都是迫不及待的應允。
物理課上的實驗,林越主導操作,時一負責搭手,做些細微處的調整,他報實驗數值,她低頭拿紙筆統計,再一起演算、推導。
物理老師在小組間來回走動巡視,他們率先完成舉手示意,老師走過來核實,點頭表示滿意。
周圍個別組的同學在一些注意事項上沒處理好,導致結果與理想值不符,叫走了林越幫忙看看問題所在,時一一個人乾巴巴的在原地坐著,又拿起面前的器材親自操作一遍,卻卡在了其中的某項步驟上,怎麼看都覺得不對。林越在操作時,她處於旁觀狀,私以為都熟記於心,可真正重新擺弄起來又不像那麼回事了。
林越幫完其他同學回位,看到時一一個人毫無進展的搗騰,主動糾正,重新示範了一次,時一尷尬得默默銘記在心。
「我聽葉承彥說這周末他也有去。」林越把重組的器材拆掉,整理好,放回原位。
時一也跟著一起弄:「恩,我拜託韻之的,讓學長一個男的陪著我們挺彆扭的,多個男的也有商有量的,即使遭女生冷落怠慢了,好歹還有個同性安慰下。」
「所以何佑禹也叫上了我。」林越有點哭笑不得。
時一不淡定了:「你也一起?」
林越坐在座位上,手肘落在桌面單手撐著頭,面對著她,認真地點下去。
江則來收實驗報告單的時候,時一還怔在那與林越面面相覷,一時半會沒緩過來,江則提醒了下,她才趕忙把壓在書下的實驗報告單遞給他,仍舊沉浸在剛才的話題里。
「他是認真的?」時一確認道,可想而知何佑禹已經和林越打成一片,這事都能捎上林越。
但其實也不全因如此,林越跟她們是同學,她又和尤翹楚關係密切,何佑禹叫上林越無可厚非。
「應該吧。」林越倒是一副無關緊要。
那她也就不能顯得很在意,淡淡然的回了句:「人多點也好。」
周末逛街,整一流程下來尤翹楚都是蹦噠的,直到落座飯桌見到迎面走來的何佑禹本喜笑顏開的臉立馬板起,掐著時一的手問她怎麼回事。
時一不好解釋,何佑禹毫無顧忌的往尤翹楚對面一坐,手動拆起了自己面前消毒碗筷的塑料套,尤翹楚見他這自來熟的架勢,再傻也該心知肚明。不經由尤翹楚同意,何佑禹就準備伸手拿起她剛擺好的餐具往一大盆剛端上來的熱水裡燙一燙,好再次消毒,尤翹楚立馬擋在前,義正言辭的擺明立場:「用不著你來,我自己有手。」然後兩指捏著邊角處,熟練的把一個個碗碟伸進熱水裡過一遍。
何佑禹也不爭不搶,都依著尤翹楚,安安分分的擺弄自己的餐具。
就連服務員把菜單拿到何佑禹的面前,他也是一臉討好的把它推向尤翹楚,盡顯紳士。
尤翹楚哪是那麼容易打發的人,何佑禹百依百順的模樣,真叫人欠揍。
她不客氣的接過,假模假樣地翻看了幾頁。
「你請客?」
「補償你的。」何佑禹鎮定自若的大氣。
「就這樣?」
「慢慢還,不急。」
「那我不客氣了。」尤翹楚也不推脫。
何佑禹乖巧點頭。
時一和林越一連幾口喝著茶水,大眼瞪小眼,不好插話。
何佑禹逆來順受,尤翹楚時時備著的尖刺在兀自唱著沒勁的獨角戲后卸下了防禦,倘若過分針鋒相對就是她的不知趣和無理取鬧。換作平時,兩人愣是你一言我一語,擰巴著一個點僵持不下,她還能把錯都歸咎於何佑禹不懂得憐香惜玉,髒水胡亂往他身上潑,然後強調自己作為女生的弱勢。
她漸漸習慣了的相處模式,一下子變了調,渾身不自在。
何佑禹不論尤翹楚怎麼說,都不反駁與她對干。她但凡提出什麼要求,他都默許,她剛想燃起點戰火紛爭,就被他的唯命是從澆滅了那點本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
她也不自討沒趣,端著茶水喝,一條條的刷著微博,看看有沒什麼新更新的博人眼球的熱門話題。
一條QQ消息在手機屏幕頂端跳了出來,尤翹楚看了一眼,來自何佑禹。
「加入足球部吧,別退了。」
尤翹楚沒好氣地劃掉。
視若無睹,繼續往下刷,看到搞笑處湊過去遞給時一一起看,然後自己不合時宜的笑得開懷。
時一看到了何佑禹發來的第二條消息。
「求你。」
尤翹楚再次狠心劃掉,眉眼都不皺一下,全當對面的那位是空氣。
時一抬眼看到的是何佑禹滿是哀求和無奈的懇求。
「你回一句吧。」時一看不下去,小聲在尤翹楚耳邊說。
她此行來的目的,就在於幫忙打圓場,她能發揮的這麼一點作用也僅限於此。
「你腦子沒病吧,隔著一張桌發什麼消息。」尤翹楚不客氣開腔,公共場合又不好意思怒吼,強壓制著自己的音調。
「那你親口答應我不退部了。」何佑禹不理尤翹楚的「犬吠」,直入主題,好聲好氣的勸說。
「神經病!」尤翹楚隔了許久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其實她態度沒有強硬到一定要退部的地步,她無視了何佑禹好長一段時間,也沒太把那事放心頭上,她就喜歡何佑禹悔不當初的千不該萬不該,然後使盡渾身解數來換她的一個點頭答應。多好啊,被人處處供著。
廖韻之和葉承彥來的時候,正好上菜,時一讓他們在這頓大餐前可以隨處走走逛逛,沒必要浪費來之不易的獨處時間一定跟她們呆一塊,時間差不多了,她再發個地址通知廖韻之他們來,這算是時一的愧疚感那一點微小的良心彌補,但其實重頭戲就在於這頓飯,她怕自己一個人毫無招架之力。
他們來的時間節點其實挺尷尬的,大家相互間還沒打招呼,先是聽著何佑禹放低姿態的一句:「大小姐,求你了。」
這場面一下子就令尤翹楚收不住了,何佑禹誠懇到她若不接受,就該是她的不對與任性。
廖韻之還對內情略知一二,葉承彥明顯的一臉狀況外,時一招呼他們先坐下來。
尤翹楚綳不住,還有外人在,著實該相互給個面子把這事翻篇了,輕咳了兩下,算是清了清嗓子:「先說好,我不打掃足球部衛生。」
「好。」
「你也不能任意差遣我。」
「好。」
「不準隨意污衊、反駁我。」
「好。」何佑禹細想,覺得不對勁,力圖洗刷自己莫須有的罪名,「我什麼時候污衊你了?」
「就汽水那事!」尤翹楚說起來還來氣了。
「還不就是你急著回家然後晃的。」何佑禹自我辯駁申冤,當時滋了他一身,黏黏膩膩的難受了他一路,他也沒說啥啊,尤翹楚咋咋呼呼的死活覺得他委屈了她。
「你還說!」尤翹楚瞪眼回去,她才剛說完,何佑禹就反駁她。
「行行行。」何佑禹放棄了,隨她怎麼舒坦怎麼想吧,「還有嗎?」
尤翹楚冥思苦想了一會還有什麼要開的條件。
「我想到了再補充。」
「好。」
何佑禹小媳婦那般唯唯諾諾,完全佔了下風。
飯桌上的其他人看傻了眼。
那頓飯後來吃得很順暢,大家相互夾著菜,說說笑笑,葉承彥除去和何佑禹是第一次見面以外,因為之前和他們同一所學校,所以也很快適應了他們的話題。
葉承彥主動端著廖韻之空著的乾淨瓷碗盛著剛舀起的一大勺湯放到她的面前。
廖韻之那時在和時一說話,轉回頭看到身邊貼心的葉承彥,安心地說:「謝謝。」
葉承彥默默催促她,別總顧著聊天,先專心把面前的東西吃完再說。
尤翹楚佯裝嫌棄,搓著手臂,說是雞皮疙瘩掉一地,禁止公共場合屠狗,不厚道。
別人小情侶的撒狗糧,在她那不叫虐,簡直比虐還致命,那是惡狠狠的屠,不帶血的四濺。
時一卻看見廖韻之背著葉承彥偷偷把碗中不多的香菜一點一點挑出。
廖韻之不喜歡香菜的味道,嚴重到只要自己所吃的某樣東西沾了一點香菜她都無法忍受,不敢動筷嘗試。
那次她們在外頭的一家麵館吃拉麵,廖韻之事先提醒老闆不加香菜,也許是忙昏了頭,等到看到端到面前的麵湯時,裡面竟洋洋洒洒的放了不少。
廖韻之不知如何是好。
尤翹楚替她問老闆可不可以換一碗。
廖韻之對著老闆抱歉地說著不好意思。
那碗拉麵被重新端回后廚,卻也只是被端回去剔除面上所能看見的香菜痕迹,然後同一碗又放在廖韻之的面前。
廖韻之不好意思再麻煩人家,神色糾結,老闆顯然沒明白她的意思。
就算老闆把香菜挑揀得乾乾淨淨,肉眼看不出一星半點,她只要稍微嘗嘗湯水就會本能的皺眉,瑟下舌頭。
尤翹楚把自己的那碗拉麵跟她換:「你吃我這碗吧,這種也挺好吃的。」
尤翹楚跟她倆點的不一樣,但重要的是她那碗面正好不加香菜。
而現在,時一卻看見廖韻之強忍著腸胃對香菜的不適感,一小口一小口的往肚裡咽。
葉承彥不知道廖韻之為什麼盛湯的碗中空無一物,任由它白白放在一邊,也不急著往裡添。
他知道廖韻之不喜歡香菜嗎?
她知道廖韻之有多喜歡他嗎?
19
上午第二節課是化學課,時一翻遍了書包和抽屜都沒找到化學課本,翻來倒去焦急了很久才回想起昨天剛把書借給尤翹楚,她還沒還給時一,時一也忘了提醒她,自己今天有課要用。她上樓走到尤翹楚班級門口,探頭往裡看了眼哄鬧的班級課間,托靠近門口座位的同學幫忙傳話叫尤翹楚出來。
「尤翹楚,有人找。」那人隨意朝里大喊了一聲。
尤翹楚本還在和後頭的男生打鬧,聽到喊話先是條件反射性地應了聲,然後才轉回頭看向站在門口找她的人,發現是時一,才有所反應,立馬從書桌抽屜里拿出時一的化學課本走到門口給她。
「你也知道我找你是來拿課本的啊。」時一沒好氣地說。
尤翹楚兀自尷尬地傻笑了兩聲,然後解釋道:「我這不是忘了嘛,不然一早就給你送過去了,你一會化學課?」
「對啊,我剛還找了會,以為被我丟哪去了,這才記起來,就衝上來找你了。」時一歪頭略過尤翹楚朝里大致搜尋了一遍,「怎麼沒見韻之。」
「她啊,剛上廁所了。」
何佑禹下樓路過尤翹楚的班級時,看到站在她班級門口的時一抱著本書正跟她交談什麼,他也不假思索地順勢走近插上話來套近乎:「呀,時一這麼巧啊,你也在這。」
何佑禹還沒徹底走到她們身邊,尤翹楚正好面對著走廊的方向就先看見了他,忍不住白了眼:「你幹嘛!」
他只是挑眉裝酷,笑意不明。
時一轉身看到來人,先是一時語塞,卻也友好的回應了句:「學長。」當是盡上下級關係的禮貌。
她所處的位置其實挺尷尬的,時一所自認為的關係中,她和何佑禹並不算多麼親近,中間的關聯多半靠總是和他相互拌嘴的尤翹楚維繫著,才能還算不錯的隔三差五的照面、互動。尤翹楚總是一口一個何佑禹的叫,直諱他的全名,但給時一的感覺是雖表面不融洽的隔閡,但底子里的關係是相互無所顧忌的好。可時一不一樣,她和何佑禹相較尤翹楚和他還是隔著層不捅破的膜,在學校,何佑禹大她一級,彼此也沒好到她可以自如的稱呼,除了一句學長,她想不出其他比較適中的叫法。
何佑禹讓她別見外,她卻怕是彆扭,他也就無所謂一個稱呼方式了。
時一知道,若是尤翹楚聽了她的心裡話,頓是立馬跳腳三尺高,急於撇清而嚷嚷著:「我呸!鬼才跟他關係好!」
「打招呼啊!」何佑禹純然無害的討好樣,牛頭不對馬嘴的問答。
「我說你怎麼在這?」尤翹楚一聲綿長的嘆息,「何佑禹,我發現跟你說話是真累。」滿是喪氣的不耐。
「上廁所唄,正好路過,看見時一在你班門口,就順道打聲招呼以示友好。」
尤翹楚顯然不信他的說辭:「神經病吧你,你那層樓又不是沒男廁,還特意跑到樓下,竟在時一面前裝熱情,圖謀不軌什麼啊!」說罷還加了個白眼。
「騙你幹嘛,你是不知道,我那層樓的男廁不知道誰吃壞了肚子,在坑裡釋放毒氣,熏得我剛走到門口就退出來了。」何佑禹一副我話擱這了,信不信由你的無賴。
尤翹楚半信半疑的端倪,就算真像何佑禹說的這樣,但她總覺還暗含著令一層別有深意。
廖韻之從廁所回來,他們三人擋著門口,基本佔據了一半的通道口,廖韻之要進去,裡面的同學要出來,只留給他們半個身形的寬度,邁開半個步子,怎麼側身偏進去都不對,猶豫著怎麼開口。
「你們三個讓讓,擋道了。」廖韻之先開口,實在是無可奈何。
尤翹楚跟何佑禹說起話來還來勁了,旁若無人。
廖韻之本來想直接從他們身邊走過,回到位置上補課堂筆記的:「翹楚,你筆記借我下。」
「嗯,拿去吧,就在桌上。」尤翹楚對廖韻之揮了下手表示隨意,他們識趣的往旁邊退了退,不再據著門口說事,尤翹楚顯然並不准備放過何佑禹,餘光輕蔑的上下掃視了一遍,雙手交叉抱在胸前:「別以為我不知道,三天兩頭在我班級附近晃悠,我見你從我教室窗邊路過的次數可不少。誒!韻之,你先別走,你說是不是?何佑禹自以為不經意的從我們班窗前走過。」
廖韻之剛走兩步聽到這又好奇地折了回來,正巧尤翹楚又拉她來做人證:「還有這事?」可顯然是她並沒太注意過。
「你沒見過?上次我還提醒你看窗外有個傻缺路過來著,你不記得了?」尤翹楚一臉不可置信,自己的人證竟然失憶了!
「額......好像是有這麼個事吧。」廖韻之尷尬的試圖挽回點什麼好強撐著尤翹楚的氣勢,似是有這麼一回事,最起碼錶面上得幫尤翹楚打圓場。
「小樣,你還挺關注我。」何佑禹先是一陣紅,后硬著頭皮忽視掉被人抓包指出的難為情,反倒一臉嘚瑟樣。
「我呸!別自恃清高了。」尤翹楚不屑地說,又一轉語調,扮演起一位苦口婆心的點化者開導何佑禹,立著實打實的好人牌,「真的,你要是看上我班裡的哪個姑娘就直說,直接追不就好了,成天從我班的窗前飄來飄去我看著煩。」到底最後才是重點。
「我高興,你管我!」何佑禹瞪著眼。
「磨磨唧唧的,是不是男的!」
「我要真追了,你可得幫我罩著點。」何佑禹轉念一想,又服軟了下來。
「好說,好說。」尤翹楚闊氣的擺擺手,語意停頓,「不過……讓我幫你什麼好處?」
「你想要什麼?」何佑禹靠著牆,有的是閒情逸緻和尤翹楚談條件。
尤翹楚想了一會,打了個響指說:「這樣吧,你每天變著樣給我送零食,就學校小賣部里的,怎樣?不難吧。」尤翹楚一點都不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她自以為是的小聰明,何佑禹給她送吃的,就是間接性給他光明正大的理由,得不償失。
「你高興就好。」何佑禹只是笑。
時一和廖韻之基本插不上話,可怎麼聽怎麼覺得奇怪,她們覺得劇情的走向並不應該如此。
尤翹楚是真傻,而何佑禹則是順水推舟。
她怎麼就沒想過其它可能性呢?
上課鈴正好打響,各自散去回班上課。
第三節課下課的時候,林越從小賣部買了兩包薯片回班,剛打開就被附近同學接連不斷伸上前的手瓜分乾淨,稍遠點的,但凡能聽到零食拆袋的聲音也就都如狼似虎的撲上前去。
時一目睹了江則和林越的座位被包圍的慘狀,她沒想去分一羹,起身準備下樓去飲水機打水喝。
林越從中艱難的抽離出來,把兩大包薯片留給他們,緊接著自己也拿著空水瓶下樓盛水。
他們前後腳,相距十來步的步幅,時一走在前面沒注意到後面跟著林越,以至於當她拿著打開的空水瓶等水流把它裝滿的時候,林越來到她的身邊,一塊站在飲水機前靜靜的舉著水杯對著出水口時,時一下意識地緊張了下。
出水口水流小而慢,她緊張得不知道作為同班同學該不該說些什麼總好過無視,兩個認識的人無聲的並排接著水,這氣氛很怪異,但她作罷了,就這樣保持著接水的動作靜默無言,時間滲進水流,一點一滴填滿空瓶子。
時一先裝滿水杯,正擰著蓋準備先離開一步,林越叫住了她:「時一。」他從兜里掏出兩小包的尖角脆,放在掌心,伸向時一,攤開,「留給你的。」
時一對當下意料之外的情況有些措手不及,她看看林越,又看看他掌心的零食,再看看他,幾秒內腦中自問了無數遍下一步該幹嘛,伸手接過,還是婉言謝絕。
「那些人太瘋狂了,太顯眼的零食在班上是保不住的,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零食,我自己突然嘴饞去小賣部買了點,但我想著留給你一些。」林越的手並沒收回去,零食還攤在掌心對著她的方向,等待她的下一步動作。
時一猶豫了兩秒,接了過來,揣進兜里,說了聲謝謝。
她突然有種私藏著林越的好的竊喜感,收入囊中,誰也奪不走的滿足感。
「你玩遊戲嗎?」林越試探性地問一句。
「什麼遊戲?」
「英雄聯盟……差不多這類的。」
「我很早以前還會玩些小遊戲打發時間,但英雄聯盟這類對我來說的大型遊戲,沒接觸過,不過我知道你們男生基本都有在玩這款遊戲,略有耳聞。」
「恩,算是吧。」林越說,「你如果哪天想玩的話,跟我說,我帶你。」
「等期中考結束后吧,有空了,你再教我。」時一點頭答應了,她何嘗不想順著林越的喜好慢慢摸索其中的樂趣進而轉為某種共同的話題而了解。
林越無端的問話並非憑空產生,上次中午在足球部里蹭空調冷氣休息的時候,尤翹楚和何佑禹已經在裡頭呆了有一會,他們分別坐在桌子的兩側,火熱地討論著這款遊戲,雖中間尤翹楚會調侃何佑禹幾句,但總體上卻是相較平日里前所未有的和諧與平靜。
玩英雄聯盟的女性玩家也不少,但林越所認識的女生中真正對其感興趣的寥寥無幾。他見過為追求某個男生而刻意接觸這款遊戲以拉近距離為目的的女生,一段時間內兢兢業業的一局接一局的遊戲,鍛煉熟練度、提高等級,卻以玩不上手退了場另闢蹊徑。他也碰到過遊戲白痴女友被遊戲大神男友萬般保護,秀滿全場。
尤翹楚作為女性玩家,是不多見的痴迷,技能操作水平熟練,上手快,英雄角色涉獵面廣,是個配合極佳的隊友。
林越是在那時從尤翹楚和何佑禹的交談中才知道原來她也玩,竟玩的還不錯。
尤翹楚的遊戲時段主要集中在周六晚上,而何佑禹的遊戲時段比較分散,看心情,有空了就約熟人上線打兩三盤,心情好也打遊戲,狀態差也打遊戲,這些都是不確定的因素,他也曾好長一頓時間擱置過遊戲沒上線,來來回回,可總也沒捨棄過它。
何佑禹某次周六晚上線無意間發現尤翹楚竟也在線,就興高采烈地點開她的對話框,發去消息:「想不到你也號這口,怎麼早不和我說啊!」有種久逢同道中人的悲壯,竟還是個女的!手機按鍵上打字的手都透著鼓激動。
「我玩不玩告訴你幹嘛,老娘現在沒空理你。」尤翹楚正在興頭上,雙手離不開滑鼠和鍵盤,手機消息提示燈閃閃爍爍,她隔了好幾分鐘才回的何佑禹,原因是正在等二十多秒的重新復活,這才抽空回了句。
「下盤一起啊!」何佑禹沒理她怎麼說。
尤翹楚後面也懶得搭理他,最起碼在這局結束前。
何佑禹就靜靜的在線上等尤翹楚遊戲結束,卻等來的是尤翹楚的咆哮,她輸了,然後是噼里啪啦的消息氣泡,抱怨隊友渣、送人頭、態度消極、還內部掐架互看不爽……
「他丫的,總能碰到一兩個智障,明明說好等團還自己衝上去,說好撤退還回頭補一擊。很好!結果我方團滅,對方一路無阻地帶小兵推倒我們水晶。」
何佑禹隔著屏幕都能感受到尤翹楚的咬牙切齒,特別集中體現在「很好」二字上。
「來來來,我帶飛,躺贏。」何佑禹意在收攏民心。
收到的卻是尤翹楚的鄙夷:「你行不行啊,帶不帶得動啊!」
尤翹楚最後還是鬆了嘴,答應和何佑禹組個隊試試水,探探實力。他們開著語音,相互配合倒也挺順風順水的,後面接連玩的兩三把都贏了,何佑禹嘚瑟到起飛:「我的技術還不錯吧。」他等著尤翹楚誇他幾句。
「還行吧,不坑就是了。」尤翹楚只是平平的評價了這麼一句算是認可了他的遊戲水平。
「尤翹楚,你誇我一句會死?」
「你不嘚瑟會死?能不能成熟穩重點?」
何佑禹氣不打一處來,不誇就算了,反而還討罵,他鼓著腮幫子,不計較。
可他不能無視尤翹楚的話,說他不成熟?不穩重?
後來何佑禹固定每周六晚上線同尤翹楚開語音打遊戲,尤翹楚平時對他的愛搭不理,在遊戲里摒棄前嫌做一名合格的支援隊友。即使前一天相互還拌著嘴,何佑禹軟硬兼施都拿尤翹楚沒辦法,愣是連發十幾條的消息都不帶尤翹楚的一句理睬。起初的爭執尤翹楚嫌煩了還會回一個「滾」字打發他,後面隔三差五的「事故」重演,尤翹楚這頭倔驢怎麼都拉不住的,但好在沒有什麼事是一場贏了的遊戲所不能解決的,如果有,那就兩場。
雖也不至於百戰百勝,但好歹勝率還算可觀。
何佑禹契而不舍的連發好幾條變相求和的話都遭到尤翹楚的冷眼相待,最後是一句「玩不玩遊戲?」才破開了一條與冷戰事件本身根本不搭邊的突破口。
「上線。」手機就在咫尺處,尤翹楚幸災樂禍的享受何佑禹「求饒」的姿態,端著「錯不在我」的架子,可總還是沒能在這句話前繃住,何佑禹在等著她的首肯,她得稍拉低點架子,體現在隔了好幾分鐘才回這麼一句認可的話。何佑禹後來總結過經驗,討好的話要說,還不能敷衍,得連發十幾條起底的消息才行,不然在尤翹楚那顯得不夠誠懇,最後再扯上遊戲來墊背,不出十分鐘,就能得到尤翹楚叫他上線的消息,他知道,尤翹楚明明刷著手機偷樂,還死命捍衛毫無用處的矜持,她裝,他陪。
何佑禹有時候自己也不禁思考過這麼一個問題,他媽的,自己是不是有病?
何佑禹一邊抱怨尤翹楚真難伺候,一邊卻又一次接一次的屢試不爽。
但不是每次無緣無故的爭執,都能在當晚或隔天的一句「玩遊戲嗎?」打消了。作為一名合格的高中生,對於尤翹楚來說首先得端正學習態度,她也並非打遊戲成癮不能自控,上學的天數里,老師布置的課後作業並不少,過後再洗澡「凈化」身心,然後整些有的沒的,搗騰到差不多的時間后乖乖地按時上床睡覺,她惜時,對於睡眠這件事格外,她精力充沛了一整天,入睡后才算真正的消停下來。所以有時尤翹楚周一就和何佑禹懟上,要死皮賴臉和他抗爭一周才能在周六晚和解,憋屈的是何佑禹,巴巴求饒的是何佑禹,可次次挑釁尤翹楚的也是他。
尤翹楚有一次忍不住了,當面大聲質問他:「何佑禹,你沒病吧?」
「怎麼了?」何佑禹饒有興緻地聽她把話說完。
「不惹我會死?」
「不戲弄你我心裡痒痒,難受。」他委屈巴巴的樣子在尤翹楚那看來真他媽欠揍。
「受虐找打?」尤翹楚恨他恨得牙痒痒,就光憑這一副不時在她面前晃蕩的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真遭人厭。
「是。」
何佑禹後來是這麼勸慰自己的,無論尤翹楚怎麼惡語相向,只有順著她的話回答,才有報復得逞的快感,他照單全收,她也拿他沒辦法,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反駁的無措,又是他變相的樂趣所在。
「你神經病啊!」尤翹楚只能想出這麼一句對於何佑禹來說司空見慣的話,打在他被尤翹楚日復一日磨礪得越發皮糙肉厚的臉上,不痛不癢。
尤翹楚心裡得承認的是,和何佑禹開語音打遊戲,挺有意思的,最起碼不冷場。何佑禹總會扯些最近網上看到的搞笑段子或班裡、年段、學校的見聞趣事分享給她聽,她不一定會笑,也不一定心思都掛在他說了什麼內容上,但她喜歡這種隨時有人在她旁邊嘮嗑些沒有營養含量的話,何佑禹沒要求她句句都有回應,甚至在尤翹楚板著一張苦瓜臉,聽著他自以為搞笑的冷笑話並對著耳麥笑得誇張到直不起腰來時,也只是得到她的一句「呵呵」,宛若跟自己連線通話的是個傻子,可何佑禹即使一心二用,也能顧好遊戲,一邊滔滔不絕的講連同著指揮,一邊全神貫注地看著遊戲界面,雙手不停的控制技能按鍵。
但有一點何佑禹就想不通了,尤翹楚從沒接過何佑禹的電話騷擾。她可以接受遊戲語音,但就是不想和他打電話聊,管他要說些什麼,他打來,她掛掉,他再打來,她再掛掉,他契而不舍的打,她契而不舍的拒接。
「什麼事不能QQ聊?」尤翹楚不耐了。
然而尤翹楚話雖如此,可實際情況是,何佑禹一條連一條沒完沒了的消息氣泡,她都不帶一句鳥他一下的,簡單回一兩句意思下,可謂是敷衍的十分明顯。
所以何佑禹喜歡和她打遊戲,並肩作戰,無關輸贏。耳機里傳來的聲息總好過對話框里冷冰冰的字眼,所以何佑禹喜歡刻意惹怒她,尤翹楚才會觸底反彈,話裡帶著「生氣」。
但即使這麼看似不友好的關係,卻能一直死磕著,尤翹楚也並沒真心和何佑禹鬧掰過。
何佑禹遠比她好哄,難得有那麼一兩次尤翹楚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祈求原諒謝罪,只要稍放軟些語氣,三言兩語,他就俯首稱臣、不計前嫌,被打發得服服帖帖。
時一曾對於他們的關係疑惑過,明明兩人彼此也才認識半個學期,卻有向著一輩子方向發展的冤家架勢。
尤翹楚抵死不承認,對於時一口中的「一輩子」三個字。
她說「一輩子」太慎重了,安在他們身上不合適。
時一也沒細究,一閃而過的念頭毫無章句細節可探究,可有時候這些不究其因的點,連成串,蛛絲馬跡都可循。
時一當時沒想過喜歡,她只是純粹的覺得他們小打小鬧,嘻嘻哈哈也挺好的,真的,就這樣也挺好的。
林越問尤翹楚:「時一玩嗎?」
尤翹楚說:「她啊,一般是拒絕遊戲的。」
尤翹楚沒說出的後半句是,在時一的選項內,林越從沒被其列入一般情況。
她是拒絕遊戲的,但她不善於拒絕喜歡的人。
17
吃的差不多該散了的時候,他們六人站在飯店門口做最後的「告別儀式」。
尤翹楚胡吃海喝的敲詐了何佑禹一頓,結束時肚子撐得脹脹的,她不受控制的接連打了兩個飽嗝,趕忙用手捂著,還是沒逃過何佑禹機敏的耳朵。
何佑禹毫不掩飾鄙夷的嘖嘖聲,連連搖頭感嘆:「不行啊,這飽嗝敗壞社會風氣。」
尤翹楚握拳作勢就要朝何佑禹那張嘲弄她的嘴臉揮去,讓他識趣地閉上那她光是看見他啟齒說話就鬧得人心煩意亂的嘴,這張嘴閉嘴的風涼話,燒得她心、肝、肺一燎一燎的,她氣大還火旺。
但卻很不給力的又是一聲毫無遮攔的飽嗝,何佑禹剛本已做好了躲閃準備,這下更是徹底被尤翹楚逗笑了,還嘴欠的補刀一句:「清新脫俗。」
「何佑禹!」尤翹楚在咆哮,她真的是又惱又氣,顧不上跟時一和廖韻之說聲再見,一跺腳,憤憤然的甩臉就走。
「哎呦,瞧這暴脾氣。」何佑禹樂不思蜀,朝著憤慨的背影喊,「去哪啊?」
「要你管!」尤翹楚不甘示弱地吼回來。
「你倒是等等我啊!」
何佑禹剛說完,尤翹楚明顯加快了速度,差點沒跑起來。
「我先走了,明天學校見。」何佑禹對著另外手足無措的四個人,揮揮手再見,禮貌友好得與剛才那番簡直判若兩人,然後就趕緊往尤翹楚的方向追。
時一站在原地,只聽見她們吵吵嚷嚷的聲音。
何佑禹從後頭小跑跟上,尤翹楚聽見腳步聲,厭煩地回頭看了眼,警告他:「別跟著我。」
「我送你回去。」
「不需要。」
「我閑著。」
「閑著繞道走。」
「順路。」
「你摸著良心再說一遍,哪順了?」
「哪哪都順。」
尤翹楚不想講話,和他講不通,腳長他身上,只能任由他跟著。
「女孩子一個人回家不安全。」何佑禹倒是一個人聊得起勁,話閘子一開啟,就停不下來,還把近期熱點新聞案例一一分析給尤翹楚聽。
尤翹楚受不了了:「你丫負面新聞看多了吧,能不能安靜點。」
時一就遠遠見她捂著耳朵,擺著頭,逃命似的往前趕。
他們走遠了,淹沒在人群中,後面怎樣了,時一不得而知。
她把廖韻之支到一旁,與兩個大男生隔離開。先入眼的是廖韻之耳垂上閃閃爍爍的耳釘,室內燈光璀璨,她沒仔細看也沒注意到,此時室外光線一下暗淡了許多,才越發覺得惹眼。
廖韻之念念叨叨的人生規劃,正一條條的在葉承彥身上得以補充完善。
她得多喜歡他啊,條條框框都想與他捆綁在一塊。
時一不自覺的伸手撫上,拇指輕柔的貼在有稜有角的銀色金屬上,是冰冷硌手的觸覺。
「不要委屈自己,勉強下肚的東西,也會反胃。」時一心疼她,咕嚕咕嚕不假思索的往下吞咽。
「我們在一起的頭兩天,我就讓他陪我去店裡打的耳洞。」廖韻之巧妙的避開尖銳的話題。
時一見她笑的開心,沒有繼續深究。
「疼嗎?」她狀似玩笑的語露關心。
「其實還好,沒起先想的那麼恐怖。」廖韻之自己也伸手摸了摸耳垂,這是踏踏實實握在手裡的溫暖,「改天你也去試試唄。」
時一弱弱的說了句:「我怕疼。」
不願搬上檯面說開的話在肚裡默不作聲地化開就好。
廖韻之和葉承彥手牽著手離開,盡顯小女生的嬌羞。
時一痴痴地看著他們依偎的背影入神。
「羨慕了?」林越促狹道。
「是啊,羨慕的要死。」時一大方地丟了一記白眼給他,拖著長音,不否認,反之特胸懷坦蕩的承認實則是在掩蓋她的心虛。
卻又在心裡犯嘀咕,可不是嗎,羨慕的要死。
時一和林越經過一段上坡路時,只見一對與他們一般大小的情侶騎著自行車與之抗衡。
更確切點說,是男生把控著車把,後頭的車座上載著單邊並腿坐著的女友,護著他的腰。
「是不是我太重了?」腳踏車的行進速度緩慢,那個後座上的女生怪不好意思的小心問道。
「不是,不是。」男生連連否定。
時一徒步和他們往同一個方向走,心疼的覺得,明擺著是男生一根筋的極力在女友面前充斥著表現欲,即便多個輔助工具也是累贅,還不如兩人一起下車推著走來的輕鬆自在。
女生看著他賣力的蹬著踩踏板,渾身都在用勁,又問了一句:「要不我下來吧。」
「不用,不用。」男生又急忙出聲制止,安慰她,「快到了,坡陡不好騎,過了這段路,一會路就平坦了,你只管坐在我後面就好。」
時一就這麼目不斜視的觀察,津津有味的細品情侶間話語里所暗含的相互理解的心意。頭一次見般的新穎,同一件小事,不同的男女演繹出的感覺也千差萬別。她直勾勾地看著那個男生艱難的一腳一腳往前蹬,整個人都快從自行車座上撐起,硬是咬牙堅持挺住,但胸口忽上忽下的起伏和努力削弱的喘息聲卻不留餘地地敗露了自己。明明知道是上坡路段,還非要逞強不捨得讓女生下車走幾步,硬是靠著自己雙腿的勁死撐,吃力地行進。
通俗的道理是講不通的,明知不可取,還執意而為之,是道不明的喜歡。
時一笑而不語。
林越問她:「你這麼直接的看著他們好嗎?」
時一知道他說的是玩笑話,可還是老實的回答:「不好。」
他們一路晃蕩,卻誰也沒主動提議去搭公交,沒了冬季寒風中緊裹的厚外套,時一的手彆扭得不知道往哪放,只能搭著斜挎包上的肩帶拽在手裡。
他們後來經過江邊,觀光游輪駛過江面帶動層層漣漪,七彩斑斕的霓虹燈一串又一串接連循著欄杆等邊沿處垂掛,她任由披散的頭髮打在臉上隨風飄來盪去,一次又一次把吃進嘴裡的髮絲撩開。江邊的風大得令人舒暢,她捨不得回家,任憑它怎麼吹,她賴在步行道旁的休閑椅上不願走。
她媽剛才發來消息說是今晚她和她爸怕是趕不回來了,老家的親友聊得投機,參加完熟人的婚禮又轉場多喝了幾杯,硬是讓他們多待一天,明天再回去。她媽叮囑她別在外面玩的太晚,好早點回家休息,明天還有課。
她懂事的回復,知道了。
時一慵懶地靠在椅背上,徹底放鬆神經,耳邊刮過的是剛從她們身後的那段江面開過的游輪上,某對情侶惡俗直白的告白吶喊。
「某某某,我喜歡你。」
「某某某,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呼喊的誓言聲不大不小,正好鑽入她的耳朵。
又是一對熱戀期的情侶。
時一一反常態,開始無端地享受這些被她不經意間撞見的溫情片刻,冠以莫名的見證者的身份,本無從關聯的一對又一對巧妙地撞進了她的生活。
「你先走吧,我在這呆一會。」時一閉眼假寐,身心放鬆。
她沒有聽到林越的答覆,卻能感覺到有人佔據身邊的空位,落坐時的重量感和椅子承受下的細微嘎吱聲。
她知道,林越就在她身邊,一臂的距離,他沒走。
時一又慢慢睜開眼,歪過頭去看他。
她被風吹得心神蕩漾,大膽的想法在此時此地湧上心頭,夜晚的江邊真適合告白。
單一晚上,就足以令她蛻變成一位赤裸裸嫉妒的旁觀者。
但她沒有這麼做,情緒高漲地掙脫起來,說了聲走吧,語意輕快,又繼續沿著江邊往家走。
她要早早回家,進她的「溫柔鄉」,做她的「白日夢」。
他們在小區門口道的別,然後各自轉入自家的樓道。
時一陪著尤翹楚強撐著精神逛了一天街,走走停停,回到家才八點半就已經昏昏欲睡,又強打著最後那一點微弱的清醒意識,洗了個澡,一頭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困極了,累了一天,很好入眠。
時一半夜醒來起身上廁所,才糊塗地發現睡前忘把自己卧室內的燈關了,重新躺回床上時,已經沒了回來時那鼓無法逃脫的昏昏沉沉的睡意,不由自主地拿起床頭柜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凌晨一點,她這才注意到七分鐘前林越發來的QQ消息。
「睡沒?你知道附近有哪家24小時營業的店嗎?」
時一先是腦中快速地篩選了一遍附近的店面,回復,后才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他怎麼還沒睡。
「除了樓下的KFC應該是沒有了。」
「你還沒睡?」林越回的很快,時一才確定他是真的還清醒著。
「剛醒。」
時一猜測林越是半夜飢餓難耐,想點些外賣上門。
「出來嗎?請你喝咖啡。」
結果卻截然相反,她也只能說他精力充沛。
「你是想讓我一整晚都別睡是嗎?」時一對著手機屏幕啼笑道。
他是怎麼想的,這麼晚了還想著喝咖啡,即使是補作業也不至於忙到現在這個點啊,更何況這周末作業並不多,再拖拉都不至於,又不是熬夜趕工的職員,加班加點。
「跟你一樣剛睡醒,可悲的是醒來就睡不著了。」
時一後來還是出來了,凌晨的夜有點涼,換下睡衣,草草的披了件薄外套。
除了提供夜宵的大排檔,街市上的店面基本都打烊了,路燈昏黃打在水泥路上,照得人形單影隻,顯得特別寂寥。
大排檔支起的圍帳內,酒桌上豪邁的划拳聲和叮叮哐哐的玻璃碰杯音,不絕於耳,她走在凌晨一點多的夜裡推開了KFC的玻璃門。
林越對著值班營業員不帶遲疑地張口點了兩杯咖啡。
對方程序性的確認一次:「兩杯咖啡是嗎?」
「不了,兩杯熱牛奶,謝謝。」時一糾正道,又轉頭對林越不客氣地說,「你是真不想睡了是吧。」
林越只是看著她,默默地笑著付了錢。
「我還以為你睡了。」
他們坐在臨街的高腳凳,林越心甘情願地喝著手裡的熱牛奶。
「那你還想著問我,你是料想到我一點還能醒來回你消息是嗎?」時一隨意地開著玩笑。時一與林越一來一往地接觸,漫無目的的聊,連帶著她整個人也變得活絡,不知不覺彼此間的說話用詞與語氣也越加的不客氣。
「我沒多想。」他頓了頓,「可萬一呢?」
時一驚恐地發覺她越來越不理智了,林越三兩句話就能把她打發得妥妥貼貼,恨不得舉手投降招供一切,他說的都對,她都聽。
有那麼一刻她錯以為,他們真像熟識多年的老友,熟悉到林越隨意的一個邀約她就二話不說的跟出來。
她對他不與外人道的喜歡是步步為營的籌碼,她的糾結、矜持和驕傲則是與之權衡持平的秤砣。
時一不知道說什麼,他們踩著高腳凳鄰座而坐,隔著一整面的透明玻璃,肆無忌憚地窺探著這座城市凌晨寂靜的夜,它隱秘的呼吸著,飼養著一批久不能寐的人。
今天她真的和他相處的時間太多了,多到她渾然不覺已延續至第二天,甚至不顧自己是位要上學的普通學生。
「說點什麼吧。」林越引誘時一開口,她認真喝牛奶的樣子真的太安靜了。
「說什麼?你不是來請我喝東西的嗎?」時一假裝與她無關。
「什麼都好。」林越無欲無求,他是被黑夜拋棄的失眠者,靜等時一的慷慨「救贖」。
時一想了很久,要說什麼呢,該說些什麼應景有趣的話題才好打發這迷迷糊糊的夜。她從沒覺得牛奶這麼好喝,稠稠膩膩的融在嘴裡。
林越耐心等她,久到他還以為她不太想理自己,正準備自己隨便說些什麼開場,時一開口了。
「你知道《媽媽再愛我一次》這部老電影吧。」
街對面是家最近新開的影院,她還沒去過,門口的大熒屏上正滾動播放著最近剛上映的幾部新電影的預告片,即使張貼的新片海報不少,但先入時一眼的,尤為恐怖片最醒目。
「恩,小學時看過。」林越做好準備聽時一講些什麼,表示很有興趣聽下去。
時一想到很久以前,小學五年級時學校免費發放電影票,組織五、六年級的學生集體去電影院觀影,影片名就叫做《媽媽再愛我一次》。
那時的影院廳設施不如現在高檔,每間觀影室安排的座位數適當、適度距離的可調節軟椅、扶手上提供放置飲料和爆米花的凹槽,處處盡善盡美的貼心,甚至按照個人需求分類提供多項服務,正如私人影室和情侶影室的出現。
那時候條件設施不完善,也許這麼說不對,太過於以偏概全了,但時一成為中學生之前,她只去過這麼一次意義上的正規影院看電影,所以那個時代的影院留給她的印象就是如此。
長長的一排一排連著的木製靠背椅,類似於現今的階梯教室,但空間遠比階梯教室大得多。
那場觀影安排了不少學校,即便這樣,前排還是空出了很多座位。學校為他們安排的座位挺正好的,不前不後、不偏不倚的中間地帶,各班有組織有紀律的聽從帶隊老師的安排,在影院廳里較中間的那塊位置集中坐下。
觀影前一天老師還特意提醒他們,記得準備一包紙巾隨身攜帶,起先她還不是很明白老師的用意,後來她懂了,這是部以親情為主題的催淚影片。
「真的,這部影片真的很感人,當時在場的人基本都感動哭了。」時一著急向林越解釋,較真得就像在為自己辯解,而後話鋒一轉,底氣弱了下去,「除了我。」
林越聽得饒有興緻。
一整排的座位太長,如果本班同學一個接一個連下去坐,便不易於老師管理學生,所以各個學校的老師都不約而同的採取方塊式排座,即本校學生集中在一起,平均拆分成幾排。那次時一正好坐在本校其中某一排的最邊上,旁邊緊臨著別校的某個男孩。
她看的入迷,越看到後頭越覺得感人,特別是高潮處,隱約聽見周圍不時傳來此起彼伏的拆紙巾塑料袋、吸鼻子和微弱哭腔的聲音。
她被劇情牽引著濕漉漉的情緒,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正欲奪眶而出,旁邊的小男孩突然湊近她,一張放大的陌生人的臉就這麼完完全全覆蓋了她的全部視線。
小男孩凝視著她臉,一臉天真無邪的好奇:「你哭了嗎?」
那一刻,時一為他的直接感到不可思議,她醞釀好的情感被徹底中斷,而她那股天生的小倔強還得硬生生的把欲要顆顆滾落的淚珠強忍住,才能保留沒由來的好勝心:「沒有。」不耐地推開他的頭,沒好氣的說,「你擋住我視線了。」
那場電影後來看的特沒勁,時一根本已無心把自己帶入劇情,男孩頻頻轉頭觀察她的臉部變化,她被弄得興緻全無,攪得心煩意亂,一次次的回應他:「我真的沒在哭。」
她真想問他,他是想把自己逼出眼淚才甘心嗎?真的不用再看她了,她是不會哭的。
後來放映結束,老師帶隊離開,但凡目之所及之處一個個從她身邊擦肩而過的人,皆是紅著眼眶和未乾的淚痕,無論是同學還是老師。
他們湊成一堆,分享著煽情劇的心得體會,而就她落單,臉上全無任何情緒,甚至於有點氣憤,沒有哭過的淚痕、紅腫的眼眶、止不住的啜泣和揉皺的紙巾,就連幾近結尾處最引人入勝的劇情都無法完整串聯起來跟大家分享,她很傷心,因為就她一個人沒哭。
同學問她:「你沒哭嗎?明明很感人啊。」
她不希望讓別人覺得她跟其他人的感官淚點不同,誤解她是一個無知無覺的人,但又不知道怎麼解釋。
她乖乖聽話帶好的那包紙巾還原封未動的放在背包裡帶回了家。
「如果換作現在的我,就會揪住旁邊的那個小男孩一頓暴揍,然後告訴他,別這麼愛管閑事地關心別人的眼淚。」時一現在想來真的又可氣又可笑,因為一個沒由來的插曲,無關緊要的人,成為她惦記至今的「恨」。
林越在一邊哈哈大笑,一口剛喝下的牛奶險些噴出,好不容易吞下后還嗆了兩口,絲毫沒有要同情當事人的打算。
「真的?」林越狐疑地看她。
「假的。」時一皮笑肉不笑,「我就事後想想而已,當時影廳里那麼黑,我都不確定他到底長什麼樣,小孩子成長發育變化大,就算現在真站在我面前,十有八九也認不出來。」
「看恐怖片嗎?」林越終於知道時一的話題靈感起自哪裡,他指了指那家影院的大幅海報。
時一退退縮縮的推手求他放過:「別,我不看的。」
「不是總聽人說人比鬼更可怕嗎?虛實難辨的東西你還當真。」
「可是……」時一不情願的委屈樣,「就算這樣,我還是怕鬼啊!」
林越發自肺腑地笑,他想不到時一也有軟肋,她不似表面那般雲淡風輕,同多數女生無異,有著令其怯弱的事物,一觸就可激起心底的驚濤駭浪。
時一又由此聯想到另一則囧事。
小學四年級時,學校組織過一次春遊活動,他們當時去的是一個類似基地園的地方。其中有一個娛樂環節是走迷宮,是真的用水泥砌起的高牆,層層疊疊的三維實物,跟圖書上的迷宮遊戲不同,這次是實戰遊戲。她那時小又是女生,不夠高,水泥牆自然給作為小學生的她一種高不可攀的壓迫感,她站在門口卻步了,眼看著同學們一個個爭先恐後的往裡跑,大呼小叫的驚叫聲,玩得不亦樂乎,獨留她一人站在門口猶豫不前。可她就是不敢,不敢邁出那一步,她怕被甩在死胡同里,到不了迷宮的中心。迷宮的中心是個看台,可以以上帝視角縱觀全局,後來她看到不少同學成功「登頂」,開心的朝她招手,好心的為如無頭蒼蠅般亂竄的同學指路,她是羨慕的,但是她又開始過分擔心,一會出不來怎麼辦,小小年紀的她就這麼陷入了自我假象的受困景象中不能自拔。其間即使老師在一旁鼓勵她進去試試,她還是怕跟丟了大部隊,往後縮了腳,寧願在門口等著小夥伴出來。
現在想來不值一提的小事,在當時的那個環境下對幼小的她來說,是望而生畏的大事。
就算後來的闖鬼屋,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一次,也是寸步不離地緊貼著其他人走,當時正好還有六年級的學生也想進去玩,他們就幾個人湊一夥,一刻不離的緊抓著高年級的衣角,抱著人家的胳膊,全程不敢睜眼,嗷嗷直叫,只有耳朵還時時警惕地接收訊息,以聽取前方別人的尖叫聲來判斷路況,她沒有撐到最後,中途見到出口外的亮光,逃也似的往那跑。
她真的很膽小,膽小得都不像長大后的自己。
林越聽得津津有味,牛奶見了底,時一的故事也講完了。
他真摯地發表了一句見解:「時一,沒有人比你更適合講故事了。」是那種娓娓道來的生動鮮活。
她挖掘自己的往事,博得林越對自己又一好評。
「好了好了,故事講完了,你也聽夠了,牛奶也喝完了,該回去睡覺了。」她看了眼時間,凌晨兩點十四分。
七點半的早讀,換算平時作息時間六點半起床,現在回家躺床上立刻入睡,大概還有四個小時的睡眠時間。
「還有後續嗎?」林越睡意全無,有所期待和留戀,他想繼續聽下去,不願結束話題。
「有。」時一說,「公平起見,下次換你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