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覺得他怎樣
廖韻之喜歡葉承彥已是不爭的事實。
她的這段早戀向好友透露始於初三上學期,她將心事掩藏的極好,旁人看不出半點端倪,而時一和尤翹楚更是後知後覺。廖韻之毫無一點兒特立獨行的舉措,按照穩定的作息和熟悉的習慣生活著,皆屬日常百態,所以即便是在親密無間的時一和尤翹楚的日日相伴下也並未從中察覺出一絲一毫令人不對勁的地方好心生懷疑。
初三時,班主任根據班級各位同學的學習情況擬定了一次又一次的座位調動,但她們三個的座位卻沒一次是相鄰的,隔著同班同學,分散在教室的各個方位上。
時一因為是學習委員的關係,課間總免不了收交作業、登記名單、匯總成績等工作。應屆畢業生在學校領導的「精心呵護」下,其所在班級的樓層也是最高的,按其意便是「遠離外界紛擾,專心備考」。時一曾想過向班主任辭去學習委員一職,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學習中才更為妥當。大戰前的自覺性與約束性,使得初三年段較低年級相比安靜了許多,課間偶爾會傳來一小部分同學在班級過道或者樓層走道里喧嘩打鬧的聲響,但總歸不敢肆意妄為。歸咎其原因不外乎於此,一則是樓層太高,課間時間太短,在諾大的操場和教學樓的樓梯間來回跑動時間已過去大半,此舉簡直吃力不討好,二便是多數人選擇坐在座位上埋頭與習題奮鬥,一人如此,眾人如此,稍懶散些便顯得格格不入,再加之醒目的倒計時,更顯得人心惶惶。哪怕你稍安分些呆在教室里與同學探討錯題,即便是裝裝樣子在自己的座位上毫無效率的隨意翻看著知識點都能自我安慰。但她的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的事,事後就被丟棄了,往大些說臨時辭去職務未免過於自私,往小處講繼續下去也全憑「萬一呢」的私心。
不用說,林越是她所有僥倖念想的起源。
她們三個就是在如此的狀態下,忙裡偷閒的在教室後方的窗口旁湊在一塊調整著因學習壓力而紊亂的氣息,大口大口的透著氣,呼吸著在開敞的窗口處灌進滿懷的清新,搓揉著乾澀的眼睛和酸疼的脖子。
那天像無數個晴空萬里的日子一樣。
開端起自廖韻之狀似無意的一句:「你們覺得葉承彥怎麼樣?」
廖韻之這麼無端的一句問話,是後續她們所知曉的一切故事由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地轉為順理成章的端倪。
如若當事人沒有開口半句,她們定不可能妄自從蛛絲馬跡里窺探些什麼。
而要到很久以後她們才領悟出話外音不過是一句無聲的隔空喊話「不管怎麼樣,我就是喜歡他啊!」帶著抵死不屈的倔強。
時一的第一反映是一臉茫然:「什麼?」她是沒聽懂這個陌生的名字。
「葉承彥?」尤翹楚扭曲著臉,帶著一臉與我無關的審視。
「誰啊?」可想而知,時一定是不認識這名同級生,她交際圈窄,整日局限於班級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人緣淺,除了班級內熟識的同學和經常出現在年級光榮榜上略有耳聞的名字,其他人算是一概不知。所以廖韻之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只覺得生疏,時一轉向尤翹楚。
她們只是面面相覷。
隨後尤翹楚一副恍然大悟的感慨:「啊!他啊!」時一本以為她知道些什麼,緊接著是令人大失所望的,「我不熟。」
看來也不過如此。
時一隻是掃興的白了她一眼:「真是高估你了,還以為你知道些什麼詳情。」枉費了她的一番期待。
「不就是我們樓上那個班的嘛,好像是一個熱愛籃球的男生,午飯過後從學校食堂走出來回班的路上就挺經常看到他在籃球場上的,不然便是傍晚放學時,就這麼兩個時段。這些我還是知道的,至於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只是聽過這個名字,沒興趣,就沒去多加了解。」尤翹楚搖搖頭又癟癟嘴,剛一臉不屑一顧的說完,就瞪大了眼睛,張嘴吃驚道,帶著猙獰,「你不會吧!」
尤翹楚揣測出了廖韻之沒由來的意圖。
尤翹楚把一隻胳膊搭在窗框上放鬆,微調了站姿,兩腿交叉站立,更顯慵懶。時一站在她的身側,背靠著牆,靜靜地聽。
兩人嘴裡是不謀而合的「嘖嘖嘖」的咂嘴聲。
她們頭又往後靠了靠,讓與她們面對面站著的廖韻之後退幾步,然後從上到下重新審視揣摩了一遍,就好像無聲的應答:「你今天沒病吧!」
廖韻之被她們看的渾身不自在,泄氣的斜了下眼,以示抗議。可焦點全然不在時一和尤翹楚之間,自始至終都望著窗外,慢悠悠的說一句:「幹嘛啊!大驚小怪的。」
時一和尤翹楚靈光閃現,突然頓悟般的扭過頭,轉身趴在窗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窗外不遠處的那片籃球場,熱切的搜尋。她們所在樓層較高,光線強烈而晃眼,從這看過去,只能看到三兩體型相差無幾的男生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時一看不清楚,在好事者尤翹楚眯著眼伸長了脖子的指指點點下,算是看了個大概,只是個身形的大概。
那是廖韻之第一次在她們面前提起自己喜歡的人。時一知道,廖韻之開口的那句問話本就不是重點,她更不在意她們的答案如何,只是略微通報好友一聲。
心事有人訴,就是莫大的幸福。
自此以後,時一和尤翹楚總在廖韻之的面前以葉承彥的名義逗弄她,毫無關係的一句句再自然平常的對話,都能被尤翹楚扭曲歪解,生拉硬扯上葉承彥的名字,直到如願的引來廖韻之一臉「你們夠了啊!」的嬌羞,毫無對策的無可奈何,又好氣又好笑。
甚至廖韻之開始自我反省,當初告訴她們自己的心事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她們每調侃她一句,她就感嘆一聲「誤交損友啊」,帶著滿腔的悔意。
但說實話,雖然她時時悔不當初告訴時一和尤翹楚這個秘密,卻也只是嘴上逞強,而心裡泛著一股暖意,就好似她和葉承彥的關係真在她與好友的你一言我一語中聯繫更為密切,彷彿一切美好的幻想下一刻就會成真。
甚至後來,為了更近一步探求真相,看清葉承彥的真容,也為了滿足時一的好奇心,她們三人約好在體育課後故意站在籃球場旁觀望遠處早已蓄謀已久的廖韻之在他的指導下打籃球。
籃球場由三塊完整的活動區域並列而成,課間人來人往,她們三個站在最外沿蹲點。可偏偏較近的兩塊場地被低年級的佔了,導致葉承彥和他的夥伴們選了最靠裡面的那塊場地。
「啊!怎麼離這麼遠。」尤翹楚憤恨完,就急匆匆的拉著時一想繞著球場外圈往前走,剛邁開兩步就被廖韻之截住了。
「別啊,站在這看就好了吧。」廖韻之阻止了她們,生拉硬扯的把興緻高漲的兩人拉回原地。
尤翹楚甚是不滿的白了廖韻之一眼,扁扁嘴,只得獨自咕噥,言聽計從的泄氣應了一句:「哦!」
尤翹楚其實見過葉承彥的模樣,她純粹是湊份熱鬧,可相比之下反倒是尤翹楚更為激動。
時一是真沒見過,但也不一定,也許只是樓梯口的擦肩而過,葉承彥留給她的印象並沒被她植入腦中,更何況她此前是沒聽說過他名字的,就算留心多看了一兩眼,沒有準確的名字等基礎信息與之匹配,也便過後就忘。
尤翹楚覺得不可思議:「不應該啊。」
但考慮到時一平日里狀態,刻意嘲笑道:「算了,雖然不是很懂你走路時注意力都放在哪,但一想到就算迎面走來一個熟人,也不見得你能立馬反應過來打聲招呼我也就不怪你了。」
就是因為這種狀況時有發生,她們才敢站在時一的立場考慮,是真的沒看到,不是故意佯裝的。
一開始尤翹楚不能理解她,一臉震驚的直視她的雙眼:「你今天有擦亮眼睛出門嗎?」
或者是「就是因為你老這樣,偶像劇里男女主無意中的偶遇才沒在你身上發生,好姻緣都不光顧你了!」
話末想到時一喜歡的是時常碰面的同班生林越,這個假設站不住腳跟,也就不攻自破了。
最後懶得再搭理時一了,索性直接嚴肅的說上一句:「你是真瞎!」
「是不是那個?」時一剛說完就伸出手直直的朝著那群人里指,問著一旁的廖韻之想確認下。話落還沒伸直的手不由分說的就被廖韻之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廖韻之背對著籃球場,對著兩位急得在原地跳腳:「能不能低調一點,別這麼明目張胆的指來指去,被看到了怎麼辦。」她那過分焦急的模樣惹得時一和尤翹楚一陣陣的聳肩憋笑。
「拜託,離的夠遠了好嗎!」
就算眉飛色舞的往葉承彥的方向跑,屁顛屁顛的背影還帶著克制中的少女羞澀。
廖韻之與時一和尤翹楚分開前還不忘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囑咐:「別總是死盯著他看,很尷尬的好不好。」
她是真的很認真。
真的,即使過分直白的看著葉承彥也會令她尷尬到死的程度。
時一半模糊的評價了一句:「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顯然,即使她這次戴上眼鏡,也不見得能看的多清晰。
但放棄對於她們來說哪是件容易的事,越是有所進展越是想要歸根結底。
從此以後,她們總是在課間操結束后趁著混亂的人群亂入其中,在廖韻之的眼神示意下以適當的距離尾隨其後,廖韻之時時提醒要低調,擔心稍有差池便會鬧得「滿城風雨」。她們就這麼數次在樓梯間的拐角處的剎那間妄圖看清真面目,卻屢次下來以跟不上他的步伐無疾而終,很是挫敗。
「是挺不錯的。」等到真正看清的時候已經是幾周后的事,依舊是樓梯間的拐角處,努力終有所獲。
不同桌的她們,密集的人群中,一分分的情感在陽光下蒸騰。
那段日子裡,廖韻之對時一分外殷勤,總是掐著適當的時機主動走到時一桌前問她:「作業多嗎,需不需要我幫忙抱到年級辦公室里?」
起先時一不知情的時候只當廖韻之是良心發現懂得心疼她,有時作業本厚、科目多、作業量大,一冊一冊的習題書堆疊在一起,分門別類的整理好,然後一趟又一趟的抱到各科老師那,一個人送去年級辦公室的確很吃力。年級辦公室在她們所在班級樓層的上一層,也就是葉承彥所屬的樓層。
一開始時一不懂內幕,只是覺得奇怪,就算當天需要收交的作業量少,廖韻之也心甘情願且樂此不疲的跑腿。知道真相后,也就瞭然一笑,隨她去了,也算是替她自己省事。
廖韻之是在等時機,等經過葉承彥班級門口時一次相互打著照面的巧合。
校運會持續了兩天,本班安排的座位正好緊臨著葉承彥所在的班級,低處前幾排方便走動的位置已佔去大半,時一、廖韻之和尤翹楚不得已坐在眺望台的最高處,坐定后時一才發現葉承彥與她中間就隔著一位他的同班同學。時一輕輕用手肘碰了碰旁邊愁眉不展地擺弄手機的廖韻之。
「完了,我手機突然卡機了。」廖韻之一直反覆敲擊著手機屏幕,死命按住開關鍵,想重啟手機,卻毫無半點起色。只專註於手機屏幕的她,根本沒會意到時一的訊息。
時一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又重重的用手肘捅了廖韻之一下。
廖韻之見手機仍舊毫無反應,索性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讓它自生自滅,想著一會應該就好了,這才有空閑回應時一。只見時一朝著她右邊的方向努嘴、斜眼。她微微探頭看了下才領會到,掩飾不住的驚喜。
「翹楚,你手機借我一會。」
那會時一仍舊使用著諾基亞,自是不適合拍照,而尤翹楚在有換手機的打算起時,就已盯准了觸屏新機。
廖韻之高舉著尤翹楚的手機「不擇手段」的努力抓拍高清畫面下的葉承彥,但由於位置角度的問題,就算時一有意為其讓道朝後仰著身子,橫隔在他們之間的還有那名葉承彥的不知趣同班生,廖韻之擺弄著手機好一會卻找不到一個正好的取景點,關鍵是第一張的大膽偷拍還被當事人抓得正著。
由於看台位置布局不合理的問題,排班位置沒整頓好,後來沒多久他的班級換了場地休息,她們也坐到了較靠下的階梯上。
賽前點名的準備工作正好在本班前的那塊空地,廣播里一遍遍通知提醒,體育老師拿著曠音器一次次催促講解。準備參賽的廖韻之離開前也不忘叮囑時一當葉承彥出現在本班前面點名處亦或是比賽過程中經過前方跑道時定要記得捕捉下鏡頭裡的他,一聲聲鄭重的囑託,二話不說就把早已離席參賽的尤翹楚的手機強塞到她手裡。
時一應著廖韻之的話,全程不敢有一刻分神走心,循著葉承彥的運動軌跡,配合的拍下幾張出現在鏡頭中的葉承彥。
那麼努力的當一名好的拍攝者的廖韻之,除去模糊不清,毀得不行的照片,最後也僅收穫了兩張像樣的側臉照。
雖然時一不知道如今那兩張來之不易的照片被她怎麼處理了,些許已經刪了,但那一刻時一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認真記錄下了一個性格開朗陽光的女孩為滿足愛情的私慾而想在他面前將心懷鬼胎的自己展現得更自然一些的笨拙模樣。
時一想起廖韻之曾用及其陶醉的神情形容著那天早晨上學途中忽逢大雨,躲在學校對面的小賣部門口避雨,猶豫著該不該一鼓作氣沖向班上,而意料之外的是葉承彥正好撐著傘從另一條來校的路上看見了她,拍了下肩膀以示招呼,然後淋漓盡致的展現了主動邀請同撐一把傘的紳士風度。時一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傢伙內心的竊喜,以至於廖韻之後來跟她慢條斯理的描繪他們是如何穿過校園的林***她又是如何在行走中無意的碰撞著他的手臂,難掩嬌羞的少女心在雨天里頓時已如艷陽高照,散發著光和熱。
廖韻之無論何時何地神采奕奕的朝向葉承彥所處方向,才是最為真摯、顯露於色的歡喜。
雨天那天當晚她就發了一條說說「一把傘,肩並肩」後面還連帶著笑臉和掌聲的表情。
時一和尤翹楚一陣調侃:「就不怕他看見?」
後來廖韻之猶豫再三,覺得的確太露骨和矯情了,趁著當事人沒刷空間狀態前趕忙刪除。
但不論怎樣,存在與否,都是一塊印記。
小題大做皆因情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