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楚凝臨死前想著酥油餅兒,睜開眼的一瞬間,竟然真的看到了她的床頭放了兩塊酥油餅兒,香氣撲鼻,摸上去還是熱乎的。
怎麼回事……她不是死了嗎?
楚凝怔怔地想著,環顧四周,房裡的擺設再熟悉不過了,這裡是她住了十多年的齊王府閨房。
她回家了?還是,只是靈魂回來了?以前她溜到茶館里去聽書,就聽先生說過人一旦死了,靈魂就會脫離原來的軀體,四處遊盪。靈魂沒有意識,但能辨著氣味回到身體在世時待過最久的地方。
所以,她現在只是一縷遊魂,自個兒飄回來了?
楚凝覺得有點兒邪乎,不信邪地把手移到自己的腿上,使勁兒掐了一下,頓時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她蜷縮著身子像未出生的嬰孩一樣抱住自己,想起先生說的,人死了是不會疼的,可她還會疼,難道她還活著嗎?
楚凝正疑惑著,門外隱隱約約傳來秋容、秋顏的請安聲,這兩道聲音她聽了十幾年,不會錯的。她張了張嘴,想喊她們二人進屋來,她有話要問她們,可才發出半個音,就覺得喉嚨一陣火辣辣地疼。
她伏在床頭,劇烈地咳嗽,整個人不停地起伏,連帶著床都晃了起來。
就在她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以為自己又要再死一次的時候,突的有一雙大手從被子里把她拉了出來,讓她伏在他的膝上,一隻手托著她的肩膀,另一隻手放在她的後背,一下接著一下,輕輕地拍著。
他喚著她的名字,手上的動作很輕柔,聲音卻顯得十分著急。
楚凝好不容易順了氣,也不咳了,抬起滿臉淚痕的小臉,吸吸鼻子,大哭著往那人的懷裡鑽去:「父王。」
楚騫平生最怕兩個人哭,一個是他相守了十六年的嬌妻,另一個就是他的掌上明珠。頭一回見到女兒哭得那麼大聲,楚騫手忙腳亂地抱住她,安撫道:「凝兒乖,沒事了,父王讓太醫給你煎了葯,一會兒喝了葯,睡一覺,你的傷寒就會好了。」
「傷寒?」楚凝聽見了重點,仰起臉,一邊打著哭嗝一邊問。
楚騫摸摸她的腦袋,嘴上說著訓斥的話,眼底卻滿是擔憂和后怕:「你呀,從小到大都那麼調皮,再過大半年就要及笄了,怎麼還跟個小孩子似的呢?現在外頭天寒地凍的,也只有你,居然想到要去河裡捉魚,要不是父王一直派人暗中跟著你,你的小命早就丟了!」
聽了他的話,楚凝記起來了,那是在去年年末,寒冬臘月,父王和娘不讓她出去玩,她在房裡待了幾天實在悶得慌,於是趁著琴嬤嬤和秋容、秋顏不注意,偷偷溜出了府。
她來到離王府不遠的一條小河邊,河面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她瞧見有幾個七八歲的小男孩正拿著魚叉在冰面上鑿洞捉魚,她來了興緻,便下去和他們一起玩。沒想到冰面忽然裂開了,她為了救旁邊一個小男孩,在把他推上岸時自己卻不小心掉進了冰冷的河裡。
後來她被人救了起來,卻因此昏迷了好幾日,還發了高燒染了風寒。可是父王為什麼突然提到這件事?他剛剛還說她「再過大半年就要及笄了」?可離她及笄的日子,明明就沒幾天了呀!
「父王,今天是什麼日子了?」楚凝小聲地詢問,臉色有點蒼白。
楚騫笑了笑道:「臘月二十八了,再過兩日便是除夕,你要快點好起來,你這一病,皇上和皇後娘娘都很擔心你。」
楚凝抿著唇不說話,默默地縮回了被子里。
楚騫覺得今晚的凝兒安靜地有些奇怪,但一想到她才醒來,可能身子太弱折騰不動了,便也沒有多問:「累了的話就好好休息,父王明日再來看你。對了,南街上昨日新開了間賣酥油餅兒的鋪子,你娘知道你愛吃,特地去買了帶回來的,若是餓了,讓秋容去熱一熱再吃。」
楚凝點點頭。
見她閉上了眼睛,楚騫彎腰,替她將被角掖好后,才離開了她的閨房。
門一關上,楚凝再次睜開了眼睛。
*
楚凝這一病,足足病了大半個月,等她終於嚷嚷著要下床,正月都快過半了。見愛女又恢復了往日的精氣神兒,楚騫一直以來懸著的心,才穩穩地落了下來。
躺了大半個月,楚凝終於接受了自己重生了的這個事實。雖然有些駭人聽聞,她也擔驚受怕了好多天,但日子還是得過呀。而且在她卧床養病的這些日子裡,她想明白了一樁事,如果她註定活不到十五歲,那麼在這多出來的大半年裡,她要儘可能地把想做的事兒都給做了。
這頭一樁大事,便是去那個什麼「溫柔鄉」,把害死她的人給找出來!
這日晌午,趁著琴嬤嬤在屋裡頭打瞌睡,楚凝偷偷地帶著秋容、秋顏來到王府後門:「秋顏,你在這裡守著,要是琴嬤嬤醒了,趕快找人來知會我。」
「郡主,您這才剛剛大病初癒,又要去哪兒呀?」秋顏擔心她再出什麼意外,拉著她的手,不肯讓她走。
楚凝好了傷疤忘了疼,把手抽回來,探頭探腦地往外面瞧了幾眼,才道:「你放心,我就是去街上逛逛,找個地方,等找到了就回來,不會有事的。」
秋顏疑惑道:「郡主要找什麼地兒,差人去找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呢?」
楚凝又何嘗不想讓人代勞,齊王府的侍衛出去找,不到半日肯定就找到了。但是她擔心萬一父王知道后問起來,她該怎麼說?總不能告訴父王,半年後她會被那伙人害死,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她想先去端了他們的老窩。
楚凝是親眼見識過那些人的厲害的,是以她此番出去,也就是想先看看那究竟是個什麼地方,若果真還有別的姑娘像她當時一樣被抓進去,強迫她們做些不願意做的事,她再去告訴父王也不遲。
心裡打定了主意,楚凝帶著秋容風風火火地上了街,去的正是她被壞人抓走的地方。她料想那些人能在旁人的眼皮子底下把她帶走,他們的老窩應該就在這附近。
楚凝找了又找,幾乎把整條街上的鋪子、酒樓、客棧、茶館等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沒有看到一家名為「溫柔鄉」的地方。難道她猜錯了,「溫柔鄉」不在這裡嗎?還是說現在還太早,他們還沒把店給開出來?
楚凝隨後攔住了一個路過的大爺:「老伯伯,你知不知道附近有一個叫『溫柔鄉』的地方?」
那位大爺聽了她的話,眼神里染上了一抹不屑,嘴角抽了抽,沒好氣道:「好好的一個小姑娘,好的不學偏偏要去那種地方,真是世風日下啊。」
說完,他搖頭晃腦地走了,最後也沒告訴楚凝她要找的地方在哪兒。
楚凝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歪了歪頭,不死心地又攔了幾個路人問,結果不約而同的,答案沒問道,收到了不少冷眼。
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那個叫「溫柔鄉」的地方是龍潭虎穴嗎?為什麼大家都不肯告訴她?
「秋容,你有沒有覺得他們聽到『溫柔鄉』時的表情都很奇怪?」楚凝不解地問一直跟著她的秋容。
秋容也是一個小姑娘,和她年紀相仿,聞言點點頭,在她耳邊輕聲道:「郡主,你為什麼要找那個『溫柔鄉』啊?」
「說了你也不懂。」楚凝撇撇嘴,沒打算告訴她。正準備繼續找人問,卻忽的聽聞一聲輕笑。聞聲望去,只見有一個風度翩翩的公子立在她的不遠處,一旁還跟著一個書童模樣打扮的人,方才她聽到的笑聲,正是從那書童嘴裡傳出來的。
那書童見她看過來,欲蓋彌彰地捂住嘴,使勁兒憋著笑。
楚凝從小到大何曾被這樣笑過,見他一張白凈的臉都快漲成豬肝紅色了,楚凝又急又氣,扯著嗓子朝他大喊:「喂,你笑什麼?」
書童沒忍住,頓時爆發出一頓驚天動地的笑聲,連他身旁的年輕的公子也偏過頭,抿唇。
楚凝這下徹底被激怒了,秋容根本攔不住她,一個勁地在她耳邊低喊「郡主」也沒用。只見楚凝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書童面前,正準備抓起他的衣領狠狠地出口氣,沒想到他身形一晃,轉眼間就站在了年輕公子的身後,還不忘探出半個頭,朝她做鬼臉。
楚凝:「……」真是氣死她了!
「大膽,你們究竟是何人,為何要笑話我?」楚凝雙手插腰,氣勢洶洶道。
她還算有點眼力,看得出書童是跟著眼前這位年輕公子的,所以這句話,她是直接朝著年輕公子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