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出名要趁早】
成名須趁早!
越往世,日月如梭,人生如夢,流光易逝,功業難成,歧路匆匆……等到回首來時路,卻已是人到中年!怎能不叫人黯然神傷?
環顧四周,這群激昂少年和情懷女孩們,又有幾個不是將夢想埋葬在象牙塔之外?
顧為西爬上探方口,朝帳篷工具房走去。
探方下的楊羧眼睛跟了一會顧為西的背影,咬咬牙,繼續埋頭苦幹。馬上就要讓顧為西喊爺爺了,他這些天的憋屈將能得到最大的釋放。
雖然精神體力差不多接近極限,一想到顧為西居然和所有西大同學打成一片,他反而成為孤家寡人。動力就馬上上來了。
顧為西走進工具房,找了探條和一個洛陽鏟工具包。
來到他關注的平谷地,顧為西打開工具包,掏出一根根半米長的螺紋鋼套管,再接上剷頭。
這種鏟子就是著名的洛陽鏟。可層層相套,隨意延長,最長可套三十餘米。
顧為西下鑽了第一鏟,約兩米多深。當鏟子打入地下,土壤鑲入孔洞。顧為西提出鏟子,取出洞中土壤,倒在地面上,用探條扒拉著,分辨土層顏色。
要想根據土壤不同特性分辨地下墓葬,首先必須懂得地層學。
『地層』這一名稱是從地質學借用的。在人類居住的地點,通常都會通過人類的各種活動,在原來天然形成的「生土」上堆積起一層「熟土」,其中往往夾雜人類無意或有意遺棄的各種器物及其殘餘,故稱「文化層」。
如果分辨器物是X代遺物,該層就叫「X朝文化層」。
如果后一代的人類居住在同一地點,又會在已有的「文化層「上堆積另一「文化層「。由於長期延續,文化層越堆越厚,層次越來越多。如果沒有經過擾亂,上層的年代必然比下層的年代為晚。這樣,文化層的堆積便構成了這一居住址的編年歷史。
地層學的重要性雖然不如居住址的發掘,但墓葬與居住址的文化層之間,墓葬與墓葬之間,乃至墓葬本身的各部分之間,也往往存在層位關係。
考古要確認發掘地時,通常要先調查,在地面勘探有沒有陶片、瓷片,或者在懸崖斷坎的這類剖面看看有沒有古代遺存。
顧為西當然是憑藉他先知先覺的優勢,但他畢竟不是萬能全才。說到布方、挖掘、洛陽鏟以及各種考古工具的運用,風水天文方面的知識,還涉及到地質生物化學等等方面。
他前世雖然斷了考古夢,但他三十歲后,店鋪的生意開始穩定,他便多次自費去探訪考古工地,主動充當義務挖掘民工。
就在他第三次趕去洛陽一處考古工地時,他認識了第一位工地上的「師傅」。這個「師傅」說白了就是考古工地上的民工。
那年,他「師傅」四十五歲,已經兩鬢霜白,背著一袋袋發掘工具,像個古代落魄的俠客。
「師傅」皮膚曬得黝黑,愛笑,敦實,說一口純真的西陝腔,一開口全是故事。
「師傅」叫陳柱子,從老家寶雞的一處工地上從挑土民工做起,開始走入田野考古領域,參加過二十次左右的田野發掘,僅三峽,他就去了九次。
他曾自傲的說,「中國,我已經走了三圈了。」
陳柱子二十多年的田野挖掘經驗,其實幹能力秒殺絕大多數考古界教授、文博系的研究員。他通曉各個朝代的墓葬特點,比如形狀規制上的特點等等。用「師傅」的話說,掌握了這些特點,干起活來就能事半功倍。
他很耐心的教顧為西,比如先用探條去探,根據手上的感覺……去「感覺」下面是不是有墓;待確定以後就下鏟;比如:一鏟打下去十米,有了,然後……看深度和鏟子上帶出來的東西,深度也是個標誌,帶出來的東西上有木屑、有硃砂、有坑灰等等……這都是特點,然後,用泥鏟把墓的形狀「方」出來……
他最厲害的是擅長修復陶器和青銅器,有次陳柱子和一名北大考古系博士打賭。
博士用電腦掃描、編碼來拼接陶片,他用腦子裡的經驗和手。
結果,他早早完成拼接,而博士的電腦程序才剛剛開始運行。
可以說,他在陶器分期、斷代、拼湊方面達到了國內頂尖水平。經他的手,無數破碎的陶器復原了當初的形狀。
四十歲后,他成為國內考古工地上的搶手貨,國家的任何大型重要墓葬發掘,他是「技工」中的首選。
顧為西跟著他的腳步走了四個考古工地,受益匪淺。
遺憾的是,這樣的「人才」由於沒有接受過正規的大學教育,通過工地師徒幫帶或實際經驗來學習,沒有正式編製,沒有技術職稱,按工時和工作量取得報酬。像「信天游」一樣,結束了一個考古工地,馬上打氣行囊奔赴下一個工地。
顧為西一邊想著陳柱子一邊下鏟子,盤算著是不是什麼時候去找到他。但旋即一想,這個時候的陳柱子大概才在田野工地上挑了五年土,他想,是不是再等上幾年,等這個前世的「師傅」再成熟一點。
顧為西的鏟子剷出了一團五色混土時,不遠處的探方里傳出了一陣陣歡呼聲。
顧為西直起身,望著探方的方向嘆了口氣。
這個世界最珍貴的是「希望」;最可怕的也是「希望」,希望往往是痛苦之源。
大概半小時后,實習探方里應該是一片哀嚎!
顧為西加快發掘速度,終於,洛陽鏟在十二米深的土層帶起了一團黑色木炭。
到底了。顧為西握了握拳。
接下來的工作就相對簡單了。用泥鏟把墓的形狀「方」出來。行內的話就是「定坐標」。左邊打一個,打了十米沒有打到,那就是「過了」,再回頭往右邊一點繼續打……
以此類推,一個個的點連起來,就是十多米地下的墓的形狀了。然後根據墓的形狀、深度、坑灰、木質(或石質、磚質)這些特點結合起來推測出墓的年代、墓門的位置等等。
一般來說,任何朝代墓內的物品擺放都有其規律。一看形狀是兩周墓、漢墓、東漢或是西漢,那麼腦袋裡就有個「圖像」了。
棺木應該在哪裡、陪葬的物品中陶器在哪裡、金屬器皿在哪裡、兩邊的耳室里都會有什麼……等等,心裡非常有數。
顧為西首先「方」出來的是距離主墓十多米遠的「車馬坑」,他相信一旦出土了規制厚重的「車馬坑」,那墓主身份之顯貴就毫無疑問,即便人們還懷疑是不是周天子墓,但王公貴族墓也是巨大驚喜。
如顧為西所料,當他來到探方口上方時,探方底部一片死寂。
劉行和趙通以及陳舟正盯著幾隻陶罐陶壺發獃。周圍的同學大多席地而坐,或掩面嘆息,或表情木然茫然。
特別是楊羧,臉色死寂地靠在土壁上,兩眼無神。
倒是蘇岩的心理素質讓顧為西微微驚訝。
蘇岩沒有木然發獃狀,她指揮著幾個民工在收拾發掘工具,頭上的白色工人帽殊為顯眼。
顧為西站在探方頂上,乾咳幾聲,大聲報告,「報告領隊和老師,我發現了一處墓地疑似周天子墓!」
陳舟抬頭,仰目,隨後又低垂。
趙通射向顧為西的眸光充滿羞怒牙齒咬得「咔嚓」響,嘴唇哆嗦著卻因為憤怒和失望而說不出話來。
文保學院難得有了這樣的田野考古實習機會。如果成功,下次省里田野發掘,文物局可以再次推薦文保學院參與,可惜……
劉行和一眾同學如看白痴一樣看著他。
顧為西笑了笑,揚了揚手中的洛陽鏟,「我剛才無意鑽探中,發現夯土層內有炭粒、陶器碎片等物,距地面九米……而探方內如此規格的疑冢或許就是證明……」
首先意動的是陳舟,作為ZS縣文管所副所長、研究員,他對當地是否存在周天子墓有過無數夢想,而且他從不懷疑周天子墓就在岐山。
因此,他不等領隊劉行發話,馬上起身,「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