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報復】(三)
「主使人是誰?」陳宇瞻駐足問。
王為先臉有異色說:「主使人是一個叫黃單的……」
「嗯?」陳宇瞻看著王為先。
「據調查和審訊結果,黃單是張少東古玩城的員工,但他一口咬定是他和顧為西個人之間的恩怨。拒不承認受張少東指使。」
陳宇瞻看向顧為西,顧為西聳聳肩,「我不認識叫黃單的人,更沒有和張少東的這個手下有過什麼私人恩怨……」他心想,如果硬算私人恩怨的話,只有劉江濤了。
見兩人臉色有異。
王為先說,「汪局還在抽調精兵強將加強審訊,也許等會有新消息……」
對於他的話,陳宇瞻和顧為西都覺得希望不大。雖然忠誠和古董一樣稀缺,這個世界上永遠不缺少頑固分子。
有時候,咬緊牙關不鬆口,或許還有一條出路。
真坦白交代,下場或許更凄慘。
陳宇瞻看向顧為西,「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顧為西知道,這是陳宇瞻給他面子,給他一個發聲的機會。
他當然不會放過。
想了想,說,「我懷疑張少東和安西的盜墓團伙有比較大的牽連,特別是金香玉餐館,是一個買賣雙方的中間平台,據說是國外買家的一個交易據點。」
陳宇瞻很快明白,「你的意思是從文物販賣入手?」
「是的,從黃單身上很難找到新的突破口。他一口咬死是私人恩怨,隨便扯個借口,我們都不能把他怎麼樣。」
「他窩藏通緝殺人法,這個罪名不小。」王為先提示道。
顧為西表示感激的沖他一笑,搖頭說:「從證據鏈的法律角度來說,黃單咬死說他不知道這兩人的身份,法律也懲罰不了他。而且我估計,黃單也未必了解這兩個東北通緝要犯的真實身份。」
王為先惋惜的輕「哦」一聲。
陳宇瞻不是王為先,他見多識廣,知道什麼是關鍵。他問顧為西,「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要提示的。」
顧為西抬眸直視陳宇瞻,「還可以從兩個人身上打開突破口。一個是金香玉餐廳的老闆,叫余紅兵,他是安西盜墓銷賬鏈條上的一個關鍵人物;另外一個人叫劉江濤,他本人在南大街背街開有一家古玩店,同時他也是張少東的心腹手下,最近他很有可能鋌而走險,私下聯合余紅兵進行文物銷贓。」
顧為西這樣說既是為了復仇,二是為了樊倩解決她這輩子難以跨越的孽緣,三是為了即將成立的文保公益組織打響第二槍。
第一槍當然是大岔口子山的盜墓事件。
但是,這個時候文保公益組織畢竟還未成立。名頭還沒法打出去。
但他如果抓住被襲擊的契機獲得陳宇瞻的支持,也許可以藉機打掉打穿張少東這個團伙。最不濟也可以讓他們老實一段時間。
重活一世,他遠比許多人明白一個真正的男人該是什麼樣子了:有目標,有理想,但肯定不是靠拚命、靠熱血去爭取,而是要講究手段地實現。
在他上一世的生活中,他看到了許多人的成敗得失,其中看到有人幾十年如一日的堅持,也看到了一些人遠勝常人的眼光,還看到了許多成功者的奮鬥史,他們許多人的閃光燈和優點。
這些難得甚至寶貴的「閱歷」是他自我塑造的養分,甚至是他最珍貴的金手指。
鮑勃.迪倫曾經這樣唱過:一個男孩要走過多少路,才能變成男人?
再怎麼天才的人都要經歷時間過程,不斷錯誤不斷改變完善。
但顧為西卻似乎一夜間成長為男人。
男孩是怎樣的?充滿幹勁卻又不講策略,以為整個世界都是圍著自己打轉,人定能勝天,拚命去沖、去闖,最後卻被現實撞得傷痕纍纍。
男人又是怎樣的?熟知成人世界的一切法則,為人處事都留有餘地;知道人勝不了天,但雄心未已,只能審時度勢,默默地實現自己的目標,實現了固然開心,但是實現不了,也不可強求。
顧為西就是如此,從四十多歲回到十八歲,一夜間從男孩進化成男人。
陳宇瞻若有所思看了看顧為西,點頭示意王為先按顧為西的話去打電話。
顧為西三人在庫房門前這一耽擱,商店營業員和庫房保管員一直耐心等候一旁。
陳宇瞻沖庫房保管員說,「可以開庫門了。」
拿庫房鑰匙的是位三十二三歲的男人,外表清秀,帶一個黑框眼鏡,他不同於與營業員的畏畏縮縮,很有些不卑不亢的意味。
他拿鑰匙開門后,顧為西很好奇的問了一聲,「這位師傅貴姓?」
庫房保管員淡淡說了句,「免貴,姓張,張自泓。」
顧為西隨口說了句,「張師傅,有勞了。」
張自泓打開庫房大門后,指著堆擠的拍拍滿滿的文物倉庫說:「瓷器類在右三區,如果兩位對別的門類沒興趣,可以直接去右三區。」
顧為西說,「我們主要是找些有一定藝術價值的瓷片或殘器。聽營業員說,你們把瓷片當廢物賣了?」
張自泓眸子里露出一絲憤怒,「他們亂搞……」
旁邊的營業員回敬了一句,「這可是領導同意的,你們倉庫不是老嚷嚷存放地不夠,這不是跟你們清理嗎?」
顧為西對張自泓比較好奇,「好的古瓷片你們倉庫有分類吧?」
張自泓忍了營業員的回噴,壓下性子介紹說,「好的古瓷片一是保留了大部分畫面或圖案。二是具有款識,或是具備典型的時代特徵。三是邊緣齊整,如圓形、矩邊形,便於保存。四是天地具全,比如碗,從碗足到口沿都可以看到,可以推斷出碗高,復原口沿直徑或底足直徑。五是稀有少見的瓷片,如圖錄中未出現過的,或在藏友圈中未見過的。六是名窯口或著名畫片,如成化鬥彩雞缸杯瓷片、永樂纏枝蓮壓手杯瓷片等等。」?
顧為西和陳宇瞻霍然動容。
一個國營文物商定的倉庫保管員具有如此高的鑒定知識?
要說起來,顧為西比陳宇瞻震驚度更大。要知道,96年這個時代,古瓷片收藏還未興起,這個時候能掌握古瓷片收藏知識的鳳毛麟角。
似乎對陳宇瞻和顧為西的印象並不差,張自泓主動介紹說:「這邊是明以前的古傷殘瓷器、明清官窯傷殘瓷器、明清有特別款識的高檔精細傷殘瓷器、明代及清三代民國民窯高級傷殘瓷器以及各個朝代用途狹窄、燒制量少、造型奇特的稀有傷殘瓷器等,皆可列入收藏範圍。」
顧為西和陳宇瞻看著殘亂堆在庫房角落的瓷器殘片和殘器,顧為西感到心疼道:「怎麼能這樣亂堆在一起?」他隨手撿起一件殘破清康熙青花花觚,口爆釉,心想這件青花花觚若花心思也不是不能修復,幾年後至少能拍出十幾萬。
他的眼睛一亮,盯著雜亂無章如垃圾堆放一起的一堆瓷片,小心翼翼從中挑出一件龍紋宣德瓷片,這可是好東西啊,他記得佳士得05年拍出一個龍紋宣德瓷片的價格是38萬元。
接著他又伸手在瓷片堆中翻出幾個宣德的瓷盤碎片,心疼得心都要滴血,多好的東西啊。我K,07年一件碎了二十幾片宣德的盤子粘到一起修補,曾拍出1200萬天價。
可現在,都當垃圾廢品處理了。
他已經顧不得向陳宇瞻推薦什麼瓷片,而是直起身看向男營業員和張自泓,「我想打包購買倉庫的全部殘瓷碎片,你們誰能做主開價?」
男營業員響起電話里領導的吩咐,他討好道:「這些殘瓷片又沒價值又擠占倉儲用地,我們一般都當廢品處理的,論斤賣。您們若需要,我沒事安排人來過磅,五分錢一斤您看如何?」
五分錢一斤?顧為西心中唏噓不已,別的且不說,就那個宣德瓷盤殘片,充其量兩三斤,一毛五?十年後價值千萬。
顧為西還沒答話,張自泓義正言辭道:「這些殘瓷碎片價值遠不止幾毛錢,我覺得不能再繼續浪費下去……」
陳宇瞻好奇的問張自泓,「你認為應該怎麼賣?」
張自泓憋紅臉,「現在沒有市場,但不見得未來沒有市場。我的建議是,暫時不予出售,我們商店自藏。」
顧為西頓時高看這個張自泓一眼,帶著探究的語氣道:「我看不出來這種殘片有太多收藏價值。」
張自泓激動道:「怎麼沒價值?你們別小看這一塊塊小小的瓷片,看上去冷冰冰、土綉斑斑,但其中蘊藏著大千世界。」
「哦?」
張自泓繼續說:「瓷片碎片當得一個「真」字,誰也不會把現代瓷器砸碎后,將其埋入幾米甚至10餘米的地下去騙您。因此,買假貨的概率相當低。另外還有個「實」,這瓷片可以通過地層關係了解瓷片的大致年代,通過眾多瓷片的互相印證,獲知瓷片的窯別和年代……」
顧為西看著侃侃而談的張自泓,腦子裡開始思索這個名字,這麼一個人,未來不可能沒有名氣……他其實剛才就有琢磨過,但搜遍腦子裡安西和西陝的鑒定名家,都沒有一個叫張自泓的。
忽然,他一個激靈,懊惱的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他一門心思把張自泓歸類於鑒賞名家之列,忽略了張自泓體制內的身份。
他想起來了,前世倒是有個叫張自泓的名人,就在顧為西重生那年,張自泓還是西陝文物總店總經理,他所在的西陝總店應該是全國國營文物店裡唯一能和京都文物店掰手腕的人物。
大名鼎鼎的張自泓啊!
他把一個搖搖欲墜的西陝文物總店經營到全國數一數二的高度。
甚至可以說,他是整個中國最佳文物店的經營者。
就鑒賞能力來說,比他鑒賞能力強的沒有他懂管理懂經營。
而比他懂經營的管理者,又缺乏他的鑒賞知識。
這是個稀缺的人才啊!
不管是他爸爸的求雅齋還是老堂口,都急切需要這麼一個經營人才。
他暗暗竊喜,今天最大的撿漏不是什麼瓷器碎片,而是張自泓這個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