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小狼】

小狼湊近顧為西耳邊小聲說：「東大街公園南門有家遊戲機房要轉讓，我想和幾個兄弟接下來，只是，酒哥那邊我擔心不答應……」

顧為西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愣，他說什麼，要接手遊戲機房？開玩笑，這個行業豈是他夠資格介入的。

安西的遊戲機廳興起在86、87年，從開始的一兩家到目前遍布各街道的大小几十家機房，但不管哪個年代，介入這行的要麼和公安方面有相當的關係，要麼就憑本身的江湖「名望」，要麼就得花錢找紅道人脈以及請人看場子。

只是隨著遊戲機房的遍地開花，市場蛋糕一再被分薄，把那些既沒有江湖資源也沒有公安人脈的老闆們紛紛擠出這個市場。

東大街公園南門的老闆要轉讓就是因為利潤越來越低，而且他擔負的風險也大，每個月的大部分收入都要分給看護「資源」方。

顧為西知道，酒哥在南大街也有家遊戲機廳場子，他每個月能從老闆那裡收到3000元「辛苦費」。

這三千元酒哥大概要拿出一千多給幾個看場子的兄弟。

本來顧為西就打算等酒哥從廣舟返回就勸告他放手遊戲機市場，除非老闆添加賭博機，隨著網路世界的開端，遊戲機市場只會越來越萎靡。

顧為西看著小狼，盡量組織詞語，說，「現在要接手一家遊戲機房，價格不低……」

他不方便直說你還不適合太早介入成年人的世界。即便你們現在看起來在街上無人敢惹，就是一些成年混混也退避三舍。但那是你們沒有觸及對方底線的情況下。當你們去搶奪人家的飯碗，人家真對你們下手，你們還不夠看。

「我打聽過，只需要十來萬……」小狼對著顧為西假笑了兩聲，接著道：「錢不是問題，只要酒哥同意。」

顧為西驚訝的挑眉，「十來萬不是問題？你們還真有錢啊！」

一個叫三癩痢的少年說，「狼哥家裡有錢。」

另一個少年也跟著說，「他爸是市教育局局長。」

小狼無奈的聳聳肩，「副的。」

顧為西努力壓下驚奇，「就是你爸爸有錢，他會給你嗎？」

小狼挑挑眉，卻沒有說話。

三癩痢嘿嘿笑道：「狼哥的爸爸怕狼哥怕得要死。只要狼哥不找他的麻煩，錢，真不是問題。」

顧為西當時不明白，一個官至市教育局副局長的爸爸會怕自己十六歲的兒子？

後來他才明白，原來小狼的母親在他十二歲那年出車禍而亡。而小狼為此一直怨恨父親臨時改了出遊時間，才導致母親去世。

從那年起，一向成績上游的蕭郎就此改變，開始交社會上的朋友，抽煙，喝酒，打架，兩年沒主動和父親說一句話。

去年，有人給單身的蕭局長介紹了一個離異的部隊女子。蕭郎一直從中作梗，在家裡看到那位女上尉就耍性子發脾氣，蕭爸兩頭受罪，看見兒子猶如看見自家祖宗爬出墳墓。

如果蕭郎答應父親不再阻止他續弦，想必蕭爸砸鍋賣鐵也會拿出錢來買個平安。

即便排除小狼幫了他的事實，顧為西也不會答應小狼介入遊戲機廳這個行當，這不是把這個少年推下水嗎？

可直接拒絕，看小狼看似玩世不恭但透著堅定的眼神，小狼怕是會另找他人去說服酒哥。

顧為西有些為難的搖搖頭，忽然問，「你接手遊戲機廳的目的是？」

小狼呵呵咧嘴一笑，「當然是賺錢，賺大錢。」

「是啊是啊，酒哥這次把肖大炮和白老五都帶出去發大財了，以後我們只有仰望的份，這樣太憋屈了啊！」三癩痢嚷嚷道。

「如果只是為了賺錢，完全有更合適你們的，也比較光明正大的行業……」顧為西看向小狼。

小狼伸手揉揉自己的後腦勺，賊兮兮笑道：「除了這個，我們還能做什麼？」

顧為西問，「賺錢的意義是什麼？」

包括小狼在內的四個少年都懵懂的搖頭。

三癩痢笑著說：「肯定不是為了抽煙喝酒。」

小狼一巴掌拍去，笑罵，「太特么的低級庸俗了，抽煙喝酒算個屁，是受人敬仰，知道嗎，想買什麼就能買什麼……」

「有錢可以泡妞……」

滿堂鬨笑。

顧為西搖頭，覺得不適合跟他們聊太深刻的東西，還是更加直接點，「總的來說，偷雞摸狗的生財方式將會被社會所唾棄，被人看不起；不折手段的斂財方法既容易觸碰法律紅線，也不長久。因此，光明正大的賺錢良方才是長久之道。也能真正受人敬仰。」

他問四人，「你們在學校里用過多少作業本？」

四人齊齊搖頭，「太多，多了去了……」

「你們用過你們父母單位的信紙或者發票資料當草稿紙嗎？」

「我用過。」

「我也用過。」

「我上小學后就一直用我媽媽單位的發票背面打草稿……」

「對的，任何單位都有以他們單位名稱打頭的信箋，包括發票，學校的各種作業本。」顧為西輕聲道：「我建議你們做印刷品生意。」

四個孩子面面相覷。

「開廠嗎？」還是小狼首先明白過來。

顧為西讚賞的點點頭，「對，開文教印刷廠。你有這個別人沒有的優勢。但做遊戲機廳生意，你半點優勢也無。」

「顧哥是說小狼父親打招呼，各學校的作業本和單位信箋？」一個少年道。

「目前市裡有兩家文教印刷品廠，但質量一般，更重要的是，下面的區縣還沒有類似的廠家，你們可以選擇一個沒有專門廠家的區縣……」

「可是我們不懂技術……」

「看都沒看到過印刷機器……」

顧為西淡淡一笑，「這不是個什麼高深的門檻。你們只需要找到合適的生產廠房，購買一套生產機器，雇傭一個懂生產的技術師傅，幾名學徒，你們都可以當學徒，而且還兼業務人員。」

小狼眼睛微亮，「重要的是我能不能拿到學校和單位的業務？」

顧為西點頭，「對的，你如果在在質量和速度上超越市裡的兩個國營印刷廠，你爸幫你打招呼也不會壓自己的腳。」

「這行業賺錢嗎？」三癩痢問。

顧為西笑，「你理解的賺錢，賺多少為之賺錢？」

三癩痢笑呵呵道：「能像東大街雞子他們一樣，每月手有兩三千收入我就滿足了。」

顧為西說：「這樣說吧。你們的廠自如果能拉到一個學校的作業本和信箋訂單，基本可以保本，如果有四五個單位和兩三個學校，你們每人至少每月能賺一萬元。」

「每月一萬？」

是個孩子個個倒吐一口涼氣。

「甚至更多。因為將來還能延伸發展到各種印刷品，宣傳冊，掛歷，台曆，包括打火機廠的不幹膠印刷物。」

小狼喜道：「我今天回家就找他說。」

顧為西忍不住提醒一句，「如果你爸問你，你的廠房和設備？你回答不出來。所以，當你打算跟你父親開口前，要有的放矢。什麼叫有的放矢呢，就是你要能很明確的回答你的廠房在哪裡，怎麼租的，多少錢？是什麼設備，是新的還是二手，設備的名稱以及使用功效，請什麼人去當技師，還有諸多方面，你不能一問三不知。」

「那我們今天開始去打聽廠房？」

顧為西道：「不一定非得是廠房，你們的印刷量開始租賃一家一百平米的民房就足夠，印刷設備可以去市文教印刷廠找人打聽，技術師傅也可以從市印刷廠聘請。或者說，你們先搞定了印刷廠技術師傅，別的就不是問題。」

小狼可憐兮兮道：「顧哥要不再幫幫我們，至少搞定技師……」

顧為西搖頭，「我兩天後要出趟門，得十天半個月才能回來。萬事開頭難，你們能越過這個難關，以後很難有難倒你們的事情。」

他心裡想說的是，如果你們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也不值得我幫你們。

接下來吃飯喝酒，幾個少年都沒什麼食慾，興趣都在他們的印刷品生意上。

顧為西最終答應，他們有什麼事情都可以打電話找他。

飯後，顧為西看看時間，正好可以趕去小學接陳青雲。

…………

…………

篤篤篤！敲門聲響起，余紅兵不耐煩的將煙按滅在煙灰缸內，抬頭喊了一聲「誰？」

「是我，劉江濤。」

余紅兵起身開門，門外是滿臉帶笑的劉江濤。

「紅哥，把門關這麼好乾嗎。」劉江濤開了個玩笑。

讓余紅兵心裡感到十分的不舒服。關門上鎖是他的習慣，從十幾歲開始在道上混以來，他就習慣在任何個人休息場所關門上鎖。

這個習慣很多人都知道。

他還有個沒有人知道的習慣——他的卧室枕頭下永遠都放著一把匕首。

「坐吧。」余紅兵扔了根煙過去。

劉江濤笑嘻嘻接過香煙，開口之前，他刻意去關上房門，小聲道：「紅哥，我聯繫了一個買家，大買家，他答應來看貨。」

然而，本來已經答應劉江濤的余紅兵忽然嘆氣道：「江濤，你我也不是外人。我不瞞你說，今天東哥把我喊去狠狠K了一頓，還特別叮囑我最近不要輕舉妄動……」

劉江濤臉上一急，「紅哥，我們可是說好的，我下家都聯繫好了，你可別讓我難做。」

「不是我不講信用，是最近風聲很緊。你又不是不知道，東哥大發雷霆，黃單今天都進了局子，東哥使出全身解數，都撈不出來。」

「我知道，可是，機會難得，我找的這個大買家恰好這兩天的安西，過了這個村……」

「兄弟，你這是讓老哥我為難啊！」余紅兵在桌子上敲擊著五指。

劉江濤算是聽出來了，余紅兵並沒有完全拒絕，而是留有餘地，他一咬牙，道：「紅哥拿兩成傭金。怎麼樣？」

余紅兵心中一喜，多了一成傭金，他佯裝猶豫道：「不是錢多錢少的問題，兄弟，風聲太緊，一旦出問題，我們都難以收場啊。」

劉江濤心中怨念重重，忍氣吞聲說：「紅哥在圈子裡從來沒有出過問題，我也一直是守法經營標兵，都不是在局子里有案底的人，誰有空去盯我們。紅哥你想多了。」

余紅兵正色道，「今天黃單和另外兩人就是從我店子裡帶走的。」

劉江濤有些惱火的解開襯衣紐扣，「我買家都約好了。」

余紅兵淡淡一笑，「好吧，我們兄弟一場，知道你最近虧錢虧得厲害，我幫你一把。今天晚上約個時間讓兩方見見面。但我不會出面。然後，這事情，千萬不能傳到東哥耳朵里，你知道後果的？」

「我明白。見面地點非常安全隱秘，絕對不會出紕漏。」劉江濤總算鬆了口氣。

和余紅兵敲定了見面時間和地點，劉江濤走出余紅兵家中，看著逐漸暮色的天空，他忽然小聲咕噥道：「是不是要把她約出來當掩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