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告而別（一）

六月里的一個清晨，淅淅瀝瀝的小雨滋潤著夏意漸濃的大地。www.1,寅時初，內城的城門剛一打開的時候，一輛馬車就迫不及待的疾馳出了城。

駕車的是兩個年青的男子，而車內坐著的正是我和弘暉。不，不對，現在他已經不是四貝勒府里的大哥兒了，他是我莫清風的侄子——莫星野。這本是我那個現代哥哥的名字，之所以會將這個名字送給弘暉說來全是出自私心，為自己一個對現代的念想而已。

記得過去曾聽人說：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記的時候，你反而記得清楚。以前我對這話是嗤之以鼻的，而現在卻是深信不疑。因為有些事情只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才能深刻的體會到。猶記得在初到古代的那些日子，現代的快樂生活一度成了我心底的一道傷，不想碰也不敢碰。可回憶這東西總是會在不經意間閃進你的思緒里，魔魅一般如影隨形讓你想忘也忘不掉。當我習慣了這樣帶著痛的回憶時，卻又忽然發現：當不能再擁有那曾經的幸福時，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嗯~~」

枕在我腿上的星野嚶了一聲，將我從沉思中拉了回來。低頭瞧了瞧，原來他是酣夢中無意識的呻吟。看著他嘴角殘留的笑容，想是做了個好夢吧。輕輕撫了撫了他額上的細汗，喃喃自語，「現在，我們就這麼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注視著星野的睡顏，心神卻飄回幾天前的晚上……

====數日前=====

「丫頭，朕最後再問你一次，你不後悔嗎？」

「以後也許會，但現在不。」

「你就不怕他會恨你嗎？」

誰？胤禎還是弘暉？我略帶嘲諷地看了康熙一眼，他這麼問我就不覺得可笑嗎？離開是他一手安排的，難道他希望我現在後悔嗎？不過如果胤禎真的愛我並且了解我，他應該會明白，沒有原因我是不會不告而別。反之如果他因此而怨我，那也只能說，他還不夠了解我，對我的愛還不夠深。至於弘暉嘛，我不求別的，只希望他不要怨我剝奪了他承歡膝下的權利就好了。

「丫頭，一看你那眼神就知道你還在怨朕不讓你和他們告別。」康熙何等心機，只是一個表情就可以讓他知道我現在的想法。

我淡笑，笑容中卻什麼意味也沒有——我該有嗎？我能有嗎？哼哼！

嘆了口氣，他繼續說道：「唉，朕現在不奢望你會明白，等時間到了，你會知道朕做這一切的理由的。」

「皇上的理由不是我等奴婢能知道，再說奴婢也不想知道。」如今事情已然走到了這一步，知道不知道理由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

「死丫頭，你還真是越來越大膽了，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嗎？」

「怕，怕死了。」我故作膽怯地伸手，「快給我上枷吧，打入天牢也省得我去剃頭了。」

「鬼丫頭！你別想跑。」康熙笑罵道之後又略帶感慨地說道：「你說你怎麼就不是朕的女兒呢！」

我瞟了他一眼，心裡暗道：我的命還沒好到有你這麼高貴的爹。懶得陪他這個老頭子發瘋，我轉身來到床邊給睡到一半將被子踢掉的弘暉掖好被子。

康熙不甚在意我的態度，尾隨著我來到床邊，「要不你叫朕一聲阿瑪，朕封你個公主做做如何？」

你很無聊——我翻翻眼睛。

「不滿意？那不如這樣……」康熙繼續提出條件，試圖誘惑我，「朕先封你做個和碩公主，然後再把老十四嫁給你當額駙，如何？」

雷！絕對是天雷！我被他的話搞得錯愕不已，「呃……老爺子你今天抽了……不，你今天是不是病了？要不要找太醫還看看？諱疾忌醫可是不好的。」

康熙搞笑的兩手一攤，道：「朕這不是想要補償你嗎！」

「哼哼~若老爺子您真想要補償我的話，就給些真金白銀吧，這些東西比較實惠。」

康熙聽罷，對我擺出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大聲說道：「俗！！你這個俗丫頭。」

「是啊，是啊，我就是俗，所以皇老爺就你給我個幾萬兩黃金以彌補我這剃髮之痛吧！」說完，大手一伸，就等著他給錢了。

可是這康老爺子卻……

「九功啊，今兒天氣不錯，朕決定散步回宮了，你去把那些轎子都打發了，路們這就回宮。」

梁九功偷笑著應聲，轉身走出門去。沒想到他前腳剛一離開，康熙也後腳也跟了出去，臨出門的時候，他突然提道：「在你走之前，朕會叫老四再來一趟的。到時你想要什麼就跟他說，畢竟你是他兒子的救命恩人。」

看著康熙漸行漸遠，我不滿的腹誹著：這個摳門兒的老頭子，一提到錢他就跑了。他走就走唄，幹嘛要把冰山叫來。還有啊，讓我跟他要東西？！想凍死我不成。以老四那節省勁兒，就算我要到了，他最多也就給我一堆冰茬子，因為這東西不用花錢==！

康大叔還真是一言九鼎，就在我們出發的前一天，胤禛果然如約而至，而且不但人來了，還不辭辛苦地拎了一個大包袱來。我直勾勾地看著他手上的包袱，開始琢磨起裡面的東西來。大夏天的，這包冰茬子怎麼都不化哩？不會真的給我帶了一堆真金白銀吧？

左顧右盼的胤禛自打一進院子表情就很怪，激動無比卻又極力的剋制，似乎不想在我和下人面前失了形象。他一定是急切的想知道弘暉的情況吧？！我瞭然地一笑，心下有了決定。要說咱臉皮厚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再者我的囧人囧像早在他們兄弟之間傳開了，也不怕破罐子破摔再多添一次了，全當我大發善心給胤禛找個台階下吧。

嘿嘿~~是多好的人啊！

於是，我飛快地竄到門口，一把抄過胤禛手上的東西，然後閃到一邊，堆起一個貪婪的笑容對他說：「四爺，這是皇上讓你給我準備的吧，我先研究研究就不招待您了，您自便哈。」

「哼！」

哼？這是什麼？最新的感謝詞兒嗎？暗自搖了搖頭，這冰四也真是的，說句謝謝會要他的命嗎？不過……我掂掂手上的東西，還真沉，不會都是金子吧。

在門外站了許久，我這才提拎著包袱準備回到屋裡。結果我的手剛一觸及門板的時候，屋裡突然傳來胤禛笑聲。他這種毫無防備的笑聲是我第一次聽到，於是我悄悄的將門推開了個細縫，向床邊望去。

屋裡，胤祥盤膝坐在床上，而弘暉則依偎在他懷裡。兩個人不知道說了什麼，正嘻笑成一團。又過了一會兒，胤禛的笑聲漸漸平息，他寵溺地擰了一下弘暉的小鼻子。眼前這一副父慈子孝的畫面，把我深深震撼住了。胤禛放縱的笑聲，還有他與弘暉之間的親昵，讓我覺得自己是打著救人之名行惡人之實的壞蛋。原本堅定的心開始一點點的鬆動，也許不帶走弘暉也可以吧？胤禛怎麼說也是未來的皇帝，他會有更好的安排。

算了，我最後深深的再看了一眼，決定走開，將這裡留給他們父子。也許我自己一個人離開是最好的選擇，不過在離開前，我要先去擺平康老爺子。

就在這時……

「我知道你在外面，進來吧。」

胤禛的聲音傳到耳中，讓我止住了離去的動作。要進去嗎？我稍做猶豫，轉身推門進屋——進去把我的決定告訴他們。

走進屋，我驚奇地看著那抱著弘暉坐在床上笑的一臉和氣的胤禛。雖然我看過他無數張面具，諸如冰冷的、嘮叨的、邪氣的等等，可就是沒有像現在這般溫和的！老實說，他這麼看著我……

惡~！還真讓我不習慣呢。

「四，四爺，您……」別笑了？再笑下去，我都忘了進來要說什麼了。咽了口唾沫我將剩下的後半句吞回肚裡，改口說：「您找我有事？」

「廢話，沒事叫你進來做什麼？還有，你站那麼遠做什麼？難道還怕我吃了你不成？！」他的話里又開始滲出冰茬子了。

「過去，我這就過去。」但你能不能別笑了？我都被你笑的開始抽筋兒了！我撫著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一點一點地往床邊蹭去。不過雖然用蹭的，鑒於門邊與床就那麼點距離，我還是很快就來到了床邊，面對胤禛我扯出了一個極為難看的笑容。

胤禛白了我一眼，問道：「捨得過來了？」

「嘿嘿！！」我以傻笑矇混。

「爺沒時間和你扯皮，說正事。」

我點點頭，「說正事，說正事。」

「雖然我不想讓你帶走弘暉，但皇命不可違。所以我希望你能好好培養他，如果有一天我們父子還能再見，我希望他會成為大清的一個棟樑之才。」他的話讓我本來就已經鬆動的心，更加鬆動了。張了張嘴，正要說話，沒想到他竟還有后話，「既然弘暉已經不是四貝勒家的大哥兒了，你就給他起個名兒吧。」

「四爺，我……」

「跟你姓莫如何？要不你一個姑娘家帶個異性的孩子會壞了你的名聲的。」

「四……」

「叫什麼好……」

他自顧自說話的態度終於讓我忍不住了，「四爺，您先聽我說行不行？」

雖然驚訝於自己還有獅子吼的潛能，但現在這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我剛才在胤禛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絲慌亂。他也會有慌亂的時候嗎？我一直以為他是個情商很高的人，現在看來也不盡然！

「四爺，您也不用交待這些了，因為……」稍猶豫了一下，我堅定地說出了新的決定，「因為我決定不帶走弘暉了。」

本書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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