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殿下與長安
貴人婢女在小白前走著,她是小白十四年來第一次見到的修行者,其實他方才有萬千的話想說,有許多修行上的事想問,但是婢女開口的一瞬間,他把所有的話又都收了回去。
華貴馬車七零八落,這官道上尚且完整的就只剩下一個簡陋的馬車,可能本就是用來放置衣物的,雖然漆的也很亮,很新,但遠遠比不上那輛已經散架的華貴馬車,只是現在簡陋馬車上卻有一個一百多條性命換下來的貴人。
婢女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裙擺,這才跳上車轅,她掀開粗布帷簾,進入馬車,馬車不大,但是容下兩人並沒有問題。
小白沒有刻意去看馬車中的貴人,這種時候看不到反而是好事。
馬車內兩人竊竊私語,小白聽的並不真切,沒有一句話清晰的傳到耳中,他也不知道婢女與貴人到底說了什麼。
片刻后,婢女再次掀開帷簾,從馬車內出來,她本已重傷,現在看起來很虛弱。
她跳下馬車,立在一旁,看著小白冷道:「你救了我,但卻用了毒,某種程度上你與魔宗餘孽一樣令人討厭,我寧願光明正大死在魔宗餘孽手裡。「
隨著小白乾笑,婢女話鋒一轉:」但不論怎麼說,你救了殿下,我還是要替殿下謝謝你!」
這時小白突然覺得先生說的話很有道理,貴人的婢女、將軍的幕僚這類人他以後要離的遠些,因為這類人的出現不僅伴隨著麻煩,而且他們說謝的時候也沒有謝的樣子。
「婉兒,不用這樣,這少年救了我們!」馬車中貴人的聲音傳來,如蜜,很甜,很舒服。
小白更喜歡和這個聲音的主人說話,最起碼比眼前的婢女強多了。
貴人問道:「少年從涼州來?」
「是!」
「莫非涼州的少年都是你這樣的少年么?」貴人輕笑。
小白看著婢女婉兒道:「涼州的少年們至少都比我正直。」
顯然小白對婢女的諷刺耿耿於懷,婢女聽到這句話后,小嘴撇著,她的模樣表示,事實就是如此。
車內的貴人又笑了,笑皺了一汪春水。
貴人又問道:「少年出涼州往何處去?」
「神都。」
小白並沒有說謊,雖然他會先去長安,但最終他的終點還是神都。
貴人頓了一下,而後問道:「書院?」
「是!」
便是在小白說出「是」之後,婢女有些訝異,她的眼神似乎在重新審視小白。
貴人又問道:「是何人推薦你?」
小白疑問道:「推薦?」
這時婢女婉兒由訝異變為嘲笑,是那種嘴角上揚,不屑的嘲笑,婉兒的聲音傳來:「你連推薦都不知道,還想考書院?若是你這樣不明不白的人全都要參加書院的考試,書院的教習們豈不是要累死了?」
這一刻,小白才算知道,為什麼書院只能是無數人的夢想,因為普通人甚至連獲得入院考試的資格都沒有。
對於他這樣一個沒有任何勢力的少年,僅僅憑藉著一腔熱血想要進入書院,似乎是一件極難的事,但現在有一個機會,一個絕佳的機會,小白看著簡陋的馬車,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小白眼珠轉了幾圈,忽而盯著簡陋馬車堅毅道:「尊敬的殿下,請允許我給您講一個故事!」
婉兒又撇嘴,車內殿下卻道:「我倒是很想聽聽。」
小白緩緩講道:「有一天,一隻小老鼠看到大象被獵人用繩子吊住,它慌忙趕了過來,十分費力的用牙齒把繩子咬斷,小老鼠把嘴都咬出了血,但它把大象放走了。
後來這隻小老鼠掉進一口水缸里,眼看就要淹死。大象見了,伸出長長的鼻子,舉手之勞就把缸里的水抽干,小老鼠因此得救了。」
那被稱作婉兒的婢女,黑色眼珠翻向天,只露出一個大大的白眼給小白,若非是貴人在旁,想來她已經對小白進行喝罵。
「你是那隻小老鼠,而我是那隻大象!」殿下笑道。
小白微微躬身,恭敬的說道:「不敢,只是一則故事而已!」
馬車內一陣靜謐,但對於小白的故事,殿下似乎沒有生氣,小白也知道這並不是威脅,只是一個對於殿下來說舉手之勞的請求。
當然,殿下也可以選擇不答應。
隨後馬車中傳來殿下的聲音,她問道:「少年,你叫什麼名字?」
「小白。」
「小白!」殿下似乎對於一個沒有姓氏的名字有些奇怪,但她仍說道,「你救了我,所以我欠你的,書院推薦名單上必然會有你的名字!」
小白立即彎腰行大禮,恭敬道:「謝殿下!」
至於謝的是哪一位殿下,小白不知,但總有知道的一天。
官道上此時那侍衛統領,粗氣直喘,仍在咳著血,卻也是進氣多出氣少,眼看就要不行了。
小白想到什麼,繼續問道:「殿下,這官道上諸多的屍體是否能有歸宿?」
小白對此不抱有任何希望,如此縝密的刺殺,針對的是唐國殿下,所以這些人只怕會死的不明不白。
馬車內的殿下道:「他們的死不會引起任何的波瀾,希望你的嘴也是!」
聽聞殿下警告之後,小白忙道:「那是自然,只是殿下,那涼州州軍之中有一人是草民的朋友,可否讓草民就近把他埋了。」
涼州州軍趕到之後,這官道上會發生怎樣的事,小白不知,但武都頭卻是曾經幫過他的人。
婢女婉兒微怒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傳來,不顧在主子面前搶話的失禮,她怒道:「你這少年,真是貪心,救了殿下,便無休止的索取,你……」
「這本是他應得的。」
婉兒蒼白的小臉有些紅潤,似乎被小白氣的不輕。
小白平靜道:「既如此,草民告退,謝過殿下!」
小白拱手,恭敬退開,婢女婉兒怒目盯著,小白將武都頭的屍體扛在肩頭,深入密林,消失在婉兒的視野之中。
官道上傳來嘈雜的馬蹄聲,涼州府的州軍總算是來了。
「婉兒!」殿下的聲音此刻突然有些變化,不再是皺了一汪春水,而是有了媲美涼州深秋的寒意。
婢女婉兒忙恭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馬車內的聲音還是冷,似乎這才是她習慣的語氣:「叫落雨盯著他!」
所謂的「他」自然是一個名叫小白的少年。
「是,殿下!我會安排!」
涼州州軍已經快要到了,殿下也安全了。
「這呼呼的聲音,聽著怪不忍的,婉兒,你去給他一個痛快!」殿下嘆了一口氣。
殿下說的是曾經咬住魔宗餘孽小腿,為小白提供良機的侍衛統領,現在的他確實很痛苦。
婉兒毫無波動的看一眼侍衛統領,回道:「是,殿下。」
……
官道附近一片不知名的密林中,添了一座新墳,墳頭不高,卻很新。
小白牽著小白馬,看著墳頭,那本是他挖的新墳。
小白看著新墳嘆道:「也不知武都頭有沒有家人,家人會怎樣得知武都頭的死。」
小白始終覺得武都頭的死豈非有些窩囊。
小白馬右邊的前蹄不停的踢踏著枯葉,鼻間也有白霧噴出,小白輕輕撫摸它的頭,安撫著它。
涼州深秋的冷比之冬天也不遑多讓,只是越往東深秋的冷便越發淡了。
這天,早晨的朝陽與朝霞似乎都跟涼州的朝陽與朝霞不一樣了,本就是同一個朝陽,為什麼會生出如此的感覺?
小白疑惑的抬頭,朝陽和朝霞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只是一座黑漆漆的城牆出現在眼前,左右似無邊際,不知蔓延多少里。
這城牆高的彷彿觸到了天,緊挨著它的就是一輪赤紅朝陽,它險些將朝陽都阻住了。
他本是從長安城出去的孩子,靈魂里尚且有一絲對長安的親切感,雖然是那麼的不真實。
但,長安,到了。
長安西城門外的官道,比涼州的官道寬了幾倍,七匹馬並排跑著也不會顯得一絲一毫的擁擠,就是這樣一個曾經異常輝煌的地方,現在已經有些暮氣,它已不再是唐國的都城。
現在唐國的都城名為——神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