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罪
長安去神都的路，遠比涼州去長安來的近便一些，長安作為曾經的唐國都城，神都作為現在的唐國都城，彼此總會有一絲聯繫，所以距離也不會太遠。
一路之上多虧了小白馬，載著小白的所有物事，小白可以輕鬆的想著一些事情，對了，少年現在叫李小白。
記憶中，母親說起過他的名字，應該是叫做李泰才對，但是對於一個叫了十多年的名字，這種習慣還是很難改掉的，心底里升起一絲對於王府的愧疚，關於名字這件事也就這麼定下了。
現在來看，報仇這件事真的是一件不得不去做，但做起來又極無聊的事，每每想起殺你全家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而他又有當日的記憶，所以仇恨對他來說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更淡，反而一直在他的靈魂里。
離開長安之時，李小白寫了封自己近況的信給遠在涼州的先生，說起近日長安里的情況，說到他已啟程前往神都，長安的事情已經完美解決了，但是他沒有提及王府的事，仇恨這種東西被別人分擔也不會讓你輕鬆多少，反而不如憋在自己的心裡。
這日，在一個名為寧津的小城中，李小白準備短暫的歇息，同時心裡不由得感慨，他自出涼州，到長安，一路風馳，心中尚且有著充足的幹勁，現在長安到神都並不長的距離，走的卻很累，以至於要在寧津短暫的休息，看來適應仇恨缺著實讓人費神。
好在寧津這座小成的吃食還不錯，令李小白感到十分滿意。
一座客棧二樓，李小白正美滋滋的吃著，客棧下眾多的街坊卻圍向一處，好像是有熱鬧可看。
好奇算是人的本性，看著熙熙攘攘的街坊朝著一處匯聚，李小白隨意的問著前方正在擦著一張桌子的小二道：「小二，樓下發生了何事，為何會如此的熱鬧？」
經由李小白提醒，忙碌的小二這才看到街上的異常，邊走向窗邊，邊回道：「這位客官，稍候，容我看看。」
扒著窗子，頭伸出窗外，小二順著熙攘的人流，看到了人群匯聚的地方，嘴角邊揚起笑意，將頭縮回來對著李小白道：「想來應該是豆腐坊的吳老二又在被家中的娘們修理，這街上都習慣了，估計街坊們都去勸解去了，哎，可憐的吳老二，潑婦，潑婦呦！」
小二繼續忙著，嘴角的笑意說明吳老二與悍妻的故事，沒少給街坊四鄰帶來茶餘飯後的消遣。
李小白聽起豆腐坊，想起一人來，便對著小二道：「那吳老二的悍妻莫不是豆腐西施？」
小二手裡不停下，回道：「豆腐西施啥的，客官您別嫌棄，我讀書少，真不懂，但是您要說吳老二家的潑婦，嘖，嘖，嘖。」
小二嘖嘖幾聲，表明了對吳老二悍妻的態度。
李小白好奇道：「既然街坊對這個悍妻都不滿意，為什麼吳老二不休了她？」
「休妻！客官您真會說笑，吳老二不得被打死。」小二笑著，又悄悄對李小白道，「客官，不瞞您說，其實看潑婦打男人一次兩次也就厭了，這麼多的街坊大部分都是奔著吳老二家的小婢女去的，那丫頭，長的可是真俊那，我要不跑堂，我要去看看。」
小二滔滔不絕，回神的時候李小白早已不在了，桌上只留下一些付賬綽綽有餘的銀子。
李小白正牽著小白馬，順著街坊們奔行的方向走著，直到擠的擠不動了，便向小白馬使了個顏色，小白馬意會，開始不停的踢踏著，有些街坊罵罵咧咧也就走開了，但即便是如此，李小白也沒有擠到最裡面。
那吳老二悍妻的聲音已經能清晰的聽見。
「你說你這小妖精，買你回來之後，這幾年真是漲能耐了，一雙小眼神，勾引完老的，勾引小的，這家怕是都容不下你了吧！」
「哎，吳柳氏，莫動手，這麼多街坊看著呢！」
「呦呵！這不是宋先生嗎！鄉學不是還沒下學嗎？怎麼有空跑這來了，這是專程看熱鬧來了，專門來看這個小妖精來了！」
「你莫動手，那小丫頭身子骨薄，可不像是你家男人那麼抗揍，若是打出事來，縣衙追究，你可跑不掉，這麼多的街坊四鄰都看著呢。」
「行啊，宋先生，用縣衙來壓我，不愧是咱這寧津縣裡邊讀書最多的人。」
李小白在人群后，聽的有滋有味，不過按照道理來說，這麼多的街坊，怎麼連個幫腔的都沒有，只有宋先生一人幫著一個小丫頭說話。
這時那吳老二悍妻的聲音再次傳來：「留著這小丫頭遲早是個禍害，都起開，麗香苑的姆媽找了我好幾次了，這回非得把這小丫頭賣了不成。」
吳柳氏的話音剛落，便傳來一個略帶著哭腔的聲音：「夫人，求求你，別，我不想進麗香苑。」
這聲音賊甜！
宋先生嘆息：「把孩子賣到那等煙花之地，你這不是害了孩子么？」
吳柳氏反唇相譏：「宋先生說那裡是煙花之地，可是，我也沒少見你去過啊！」
宋先生乾咳幾聲道：「莫胡說！」
吳柳氏也不管，繼續道：「今天誰說都沒用，你看看吳老二，還有我那寶貝兒子，一見到這小丫頭片子，就丟了魂的樣子，我看那，豆腐坊這樣是開不下去了，宋先生，你養活我們啊？」
緩了一會，宋先生的聲音再次傳來：「那這樣吧，你說個價，街坊們湊一湊，看能不能把這小丫頭買了，找個好人家嫁了也好，十四、五歲也該嫁人了，街坊們說行不行？」
一眾街坊見還有自己的事呢！回過神來，皆是道：「對！對！對！宋先生說的對！」
其實多數人甚至連宋先生說的什麼都不知道，只是在盯著一個小丫頭咽著口水。
吳柳氏聽到街坊們如此說，便道：「既然街坊們要給這個小丫頭贖身，我也沒什麼說的，契據都在我這，豆腐坊這小丫頭是別想呆了，誰出五百兩，小丫頭就領走，回家做個婢女，做個妾，我都管不著了。」
「什麼！五百兩！吳柳氏你可真敢開口！」
吳柳氏冷道：「宋先生還有街坊們還真別嫌價高，那麗香苑的姆媽找了我三次，從三百兩漲到五百兩，不信宋先生你去麗香苑的時候可以問，你們看這小丫頭的長相，進了麗香苑，那就是頭牌。
到時候你們還不得踩破了門檻往麗香苑裡擠，幾年之後，別說五百兩，五千兩也掙回來了！」
吳柳氏的話似乎點醒了一眾街坊，眾街坊心裡想著好像是這麼個理，紛紛道：「五百兩誰能出得起，湊也湊不出來啊，走了，走了。」
一眾街坊心裡巴不得吳柳氏早日將小丫頭賣到麗香苑去，到時候就……
街坊們散開，只剩下宋先生孤零零的站著，宋先生的身影出現在李小白的眼裡，是一個看起來十分儒雅的人，應該有些學問，從吳柳氏的話里聽來，應是這縣城鄉學的先生。
但先生沒銀子，即便是受人尊敬也不管用，宋先生最後也哀嘆一聲，看著小丫頭看著自己水汪汪的眼睛，奈何他教書也賺不到多少銀子，不然……
宋先生走開，吳老二一家就落在李小白眼裡，看著吳老二唯唯諾諾的樣子和他身旁十幾歲鼻涕還擦不幹凈的兒子，看來，方才這二人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是正常的。
吳老二和他那兒子時不時的看著吳柳氏，而後又偷看那倒在地上的小丫頭一眼，將偷香二字體現的淋漓盡致，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那吳柳氏近乎吳老二兩個塊頭那麼大，即便吳柳氏是一個婦道人家，吳老二整日里被揍，也是正常的。
吳柳氏樣子也並沒有那麼不堪，配吳老二這樣的人綽綽有餘，但是和地上的小丫頭比起來，就是烏雞與鳳凰的區別。
李小白自覺十四年來定力不錯，但是看到地上楚楚可憐的小丫頭之後，也是愣住了片刻，只感覺熱乎乎的。
李小白想到一個名叫西西里的小城中一個婦人的故事，她的悲慘皆因為她的美，她的美已經是一種罪過，如同現在地上的小丫頭一般。
小丫頭已經獃滯，但仍舊美的不像話，她對自己的未來已經死心。
吳柳氏冷笑連連：「五百兩，哼！人心呦！」
她欲伸手抓住小丫頭的胳膊，看小丫頭的身子骨，只怕輕易便能被吳柳氏一隻手提起，這時李小白忙道：「我買！」
吳柳氏，吳老二父子，地上的小丫頭四人同時看向這個有些病怏怏的白眉少年。
李小白想的亦是很簡答，若是這樣的一個美麗的女孩，淪落到風塵之中，那真的是對美的徹底褻瀆。
吳柳氏的手停下，剛欲說什麼，卻看見李小白手中的銀票，歡喜朝李小白走來一把就抓了過去，正仔細的數著，之前的種種不高興已經煙消雲散。
吳柳氏收起銀票，對著地上的小丫頭道：「哼！以後好生的伺候公子，吳家再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了。」
小丫頭走時，吳老二與兒子不舍的眼神被吳柳氏看見之後，只怕真正的好戲又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