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少年無姓
追著書生跑了七日,書生很狼狽,逃的很曲折,所以繞了些遠。
好在這大雪如席的鬼天氣之下,回涼州不用花費七天。
少年的白衫有些黑了,但少年的臉依舊凌人!
少年名小白,無姓。
若在亂世之中,活著已經不易,無姓也就沒有什麼。
但現在唐國繁榮,近些年更無戰事,所以即便在涼州,少年無姓,也總會被一些閑人議論。
小白馬走的並不急,並沒有什麼值得著急的事。
眼前的涼州似是突然跳出一般,立在手中拿著一本線裝書籍的小白眼前。
小白在馬背上眯著眼睛,也不知是被顛簸的昏昏欲睡,還是在看著手中書。
涼州這座城並不古老,但是涼州州軍卻是唐國的精銳,只是因為向西出了涼州,便出了唐國。
所以涼州有著雄兵,也就不那麼令人奇怪。
在雄城視野之中的是六匹馬,在小白眼中,距離尚遠,馬上有六人,每人生的本就不一樣,所以六個粗臂黑須,一臉兇相的人突然出現,要和自己打照面,誰都會注意一下。
小白盯著朝自己而來的六人,依然維持看書的動作。
這雪像是天裂開了一樣,如此大的雪花,在涼州生活了十四年的小白還是第一次見到。
這樣的天氣,不適合打獵,但也許他們又自己的想法也說不定。
小白看的出來,也聞的出來,這六人必然是獵人,獵人身上總有一股血腥氣。
六人也已看見小白,他們的嘴角揚起一絲詭異的弧度!
這時,小白已經被六匹馬圍住。
小白的馬並沒有驚慌,只是靜靜的站著,不時抬眼看向那六匹馬,鼻孔噴著白氣,這是馬之間的博弈。
小白將六人看了一遍,率先說道:「諸位可是要去打獵,那就一定要小……」
「心」字尚未說出口,眼前的大漢便打斷了他。
「少……少廢話,交出人頭,饒……饒你不死!」大漢有些不耐,看著小白手中的書籍,不屑更甚「做什麼修行的美夢,你也配?」
也許是自己的結巴,讓平時與自己相熟的人不耐煩,所以大漢說話時也很不耐,很不善。
其餘五人都沒有說話,話已經被一個結巴的人說完,他們自然沒什麼好說。
一個人頭五百兩,只需要對付一個少年,這買賣很划算。
小白將有些發黃的書籍貼身放進胸口,而後笑道:「我這筐里的人頭可值五百兩,不知道諸位準備夠了銀子沒有。」
話音剛落,旁邊一大漢冷道:「留你性命,就不錯了,還想銀子,快些交出來,還能留一條命,若是命沒了,嘖,嘖,嘖。」
左邊的獨眼大漢說的也對,命沒了,一切就都沒了。
但小白反問道:「我需要銀子,我要去神都!」
右邊的紅髮大漢揚手,比結巴更不耐,他道:「老子管你去哪?誰不要銀子?少廢話,交出來,別逼兄弟們動手。」
若是動手,以六敵一,便是少年勝了,人頭終究還是落入他們兄弟手裡,因為他們只要人頭,他們有六個人,完全可以拖住少年,搶走人頭。
有時候,人多,真的很好。
小白聽后,沒有緊張,沒有顫抖,他笑道:「我看的出來,你們絕對帶夠了銀子。」
這時小白身後一矮小精瘦的大漢道:「少廢話,動手!」
即便是矮小,精瘦,終究是大漢,也比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來的壯實,少年的劣勢非常明顯。
一聲動手,嘩啦啦響成一片,長槍短劍,鐵鉤銅鎖,任誰都要怕上三分。
但,小白不怕,他們並沒有真的動手。
「我可以將人頭交給你們,但你們必須給銀子!」小白重複著,托著下巴,眼睛轉著,一會之後道:「這樣吧,你們一人湊一百兩,我就將人頭交給你們。」
若真的是奔著人頭而來,少年說出此番話之後必然引來鬨笑,但是六匹馬上的大漢都沒有笑。
那結巴大漢又道:「你當……我們傻啊,涼州府掛出畫像,這傢伙的頭……才值五百兩。」
是的,他們一共有六個人,一人一百兩,就有六百兩,豈非是吃虧了!
小白繼續道:「若是你們不同意,我就沒有辦法了,我不能將人頭交給你們。」
少年說完,六大漢明顯有眼神上的交流,最後終於有了結果。
六匹馬隱在大雪之中,方向正是涼州。
如小白所料,六人是奔著他來的,得了人頭之後,便又轉回涼州。
他們同時帶走的還有書生的突厥彎刀,當然他們付出了六十兩銀子的代價。
如此,他們就只能是先生的人!
先生自始至終都不希望他離開涼州,賺的銀子多了,距離他離開涼州的日子也就近了。
小白馬繼續走著,方才的事情並沒有影響到它。
眼前便是涼州,涼州乃是唐國重城,為了防止西邊草原上突厥的入侵,涼州的城牆圍的十分結實,跟水桶一樣,滴水不漏。
進了涼州,小白便奔著涼州最好的客棧而去,現在他只想痛痛快快的洗一個熱水澡,洗去七天的疲乏。
小白也想著奔波而回,家中有人已燒好熱水,做好飯菜。
因為他真的很心疼銀子就這麼被揮霍在客棧里。
客棧中,熱水對於這個天氣顯得異常的奢侈,但銀子花的很值,小白雖然心疼,依然這麼認為。
洗了澡,換了乾淨的白色長衫,他還是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郎。
還是那個有些病懨懨的少年郎。
因為大雪,客棧的生意顯得冷清一些,所以大廳中的人並不多。
小白的肚子早已經咕咕的叫著。
菜已上齊,四菜,兩葷兩素,還有一湯。
湯是烏雞冬瓜湯,是小白特意點的,可以緩解他的病。
他很在意自己的身體!
七天,能讓舌頭能淡的沒有鹽味,四菜一湯,小白吃的很開心。
人在開心的時候,往往就會發生一些不開心的事。
客棧門口出現一個身上有著惡臭的乞丐,他頂著滿身的積雪緩緩走進客棧,小二看到,卻也只是看了一眼,沒有出口阻攔。
因為身上臟臭的滿是補丁的黑色乞丐服,你明顯能看出他就是一個乞丐。
他又與常人不同,走路比普通人穩健很多。
乞丐的眼中黑色眼珠雖然存在,但卻無神。
從他的動作來看,不難看出他是一個瞎子。
他徑直坐在小白的對面。
小白也沒有啟聲阻攔,直到他的臟手將一個白切雞的盤子摸索走。
小白看著瞎子乞丐,苦笑道:「先生,我只點了四個菜。」
瞎子乞丐道:「我只拿走了一個,你急什麼?」
他的樣子很不屑。
小白稱呼他為先生,但一個瞎子,一個乞丐,怎麼看都配不上「先生」二字。
先生似乎用來稱呼德高望重之人更為恰當!
客棧大廳中還有人,對於小白桌子上發生的事情,似是沒有看到一樣。
小白邊吃邊道:「先生,那六人著實太假。」
如此大雪天不適合打獵,他們身上沒有殺氣,只有血腥氣,漏洞很多。
先生道:「假,假的不能在假,但是能把人頭拿回來就行。」
小白搖頭道:「沒有這五百兩,我一樣會離開涼州,先生何苦?」
似乎是白切雞噎住了喉嚨,先生斷斷續續道:「能攔一天……是……一天。」
小白笑道:「他們給了我六百兩。」
先生將雞肉往嘴裡塞的動作忽然僵住,而後猛咽一口后開始罵道:「娘的,還倒貼了一百,被識破了不老老實實的滾回來,這幾個蠢蛋。」
小白道:「估計他們也是怕先生您責罰,我告訴先生您,回去就不要罰他們了。」
先生又開始繼續吃白切雞,嘴裡滿是雞肉,只「哼」了一聲。
先生吃的很快,小白吃的很慢,但好在小白已經先吃,若是兩人經常一起吃,只怕小白活不到十四歲。
小白剛剛夾起一塊黃燜牛肉,但是盤子卻又被先生摸索走。
這家客棧的牛肉是一絕,很有嚼勁,很彈性,味道也很好,小白很有眼光。
小白無奈,吃完后喝著湯道:「先生,我托您打聽的事有沒有消息?」
自從認識了先生,少年每次回來都會有這麼一問。
似乎是因為小白的這一句話,先生突然沒有了胃口,咽下滿嘴的牛肉,挨個舔著手指道:「這涼州,八大門辦不成的事很少。」
小白心中撇嘴,卻是這麼多年,終於等來了先生這一句話,他欣喜道:「那人現在何處?」
先生嘆了一口氣,他並不想把消息告訴小白,因為他知道,若是小白知道了,一定會離開涼州。
他真的很喜歡這個小子,喜歡的甚至把他當自己的孩子一樣,但少年終究不是他的孩子。
少年是一個孤兒!
先生嘆氣道:「這個人應該是武照二年來到涼州,本想把你賣了,換一些銀子,不過你天生白眉白髮,沒人願意買,所以最後也沒有賣出去,之後他將你拋棄,這些你應該曉得一些。」
每每想到這些,先生總是會驚訝,一個不到兩歲的孩子,在涼州不僅活了下來,如今更是一個十四歲的翩翩少年。
先生自然不知道,兩歲那年,少年的劇變……
小白放下手中的湯匙,看著先生道:「那人可還活著?現在哪裡?」
小白的語氣有一絲緊張,這對於他來說很重要!
先生道:「這你不用擔心,有道是好人命不長,禍害活千年,他活的好好的,就在涼州大牢里。」
這種人為什麼會進大牢,小白一點也不關心,他所關心的只是那個人不要將一些本該記著的事情忘掉。
小白急忙站起道:「先生,我想進涼州大牢。」
先生撇嘴道:「有些事情,你不用自己去的,我……」
小白打斷道:「我要去!」
先生嘆息道:「好吧,我會安排的。」
進入涼州大牢,對於先生來說,對於八大門來說,是一件極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