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醜丫頭改命遇星光
清晨,從廊檐下掛著的鳥雀鳴囀起,大廚房就開始忙碌了。
第一個先預備老太太的飯食,每日用水牌寫了進上去由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頭選好再打回來,他們才開始動手做,期間菜蔬米面、雞鴨魚肉該削皮的削皮,該蒸煮的蒸煮,該拔毛的拔毛,該剔骨的剔骨。
其次就是二房,再次才是大房,李紈那處。
「大火!」炒菜的廚娘喝了一聲。
蹲在木柴邊上的醜丫頭連忙塞了一根木頭進火塘。
緊接著旁邊一個正揉面的廚娘就罵道:「下作黃子死娼婦,火都快滅了也不知道添!」
醜丫頭不敢辯駁,忙跑過去撥火添柴,卻不小心把灰燼弄到了廚娘的褲腿上。
「我操\你娘的!」廚娘一腳把醜丫頭踢個倒翻,一頭撞在灶台上,半邊臉都擦腫了。
她本就生了一臉的膿瘡爛痘,皮子又黑黃,如此又見了血皮,就更丑了。
廚房裡的人見狀不知可憐她卻都鬨笑起來。
醜丫頭蜷縮在地上,不哭不鬧,像個死人。
「你們欺負她一個娘不疼爹不要的做什麼,也不嫌可憐。」一個正在切菜的白胖廚娘說了一句。
「偏你好心,你怎麼不把她撿回去養著。」揉面的廚娘冷嗤,「你也就嘴上說說賣什麼便宜好心,咱們誰不知道誰啊。」
水蒸氣、煙火氣籠罩著整個廚房,不是靠近站著都認不出誰是誰;切菜聲、剁肉聲,聲聲嘈雜不絕。
平兒站在門口問一個老嬤嬤,「我打聽著你們廚房裡有個醜丫頭,她在哪兒呢,叫來我瞧瞧。」
老嬤嬤賠笑道:「平兒姑娘找丑丫做什麼,沒得髒了你的眼睛。」
「恁的多話,我只問你有沒有吧。」
「是有個醜丫頭,我這就替姑娘叫去。」
老嬤嬤忙忙的鑽進了煙霧裡,不一會兒揪著個瘦骨伶仃的丫頭就拽了出來。
「你叫什麼名兒,抬起頭來我看看。」平兒溫聲道。
醜丫頭聽了不抬頭反而把臉往腿旮旯里藏,臟臟小小的身子蜷縮成煮熟的蝦米一般。
老嬤嬤見狀猛的從後面一扯她的頭髮,醜丫頭吃疼下意識的抬頭卻仍沒有哭叫一聲,一雙眼睛里盛滿了麻木空洞。
平兒被這張臉唬的不輕,又見她穿著一身烏漆墨灰的短褐,褲腿蓋不住腳脖子,起了惻隱之心,想著二爺既然要找一個臉上有痘瘡的,興許有大用處也未可知,這孩子正合適,就先帶了她回去,要是個有造化的從此脫離了這裡也是我的功德。
於是就道:「這孩子我領走了,以後就是我們院子里粗使的丫頭了。」
撂下話就示意身後的粗使婆子架起醜丫頭跟著她走。
此時賈璉正坐在粉油大照壁小院子的涼亭里,石桌上放滿了各種藥材和香料,他正一手執葯杵一手往舂桶里添加藥材。
而王熙鳳則躺在旁邊的逍遙椅上睡覺,臉上貼了玫瑰滋養蠶絲面膜。
不知不覺日影西斜,王熙鳳醒了捧起書來念念有詞,賈璉則做好了一碗專門針對面瘡的樺皮散。
「二爺,人找著一個,您瞧瞧合適不合適。」
賈璉抬頭就見平兒牽著一個穿一件墨綠褙子,梳著雙丫髻垂著頭的瘦弱女孩過來。
賈璉見她如此自卑心中已然有數就道:「把她的頭抬起來。」
平兒聽話用帕子墊在手上抬起了丑丫的下巴。
「哎呦,這滿臉的痘瘡怪滲人的,平兒你哪個犄角旮旯找來的趕緊送回去。」
賈璉笑道:「別忙,能治,如此才能顯出咱們玉容閣的本事來。」
「平兒把她牽過來,坐那兒。」賈璉一指自己對面的石鼓凳,然後進屋找了一個雕花木盒托在手上拿了過來。
打開之後裡面有一根通體黃亮的粉刺針,這是他到外頭針線鋪子專門定做的。
「平兒去倒盆熱水端來。」
「是。」
「鳳哥,打發人去倉上要一瓮烈酒來,再去把我弄回來的蠶絲布也拿一沓來。」
「是,二爺。」王熙鳳心知賈璉要大展身手笑著去了。
在這個過程中丑丫一直像木頭人一樣坐在那裡,讓幹嘛幹嘛,就是不說話。
賈璉拿著粉刺針站到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笑道:「為著你這張爛臉,是不是很多人視你如瘟疫?是不是有很多人欺負你,看不起你,拋棄你?他們以為你的臉爛了,你的人也是爛了的,所以誰都能踩你一腳。你,想不想改變自己的命運?」
賈璉微微彎腰桃花眸子和丑丫麻木的雙眼對視。
他的眼睛里有星光,似乎隱藏著一種魔力,這魔力的名字叫做改變命運。
丑丫被眼前俊美的男子蠱惑了,她死寂的心波動了一下,動了動乾裂的嘴唇說出了一個「想」字。
「好。」賈璉直起身笑問,「美麗的過程就是經歷痛苦的過程,你怕疼嗎?」
「不怕。」
「好。」
這時平兒端著熱水走了進來。
「放在凳子上吧。」
「對了,你叫什麼?」賈璉問丑丫。
丑丫畏畏縮縮不敢吱聲,還是平兒插話道:「二爺,我問了,她死閉著嘴不肯說,我聽見廚房裡的人喊她丑丫。」
賈璉笑道:「丑丫不好,我給你改個名字吧,從今往後你叫天香。」
平兒聽了一指頭戳在丑丫的腦袋上,笑道:「不知你得了什麼造化,得了這樣一個國色天香的好名字。」
丑丫抿抿嘴,眼睛追著賈璉。
又過了一會兒王熙鳳手裡托著一沓蠶絲布領著豐兒過來了,豐兒懷裡抱著一瓮酒。
如此諸物齊備,賈璉用沾了酒的蠶絲布擦了擦粉刺針就開始給天香清理痘瘡。
一針扎在鼓起的膿包上,別人看著都疼,天香卻只皺了下眉頭,兩隻手攥的緊緊的,不叫一聲疼。
過程有些噁心人,王熙鳳、平兒、豐兒要躲出去被賈璉都叫住了。
「你們都仔細看著,往後玉容閣開張第一批客人可是需要你們兜攬的。好好瞧著我是怎麼用這粉刺針的,仔細些,這可是往臉上扎的,馬虎不得,使用之前一定要先用烈酒清洗。」
聞著酒味兒賈璉嘆氣,「這烈酒還不夠使的,回頭得再提煉。鳳哥,咱們還有能用的人嗎?你把你那些陪嫁過來的家人都從府上抽出來吧。先培訓再上崗。」
王熙鳳坐在一邊道:「要人還不容易,府上家生子多的用不完,收攏收攏就夠用了。」
賈璉笑道:「二奶奶最是能幹,收攏人這事交給你,我抽空寫個培訓教程。」
平兒聽糊塗了,忙問道:「二爺,何為先培訓再上崗?」
賈璉一邊給天香擠膿瘡一邊笑道:「就是先給他們立規矩再讓他們做事。」
王熙鳳笑道:「你們二爺嘴裡近來多往外蹦新鮮詞,我每常聽不懂,問了才知道,仔細一琢磨竟狠應景。」
平兒賠笑道:「誰說不是呢。」
給天香清痘瘡清了大半個時辰,弄完後用烈酒擦臉,清洗,然後又用兌了水的溫酒調和樺皮散讓天香吃了,囑咐道:「這一碗樺皮散便是你的葯,每日取一勺溫酒調和成一碗服用,一日三次,記住了沒有?」
臉皮紅腫的天香忙不迭的點頭。
隨後賈璉又對王熙鳳道:「前兒我做成的那盒瑩肌如玉散、玉容散一二三號你都拿給她,再注意一下她的飲食,忌辛辣,只能吃清淡的,我看她還有些氣血不足之症,從你的份例里每日給她做個補湯調養身體……」
平兒在一旁道:「這小蹄子究竟哪來的造化讓二爺為她如此費心,倒比二奶奶還金貴了不成。」
王熙鳳笑道:「你聽聽,還是我的丫頭為我抱不平。」
賈璉笑道:「這還不是為了二奶奶的玉容閣?不過拿她做個試驗,是好是歹就看她的造化了。」
天香急忙跪下想給賈璉王熙鳳磕頭,賈璉忙道:「你那臉可不能碰髒東西,快起來吧。記著,瑩肌如玉散每次洗臉洗手用,玉容散一二三號則是抹臉的,不能混用。」
「奴、奴婢記住了。」
到了晚間,在床榻上夫妻倆閑話,王熙鳳便道:「今兒我打發豐兒去倉上要酒,戴良不在,他兒子戴春坐在那裡打瞌睡,你猜怎麼著?」
「怎麼著?」賈璉問。
「那小兔崽子說到豐兒臉上,他說:不是璉二爺說的嗎,庫房的東西都讓我們這些碩鼠偷沒了,哪還有烈酒。要不是豐兒平素潑辣又有口齒搶白一通,你想要烈酒是不能了。」王熙鳳冷笑:「鴛鴦那小娼婦自來會勾搭那些小子們,都是為了捧她的臭腳,打量我不知道呢。」
「這你就有失偏頗了,不如說是捧賴嬤嬤一家子,底下這些家生子多是一個鼻孔出氣。為這個生氣不值當,冷眼看著吧。」
「我娘的嫁妝里在近郊有個莊子,等你收攏好了人就把他們弄去那裡,咱們也去住些日子,一為培訓,二為把作坊弄起來,等一切準備停當,玉容閣那邊也改建好了,咱們就開張營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