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半的歌聲
晚春的深夜。
許施躺在宿舍的床上，周遭已是一片寂靜，現在已經是凌晨三點多鐘，就連最晚睡的人也陷入了夢鄉，他卻瞪大了眼睛，盯著黑暗。
在明顯有些過於厚重的被子下，他的身子微微顫抖，好像在經歷什麼非常恐怖的事。
然後，那個聲音，來了。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
明明是一首非常可愛的兒歌，但是在深夜裡響起的時候，卻帶著一股詭異，那歌聲像是小女孩唱的，又像是一個成年女子唱的，稚嫩童真和成熟宛轉交疊在一起，形成一種非常彆扭的感覺。
幽幽的，像是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在耳邊輕哼。
許施猙獰的臉龐極度扭曲，看起來非常痛苦，在他的眼裡，僅存的理智正緩緩消逝，瘋狂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來。
已經半個月了，每天晚上凌晨三點鐘的時候，這個歌聲就會響起來，一直折磨著他。他想過無數個辦法，都不能夠阻止這個歌聲灌入耳朵，學校的心理輔導室，外面的精神醫生都不能夠給他任何的幫助。
後來，他從學校的老教工那裡聽說，十幾年前這個學校後面曾辦過一家幼兒園，那裡就經常傳出孩子稚嫩的歌聲，只不過在一場大火中那個幼兒園已經變成了一座廢墟，好在當時是深夜，所以沒有人員傷亡。但是幼兒園也沒有再開下去。
許施覺得有些奇怪，這麼大的事，住在學校附近的他應該聽說過才對，但是他根本不知道這裡曾經有過幼兒園的事，他隱約覺得這其中有著什麼隱秘，或許，當年的大火併不是沒有人員傷亡，只不過被人壓下來了而已。
但是這個猜測反而令他心中一寒。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
熟悉的歌聲響起，被窩裡的許施忍不住發抖。
「如果是鬼的話，為什麼找我……」
「我問燕子你為啥來……」
「不是我！」許施忽然大喊了一聲，但是很詭異的，聲音在宿舍里格外的低沉，其他人就彷彿沒有聽到一半繼續沉睡著。
「燕子說，這裡的春天最美麗……」
歌聲在深夜的男生宿舍中回蕩，許施瞪大了眼睛，盯著頭頂上的黑暗。
宿舍安靜了一會兒，就像是黎明前的寧靜。
「小燕子，穿花衣……」
「啊——」
許施瘋狂地大叫了一聲，起身從床上下來，開門出去。
「來啊！你來啊，我在這裡，你出來啊！你不是想要嚇我嗎？出來啊……」
站在宿舍的走廊前，他向著眼前的黑暗喊道。
而就像是回應他的叫喊一般，一個穿著鵝黃色裙子的小女孩忽然出現在宿舍前的空地上，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抬頭盯著許施，嘴巴張合著，歌聲卻直接出現在許施耳邊。
就在小女孩出現的瞬間，瘋狂的許施忽然安靜了下來，眼中就好像沒有任何神采一樣，平靜地看著小女孩。
半晌，在小女孩又唱完一次后，許施轉身，走下樓梯，走到了宿舍前面。
小女孩沒有理會他，朝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唱歌，許施就跟在後頭，動作十分僵硬，就像被無形的繩索牽著一樣，速度卻很快。不一會兒，他們就來到了學校的後門附近。
這裡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出現了層層迷霧，白色的迷霧在夜裡十分明顯，淹沒了附近的宿舍樓和旁邊的小林，以及前面學校的圍牆。
許施跟著小女孩走進迷霧裡，迷霧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幼兒園，幼兒園牆外明艷的色彩有些暗淡，除了許施和小女孩外，幼兒園裡好像還有很多人在那裡面，小孩和大人簇擁在一塊，最裡面有一個小小的舞台，舞台上十幾個小女孩正在表演，她們的身上，赫然穿著同樣的鵝黃色小裙子。
許施和小女孩就像兩個局外人一樣，站在幼兒園門口看著裡面，明明是十分熱鬧的畫面，卻沒有傳出一絲聲音。
周圍就像死一般寂靜。
這時，小女孩推門走了進去，聲音頓時灌入許施的耳朵里，他同時清醒了過來。
大人談論的聲音，老師發號施令的聲音，孩子的喧鬧聲，音響的聲音，當然，還有舞台上小女孩們歌唱的聲音。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
孩子稚嫩的歌聲聽起來十分純凈，就像是天使的歌聲。
但是許施只是驚駭地看著眼前的畫面。
這個幼兒園，就是當初的那個幼兒園？
它不是已經被燒毀了嗎？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
還有為什麼，他會覺得眼前的這一幕如此熟悉……
舞台上的小女孩們很快就表演完了，孩子們跑下來，老師說了兩句，然後他們就四散著跑向了自己的父母。
只有一個小女孩除外。
許施看過去，正是之前帶他過來的那個小女孩。
她這個時候完全不像之前那樣詭異，和一個普通的小女孩差不多，因為父母沒有來，所以孤零零地站在一邊，有些傷心。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男孩跑了過去和小女孩說了幾句話，小女孩開心地笑了起來，兩個人便玩鬧著朝著幼兒園的後面跑去。
許施猶豫了一下，抬腳跟了上去。
和前面相比，幼兒園的後院顯得安靜無比，只有一個昏睡的門衛守在後面門衛室里。
許施沒有找到那兩個小孩的身影，這裡空蕩蕩的，除了一些遊樂設施，只有一個被架子封起來的深井。
就在他有些疑惑的時候，小男孩忽然一個人從幼兒園裡跑了出來，他的臉上露出十分開心的笑容，就好像做了一件很高興的事一樣。
許施看著他遠去，消失在幼兒園外的迷霧裡，一個莫大的恐慌忽然從心裡升起，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一些熟悉的畫面。
「……不，不！」
他終於想起來了！
許施拔腿跑進幼兒園裡，穿過一層雜物間，走到最深處，這裡有一間地下室，因為十分隱蔽，所以幾乎沒有什麼人知道這裡，就連保安都不知道。
知道這裡的人，只有幼兒園園長，以及園長的家人。
許施瘋狂地推開一堆雜物，地下室銹跡斑斑的鐵門就出現在他眼前，還有上面的一把鎖。
現在，鐵門正砰砰作響，同時還有一個小女孩哭泣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
許施渾身發抖，他顫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打開那扇鐵門。
但就在他即將觸碰到鐵門的時候，鐵門卻忽然安靜了下來。
那個歌聲再次響起。
「小燕子，穿花衣……」
只不過，這一次許施可以非常清楚地聽到，那個聲音是從外面傳進來的。
他站起來，重新走到外面。
迷霧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籠罩了整個幼兒園，幼兒園後院看起來有些朦朧，只有那個枯井附近還沒有迷霧籠罩。
歌聲就從枯井了傳出來。
許施迷茫地走到枯井前面，上面的架子已經消失不見了，從上面看下去，枯井裡黑漆漆的，只能夠看見下面有一個小小的影子。
聽著那個歌聲，許施恍惚間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時候他還是個小男孩，這所父親開辦的幼兒園裡就是他的玩樂世界，只不過後來，一場大火把這裡燒了個乾淨，之後他生了一場大病，再後來，他就完全忘記幼兒園的事。
剛才的那個小男孩，就是他自己……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
不知什麼時候，許施和枯井裡小女孩一起哼唱這一首兒歌，同時他慢慢走向枯井，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的雙腳已經來到了枯井的邊緣。
許施唱著兒歌，抬腳向著枯井走去。
就在這時，一隻手忽然搭上他的肩膀。
「大半夜的不睡覺，唱什麼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