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當時只道是尋常(一更)
新帝登基,後宮空缺。
不對,不算是完全空缺,秀華殿中還住著一位皇後娘娘,只不過這個皇後娘娘的存在感有點弱,在朝廷上沒有權勢娘家支撐,在後宮之中陛下也沒有臨幸過一次。
言官們紛紛上奏摺,告訴這位英明神武的陛下後宮在朝政中的重要性。
可蘇清城就是柴米不進,每天除了上朝聽政就是將自己悶在書房中,處理著全國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
在這段時間中,南安城中可是說是達到了夜不閉戶的效果。
皇帝勤政,至於後宮就愛咋咋地吧,臣子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偶爾老生常談幾句後宮重要的言論,卻不像之前逼得那麼緊了。
這些臣子百姓當然都不會想到,他們勤政愛民、空置後宮的新皇每天晚上都會偷偷溜出皇宮,去曾經的十皇子中坐一坐。
到了睡覺的時間,他也放著寬敞舒適的龍床不睡,專門去昤院中睡那窄窄的小床。
這樣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因為有一天,他忽然知道了一件事。
在鳳儀宮失火的前一刻時間中,艷雲曾帶著一個宮女進去過。
兩個事情聯繫在一起,幾乎要將蘇清城的腦子放進了熱油翻滾的油鍋中。
經過嚴刑審問,艷雲終於吐了口,「妖女迷惑心智,陛下乃一國皇帝怎麼因為一個女子而輕易牽動情緒,所以我故意打昏了她,之後放了火將鳳儀宮燒得乾淨。」
一連三日,早朝停罷。
蘇清城將自己關在百川殿中,一開門就能聞到滿室酒氣,到處都是被喝的乾乾淨淨的酒罈子,蘇清城身著一身綉金龍的玄色龍袍醉醺醺地倒在殿內的台階之上。
他後悔了。
後悔為什麼要當這個勞什子狗屁皇帝。
大門被猛地推開,逆光中似乎出現了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
蘇清城眉頭一皺,將酒壺砸在門口,怒吼道:「滾出去!」
女子似乎聽不懂一般,漸漸地朝他走去。
燈火的照耀之下,他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眉眼,杏目黑眸,眉眼淺笑。
你問後來如何?
後宮中多出了一位趙美人,但凡是見過這位美人的,都無一不感嘆,實在是太像了了,像極了在那場大火中屍骨不存的雲陽郡主。
再後來,太醫院又傳出了一個驚天喜訊——趙美人有喜了!
只不過他們英明神武的陛下還是跟以前一個樣子,臉上看不到一絲半點「我要當爹」的喜悅。
蘇清城淡定,杜念玉可就炸毛了,趕緊讓玉梅暗中動手腳弄掉趙美人腹中的胎兒。
這一切都落在了不遠處艷雲的眼中,只見她眉間皺起,像是一根活生生的麻花擰成一股。
謀害皇嗣,這可是天大的罪名。
她不敢馬虎,背起行囊折身回到了皇宮深處,立刻將這件事情稟告了蘇清城。
百川殿中正在處理事務的蘇清城眉眼未動,艷雲就在烈日底下跪著,蘇清城就像是看不到一樣,直到慶山實在看不過眼了,親自打著傘遮在了她的頭頂,見她額頭上滿是汗水,心中不忍地開口說道,「艷雲,你又不是不知道陛下的性子,能饒過你已經是萬幸了,今天就算你跪死在這裡他也不會見你的。」
艷雲揚唇一笑,那是慶山從來沒有在她臉上見到過的苦澀。
她深知高位上的男子已經不在信任她了,但是蓬萊島的人說話向來是言出必行,只要她在一天就要保證蘇清城一天的安全。
就算是他不領情,她還是會去撞一撞南牆。
慶山被這抹笑容觸動得心中劇烈地疼痛著,匆匆回到了殿中,「陛下,艷雲向來倔得像是一頭驢,她如此懇求想要見你,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陛下,慶山求您了!」
蘇清城面容微微鬆動,不可見狀地點了點頭。
慶山大喜,連忙讓人通傳艷雲進來。
艷雲本就受了刑訊逼供的手段,如今又跪在地上一天,忍著雙腿地劇痛,瘸著腿走到了大殿中央,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罪女叩見陛下萬歲萬萬歲。」
蘇清城低著頭,繼續忙手中的事情,彷彿對面是一團空氣一樣。
艷雲明艷的臉上又多了幾分苦澀,「陛下,罪女剛才親眼看到杜皇後娘娘在趙美人中放了紅花。」
蘇清城似乎並不感到意外,眉眼依舊保持著淡淡的冷漠。
是啊,那個孩子本來就是一個意外,也難怪蘇清城竟然一點都不在意。
只不過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杜念玉今後一定會成為一個麻煩。
那樣精通偽善的女子在這步步為營的皇宮中會使出怎樣的手段她不得而知,會不會因為愛而不得變得理智全無她也不得而知。
艷雲深吸了一口氣,「陛下,我此番回去蓬萊,便再也不會離開島上半步,所以此時之言完全出自肺腑,還請陛下定要相信罪女。罪女曾經親眼看到杜皇後娘娘尚是皇府側妃的時候,將糖葫蘆一顆一顆地扔到了湖水中的情景,陛下若不相信,可以讓人抽干府中池子中的水,看看池底的淤泥中有沒有山楂核。」
蘇清城此時忽然有了反應,抬起眸子直視著艷雲,低沉開口,「你說什麼?」
「罪女深知陛下和杜皇後娘娘的事情,可是據觀察,杜皇後娘娘並非喜歡吃甜食之人,陛下您就這麼確定她就是當年的小女孩嗎?當真沒有一點懷疑過的事情嗎?」
蘇清城袖籠中的大手緊握成拳頭,艷雲所說並不像是是假的,可若是她說的是真的,那麼杜念玉為什麼要一直裝作很愛吃糖葫蘆的樣子呢?
人的喜好或許會隨著時間的改變而改變,要是她改變了口味,直接和他講明就好,為什麼要在他面前裝模作樣呢?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杜念玉的真實身份,她說的一切都能和當年發生的事情一一對上,怎麼可能有差錯呢?
一個又一個的疑問讓蘇清城眸光變得晦暗,沉著臉吩咐慶山,「你去徹查當年事情的經過,務必要查得水落石出。」
艷雲心中的石頭落了地,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她在江湖長大,朝廷上的陰謀詭譎本來就不適合她。如果不是為了報答當年蘇清城對族人的救命之恩,她也不會捲入這場奪嫡篡位的陰謀中。
艷雲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下,每一聲都是沉悶的聲響,如同多年來心中的情義。撩袍起身,目光沒有在看高位上的男子一眼,轉身離開,不帶一絲的留戀。
慶山沒有請示蘇清城,緊緊地跟了上去。
下馬碑前,一批身形俊美的高頭大馬被拴在了一個樹下,像是有人提前準備好的一樣。
艷雲是識貨的人,一看就看出了這是一匹汗血寶馬。
艷雲笑著回頭,對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男子揚唇說道,「是你吧!這馬可不便宜,你攢的老婆本不會都用來買這個了吧!」
慶山耳尖一紅,嚷嚷著,「你要好好善待它,別像對待我那麼粗暴。」
艷雲帥氣地跨上了高頭大馬,單手握著韁繩,揚揚下巴,「獃子,這個玉佩抵你錢,省得等你豬腦子反應過來之後後悔得直拍大腿!」
穩穩地接過玉佩,上面雕刻得極為華美,放到市面上買十匹馬都綽綽有餘。
目送著艷雲策馬揚鞭消失在路的盡頭,慶山向來傻乎乎的臉上也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高深莫測和悵然若失。
愛情,總是會讓人成長的,即使是掩藏在唇齒之間的愛意。
直到後來,慶山兩鬢斑白時候,路上一個行人見到了他腰間佩戴的玉佩時候大驚失色。那時他才知道,這精緻無比的玉佩是蓬萊島島主婚嫁時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