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 1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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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見過這世上最良善的人嗎?」墨漾的眼中氤氳了些悵惘與迷茫。
從她記事起,她便很少出山,能夠有機會出去,便是接到了任務,那時候的她,不過十歲,所以出去的機會並不是很多。
可是出去與不出去又有什麼不一樣,不過是換一個地方殺人而已。
所以除了山中那些隨時可能要了她命的同伴,她從未接觸過旁的活著的人。
他是第一個。
他的眼睛同山中的人不一樣,笑起來彎彎的,裡面帶著她看不懂的東西,很多年以後,她才知道原來那叫做溫柔。
為了解她的毒,他在美人香的花瓣里養了一隻蠱蟲,然後自己將那蠱蟲吞下,讓那蠱蟲吸食他身體內的血液。
他說他從小食百草,試百毒,只要那蠱蟲被他的血液滋養,再把蠱蟲引出來,便可為她解毒。
在蠱蟲養好之前,他每日都會為她喂一碗他的血,說有蠱蟲的血可以緩解她體內的毒性,延續她的生命。
那時的她以為,他救她是因為他逃不掉,無可奈何而為之。
可是後來,他帶著她逃走時,她便不解了。
一直到許多年後的今天,她還是不能理解,當初的他為何要帶著她離開。
他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少年,相反,他會武,又有些小聰明。
既然有人向主上下毒,便是內部不和,只要有耐心,總能找得到機會。
所以,他找到機會逃走了,走時卻帶上了她。
那時的她因著中毒身體虛弱,而他因著每日的放血,更是體力不支。
那山裡,常年下雪,一眼望去,白雪皚皚,千里冰封。
他背著她,在雪地里蹣跚的走著,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他說,他要帶她看看外面的塵世,他說人性本善,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樣子。
他說凡大醫者,誓願普救含靈之苦。
他說他是醫者,不問其責賤貧富,長幼妍媸,怨親善友,華夷智愚,普同一等,皆如至親之想。
他說,生而為人,便應珍惜性命,只要他能救的,絕不會棄之不顧。
他說,這世上最要人命的不是病痛,而是人心。
他說,他想救的,不止是她的病,還有她的心。
她的心從來沒有那般的平靜過,即便知道自己已經時日無多,可是看著那個男子,她的心裡便覺得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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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花琰托著腮看著床上的漓兒,眉眼彎彎,帶著笑容。
漓兒此時是清醒的,也對著花琰笑,「花神醫,還能看到你,真好。」
花琰抬手拍拍她的腦袋,得意的挑挑眉,「放心,有本神醫在,你一定會沒事兒的。」
漓兒沉沉睡去,花琰的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變得凝重起來。
宴琨站在一側,垂著眸,啞著嗓子,「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無需...有負擔。」
花琰靠著床坐在地上,長腿曲起,一手敲打著膝蓋,自言自語,「我可以的,當年不過只差一步,這次漓兒的毒已經解了大半,我是神醫,我可以的,我一定可以的。」
那一年,他雖年幼,可是他的方法定然是沒錯的,只是為何她還是死了?
中了醉美人之毒的人初期應當是昏迷不醒的,可是當年那個中毒的殺手頭領卻是清醒的,因為他服用了幾粒丹藥,那丹藥雖不能完全解毒,卻能緩解病情,當時他查驗過,那丹藥便是美人香的蠱蟲所製成的。
他為她養了蠱蟲,可是為何最後還是沒能成功?
到底是錯在哪裡?
這世上竟還有人能夠治好醉美人的毒?到底是誰為小三十六治好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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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知道嗎,當時的我以為他只是為了救我,卻不知他是拿了自己的命來救我。」
墨漾眼角泛起一抹濕潤,「每日的血液流失讓他失了半條命,而那蠱蟲在他體內吸食他的骨血,又讓他丟了另外半條命。」
他說,也許最後是她活著,也許是他活著,還有一成的機會兩個人都活著。
江阮不由有些傷神,她知道花琰是善良的,只是從未想到那個每日里嬉笑怒罵的人竟善良至此。
「所以,最後你們賭贏了那唯一的一成機會對嗎?」江阮聲音有些哽咽。
墨漾嘴角不由泛起一抹笑意,這是江阮第一次看她笑,此時的墨漾才真真切切的露出了她柔軟的一面。
「沒有,我們賭輸了。」
雖然此時兩個人都好好的活在自己面前,可是江阮的心還是猛地一縮。
「我雖不懂他口中所說的那些什麼為醫之說,可是我心底的一個聲音告訴我,我是一個骯髒不堪的人,而面前這個拼了命要救我的人,是這個世上最純凈,最乾淨的人,我可以死,而他不可以。」
「他的身體到最後已經太過虛弱,已經無法供給蠱蟲,最後只能是死路一條,可是他卻不肯放棄,於是,趁著有一日他睡著了,我便用我的血將他身體內的蠱蟲引了出來。」
江阮的手不由緊緊握了起來。
「只要那蠱蟲從他身體里出來了,他便有活的希望,而我賭了最後一把,將那並沒有完全發育好的蠱蟲吞了下去。」
墨漾微微垂眸,低低道,「結果,我當時便沒有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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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琰在墨漾房門前猶猶豫豫,來來回回,不知該進還是不進。
從他當年第一次在三爺的營帳內見到小三十六一直到現在,這麼多年了,小三十六從來沒對他有過一次好臉,見了他便扭頭就走,連一句話都不屑同他說。
這樣想來,他還真不知是什麼地方得罪他了。
花琰在墨漾門前的石階上坐下,看著天上的圓月,嘆了一口氣。
當年他醒來時,躺在身邊的小姑娘已經沒有了氣息。
那年的她不過才十歲,她的生命才剛剛開始,卻已結束,他想盡了辦法想要替她延續,卻終不可得。
他年少成名,所有人都喚他一聲神醫,他是高傲的,是志得意滿的,他覺得,只要他想,他可以治好所有他想要醫治的病人。
可是,原來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半點由不得人,他是神醫又如何,終歸是無能為力。
那一年,他親手將她掩埋在那潔白的雪地里。
她不常說話,說的為數不多的幾句話里,她說她從未穿過女孩子家的衣裳。
也只有那時她語氣中難得的欣羨才讓他覺得她是一個十歲的小姑娘。
她說,她最喜歡的是綠草紅花,看起來生機勃勃,讓人有想活下去的慾望,所以她想穿最青翠的綠羅裙,扎最紅艷的紅絲帶。
他告訴她,等到她的病好了,他便帶她去買。
只是,她終究是沒能走出那座山。
於是,他在她的墳前立下重誓,這一生,這繁華塵世,他帶著她一起來看,一起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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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我醒來時已經不知過去多久了,我周身滾燙的彷彿在油鍋里一般,竟連附在身上的雪都融化了,而那時鄞大哥路過那裡恰巧救了我,而自從那時起,我便徹底好了,那毒應當是解了。」
「只是,他卻不見了。」
墨漾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江阮忙扶起她,給她餵了些水。
墨漾躺回去后,眼睛看向江阮,「娘娘,他是個傻子,是個痴子,漓兒姑娘的毒,他必是非解不可,他那時最喜歡嘮叨的便是他是醫者,誓願普救含靈之苦...」
花琰想了半天,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破釜沉舟的上前敲門,墨漾現在如此虛弱,想來就是想打他也沒力氣,他堂堂一個大男人怎麼就治不了一個病秧子了。
手放在門上,還未敲,便聽到裡面傳來的談話聲,不由又放下了手,耳朵貼在了門縫上。
「娘娘...」墨漾的聲音裡帶著哀求,「我本就不是什麼好人,身上更是欠下無數性命,本就是該死之人,這麼多年了,跟在主子身邊,我也並沒有學會什麼大義,我是自私的,自私的不想他再受到任何的傷害,我想他活著,好好的活著,為此我可以付出任何的代價...」
花琰長長嘆了一口氣,這墨漾對漓兒當真是用情至深,為了她可以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
花琰抬頭,伸出食指指著天上的月亮,搖頭感慨,「你看到了嗎,這世上能與本神醫的醫者之心相媲美的便是這愛情了。」
想了想,花琰又搖了搖頭,「也不對,本神醫的醫者之心是大義,這情愛嘛,太小家子氣了,不能相比,不能相比,本神醫不可自掉身價,不可自掉身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