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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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不敢多坐,沒多久就走了,江阮將她送上馬車,看著馬車漸漸走遠,悄悄抹了一把眼淚,下一次相見又不知是何日了。
漓兒站在一旁,撅著小嘴眼睛通紅,「小姐,不哭,你還有漓兒。」
江阮破涕而笑,點點她的鼻子,「鬼丫頭。」當年她從荊州回來,陪嫁的僕人有的回了國公府,有的偷偷溜走了,只有漓兒留在了她身邊,而那時的漓兒不過剛剛被賣進國公府,被打發成了她的陪嫁丫鬟而已。
江阮轉身,怔了一下,回過神來后忙提起裙角匆忙往石板路的盡頭跑去。
那裡,祁燁沿著牆根緩緩的走著,修長的手觸碰著堅硬的尚有些潮濕的牆壁,白皙的指尖不知碰了什麼被劃出點點血跡,走的頗為狼狽。
江阮想要去扶他,對面的人似是若有所覺,微微側身後退了一步,臉上帶著戒備,「誰?」
江阮忙也後退了一步,拉開與他的距離,「先生,是我,我是江阮。」
聽到熟悉的嗓音,祁燁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放鬆,頷首,「林夫人。」
「你怎麼會自己在這裡?令公子呢?」江阮看到他指間的血珠,眸子暗了一下。
「祁某有件事兒想麻煩夫人,桓兒昨日受了涼,現在病了,夫人能否帶我去請個大夫?」祁燁的聲音是不同於以往的急切。
「病了?」江阮眉頭微皺,想也不想的上前一步攙住祁燁的胳膊,「那快走吧,我帶你去找大夫。」
祁燁本能的抽手,江阮也察覺到了他的動作,忙鬆開手,有些尷尬,「唐突先生了。」
下一刻,祁燁的手搭在了江阮的胳膊上,「麻煩夫人了。」
江阮看到胳膊上那雙白皙修長的手,臉不合時宜的紅了起來。
江阮讓漓兒去請了大夫,然後與祁燁一起去了他居住的地方。
祁燁雖然看不見,但是對路卻記得很熟,每每在巷子里走到頭時,他便會告知方向,彷彿他能看得到似的,可是他時不時的碰撞,卻又告知江阮,其實他是真的看不到的。
江阮側眸看了一眼他狹長的眸子,心裡不由有些遺憾,這雙眼睛看不到尚且如此燦若琉璃,若看得到必然是攝人心脾的吧,可惜了。
來到祁燁所居住的地方時,江阮眉頭不由緊緊的鎖了起來。
祁燁所居住的這個地方是一所破舊的小院子,看起來年久失修,院中荒草叢生,破敗不堪。
進到屋內,便看到有些昏黃的正廳內兩個瓦罐擺在桌上,江阮順著方向抬頭看過去,屋頂上露了兩處,透進些光亮來。
裡屋內少年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蹙著眉,嘴唇發白,大夫坐在床邊替他把著脈,祁燁負手立在他身側,薄唇緊緊抿著,不同於他平日里淡淡的神情,江阮可以看出他是有些緊張的。
大夫摸著鬍子看了半晌,收回手,「小公子無大礙,只是受了風寒而已,我開個方子吃上三天就好了。」
祁燁這裡旁的沒有,筆墨紙硯多的是,大夫寫了方子,江阮跟著大夫走了一趟抓了葯回來,祁燁保持著江阮離開時站在床邊的動作一直沒變,無神的眼睛看的是床上的人。
江阮輕輕走近他,「只是風寒而已,不用太過擔心,你坐一會兒,我去煎藥。」
江阮轉身,手腕卻被人拽住。
江阮怔了一下,回眸,「怎麼了?」手並未抽出,手心裡沁出薄薄的細汗。
祁燁另一隻手從懷裡掏出一塊玉佩塞到她手裡,「這個用來抵買葯的銀子。」
江阮垂眸看過去,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手裡,手心裡躺著一塊晶瑩剔透還帶著溫熱的玉佩,雖然她不懂玉石,但在魯國公府也算是見過不少珍奇古玩,這玉佩怕是比國公府那些珍藏還要好上數倍的,無價之寶。
「不過幾兩銀子,先生大可不必...」
「你先收著吧,等日後我有了銀子,再從你手裡贖回來。」
江阮的話未說完,便被祁燁打斷。
江阮抬眸看向男子,雖然他面無表情,但江阮還是從他略有些僵硬的身體上看出了他的難堪。
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淪落到如此的境地,但是此時所發生的一切怕是都在打擊著他作為男人的自尊心吧。
男子收回了手,江阮無奈的將玉佩收進袖子里,「那我就先替你收著,你記得來找我...贖回去。」
江阮出了房間到廚房裡煎藥,看到灶台上空空的鍋碗瓢盆,嘆了口氣,看他舉手投足間,以往似乎也是富貴人家,養尊處優,現在要他一個男人帶著個半大的孩子,眼睛還看不見,可想而知這日子過成了什麼樣子。
江阮煎藥期間,順手煮了兩碗青菜面。
將葯送進去時,少年已經醒了,看到江阮有些驚訝。
祁燁此時已經坐到了床邊,正摸著少年的額頭試探熱度,江阮端著葯碗走過去,「葯煎好了。」
祁燁抬手似乎是想要接過什麼東西,但恍惚間想到自己看不見,伸到半空中的手頓了一下,緩緩收了回去,站起身讓到一旁,聲音里聽不出什麼情緒,「勞煩夫人了。」
江阮在床邊坐下,用勺子攪拌著瓷碗,想要讓葯涼的快一些。
少年伸手,「我自己來吧。」
江阮淡淡一笑,「還是我來吧。」說著舀起一勺藥放在嘴邊吹了吹送到少年唇邊,「來,已經不燙了。」
少年看著眼前的湯勺,掩在被子里的手握緊,眼角似乎有些濕潤,怔愣了半天才張嘴含住了湯勺,將葯咽了下去。
往日,他娘也是這般給他喂葯的。
江阮察覺到他的不妥,只當是他生病了人比較脆弱,不管面上再沉穩,也不過是個孩子而已,於是說話來轉移他的注意力,「你叫桓兒?哪個桓?」
少年咽下口中苦澀的葯,抬手在被褥上比劃,「榕--桓。」
「榕--桓。」江阮念了一遍,「很好聽的名字。」
江阮悄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負手而立的男子,頭往前探了探,小聲道,「你爹叫什麼名字?」
許是剛才江阮給他喂葯的舉動讓榕桓對她親近了許多,榕桓看了一眼祁燁,抬手在被褥上緩緩寫了兩個字,祁-燁。
江阮眼中閃過一抹笑意,無聲的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祁-燁。
原來他們父子姓祁,方才她還在想自己從未聽過『榕』這個姓氏呢。
「你今年幾歲?」江阮從袖子中掏出一顆蜜餞塞到了榕桓的嘴巴里,漓兒平日里喜歡吃些小零嘴,總是在她身上也放上許多,不曾想今日派上用場了。
榕桓對她的好意卻並不怎麼領情,眉頭微皺,「我已經十歲了,不需吃這些了。」
江阮看他擰眉的模樣,不由笑了,收起葯碗,「那要不要吃飯?」
聽到吃飯,榕桓的眼睛亮了一下,嘴巴不由自主的抿了抿,這些時日都是他在照顧祁燁的飲食起居,想到自己做的飯,榕桓便打了個哆嗦。
江阮將青菜面端了進來,一碗給了榕桓,一碗放到有些搖晃的木桌上,「我手藝不好,你們將就吃吧。」
許是祁燁在這裡住習慣了,即便眼睛看不見,卻還是準確的找到了桌子,在凳子上坐了下來,默默的拿起筷子吃了起來,無論她手藝好不好,總歸比桓兒做的要好上數倍。
江阮再一次打量了一番這個屋子,昨日的雨水漫進了屋內,將地都打濕了,直到現在還未乾,屋內散發著一股濕潮之氣,就連榕桓的所蓋的被褥都不幹爽。
江阮腦中一個念頭飛快的閃過,不過一個念頭,她的臉卻先紅了起來。
父子倆的飯吃的很快,榕桓最後舔了一下嘴唇,似是意猶未盡。
並非江阮做得少,而是這裡只有那點兒青菜和麵粉,只夠做兩碗。
想到這些日子,祁燁在她鋪子前擺攤算命,每日里也有許多客人,大多客人都說他算的極准,賺到的銀子應該足夠日常開銷的,為何竟過的這般拮据?
難不成他也同街東頭的王老六一般好賭成性,最後連自己的婆娘都抵押出去了?
應該不會,他眼睛看不見,怎麼賭?再者他長得這般丰神俊朗,又豈會是那沒有人性的賭徒。
江阮站在屋內愣愣的出神,祁燁沒有聽到她的聲音,摸索著站起身,「林夫人可還在?」
江阮回神,看祁燁背對著她說話,忙提裙轉到他面前,「在,先生有何事?」
祁燁似是鬆了一口氣,「在下還有一事想麻煩夫人。」
「是要我幫忙煎藥嗎?」江阮猜測道。
祁燁怔了一下,似是沒想到她竟如此玲瓏,繼而點頭,「不知夫人可否幫祁某這個忙?」
江阮並沒有立刻回答他,反而咬著下唇似是有些猶疑不決。
祁燁等了片刻,沒有聽到回答,躬身行了一禮,「夫人今日已經幫了祁某大忙了,祁某不應再提這些讓夫人為難的請求,還望夫人見諒。」
「不是的,不是的...」江阮忙擺手,「先生誤會了,我只是在想...在想...」江阮面頰通紅,手足無措,似是有難言之隱。
「夫人有話不妨直說。」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竟然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絲嬌羞的意味。
江阮絞著手指,垂著頭,聲音細小,「我見先生這裡實在過於簡陋,小公子又有病在身,無人照料,先生若不嫌棄,我那裡尚有兩間空閑的房屋,先生可先去暫住些時日,等小公子病好了,再作打算。」
即便他看不見,江阮卻不敢直視他的眼眸,半天沒聽到他的回答,懊惱的咬了咬唇,抬眸看過去,「先生的玉佩太過名貴,不過幾服藥,我實在是不敢接受,若先生住...」江阮頓了一下,摸著袖子里的玉佩,「也算是抵了房錢,這玉佩我才收的安心。」
春風透過半開和的窗子吹進來,吹起她身上淺淡的脂粉香味,縈繞在他鼻間,祁燁負在身後的手緩緩收緊又鬆開,無神的眼睛看不出情緒,過了片刻,薄唇輕啟,「好,那就叨擾夫人了。」
江阮一顆心撲通落地,連耳根都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