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主子
雄霸最後還是拒絕了休斯一同遛彎兒的請求。
臨走時,休斯在樓梯轉角餘光一瞥,看到那頭棕熊繞著脖子把黑鏈條的大圈折成雙層小圈,然後重新套上,大小剛好合適。
休斯「……」真是奇怪的自尊心。
下到一樓后,在走廊扭捏的轉了轉圈,從後門出了家屬樓。
走正門的話,迎面就是法蘭小區的廣場,休斯暫時不想看到那個一臉笑容的安石,思來想去,他忽然得病昏迷,一定都是那個所謂的「保險」在搞鬼。
家屬樓后是一大片草坪,只有一兩條石板路,平常少有人煙,久而久之,這裡便成了小區寵物們在春天繁衍生息的「會所」。
休斯雖然是人工基因產物,但還好是倫理檢察院正版出品,正常狗應該有的功能他都有,不像某些改造獸,據說從基因層面就被剝奪了小丁丁。
也就是說,能看不能用。
休斯走到一棵不高的歪脖子柳樹下,仰頭看上去,改造獸主子正以農民蹲的姿勢趴在枝幹上閉目養神,樹下三三兩兩聚集著不少前來求愛的家貓、野貓、圍觀喵。
別看主子的體格小,但在休斯的眼中,這隻黑貓無時無刻都在散發著毒蛇般的殺氣,再加上那一身深邃無光的黑毛,以及時不時露頭的森白爪子,真是不要太有壓迫力。
火星動物界,壓迫力就是震懾力,震懾力既是武力,武力便是生存能力,而生存能力決定了一隻貓可以擁有多少仰慕者。
休斯眼睛一掃,在場的至少有二十隻嗷嗷待寵的貓,選美級的母貓都有四五隻,花色更是眼花繚亂,黑的、白的、黑白相間的;粉毛的、灰毛的、坐下能壓死人的!!!
「……」
壓死人的?
休斯凝目看向歪脖子柳樹下一隻瘋狂撓樹的橘貓,發現這貓不光體型和自己不分上下,更奇葩的是,它渾身軟毛都是純白的,唯獨尾巴根部和尾巴那一塊兒是橘色的!
見過生著生著沒墨了,一窩貓從黑到白的過程,這生著生著忽然把墨盒換成彩墨的,休斯還真是第一次見識到。
「尾橘貓」正撓著樹,火急火燎地想竄上去對高冷的主子這樣哪樣,忽然尾巴綳直,轉頭望向身後,因為體型實在巨大,轉頭動作又太急,一個重心不穩,這貨直接仰面躺倒在了柳樹下。
柳樹受到震動,主子睜開眼,冷冽地團了團自己,換了個更牢靠點的姿勢。前一刻還餘震不已的細枝丫,下一刻便穩定了下來。
休斯趕忙低頭捋順被風撩起的綠圍巾,嘴角直抽抽。
就在尾橘貓摔倒的瞬間,他竟然從這貓的兩腿之間看到了不屬於母貓的兩顆蛋蛋。
看看,看看!
什麼叫魅力?
這就叫魅力!
公母通吃,有沒有?
遠處傳來一段悠揚的音樂,這是聯邦的升旗國樂,同時也是休斯今天逃家的目的——偷看大學狗開學。
找了一處高牆,蹭地就跳了上去,不遠處的主子抖抖耳朵,抬頭看向國歌傳來的方向,也就是牆的另一側。
今天星期一,是西京大學開學以來第一次升旗的日子。
兩米長的聯邦旗被升旗手抖開,蓮花般的乳白旗面在風中招展,旗子中心蔚藍色的地球像極了休斯的藍眼睛。
聯邦旗旗面是拓撲電阻材料製成,這也是包裹全球的「昊天二型」氣象機器人所用的材料。代表著全聯邦目前為止,在材料學上的最高成就。
休斯不懂這些,他就是聽著這種拓撲材料的旗子發出的聲音特別舒服
升旗就必然伴隨著唱國歌、學生代表講話、校領導講話,巴拉巴拉巴拉,一大堆展望未來,為新人類反攻地球而讀書的慷慨激昂,一千年過去了,舊人類變成了新人類,前線捷報連連,但就是看不到蟻群被打敗的跡象,時間久了,大家便無所謂了。
等聯邦旗嘩啦啦地升到旗杆頂端的時候,升旗台上,幾個五大三粗的體育系猛男抬著一台大喇叭登了場。
休斯眼睛亮了亮,壓著鼻子在牆垛上使勁兒嗅了幾下后,整隻狗抹布般地躺了下來,眼睛微眯,即刻進入了睡眠模式。
不光休斯,只要能遙望到西京大學升旗儀式的貓貓狗狗,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切換到了各自最妥帖地入睡姿勢。
但主子除外,它反而一掃先前的慵懶姿態,兩隻妙脆角般的尖耳朵高高豎起,肉腳板一撐,從樹枝跳到了休斯趴窩的牆頭。
校園廣場,甘蔗體型的校長拍拍演講稿,起身的同時向把持著大喇叭的體育男點了點頭。
「今天,俺們再度聚首,回望身後,展望……」
校長姓趙,會講一口正宗的大碴子味兒方言,據說祖上是東北人,按照倫理檢察院的說法,甭管人家知識水平多高,光這口音就算的上一行走的活化石。
為了讓即將進入社會的新生代學子不忘本,倫理檢察院給這位祖上是東北的老校長專門配備了一台廣域降噪機。
對!就是那隻大喇叭,那玩意內置了曉龍900000處理器,能精確增幅趙校長的聲音,抵消其它不相關的雜音,滿負荷運轉的情況下,兩名學生即使面對面相互問候家長,也是一副靜默電影的樣子。
寒風中的學子們有沒有從趙校長憂國憂民地十萬字演講稿中體會到地球母星的壯麗山河?休斯只是一隻雪橇犬,還是那種沒見過雪的雪橇犬,他又不是大學狗,他永遠無從得知。
休斯和西京大學學子們唯一能感同身受的大概就只有這場開學儀式里難得的靜謐吧!
伴著趙校長侃侃而談,體育系猛男實實在在地把廣域降噪機的閥門擰到了最高峰值。一陣海浪退潮般的波動拂過,順便還掃到了窩在牆頭的一眾法蘭小區寵物。
首先是風聲,接著是人聲,然後是更細微的電流聲,水流聲、草坪沙沙聲、柳枝抽芽聲……
休斯的音感此刻如同一枚被不斷去皮的洋蔥,一層又一層,一圈接著一圈,最後,所有的聲音都被屏蔽削弱,唯獨剩下趙教授那菜心般的東北方言。
「該睡了!」休斯眼皮打架。
對聽覺靈敏的寵物們來說,這萬籟俱靜的時刻,除卻身體的自衛本能以外,無疑最適合踏踏實實睡一覺了。
可惜現實總會出點小意外。
比如,你正睡的朦朦朧朧,有人卻在你鼻子前吹氣,不理會吧?這人還變本加厲地堵住了你的鼻子。
最終,休斯被迫睜開眼睛,一根貓尾巴牢牢堵在自己的鼻子前,順著源頭看過去,原來是主子。
主子看休斯醒來,鬼祟地豎起爪子,在嘴邊做了個「噓」的姿勢,接著下巴向牆角方向揚了揚。
「……」
休斯匍匐著向牆角挪行了幾步,探頭向主子指示的方向望過去。
一個穿著校園工服的男人,右手拿著瓶增速癒合劑(植物版),左手揣在褲兜里,兜內鼓鼓囊囊,看形狀似乎是個正方體。
那人走到牆角,躲在一棵梧桐樹背面,躲避著正在升旗的眾人,他抽出左手,從挎包中拿出一把摺疊鏟,猛地插在樹身上。
趙校長的廣域降噪機還在運轉,休斯和主子又是居高臨下,那人動作幅度極小,根本看不到他在做什麼。
半個小時后,那人拍拍手,轉身便要離開,抬頭猛然看到一貓一狗正在專心致志地觀察著他,竟然嚇的差點跌倒。
無聲嘟囔了幾聲,那人拿出一個手電筒模樣的儀器對著休斯和主子掃了掃,才匆忙離開。
「腦波診斷器?」
休斯望著走遠的那人,感覺這人還是有點反偵察手段的,竟然還知道防備著點可能被植入電子腦的高端寵物。
然而很可惜,休斯本身已經移除了電子腦,主子來自軍方,腦波診斷器對純生物無效,對軍方標準則束手無策,只能說這個鬼鬼祟祟的人倒了血霉吧!
等到「倒霉男子」完全消失在視野中后,主子心中其實已經百爪撓心,它刷地就徑直跳了過去。
空中,明晃晃地貓爪彈出,登登登幾聲,主子就如履平般把自己嵌在了梧桐樹樹身中段,那裡恰好就是倒霉男子用鏟子鏟洞的地方。
然而休斯仔細一看,男子花費半個小時剷出來的樹洞已經被一層白嫩的新樹皮掩蓋,再過上幾天,這層顯然是用催化劑催生出來的樹皮便會迅速老化,變的和周圍的樹皮毫無二致,經典而廣泛的匿藏手段。
主子抬爪戳進樹皮,沿著新老樹皮交匯的邊緣切了個圓潤的圈,腳板向上一翹,樹洞便又重建了天日。
裡面的東西暴露了出來,嬰兒手心大小的一個鉛盒,蓋子上設置著數字鎖,其餘五面上是機械鎖。
主子玩弄了片刻,一往無前地利爪在這小破盒子前首次失敗,它叼著盒子躍回高牆,眼神專註而澄澈的盯著休斯,然後拍了拍盒子上的密碼鎖。
「喵~喵嗚!喵喵喵喵。喵?」
額……
休斯真的是一臉懵逼。
思前想後,休斯用盒子上的機械鎖密碼盤撥了兩組數字。
「0008」,「2585」。意為:不會。
主子立馬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一副鄙夷看低的表情,它甚至還轉身向休斯踢了兩腳泥土,一邊踢還一邊掩住鼻子。
什麼意思?不會開鎖怪我嘍?不會開鎖的哈士奇就是屎?
休斯心中萬馬奔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