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悔恨
這間屋子吳桃進進出出也有快兩個月了,可今兒進了這屋,和平常進了這屋的感覺就不一樣了。一走進屋內,吳桃就把外衣給解了,懶懶地趴到榻上:「總算可以回家了。」
「你方才還說什麼事兒都沒有呢,這會兒就又這幅模樣了。」孟若愚笑著坐在吳桃身邊,伸手去推她。
吳桃順勢就枕在丈夫腿上:「那不一樣,在外面可和在家不同。」孟若愚伸手接了珍珠端來的茶,把茶杯送到吳桃唇邊:「真的,就有這麼累嗎?」
吳桃剛要回答,又覺得這樣未免太過親密了,伸手推他:「你讓我起來,好好地喝茶。還有人在這屋裡呢。」
「有人嗎?有人嗎?」孟若愚掃了一眼,屋內的丫鬟內侍都往外走,屋內頓時只剩下他們夫妻二人。孟若愚沒有把茶杯放下,反而就勢擁住吳桃:「瞧瞧,這會兒還有人沒有。」
這人也是,在自己面前就這樣不要臉了。吳桃狠狠地捏了孟若愚的胳膊一下,孟若愚吃疼卻不放手,只是高叫了一聲就看著吳桃:「你謀殺親夫啊!」
吳桃啐了他一口,這才坐起身拿過茶慢慢喝著,只喝了一口就放心:「你偏要這樣鬧,這會兒啊,茶都涼了。」
「世子妃,是小的不是,小的這就給您重新倒熱茶來。」孟若愚說著就走到桌前,提起茶壺給吳桃倒茶,倒好了茶也沒把茶碗放到吳桃手上,而是端在她面前:「世子妃要饒了小的,就在小的手上喝了這口茶吧。」
「這會兒又來說這樣的話!」吳桃嗔怪一句,就著孟若愚的手把茶喝完,這才嘆了口氣:「明兒我們還要去婆婆那裡。」
「怎麼,娘病了?」孟若愚登時有些緊張起來,吳桃搖頭:「該說她是心病,我說破了她的心病,她哭了。」
見孟若愚一臉不明,吳桃輕嘆一聲,把今兒在次妃那說的話都說出來。孟若愚聽完才嘆氣:「娘若能想的通,也是一件幸事。」
「你覺著是幸事,我瞧著卻不一定呢。」吳桃戳一下丈夫的肩膀,孟若愚順勢就把她摟在懷中:「怎麼就不是幸事了?」
「婆婆這些年活著,就是為了這件事,她和太妃所想的又不一樣,若她從此之後看,覺得活著沒意思,這才是我的罪過呢。」吳桃說完,孟若愚也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孟若愚才長嘆:「不會的,你放心。」
自己要放什麼心?吳桃抬頭看著丈夫,孟若愚已經親了親她:「你想,娘還沒有做祖母,還沒有做太妃,她怎麼會不想好好活著呢。」
做祖母?做太妃,吳桃剛想再打孟若愚一下,孟若愚的眼已經亮晶晶地:「你要覺得自己說的那些話讓娘不好受了,那就有個贖罪的法兒。」
不等孟若愚說完,吳桃的臉已經羞紅,剛要再嗔孟若愚一句,孟若愚已經湊在她耳邊:「給娘生個孫兒,娘就不會覺得活的沒盼頭了。」
吳桃還想說話,但已經說不出來了,外面服侍的人都等著他們吩咐傳晚膳,但要等到很久之後,屋內的燈才亮起,才聽到吩咐趕緊傳晚膳來。
吳桃披著衣衫坐在榻上,看見手裡端著碗雞湯麵正在吃個不停的孟若愚,啐他一口:「呸,這會兒曉得餓了?」
「是,是,世子妃,您就別再說小的了,小的這會兒啊,先填飽肚子。」孟若愚吃的更誇張了,吳桃又是一笑,等孟若愚把碗放下才對他道:「還有婆婆要對王爺說的那句話,你去和公公說吧。」
提到自己的爹,孟若愚不由長嘆一聲,過了很久才道:「我,我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和爹爹說。」
「這件事,王爺總歸要曉得的,就算王爺什麼都不在意,可是也是繞不過他的。」吳桃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因為什麼不願意去,但還是勸著他。
「不在意,原來爹爹真的沒有在意過我娘。」儘管這件事孟若愚早就知道,但要孟若愚親口說出來,還是讓孟若愚的心那麼一疼,疼的竟然有些難以呼吸。
吳桃走上前摟住他,孟若愚靠在吳桃懷中,長嘆一聲:「原來,知道自己身邊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會很痛苦,非常痛苦。」
「可是你也要面對啊,就像那天你在太妃面前說的,你已經不是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知道什麼是真假。太妃覺得你說的話是對的,所以她才有這個打算,要把王府的事情都交給你。」吳桃的安慰並沒讓孟若愚心情好一些,他只是靠在吳桃懷中,道理都知道,但要真切地面對這些道理,還是很痛苦。
過了好一會兒,吳桃還想再勸的時候,孟若愚已經直起身:「你不用再勸我了,道理我都懂。明兒我就去見爹爹。」
「這會兒你不擔心了?」吳桃追問一句,孟若愚微笑:「你說過,我是爹爹唯一的兒子,爹爹還要指望我繼承王府,所以爹爹對我很容忍。」
孟若愚這話中含有深深的嘲諷,吳桃又握住他的手,孟若愚反握住她的手,用的力氣很大,大的彷彿孟若愚要把吳桃的手捏碎一樣,過了好一會兒孟若愚才道:「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份,我會好好地用這點的,你不用擔心。」
「不管出什麼事,你都是我的丈夫。」吳桃看著孟若愚的眼,如同發誓一樣地說。孟若愚點頭,把吳桃緊緊擁在懷中:「不管出什麼事,你都是我的妻子。」
不是世子和世子妃,而是某人的丈夫,某人的妻子,自己終於做到了,和妻子做一對柴米夫妻。孟若愚感受著吳桃的心跳,感到再也沒有這一刻如此滿足。
第二天兩人起來,先去給太妃請安,太妃見了他們夫妻並沒說什麼,只是受了他們的禮就看著他們兩人離開。
等二人走後,太妃才長嘆了一聲,原來很多時候,把執念放下了,就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了。若是早知道,自己也就不會經受這麼多年的折磨了。可是世間,最難買的就是早知道啊!
朱嬤嬤比往常對孟若愚夫妻要殷勤的多,看見他們二人走進,朱嬤嬤就急忙迎上:「次妃昨夜睡的很好,今早起來又進了兩碗小米粥,這會兒,正在床上靠著呢。」
孟若愚點了點頭往裡面走,屋內的傢具擺設一點都沒變,但吳桃走進去的時候,感覺這些螺鈿似乎遠沒有往常那麼閃亮。
過了好一會兒吳桃才醒悟過來,原來是他們沒有把窗戶給打開,屋內暗,螺鈿自然也就沒有平常那麼閃亮。
「怎麼不開窗呢?」吳桃剛問出來,就傳來次妃的聲音:「是我讓他們別開窗的,我想仔細想想,想清楚我這些年的事情,所以就讓他們不要開窗。」
「娘,您原先不是最喜歡在明亮的地方了?」孟若愚走上前才看清次妃,她神色憔悴,鬢邊竟然有白髮,而額頭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有了很深的皺紋,記得自己的娘還沒有四十歲,前幾天還是個保養得宜的婦人,這會兒就變的這樣憔悴。
孟若愚伸手拍拍次妃的肩輕聲安慰,次妃抬頭看著兒子,這一生,最驕傲的就是給王爺生下了這個兒子,從而讓自己得到了從沒想過的榮華富貴。也讓自己地位穩固。
如果……次妃長嘆一聲,對孟若愚輕聲道:「如果,我沒有那樣對你的姐姐,我是不是一個很好的娘?」
「娘對兒子一直很好。」孟若愚的話並沒讓次妃露出欣慰的笑,反而嘆氣:「你說的是對的,那天,你來問我,如果你是一個郡主,是不是我就會對你不好。那時候我沒有回答,若你是個郡主,我對你是遠遠沒有現在這麼好的。愚兒,我一直不知道王妃為何要給你起這麼一個名字,這時候我才猛地想起來,王妃是願你有大智慧,而不是像娘一樣,只看到面前的東西。」
這是次妃的心裡話,孟若愚聽著卻驚訝地發現自己心中並沒有泛起什麼漣漪,也許是因為自己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次妃看著兒子神色,伸手撫摸上他的臉:「你也在怪娘,是不是?」
「娘,兒子是您生的,怎麼會怪您呢。」孟若愚這安撫的話讓次妃苦笑:「我的兒子,的確已經長大了,比娘懂的更多了。愚兒,對不起。」
「娘能對兒子說真心話,兒子很高興,非常高興。」次妃眼中的淚將要落又沒有落下,她看著孟若愚:「真的,你真的很高興嗎?」
孟若愚對次妃點頭,次妃哽咽地把孟若愚抱在懷中:「我真傻,真的,我願以為,我怎麼會這麼以為。愚兒,你是個好孩子,娘原先做的,都是錯了。」
「人非聖賢,婆婆快別哭了。」吳桃在旁輕聲安慰,次妃抬頭看著吳桃,對吳桃嘆氣:「我雖不喜歡你,卻也要說,你說的話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