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不甘
「等你到了這個時候,就明白了,我說的話,做的事,都是為了王府。」太妃低頭,面上又是和藹的笑,伸手摸了摸孟若愚的額頭:「沒有發燒,這很好。你們好好地服侍世子,世子想要什麼吃的喝的,你們都去回我,我好給世子預備!」
說著太妃就站起身,眾人服侍著她離去。吳桃這才低頭看著孟若愚,孟若愚長嘆一聲:「為何我要到這會兒才明白。」
「世子!」吳桃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孟若愚,孟若愚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我好害怕。害怕成為爹爹和祖母這樣的人,害怕你會像娘一樣……」
「不會的。」吳桃看出孟若愚心中的恐慌,幾乎是高聲喊出,孟若愚對吳桃伸出手,吳桃把手遞過去,兩人的手緊緊相握。孟若愚彷彿從吳桃手中得到了力量:「小桃子,你說不會的,可我……」
「你現在要做的,是趕緊好起來。」吳桃伸手輕撫孟若愚的頭髮,語氣堅定。孟若愚抬頭看著妻子,對她點頭:「是啊,我現在要做的,是趕緊好起來,只有好起來,才能去勸說爹爹,才能……」
孟若愚已經說不出後面的話,開始啜泣起來,吳桃抱著他的肩膀,不知該如何勸說,只能輕輕拍著他的肩,好讓他慢慢地安靜下來。
過了很久,孟若愚再沒發出聲音,吳桃知道他已經睡著了,把他輕輕地在被窩裡放好,坐起身時感覺到自己的腿都快直不起來了,而衣衫上也被淚打濕。吳桃走到屏風後面想要把衣衫給換了,脫掉衣衫,伸手去取衣衫,遞衣衫的人卻遲遲沒有把衣衫遞上。
吳桃有些驚訝地抬頭,看見站在那裡手中拿著衣衫的是琥珀。
「琥珀,你……」自從吳桃說讓琥珀出府之後,吳桃已經很久沒看見琥珀了,她和翡翠不一樣,宋嬤嬤不敢讓她繼續近身服侍吳桃夫妻。
「奴婢明天就要出府了,奴婢只想再來服侍世子妃一回。」琥珀眼神也極其複雜,彷彿這短短的一個月,她已經經歷了從來沒有經歷過的事情。
「你這又是何苦。」吳桃沒有伸手去接琥珀遞過來的衣衫,只是輕聲嘆息。
琥珀眼中的淚落下:「何苦?世子妃,奴婢只是不想,不想再受苦了,奴婢不敢和世子妃爭寵,奴婢也曉得,不能和世子妃爭寵,可是世子妃為何連這麼一點念想都不肯留給奴婢?」
念想嗎?吳桃看著琥珀,又是長長一嘆,這才拿過她手中的衣衫穿起來:「你可知道,你為了這一點念想,或許……」
「王府里失寵的姬妾的日子再苦,也沒有外面人的日子苦。」琥珀的哽咽聲更大了:「世子妃,奴婢只求一口安心茶飯吃,奴婢只想,只想……」
只求一口安心茶飯吃,這話是誰說的,似乎是自己,自己剛踏進王府時候說過的話,可是現在吳桃回想起這兩個來月在王府的經歷,不由苦澀一笑,這口安心茶飯,吃的又多艱難。
「世子妃不願意答應嗎?」琥珀看著吳桃唇邊的苦笑,已經知道了答案,但還是不死心地問了一句。
吳桃點頭:「不是我不答應,而是琥珀你還年輕,你若出了府,外面……」
「奴婢比世子妃還大兩歲呢,不過是名分上的差池,就不一樣了。世子妃,奴婢聽說您也苦過,可是這會兒,您為什麼不憐惜奴婢?」琥珀幾乎是高聲叫出,叫的吳桃伸手輕輕地按了下額頭才道:「琥珀,你難道不明白嗎?這府里不是養不起你,而是很多事情,都……」
「世子妃,你說來說去,就是不願意我留在世子身邊,不願意給我一口安心茶飯吃,既然如此,世子妃,那你也不要吃這口安心茶飯了。」琥珀打斷吳桃的話,神色變的猙獰。
吳桃覺得不對勁,怎麼說了這半天的話,還沒人過來,琥珀已經撲上前,用手去掐吳桃的脖子:「世子妃,我出府就是個死字,既然如此,那我們就一起死吧。」
你瘋了嗎?吳桃想喊出來,但脖子被琥珀掐住,竟然喊不出來,吳桃只能拚命地用手想去抓琥珀的臉,好讓琥珀吃疼放手,但琥珀面上笑容越來越猙獰:「世子妃,我不想活了。外面的日子那麼苦,能拉了世子妃一起,我也划得來了。」
她瘋了,真的已經瘋的不像樣了。吳桃覺得自己的脖子被緊緊掐住,快要呼吸不出來,突然脖子上的手一松,耳邊傳來孟若愚的聲音:「來人,快來人。」
接著吳桃覺得自己倒在了丈夫懷中,又可以重新呼吸了,吳桃大口大口地喘氣,從來不知道呼吸也是如此幸福的事情。
屏風被推倒,眾人擁進屋內,見到的是琥珀被甩在一邊,吳桃昏倒在孟若愚懷中,孟若愚身上的傷口經這樣一番折騰,又開始滲出血來。
孟若愚卻全然不知道身上又滲出血,只是看著吳桃,幾乎是驚心地喊:「小桃子,小桃子。」
宋嬤嬤只用了一瞬就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於是高喊:「把琥珀捆起來,也不用交給誰了,直接拖到二門外打死。」
眾人應一聲是,就要上前把琥珀拖出去,行兇未遂的琥珀雙眼已經空白一片,只是看著吳桃,想判斷吳桃到底有沒有死。
吳桃的眼睛睜開,孟若愚看見吳桃眼睛睜開,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把她抱在懷中:「你以後可不能這樣嚇我。」
「不必了,不用把琥珀打死,交給她家裡人,帶出去吧。」吳桃幾乎是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這麼一句,宋嬤嬤和眾人都愣在那裡。宋嬤嬤輕聲道:「世子妃,琥珀以下犯上,若真要追究,連她的家人都要被追究,您為什麼……」
「她是在報復我,報復我!」琥珀高聲喊起來,聲音里喊著無限的怨毒。這怨毒吳桃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忘不了,但吳桃只是對宋嬤嬤淺淺一笑:「上天有好生之德!」
「虛偽,虛偽,假的,都是假的。你們殺了我,我不要回家,不要回去。」琥珀在那掙扎叫喊,甚至開始哭起來,但沒有人肯聽她的,只是把她飛快地拉出去,漸漸地連尾音都聽不到了。
孟若愚低頭看向吳桃,吳桃想從丈夫懷中起身,但腿上沒有力氣,孟若愚已經半拖半抱又在宋嬤嬤的幫忙下把吳桃拖到床上。
「你,不管琥珀說了什麼,這會兒你都要好好睡一覺。」孟若愚看著吳桃的臉,認真說著,吳桃想對丈夫微笑,但笑不出來。孟若愚已經在她身邊躺好:「睡吧,我們兩個這會兒都病了,都要睡了。」
真正病了的,其實不是我們,而是這王府內的人。吳桃想嘆息,但沒嘆出來,只能靠在丈夫肩頭,沉沉睡去。
宋嬤嬤看著他們夫妻睡下,這才把帳子放好,轉身時候面上神色已經變的很難看:「是誰讓琥珀溜進來的?」
「嬤嬤,是……」屋內服侍的人都曉得今兒要不是孟若愚及時醒來,那就出了大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說話。
宋嬤嬤怎麼不明白她們為了什麼不敢說話,輕嘆一聲道:「你們這幾個,罰一個月的月錢,也好長長記性,還有,今兒的事,都不許說出去,更不能傳到太妃次妃耳中,不然你們誰都撈不到好!」
這一聲讓下人們都跪下:「是,是,還求嬤嬤好歹口中超生。」
宋嬤嬤又嘆了一口氣:「罷了,起來吧,好好地照顧世子和世子妃。」
眾人這才連滾帶爬地爬起來,宋嬤嬤看著這亂的一塌糊塗的屋子,吩咐他們趕緊整理了,也就往外走。這兩個月發生的事,真的比宋嬤嬤在這府里幾十年看到的還要多。
糊塗,明白?其實在這裡,不管糊塗也好,明白也罷,只要記住,討了主人們的歡心就好,別的事情,都是些小事。
宋嬤嬤又嘆了口氣,一個內侍已經走上前:「嬤嬤,琥珀現在被關在柴房裡,她的家人,明日就到。」
「嘴給堵上了嗎?」宋嬤嬤不放心地問,內侍已經點頭:「嘴自然是堵上了。嬤嬤這些人怎麼這麼大膽。」
「今兒什麼事兒都沒發生過,不過是琥珀不甘心出府,跑來世子妃面前求情,被世子妃厭棄了。」宋嬤嬤厲聲打斷內侍的話。內侍急忙應是:「是,是,琥珀心有不甘,這會兒瘋了,滿口裡都是咒世子妃的話,這些話,怎麼聽的?」
這樣就夠了,這座王府裡面,埋了許多的秘密,這會兒也不在意再多一個。宋嬤嬤回頭看一眼孟若愚夫妻的屋子,想那麼明白做什麼?就如同王妃,她是天下第一個明白人,然後就自己死了。丟下兩位郡主,也是夠可憐的。
宋嬤嬤心中嘆著,就要重新打點一篇話,好拿去和太妃說。
太妃是用過晚飯後聽到宋嬤嬤前來給自己說的那番話的,聽完太妃就皺眉:「這府里每年出府的人也多了,怎麼就偏生琥珀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