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世番外

（一）

姜老太太前幾天從房中無意翻出一塊玉佩,雕的仙猴捧桃，可雕工也不是非常精細。

她想了很久,沒有想起來這是從哪裡得來的。

不知道為什麼,她又捨不得扔。

再收起來壓了箱底之後,漸漸的，她不舍，卻也忘了還有這麼一塊玉了。

二年轉瞬而過。

姜希落海了。

她的生日,定在奶奶見到她的那天。

她的十八歲生日,與奶奶一起出去遊玩。去海邊。

她們不知為什麼想去海邊。似乎是很久之前,就與人的約定。但是姜穆實在不知道，她們兩人,能與誰有約。

奶奶得救了,姜希卻落海了。

姜穆清理東西的時候,翻出來很多空白的相框。

小希為了救奶奶,已經找不回來了。

她已經死了。

十年了。她來到這個家十年。

因為和妹妹年紀差了九歲,他們二人並不常相處。

姜穆以為,他對這個妹妹,也就是基本的禮貌而已。如今心裡的難受,卻好像他們曾經關係也很親厚似的。

姜希的屍體找不到，他只能與婆婆商量，給妹妹立個衣冠冢。

翻小希以前的衣服，卻沒想到在家裡還有些不知所屬的東西。

可能,也是小希不知什麼時候自己買的吧。

那就，一同燒了吧。

姜穆將衣服,相框一點點丟到火盆中的大火中，看著火舌吞沒了那些東西，臉上有些涼。

他抬手擦了擦，是淚水。

姜穆有些不解。他對這個印象里沒有見過幾次的妹妹，有這麼深的感情嗎？

客廳的茶几上擺著一個木質的相框，有一張小希的相片在裡面。奶奶還常常擦拭，擦的乾淨又仔細。

這張相片有些奇怪。小希只站了左半邊，看姿勢像是挽著人，右半邊一片空白。姜穆看到它，總會覺得看起來不太協調。

現在，她把這相框也拿了過來，往火里一扔。

「……」

姜穆冒著火又撿了起來，「奶奶，這是小希最後的照片了。」

姜老太太臉色平靜，「啊。是啊。」

「為什麼要燒了？」

姜穆捨不得，他看到這張照片，他就捨不得。大概是因為除了是小希，還存在有另外一種牽絆。

他不問還好，這一問，姜老太太淚水控制不住流了出來，「阿穆。奶奶看到它，我就難受啊。」

「奶奶。」

她頭一次，有這麼失控的情緒。

姜穆也不懂為什麼。

姜老太太也不懂為什麼。

看到那張照片，就覺得，那裡本該還有人還在笑著看著自己，也有小希。她心痛，心痛得很。

姜穆抱著她，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別難過，別難過。奶奶，想想小希，她不希望你這樣的。」

姜穆看著那燒黑一半，終於狠了狠心，將相框扔了進去。

……其實，我也很難受啊。

姜穆覺得，家裡缺了點什麼。

但是，他想不出來。

也許根本，沒缺什麼。

（二）

二哥現今對自己殺意不止。

對於維持姜穆踏入輪轉，姜希也考慮了很久。

她很擔心，太多轉世之後，哥哥也變得，與二哥一樣。

但是，他們再沒有其他的辦法。

他們只能在二哥還未變化之時，讓他冷靜，減弱與現實的牽絆。

沒有人希望二哥出事。無論是現在的他，還是以後的他。

她在這個世界殘餘的力量，只能讓他轉生三次，之後，就只能看大哥的力量。

他必須熟悉其他世界的規則，分辨時空運作，學習異世和抉擇的規則。

這樣，即使三次找不到二哥，他也可以藉助自己的力量重新開始。

每一次的昏睡，意味著另一個世界的成長。

可是有一次，他卻沒有再醒來。

直到今天。

他醒來以後，似乎就忘了與她約定，改變二哥心意的想法。

這也不是奇怪，因為似乎，他們都已經忘記了世上還曾有一個姜晨存在。

有她的靈力相護，真正能傷到姜穆魂魄的，也只有同時擁有時空力量的二哥。

是他對大哥出手了。

姜希以為，無論二哥如何惱怒，都一定不會捨得傷到大哥，傷到她。

可是不知道這次轉生，大哥遇到了什麼。總之，是他被二哥傷到了。

他處於一種植物人的狀態，已經一個月了。

姜希無法想象，他繼續昏睡下去，會發生多麼可怕的事。

公墓上姜希姜晨的墓碑旁，恐怕，還要再加上姜穆了。

又過了一月，姜希再不願相信，也去立碑了。

二哥，他很可能，殺了轉世的大哥。

這塊碑立了三天。

不知何人在這碑前獻了一束花。

今天姜穆醒了。

所有關於姜晨的一切，也都隨著他的蘇醒，消失了。

這個世上，似乎從沒有一個叫做姜晨的人存在過。

有時候，姜希會想，姜晨這個人，他究竟存在與否？

但是，她又明白。

如果連她都忘記了他，那麼世上，就真的沒有一個人，還能記著姜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