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地道
軍方的醫務人員帶著侯行良的屍體撤離了地下研究所,空蕩蕩的實驗室里又剩下了周文、弓中卿、李兵、劉子楓和何仁翱五個人。
「好吧,我們繼續尋找蠻蠻。4號解剖室在哪裡?」
「就在前面,穿過那道門,沿著走廊一直到底就是了。」何仁翱終於下定了決心,歉意地說,「我…不跟你們一起走下去了,我要回去!」
周文深深看了他一眼,說:「如果你就這樣回去,那麼從此以後你就再也不能參與軍方的機密研究了,你將毀了自己的前程。」
何仁翱苦笑一聲說:「我知道,我想得很清楚,我…不夠勇敢,我沒有為科學獻身的精神。性命比前程要緊,看看江教授還有侯教授他們…我有老婆孩子,我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我不想冒險!回去以後,我會向黃司令坦白的,我沒有勇氣面對死亡。」
「你真的想清楚了?」
「是的,江教授還有侯教授他們把研究看得比什麼都重,我做不到…說實話,這份工作對我來說只是謀生的手段,我用它來掙自己的一份麵包,我並不熱愛它,我更願意準時下班,多陪陪妻子和女兒…對你們說這些幹什麼,真是的,哈,總之是我自己放棄了!你們都不是普通人,好好保重!」
「好吧,我們尊重你的決定!」周文知道這種事不能勉強,嘆了口氣說,「不過你要了解,沒有人會陪你回去,你只能一個人走。」
何仁翱打了一個寒顫,似乎蠻蠻正在某個地方等待著他,他猶豫了一下。低聲說:「沒關係,乘升降機很安全。我有預感,蠻蠻就躲在4號解剖室里…你們自己要小心,我猜想,射線大幅度強化了它的能力,它已經變成了一具殺人機器!」他把對講機交給李兵,向周文行了一個注目禮。轉身大步離去。
這一刻,何仁翱有一種自豪,他是完全遵從自己的心愿的。
李兵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感到一絲遺憾,何仁翱最終沒能戰勝心底的恐懼。放棄了黃椿壽交給他的任務。但不管怎樣,這也是一種勇氣,有勇氣面對或者有勇氣主動放棄,至少他沒有消極地逃避。他不禁想起了首窮山伏魔殿,想起了爺爺和師父。想起了那個群妖來襲地日子…
周文率先向何仁翱指示的方向走去,穿過一個空蕩蕩的門框,眼前出現了一條筆直的走廊。盡頭就是4號解剖室。出乎意料的是,4號解剖室居然也有一扇由電路控制的移動式鋼門,隙開一條十公分寬的縫隙,牆上地控制盒已經被拉掉了,只留下一些裸露的銅線頭。李兵用力推了一把,鋼門似乎被牢牢地卡住了,紋絲不動。他心裡泛起了一些疑惑,4號解剖室究竟是派什麼用途的。居然跟劇毒葯品儲藏室一樣,特地裝配了這樣一扇加固的鋼門,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蹊蹺。他用對講機接通了黃椿壽,簡單向他彙報了何仁翱的退出,對講機那頭沉默了片刻。說何教授已經平安回到了地面上,向他解釋了自己地決定。很遺憾。
李兵表示這是人之常情,沒有關係。他緊接著又問了一句:「4號解剖室有什麼特殊嗎?為什麼要安裝一扇移動式鋼門?」
黃椿壽似乎並不了解這件事,他讓李兵稍等片刻,過了大約五分鐘,對講機那頭響起了他的聲音:「4號解剖室里裝備了激光切割機和機械擬真手臂,屬於國內最先進的技術,目前還處在試驗階段。你們如果能進去的話,一切維持原狀,不要損壞任何儀器。要及時向我報告,我會馬上派技術人員下來的。」
李兵關上了對講機,簡潔地向大家解釋說:「解剖室里裝備了一些先進地儀器設備,非常昂貴。周文,你能打開它嗎?」
對講機里的聲音並沒有瞞過周文的耳朵,李兵竭力想隱瞞激光切割機和機械擬真手臂地存在,他認為沒必要讓周文知道,他對他懷有戒心。周文不易察覺地冷笑了一下,他默默地念動咒語,用手在鋼門上切割出一個半人高的大洞,眾人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進到了4號解剖室里。
解剖室里一片混亂,就像刮過龍捲風一樣,激光切割機和機械擬真手臂遭到嚴重的破壞,幾乎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李兵從腳邊拾起半截機械手臂,輕手輕腳地擱在解剖桌上,搖搖頭說:「蠻蠻來過這裡了。地下研究所這次損失慘重,已經沒辦法用金錢來估量了!」
周文不動聲色地盯著那一堆破爛,嘴裡喃喃自語:「蠻蠻留下的氣息很古怪,它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模樣了…」他閉上眼睛,然後又慢慢睜開,解剖室里的儀器和裝置纖毫畢現,他的視線甚至能夠穿透金屬外殼,發現激光切割機地核心部件隱藏在哪裡。
弓中卿敏銳地感覺到周文在施法,他在利用陰陽眼尋找著什麼,為了掩飾他的行動,她故意上前一步,用身體擋住周文。李兵從身邊取出對講機,正要向黃椿壽報告,弓中卿突然指著角落裡的一口鐵皮櫥說:「看,那裡好像被移動過。」這句話吸引了李兵和劉子楓的注意,他們馬上湊上前去,仔細觀察了一陣,的確發現地板上有拖動地痕迹,被玻璃和資料遮蓋住了,肉眼幾乎無法察覺。
趁著這個時機,周文開始為他的將來做準備。他地手指上騰起一串細微的火焰,像精密的手術刀,輕輕一劃就切開了堅硬的金屬外殼,取得了激光切割機的核心部件——N311型激光發射器。接著他又花費一番工夫,找到機械擬真手臂的控制晶元,如法炮製偷了出來,連同激光發射器一起藏進紫霞衣里,動作隱蔽而迅速,除了弓中卿外。沒有第三個人注意到他的舉動。
李兵用力推動牆角的那口鐵皮櫥,竟出乎意料的沉重,只挪動了幾寸就覺得手腳發軟,心跳加劇。劉子楓蹲下來仔細觀察了一陣,說:「好像卡住了,乾脆把它放倒算了。」他不等李兵回答,伸長了手臂。攀住鐵皮櫥的頂部,用力往下一拉,「轟隆」一聲巨響,鐵皮櫥重重砸在了地上,掀起了一地地灰塵。
李兵還沒來得及批評他太過魯莽。突然注意到櫥后的牆壁上露出了一個的不規則的大洞,黑咕隆咚,深不見底,一股霉味直衝鼻孔,他禁不住接連打了三個噴嚏。
「那是通往什麼地方的?」這個發現出乎周文的意料。他原以為弓中卿只是隨手亂指,轉移他們的注意力,沒想到在鐵皮櫥地背後竟然真的有所發現。
李兵這才記起了黃椿壽的關照。連忙用對講機向他報告了號解剖室的損失以及鐵皮櫥背後的發現,黃椿壽命令他們原地待命,暫時不要採取進一步地行動,他馬上帶領一隊特種兵和兩個專家乘升降機來到了地下三層的解剖室里。
周文抽空向弓中卿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收好激光發射器和控制晶元,千萬不能讓他們有所察覺。弓中卿馬上默念咒語,假裝探測蠻蠻的氣息,暗中施展法術。把周文交給她的東西嚴嚴實實包裹起來,藏在紫霞衣的夾層里。
那兩名專家一個叫丁建中,一個叫路凱,都是負責建造4號解剖室地技術人員。他們馬上著手檢查激光切割機和機械擬真手臂損壞情況,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臉色變得異常緊張。丁建中用顫抖聲音對黃椿壽說:「這…這是蓄意地破壞!有人偷走了激光發射器和機械擬真手臂的控制晶元!」
黃椿壽心裡一緊,但他顯得很冷靜。沉著地問:「這兩樣東西有什麼用呢?」
「如果落在什麼心懷叵測的人手裡,他們可能會把這兩項技術運用在軍事上,比如說,製造出機械手臂控制的激光炮…那後果將不堪設想!」
黃椿壽皺起眉頭看了李兵一眼,後者脫口叫道:「是蠻蠻幹的!它在為妖怪族尋找更先進的武器!」
「這很奇怪!」周文不失時機地插嘴說,「這麼複雜的設備,看得人眼花繚亂,蠻蠻怎麼知道激光發射器和控制晶元藏在什麼地方?它又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會不會是有…內賊?」
丁建中被他地話嚇了一大跳,急忙反駁說:「別胡說!這怎麼可能…」
事情變得越來越棘手了,黃椿壽不禁深深皺起了眉頭,他不願意在關鍵時刻動搖軍心,於是岔開話題問周文:「有沒有發現蠻蠻究竟躲在哪裡?」
周文沒有回答,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弓中卿,後者及時地回過頭來說:「蠻蠻就躲在這個洞穴的最深處,我能夠感覺到它的氣息,但是很微弱,沒辦法確定它的方位。」
「這堵牆背後應該填滿了土壤和石塊,怎麼會憑空多出一個洞穴來?難道這是4號解剖室的秘密通道?」李兵努力回憶著地下研究所地地圖,他覺得很詫異。
「當初建造4號解剖室的時候並沒有這樣一個洞穴。」路凱插嘴說,「不過據我所知,地下研究所地某些房間跟G城的防空洞靠得很近,有沒有可能是蠻蠻從這裡挖通了防空洞?」
黃椿壽的心「撲通撲通」劇烈跳了幾下,如果路凱所說的是實情,那麼蠻蠻完全有可能通過防空洞回到地面上,重兵封鎖地下研究所的四個出口變得毫無意義了!他馬上聯繫上地下研究所的總設計師,經過簡單的交談后,黃椿壽長長鬆了口氣。
情況還不算太糟糕。離4號解剖室大約十多米遠的地方的確有一段防空洞,它的歷史非常久遠,最早是城裡的富商為了躲避戰火和土匪,聯合出資修建的一條地道。由於G城地處江南水鄉,河道縱橫交錯,土質潮濕疏鬆,所以地道挖得很深,深埋在地下。而且岔路很多,四通八達,富商們往往只熟悉自家藏身的那一段,整條地道的情況誰都弄不清楚。
後來在建設G城的過程中,地道被改建成為防空洞的一部分,但是隨著時間地推移,河水不斷滲進來。很多地方發生了塌方,防空洞被堵得嚴嚴實實,已經荒廢了好幾十年,從來沒有人進去過。這是一段死路,蠻蠻雖然逃出了地下研究所。但是它被困在了一個更大的籠子里。
黃椿壽馬上下定了決心,說:「這一段防空洞的地形非常複雜,而且沒有地圖,你們一定要儘快找到蠻蠻,殺死它。時間拖得越久對我們就越不利,千萬不能給它機會逃到地面上去,對於G城的居民來說。那將是一個巨大的災難!周文,單槍匹馬是不行的,這是一個合作的時代,你需要我們地幫助!」他不等周文拒絕,就命令全副武裝的特種兵跟他們一起進去,並且強調一定要服從命令聽指揮。
黃椿壽一共帶下來五名特種兵下來,都是從西南軍區挑選出來的精英戰士,為首的叫孔長林。是全軍區格鬥和槍法的雙料冠軍。他在司令員地示意下向周文和李兵打了個招呼,表示他們一定會配合他們的行動,絕不拖後腿。話雖然這麼說,孔長林心裡還是很不服氣的,雖然黃椿壽反覆告誡過。他還是不認為眼前的三男一女能夠比他們幹得更出色。
對於黃椿壽的自作主張,周文頗有些不滿。但他是西南軍區地副司令員,他又有什麼辦法呢?周文只好搖著頭嘀咕了一句:「你儘管放心好了,會把蠻蠻的屍體帶給你的…不過,我不負責他們地人身安全!」他向弓中卿使了一個眼色,二人當先鑽進了鐵皮櫥后的洞穴中,黃椿壽帶來的那一隊特種兵彼此對視一眼,悶哼一聲,打著雪亮的手電筒緊隨其後。他們被周文的話氣壞了,無不憋了一肚子的氣。
黃椿壽拍拍李兵的肩膀,欲言又止,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擔憂的神色。一切都在不言中,李兵知道他想說什麼,微微點了點頭,叫上劉子楓跟在了他們地身後。黃椿壽還是對周文放不下心,但是在很多事情上,他必須倚靠他。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李兵的身上。可是一個人類的法師又能做些什麼呢?他能控制住強大的吸血獠王嗎?黃椿壽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並且越陷越深,他實在沒有太多選擇地餘地。
洞穴向斜上方延伸,開始的一段路鬆軟潮濕,深一腳淺一腳,走得非常吃力,但是只過了十多米,他們就進入到一段空曠地防空洞里。腳底的感覺完全兩樣了,地面用石灰處理過,並且用木樁夯實,堅硬,穩固,周圍的牆壁比較平整,濕漉漉蒙著一層水蒸氣。空氣里有一種發霉的氣息,一剎那周文產生了錯覺,他似乎把黴菌吸進了肺里,它佔據了肺泡,開始繁殖,繁殖,再繁殖,最後在他的胸腔里長出菌絲和孢子…
周文收住了腳步,把拇指在舌頭上舔了一下,然後高高地舉起來,他感覺不到空氣的流動。果然就如同黃椿壽所說,這是一段死路,蠻蠻闖進了一條死胡同里。「蠻蠻在哪個方向?」周文扶住弓中卿的肩膀,拇指在紫霞衣上輕輕蹭了幾下,似乎只是為了把口水擦乾,但是弓中卿敏銳地感覺到他寫了一個「不」字,他不想讓李兵和劉子楓找到蠻蠻!
「…它的氣息很微弱,我沒辦法確定。」
周文等李兵跟了上來,故意問道:「李兵,你能找到蠻蠻在哪個方向嗎?」
李兵閉上眼睛,竭力感應著蠻蠻的妖氣——像一縷遊絲,若隱若現,無法確定它究竟躲在哪裡,他又展開乾坤表裡圖,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足夠的法力驅動這件道門異寶了。「蠻蠻的身體發生了很怪異的變化,連妖氣都變得跟以往完全不一樣了,也有可能是它受了重傷,一隻腳已經踏進了鬼門關。」李兵猶豫了一下,皺起眉頭搖了搖頭,「我找不到它!」
「這樣吧,我們分頭行動,把特種兵分成兩組,你和劉子楓帶領一組走左邊,我和弓中卿帶領一組走右邊,隨時保持聯繫。怎麼樣?」周文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建議說。
「這…」
周文不等他多想,又自顧自說了下去:「如果你們發現了蠻蠻的行蹤,最好不要單獨採取行動,它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危險,可能的話就通知我們,由我動手比較有把握。」
李兵猶豫了片刻,他雖然覺得分頭行動有些不妥。但在目前的階段,也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了。他只能表示同意。劉子楓卻隱約感到一種不安,周文隱藏了什麼關鍵的東西,他忖度著建議說:「不如你跟李兵一組,我跟弓中卿一組。這樣實力平均一點。」
弓中卿冷冷說了一句:「我只跟信賴的人並肩作戰。」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李兵打圓場說:「好了好了,就這樣決定吧,我們分頭行動,找到蠻蠻就馬上通知對方。誰都不要單獨採取行動,怎麼樣?」
周文微微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
孔長林從他們地交談里發覺了很多東西。這四個年輕人並不是十分和睦,周文和弓中卿是一派。李兵和劉子楓是另一派,他們彼此提防,勾心鬥角,果然應驗了一句老話,有人的地方就有派系鬥爭,即使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修道之士也不能免俗。
孔長林暗暗點頭,以為自己抓住了其中的關鍵。事實上黃椿壽根本沒有把周文和弓中卿的身份透露給他知道,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只說他們是修道之人,善於運用各種法術降服妖怪。如果孔長林知道這四個人中只有李兵是純粹的人類,他又會怎麼想呢?他還能服從他們地指揮,跟他們親密無間地合作嗎?對此黃椿壽並不抱多大的信
李兵有些尷尬地朝孔長林笑了一下,徵求他的意見。孔長林略加思考。決定派出三名特種兵協助李兵他們,自己和一名叫做唐驊的戰士跟周文走右邊的地道。
安排妥當。周文舉步向右走去,弓中卿緊緊跟在他地身後,無聲無息,就像是他的影子。看著他們的身影漸漸遠去,終於消失在拐角處,劉子楓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他低聲對李兵說:「你不該答應他的,我有一種預感…周文十有八九是懷有異
李兵苦笑著說:「不答應他又能怎麼樣?如果他退出地話,我們根本就不是蠻蠻的對手…它已經變異了,實力遠遠超過普通的妖獸…我現在有點理解黃司令員地想法了,我們只能倚靠周文,沒有更好的選擇!」
這是李兵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周文的猜測,沉默了片刻,劉子楓問道:「變異是射線造成的後果嗎?」
「恐怕是這樣的,這一切都已經超出了我們原先的預計。我很擔心,萬一蠻蠻逃到地面上,那將是多麼可怕的一個災難!」李兵無奈地搖著頭,「好了,別去多想了,我們上路吧。蠻蠻隨時都有可能跳出來,我們千萬要提高警惕!」
周文和弓中卿默不出聲地向前走著,他們沒有打手電筒,黑暗完全沒有影響到他們的視線,反而令他們感到熟悉和安全。孔長林和唐驊緊緊跟在他們身後,對他們地夜視能力感到非常吃驚。
「這也是法術的一種嗎?如果特種兵能夠學會這種法術,那還要紅外線夜視儀幹什麼,又重又不方便…」作為特種兵的領隊,孔長林的思維比較活躍,但是他馬上警告自己別再想下去了,「停住,要集中精神,蠻蠻隨時都會出現,疏忽大意會送了性命的!大約走了百來步,轉過一個大彎,前方出現了兩條岔路。弓中卿喃喃念動咒語,施展天人合一地法術,鎖定了那一縷若隱若現的妖氣。她在周文地掌心寫了一個「左」字,周文會意,故意猶豫了片刻,伸手在泥牆上刻出一個深深的箭頭,向左手的岔路走去。
地道漸漸向下延伸,濕氣越來越重,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地上淌滿了積水,深及腳踝,汩汩朝前流淌著,似乎在為他們引路。「糟糕,是地下水滲進來了。」周文隨口說了一句。「路變得越來越難走了。」
孔長林在心裡嗤笑了一聲,他們在接受特種兵訓練的時候,曾背著沉重的行囊和槍支,跋山涉水,徒步行軍,三天三夜不睡覺是家常便飯,這區區的一點積水算得了什麼。簡直就是大驚小怪!想到這裡,他頗有些優越感,腳步也輕鬆了許多。
他們繼續向前走去,地道里的積水越來越深,已經沒過了膝蓋。地勢起伏不平,岔路接二連三地出現。每次弓中卿都會悄悄提醒他正確的方向,周文有時候會採納她的意見,有時候會故意走錯路,帶著孔長林和唐驊繞上很大地一個***。接連走進十幾個死胡同,才回到正確的方向上。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孔長林和唐驊覺得異常疲倦。頭暈,呼吸困難,注意力沒法集中。他們暗暗吃驚,走路竟然會累成這個樣子,那些嚴格的軍事訓練難道是白費的?他們的疲態沒有瞞過周文的眼睛,他停住了腳步,建議說:「休息一會兒,喝口水吧。」
孔長林臉漲得通紅。覺得很難為情,堂堂特種兵還比不上一個畫鬼符的法師,太丟臉了!他還想硬撐下去,周文解釋說:「地道里氧氣地含量低,二氧化碳濃度高。你們可能不大習慣,加快呼吸的頻率可以稍微輕鬆一點。」
地道里全是積水。他們只好靠在濕漉漉的牆壁上喘著氣。唐驊取出水壺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長長舒了口氣,好奇地問:「你們怎麼一點事都沒有?」
周文掃了孔長林一眼,他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其實好奇心很重,豎起了耳朵等著聽原因。他於是笑笑說:「我們學過法術,能忍受各種惡劣的條件,其實你們也能做到地,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這就像高原反應一樣。」
這時對講機發出了一連串噪音,李兵的聲音在另一段響起:「周文,你在嗎?有沒有什麼發現?」
「沒有。這條地道長得要命,岔路又多,簡直就是一座永遠都走不到盡頭的迷宮。形勢不容樂觀呀!」
「我們這邊也一樣,空氣很糟糕,人特別容易累,地道里進了水,岔路走到底才發現被堵住了,根本就過不去…我剛剛跟黃司令聯繫過了,他準備再派幾隊特種兵下地道協助我們搜索,周文,我們的人數實在太少了,時間上可能來不及…」
「周文,你在聽嗎?黃司令也是為我們好!」
「隨他的便吧,不過進來地人越多空氣就越不夠用。」
「黃司令會安排幾架大功率的鼓風機連續不斷吹風的,後進來地特種兵隨身還攜帶著氧氣包。」
「好了,就這樣,保持聯繫。」周文關掉了對講機,抬腕看看夜光手錶,從進入地下研究所到現在已經差不到有七八個鐘頭了,必須加快行動。他心中有很多疑問,黃椿壽為什麼不斷地改變主意?難道他發現自己竊取了激光發射器和機械擬真手臂的控制晶元?周文感到他們之間的裂痕在不斷擴大,他嘴裡嘗到了苦澀的味道。當年在G城的一幕會重演嗎?自己跟人類會再次決裂嗎?一切都在未知之數。
周文看看孔長林和唐驊已經休息得差不多了,朝他們做了個手勢,繼續向前走去。沒幾步他突然停了下來,伸出手指撫摩著牆上的一道刮痕,又蹲下來在積水裡摸索了半天,臉色漸漸變得凝重起來。
「是蠻蠻嗎?」弓中卿用身體故意擋住了孔長林和唐驊的視線,讓他們心癢難搔。
周文一邊想一邊分析說:「是它!不過地上沒有腳印,蠻蠻很有可能是飛過去的,這是翅膀擦過時留下地痕迹,它飛得很沉重,似乎還抱著什麼東西,比如說…一個人。」
「方玉湄嗎?它為什麼不殺死她?」
「還記得鄧羚是怎樣描述她的嗎?」
周文一提醒,弓中卿馬上記了起來,鄧羚是個醫生,她的敘述里夾雜著很多醫學上的專業術語:「她的肋骨粘連在一起,像一整塊平板,心肺受到肋骨地保護,能夠神奇地屏蔽X射線和超聲波,這一點跟蠻蠻相似…她的內臟器官。比如說肝、膽、胃、腸等等,全部左右顛倒,消化系統異常發達,遠遠超過普通地人類…我們懷疑她不是一個純粹地人類,她的身體里包含了某些…其他生物的基因…」
她能夠清楚地記得鄧羚說過的每一句話,她的語氣,還有她的猶豫和停頓。X射線、超聲波、消化系統、基因…儘管聽不懂這些人類發明的新字眼。弓中卿還是能把握到鄧羚地想法。方玉湄並不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她很可能是妖怪跟人類雜交后產下的混血兒!這就能夠解釋為什麼蠻蠻特別優待她,沒有把她變成一堆沒有知覺的血肉。「蠻蠻想幹什麼?或者說,它能對方玉湄幹什麼?」周文意味深長地問了一句,同樣的問題他也問過李兵。他突然想起了在洪水裡。在運沙船上,曾經發生過地一切。他重複著當年的想法:「在死亡的威脅面前,生命個體會想些什麼呢?交配,繁殖,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下一代身上。所有的生命都是這樣地。個體存在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種族的延續。生存,發展。繁殖,延續,這是一種本能,已經滲透進我們地血液里,成為生命的一部分。」
他臉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弓中卿卻感到一種無法壓制的寒意。
孔長林沒有聽懂他們的交談,他擠過去張望了幾眼,焦急地催促說:「既然已經發現了蠻蠻的行蹤。趕緊通知李兵他們吧,讓他們快些趕過來,多一個人就多一份力量。」
周文搖搖頭表示反對,他說了一通謊話:「沒這個必要,這條地道是相互連通的。我們需要李兵在另一頭截住蠻蠻…」他在泥牆上畫了一個三角形,兩邊各畫了一個箭頭。「兩面夾擊,瓮中捉鱉,這樣蠻蠻才逃不掉!」
孔長林記起了副司令員黃椿壽的關照,盡量用溫和地語氣提醒他說:「那麼總該把告訴李兵他們一聲吧。」周文還沒來得及回答,心中突然閃過一種異樣的感覺,幾乎與此同時,弓中卿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急促地叫了一聲:「小心!它在移動!就在我們背後!」話音未落,一條細長的黑影從唐驊的胸口戳了出來,然後又倏地縮了回去。唐驊慘叫一聲,急忙用雙手去堵胸口地大窟窿,但哪裡堵得住,大動脈破裂,鮮血像泉水一樣噴出來,只幾秒鐘功夫,他就軟軟地倒在了污水中。
在他背後的泥牆上,赫然多出一個深不見底地黑洞,像野獸的眼珠一樣,正惡狠狠地盯著他們看。
孔長林大叫一聲,撲上去抱住唐驊,鮮血染紅了他的胸襟,還在不斷地湧出,這個年輕的小夥子張著嘴巴,已經停止了呼吸。「那是什麼?是什麼東西?」孔長林悲憤地抬起頭來,瞪著周文惡狠狠地問道,彷彿他就是殺害了唐驊的兇手。
「那是蠻蠻的舌頭,它最厲害的武器,就像觸手一樣,能夠輕而易舉戳穿鋼板!」周文異常冷靜,冷酷地警告他,「它就在對面的地道里,跟我們隔著厚厚的一層泥土,它是有智慧的生命,它在伺機獵殺我們!」
孔長林馬上操起衝鋒槍,撒腿跑到岔路口,一手緊握著軍用手電筒,一手扣在扳機上,光柱在黑黝黝的地道里反覆掃射,但是他什麼都沒有發現。「它躲在哪裡?你們知道它躲在哪裡,是不是這樣的?」孔長林記起異變發生前,弓中卿叫了一聲「小心!它在移動!就在我們背後!」他頓時疑心大作,飛快地轉過身來,把槍口對準周文,「你能感覺到那個東西,為什麼要騙我們說不知道?你們到底是誰?」
又是那種異樣的感覺,是蠻蠻,它就躲在附近。周文急忙提醒他說:「小心,蠻蠻的目標是你!」這次連孔長林都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迅速回過身去,依然什麼都沒有。他一顆心怦怦直跳,眼睛的餘光突然注意到頭頂上有一道黑影,飛快地衝過來,嘴一張,舌頭像箭一般插進了他的頭顱里,穿過柔嫩的腦組織,從後腦勺突了出來。
孔長林渾身的力氣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手一松,電筒和衝鋒槍雙雙跌落到污水裡,整個人像被抽去了脊梁骨,軟綿綿地向前撲去。蠻蠻倏地收回了舌頭,觀察著周文和弓中卿,突然掉頭就跑,貼著地道的頂部消失在黑暗中。它本能地感到恐懼,它在周文身上嗅到了死亡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