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攻城
G城和半妖人的崛起,無論對人類還是妖怪族來說,都形成了前所未有的威脅。一開始,他們採取了截然不同的態度和策略。
張重慶和黃椿壽試圖用武力碾碎他們,但是他們失敗了。半妖人擁有驚人的戰鬥力,甚至超過了妖怪族,再加上迪迪的智慧,這個強勁的對手幾乎不可戰勝。在經受了一連串的挫敗后,軍委對他們失去了信任,司令員張重慶因身體緣故前往海邊療養,黃椿壽則被免去西南軍區副司令員的職務,取而代之的是陸一搏上校,他成為了西南軍區的最高首長。雖然登上了夢寐以求的舞台,但經過了木馬計劃的挫折后,陸一搏成熟了許多,他深切地認識到自己的薄弱環節,毅然任命黃椿壽同志為西南軍區的總參謀長,協同他一起指揮軍隊。
鄭蔚和開明獸走了另一條道路,它們始終認為半妖人是妖怪族的一支,所以頻頻派出使者,試圖說服他們充當攻打人類陣營的排頭兵。它們也失敗了。元老會痛恨它們,恨它們把自己無情地遺棄在充滿輻射的危險城市裡,這是背叛,絕對不能被原諒!事實上,妖怪族的優越感毫無道理,半妖人已經領先它們一步,走上了飛速發展的道路,他們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社會和價值觀,其他生命在他們眼裡只是奴隸和食物。
在經歷了瘋狂的擄掠,頑強的抵抗以後,人類和妖怪族終於認識到,半妖人是一個全新的種族,他們天生就是強壯冷酷的戰士,不懼怕法術的機器,瘋狂的掠奪者。必須在半妖人繁榮強盛以前,把他們扼殺在搖籃里!局勢的演變使得人類和妖怪族之間地戰爭逐漸退居到次要的地位。他們不約而同把注意力投向G城,醞釀著大規模的動作。終於有一天,人類和妖怪族決定向半妖人發動攻勢,兩個相互仇視的種族駐紮在G城外廣闊的土地上,保持著高度警惕,他們相互顧忌,誰都不願意率先發動進攻。
半妖人贏得了一個短暫的喘息時機。那是暴風雨前可怕的寧靜!
形勢在發生微妙地轉變。
秘密行動失敗后。留在G城的間諜傳遞出許多重要的情報,以亢明子為首半妖人已經跟元老會握手言和,叛亂以一種奇妙的方式迅速平息下來,他們全力備戰,準備保護自己的家園。迎接隨之而來地殘酷戰鬥。為此陸一搏和黃椿壽度過了無數個難眠之夜。
「…讓我們回到起點,重新整理一下思路。問題的癥結就在於,我們有沒有足夠的實力和把握,在兩條陣線上同時開戰,確保殲滅妖怪族和半妖人主力?」陸一搏振作起精神。試圖在說服黃椿壽的同時理清自己的思路。他覺得這是一個好辦法,在反覆地討論之中往往能找到最佳方案。
「我考慮過這個問題,集全國之力。應該能夠辦到。」黃椿壽深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西南軍區總參謀長,協助陸一搏司令員開展工作,防微杜漸,找出一切可能存在的漏洞。他已經習慣了這樣地角色——不是決策者,而是輔助者。
「是的,打一場全面戰爭,我們將取得最後的勝利。但是,這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我們的國家承受得起嗎?」
「…恐怕承受不起,軍委也不會冒險。所以我們必須另外想辦法。」
「如果只跟其中的一方開戰,我們能不能用較小的代價取得完全勝利呢?」
「沒有問題。我有這個信
「妖怪族和半妖人,你認為哪一個更危險。必須首先剷除,防止他們坐大?」
「半妖人,他們正處在上升期,前途不可限量,而妖怪族的發展已經遇到了瓶頸,處在停滯地狀態。」
「對我們來說,最希望看到妖怪族跟半妖人打個兩敗俱傷,然後由我們來收拾殘局…不過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我們的對手非常狡猾。退而求其次,我們能不能跟其中的一方達成默契,比如說妖怪族,先聯手消滅更危險的半妖人,再作進一步地打算?」
「從戰略上說,的確是一種可行地方案。不過這麼做是冒天下之大不違,軍委很難接受,公眾輿論也會把我們當成罪人…」
「我是一個指揮官,我更多考慮的是如何用最小的代價換得最大的勝利。當然,要說服軍委很困難,所以我設想的是跟妖怪族達成一種默契,而不是合作,至少在我們向半妖人發動進攻的時候,它們不會扯我們的后
「有這種可能。我們需要跟妖怪族進行溝通和對話,了解一下它們的想法。」黃椿壽艱難地說,跟妖怪族進行溝通和對話,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但是局勢變幻莫測,半妖人的出現使這一切變成了可能。他不得不承認,陸一搏比他更大膽,他能夠接受的極限僅僅是跟周文合作。
「你覺得誰去走一趟必較合適?」陸一搏馬上問道。他早就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並且已經有了合適的人選。
「他不能是軍方的人,這會授人以權柄,遺留下後患。他必須擁有超然的身份,有足夠的分量代表軍方說話,讓妖怪族相信我們的誠意。」
「你的意思是李兵?」陸一搏不易察覺地皺起了眉頭。
「他不行,頭腦太正統,不懂得變通,而且他的分量還差了一些。」
「那麼你覺得讓誰去必較合適?」
「趙詩芬。」
「呵呵…英雄所見略同!我想來想去,只有她才是最適合的人選!」
「這件事必須瞞著法師團進行,尤其是楊亭和魏斯明,他們固執己見,對戰略一無所知,很可能會壞了我們的計劃。」
「我知道。嗯…你讓趙詩芬馬上過來一趟。我相信她能夠完成這個任務的!」
趙詩芬對陸一搏和黃椿壽的決定感到吃驚,無論從感情上還是理智上,她都無法接受。陸一搏了解她的感受。他明確地指出,在這個問題上,她只需要服從。隨後,他又放緩和語氣:「這是軍方的決定,我們不想勉強,你願不願意代表軍方跟妖怪族進行接觸,我只想要一個肯定的答覆。」
趙詩芬沉默了良久。終於問了一句:「你們覺得這樣做對人類有利,是不是?」
「這一點你不用懷疑,我和黃參謀都不是妖怪變地,我們只考慮人類的利益。」陸一搏試圖緩解一下緊張的氣氛,故意開了個玩笑。
趙詩芬並不覺得有趣。她垂下眼帘。低聲說道:「好吧,我去。」她顯得很平靜,她知道,這就是戰爭,戰爭只需要結果…不需要過程。戰爭就是用最小的代價去換取最大的勝利。戰爭可以不擇手段。
「我想提醒你,妖怪族很可能把你留下來當人質,你要想清楚。」黃椿壽補充了一句。
「沒關係。為了人類的利益,我可以犧牲一切!」趙詩芬的目光穿過重重阻礙,她彷彿看見了G城,萬壽宮,那個傷心欲絕地女孩,雙掌緊緊合在一起,閉上眼睛,淚水滑過了光潔的臉龐。
第二天清晨。一架軍用直升機把趙詩芬送到了G城以北妖怪族的陣地上,在地下隱蔽所里,她見到了開明獸和飛鼠鄭蔚。無數往事又湧上心頭,她不禁感到傷懷。
「歡迎歡迎,趙姑娘大駕光臨。真是稀客,請坐。喝杯熱茶消消渴。」
一頭土鱉精端了三杯茶奉上來,恭恭敬敬放在桌子上。
「妖怪變得越來越人性化了,它們開始向人類的生活靠攏,學習,思考,進化,張瑞午預料到了危機的降臨,但是他沒想到妖怪族會走上這樣一條道路。我們誰都沒有料想到!」趙詩芬一邊思考著,一邊接過茶來,噴香地氣味撲鼻而來,那是上好的碧螺春,「它們從那裡弄來的茶葉?新茶應該沒有上市才對!」
「碧螺春是江南的名茶,以前叫做嚇煞人香,據說採茶姑娘把茶葉放在懷裡,被體溫一蒸,散發出特殊的香氣,所以民間就取了這麼個怪名字。後來文人雅士覺得嚇煞人香地說法太俗氣,就改成了碧螺春,因為茶湯色澤碧綠,茶葉捲曲如螺…」
「謝謝,茶很好喝!」趙詩芬打斷了鄭蔚的話頭,她有要事在身,不想在這種無關緊要的問題上浪費口舌。
鄭蔚沒有不悅,他微微一笑,換了個話題說道:「無事不登三寶殿,趙姑娘遠道而來,不知有何貴幹?」
趙詩芬直截了當地說:「你這樣文質彬彬地兜***,我很不習慣。爽快一點,我想知道,你們兩個誰是妖怪族地首領,誰能夠代表妖怪族做主?」
鄭蔚收斂起笑容,他望了開明獸一眼,故作輕鬆說:「妖怪族的首領是妖王麒麟獸…」
「那麼就麻煩你把麒麟獸請出來,我代表軍方有重要的事跟它商量。」
「麒麟獸大人嘛…他受傷不輕,還在休養之中,輕易不見外人,這都是周文乾的好事,你應該很清楚!」鄭蔚細細觀察著趙詩芬的神情,他幾乎可以肯定,軍方還不知道麒麟獸和白虎精的死訊,消息並沒有泄漏出去,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有什麼話跟我們說就可以了,麒麟獸大人把妖怪族託付給我們,我們可以替他做主的!」開明獸鏗鏘有力地補充了一句。
它們底氣不足!趙詩芬在心中暗暗冷笑著。陸一搏特別提醒過她,如果麒麟獸始終沒有露面地話,那就意味著木馬計劃並沒有完全失敗,這個妖怪族的首領很可能成為了核爆炸的犧牲品。「那就好,我實話實說,現在形勢已經很明了了,半妖人是人類和妖怪族共同的惡夢,必須在他們羽翼豐滿以前,把他們徹底消滅。我們已經聚集起大軍,做好了一切準備,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奪回G城。但是出了一個意外。妖怪族的軍隊也出現在G城外,軍方想知道你們是什麼態度,你們地目標是什麼。」
「這是純粹是巧合,我們並不知道人類的進攻計劃。跟你們地態度相同,我們也想把半妖人扼殺在搖籃里,他們是一顆危險地定時炸彈,絕不能坐視不理!」
「這麼說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
「在目前說來是一致的。以後就難說了。怎麼,難道說軍方有意跟我們合作,共同對付半妖人?」
「合作是絕不可能的,人類和妖怪族是不同戴天的仇人。不過…大敵當前,我們可以把過去的恩怨暫時放下。達成一種默契,先把半妖人剷除了再說,你們覺得怎麼樣?」
事關重大,鄭蔚不便擅自做主,他皺起眉頭向開明獸說:「你覺得怎麼樣?」
「你地意思是由於種種原因。我們不便公開合作,但我們可以保持一種默契,不相互扯後腿。不要在兩條戰線上同時開戰,是不是這個意思?」
趙詩芬對開明獸的智慧感到吃驚,它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關鍵,陸一搏和黃椿壽就是這樣跟她說的,連字眼都差不多相同。她猶豫了片刻,默默點了點頭。
開明獸的手指在桌面上「嗒嗒」敲著,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換個人來跟我們說,比如說李兵或者慧真。我們是絕不會相信地,不過你親自到這裡來,的確是很有誠意…」
「事實上,這是軍方的決定,我本人是不贊成這麼做的。」
「可以理解。你是茅山道的法師,張瑞午地再世傳人。怎麼可能想到跟我們妖怪族合作呢!」
「不是合作,只是達成默契,希望你們能明確這一點!」趙詩芬馬上糾正它的說法。
鄭蔚呵呵笑了起來:「這就是一種變相的合作,是軍方為了避免不必要地糾紛而提出的說法…不過對我們妖怪族來說也沒什麼壞處…」
「好吧,我們可以考慮跟軍方達成你說的那種默契」開明獸拍板定了下來,「不過光靠你一句話不行,還有什麼實質性的誠意嗎?」
「我們可以提供重要的情報,並且在半妖人被消滅以前,絕不主動挑起爭端。」趙詩芬避實就虛,含糊地說了一句。
「人類一向狡猾,不守信用,叫我們怎麼能相信呢?這樣吧,作為交換的條件,你們能不能提供一些的槍械子彈?」
「這是辦不到的!」趙詩芬斬釘截鐵地回絕了開明獸地要求。
「那麼提供糧食呢?」
「這也辦不到!」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還說什麼達成默契呢?」
趙詩芬終於亮出了底牌:「所謂默契指的是,我們從東、西、南三面發動進攻,你們從北面發動進攻,攻入G城以後,你們可以大肆擄掠三天,帶走任何想要的武器和糧食!」
「憑自己的力量取得戰利品,很公平,也很有誘惑力!」鄭蔚試探著問,「那我們能不能帶走俘虜或者奴隸呢?」
「你們可以帶走G城的一切東西,除了人類。」
開明獸和鄭蔚交換了一下眼色,點點頭說:「好吧,就這麼決定了!約定時間,我們同時進攻G城,把那些該死地半妖人雜種通通消滅掉!」
聽到這麼粗魯的髒話,趙詩芬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但隨即用力舒展開來。儘管不舒服,她總算不辱使命。
「還有幾個小問題要跟你商量…」鄭蔚恰到好處地插了一句。
「請說。」
「我們對半妖人了解不多,你能不能把城裡地情況跟我們介紹一下?」
趙詩芬早有所準備,她不假思索,把半妖人的兵力分佈以及叛亂的平息大致說了一遍,尤其提到了亢明子和迪迪兩個兵團,前者數量龐大,戰鬥力驚人,後者有元老會的支持,不能小視。這些情況跟鄭蔚了解到的差不多,趙詩芬沒有說謊,至於雷獸和計蒙被殺。叛亂的迅速平息,元老會重新回歸半妖人家族,這是他所不知道的。看來軍方在G城安插了不少間諜,跟他們相比,妖怪族在收集情報方面還做得很不夠。它們無法打入G城內部,陌生的妖氣實在太明顯了。
不過趙詩芬還是隱瞞了一條重要地線索,那就是辟邪獸和紫玉兔的出現。她可以確定。辟邪獸就是周文,紫玉兔就是弓中卿,他們終於從七寶琉璃塔中逃出了出來,留在了G城。讓妖怪族去碰那兩個釘子吧,軍方根本就不擔心它們能在G城討到便宜。
「黑寡婦和三足龜的實力怎麼樣?」開明獸更關心那些變異的妖怪。它們驚人的再生能力讓妖怪族很是頭疼。
「十五手黑寡婦,十四手三足龜,在元老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不過跟雷獸和計蒙相比,它們還差得遠呢!」趙詩芬覺得是時候打出最後一張王牌了。「我們已經發明了一種特製的穿透型爆炸彈,能夠巧妙地剋制它們的再生能力,等進攻開始之後。軍方會向你們限量供應這種子彈地。」
鄭蔚臉上微微變色,隨即又充滿了笑意,說道:「真是太好了,這樣我們就有十成的把握了,呵呵…另外還有一個請求,為了便於聯絡,能不能麻煩趙姑娘在我們這兒逗留幾天,等到攻佔了G城以後再回去?我們一定嚴守秘密。不會給軍方造成麻煩的!」
這也在陸一搏和黃椿壽的預料之中,趙詩芬不假思索,慨然答應了下來。這一刻,她有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驕傲。
按照事先地約定,人類和妖怪族的軍隊同時向G城發起了猛烈的進攻。槍炮聲劃破了黎明的寧靜,無數戰士像潮水一樣。奮不顧身地向前衝鋒。為了保衛自己的家園,半妖人把全部兵力分成四路,亢明子一路,江川和狴炎一路,遄蛛蛛一路,迪迪和元老會一路,進行了頑強而慘烈地抵抗。
周文站在城頭上,衣衫獵獵飄揚,他看著妖怪族的大軍飛速逼近,心中充滿了感慨。多麼相似的一幕呀,他為了守衛這座古老地城市而戰鬥,用盡計謀,不惜流血。兜了一個大***,彷彿又回到了起點,不管敵人是誰,夥伴是誰,他始終站在這座城市的一邊。這是巧合嗎?還是他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
「先讓元老會挫一下敵軍的銳氣,然後佯敗,把它們引進城來,關門打狗,打一場巷戰!」
「這很冒險,萬一有個閃失,我們就只能退回到地下去了。」迪迪有些猶豫,他的想法還是把敵軍拒於城外,展開一場野戰。
「我們的對手是妖怪族,在狹窄的地方,傀儡妖獸的速度受到限制,發揮不出全部地威力,這對我們會必較有利。」
迪迪沒有再說話。在這一瞬間,他產生了一種錯覺,周文才是半妖人的領軍人物,而他只是一個幕僚,出謀劃策,卻頻頻被領袖指出錯誤的狗頭軍師。這決不是一個好兆頭!迪迪暗暗提醒著自己,周文智勇雙全,他是一柄雙刃劍,如果使用不當的話,必將危及自身!
黑寡婦和三足龜帶領著一撥弟兄沖了上去,它們對妖怪族有一種近乎病態的輕視,對自己地實力有一種近乎盲目的自信。當妖怪族地先頭部隊出現在視線中時,它們一擁而上,嗬嗬大叫著,無數粗壯的觸手可以跟最靈巧的手臂媲美,操縱著各式槍械,傾瀉出熾熱的子彈。在密集的槍聲中,響起了一連串不和諧的音符,那是老式單發步槍在射擊,「砰砰砰砰」,單調而沉悶,子彈彷彿從虛空中射出,準確地命中了元老們的要害——那是穿透型爆炸彈,鑽透了堅韌的皮層,猛地炸裂開來,金剛砂四散迸射,抑制住肌體的再生。地道中驚心動魄的一幕再度上演,黑寡婦和三足龜雙雙收住了腳步,臉上狐疑不定,眼看著又一撥元老倒在了血泊中,它們終於穩不住陣腳,忙不迭地逃回了城中。
「妖怪族果然跟人類勾搭在一起了!」迪迪臉上微微變色。
「沒關係,還是照原來的部署,元老會雖然不能挫動敵軍的銳氣,把它們引到我們的埋伏圈裡也算完成了任務…咦,不對。那是…」周文突然發現了什麼異樣的情況,身影一晃沖了出去。
空氣彷彿凝滯了,有如實體,被五道鋒利的爪子撕開,發出穿雲裂帛般清脆的聲響。鮮血從半空中突然迸流出來,像噴泉,像瀑布。像暴雨,然後分成兩半的屍體重重摔落到地上,激起滿天塵土。那些屍體俱是一個個人面虎形地怪獸,渾身布滿了黃黑相間的花紋,像極了開明獸的模樣。迪迪這才反應過來。那是開明獸親自操縱的傀儡妖獸,裝備了特製的穿透型爆炸彈,難怪周文會如此動容,如果任它們衝進G城,元老會很可能全軍覆沒!
開明獸怒吼一聲。從一撥妖獸中跳了出來,又是周文,他陰魂不散。始終徘徊在G城。這個危險的敵手,除了它以外,妖怪族再沒有第二個能夠與之相抗衡了。這是宿命的安排,它必須挺身而出!
「又見面了!人類究竟許給你們什麼好處,竟然放下了彼此之間地仇怨,聯手攻打G城。真令人吃驚呀!」周文穩穩地站在了開明獸面前,微笑著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在他的身後,老式步槍接二連三從空中落下。像一堆廢銅爛鐵,失去了操縱它們的戰士,人類研製的秘密子彈毫無用處。
「半妖人實在太危險了,必須把他們扼殺在萌芽狀態!周文,你又何必趟這個渾水。放棄吧,半妖人不可能成為一支忠於你地軍事力量。」開明獸一句話就說穿了周文的心事。這是故意挑撥離間,迪迪一定會起十二分的戒心。
半妖人一片驚呼,原來辟邪獸就是當年殘暴嗜血的吸血獠王周文,他們竟然給蒙在了鼓裡!身份終於暴露了,周文只能苦笑了一聲,他的嘴巴長在開明獸地身上,他沒有任何機會阻止他。
「你和半妖人只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蜜月遲早會過去的,你很清楚這一點!怎麼,還要為他們賣命嗎?G城已經陷入四面重圍之中,我已經看見了半妖人的命運,他們地命運就是滅族和死亡!」
「不要廢話了,要打的話只管動手,我們半妖人拒絕接受這樣的命運!不論是妖怪族還是人類,如果想佔領這座城市,把半妖人踩在腳下,就必須付出慘重的代價。我不管周文的目的是什麼,他站在我們一邊,就是我們的同伴,生死與共,絕不相疑。」那是迪迪的聲音,鏗鏘有力,似乎在消除周文地疑心。
「真偉大…半妖人里出了這麼一個厲害的人物,他遲早會成為你的勁敵的!」
周文不願再浪費口舌,他深深吸了口氣,渾身的肌肉鼓脹起來,現出了吸血獠王地真身,咆哮著叫道:「來吧,我們之間是無法避免一場戰鬥的,就讓力量來說話吧,這個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強者為尊地!」
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開明獸,為了自己的威信和驕傲,它不能拒絕,只能接受。它睥睨群妖,用低沉的聲音說道:「好吧,決一死戰!」說罷,利爪一揮,妖怪大軍在它氣勢的鼓動下奮不顧身地湧進了G城,向一片鋼筋混凝土的森林撲去。
周文有如中流砥柱,跟九頭虎形的開明獸相對峙。
開明獸仰天長嘯一聲,足踏七彩雲霞,八張人臉上呈現出喜怒哀樂愁怨愛恨種種不同的表情,全力以赴施展麒麟獸傳下的遺法控心術。周文的眼珠赤紅如血,澄澈見底,種種幻想在他的眼前一一閃過,像風過松林、雁渡寒潭一般,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開明獸見控心術不起作用,馬上改變策略,使出渾身解數,重重一拳砸向他的胸口,周文不避不讓,張開利爪迎了上去。兩股大力相交,空氣被擠壓開去,形成了一個真空區域,緊接著空氣從四面八方湧進來,「砰——」一聲巨響,他們雙雙彈了開來。
勢均力敵,誰都不佔上風。
開明獸嘴裡喃喃念動著咒語,彤雲在G城的上空迅速聚集起來,鵝毛大的雪花飄飄揚揚灑下來,尚未落地,就凝結成為拳頭大的冰雹。暴風驟雨般向周文砸去。周文整個身軀燃成了一個大火球,四對翅膀齊齊扇動,掀起驚天動地的熱浪,冰雹如同雪獅子向火,化作氤氳蒸汽。
冰冷和熾熱正在對峙,妖怪族和半妖人無不為之側目,以這一對敵手為中心。方圓數百米內空出了一片無人區,鋼筋混凝土堆砌起來的建築物像小孩子玩的積木,頃刻間化作一片廢墟。
最強勁的敵人被拖住了,飛鼠鄭蔚乘機率領妖怪大軍衝進了G城,一場激烈地巷戰就此展開。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雙方各擁有一支王牌部隊,妖怪族有傀儡妖獸,速度驚人,槍法如神,而半妖人有元老會。超強的再生能力使它們幾乎是不死之身,堅韌靈活的觸手既能操縱槍械,又是最犀利的進攻武器。
勝敗的關鍵就在於那些穿透型爆炸彈。
陸一搏居心叵測。他向妖怪族提供的子彈非常有限。他地理由是軍方的彈葯也不多,在特種兵部隊潛入G城的戰役中,已經消耗了大半,開明獸和鄭蔚當然知道「彈葯不多云云」只是託詞,但它們也沒理由反駁,畢竟人類已經表示出了誠意。
在經過謹慎考慮后,數百發特製的子彈全部交給了開明獸,由它操縱傀儡妖獸。向元老會發動出其不意的襲擊。但是它們萬萬沒有想到,趙詩芬也沒有透露,周文竟然也在G城,他一舉擊破了開明獸煉成地傀儡妖獸,逼迫它只能接受挑戰。跟這個強勁的敵手再度交手。
元老們不再受到特製子彈的威脅,放大膽子跟傀儡妖獸相周旋。迪迪率領半妖人抵擋住妖怪族的常規部隊,一時間G城淹沒在一片槍林彈雨中。子彈的呼嘯聲,火炮地轟炸聲,震耳欲聾,每一寸土地上都浸漬了鮮血,殘肢斷臂和溫熱的屍骸到處都是。進進退退,反覆的拉鋸戰,巷戰陷入了僵持之中。
周文和開明獸都意識到這一戰地重要性,從某種意義上講,他們是半妖人和妖怪族的靈魂人物,失敗的一方將喪盡士氣,兵敗如山倒。他們騎虎難下,只能拼盡全力放手一搏。
開明獸搶先變招,從半空中落下的冰雹齊齊改變了方向,上下翻騰,漸漸凝結成一個巨大的冰球,在它的頭頂起起落落,越來越大。那將是石破天驚的一擊,周文悶哼一聲,身體內鑽出了七七四十九條火龍,融合成為拳頭大小的一個火球,在他地掌心裡飛速旋轉。
相柳像幽靈一樣悄悄地逼近去,試圖助開明獸一臂之力,它從嘴裡吐出一顆光芒四射的裂風珠,握在手裡,開始念動一串古老而兇險的咒語。一道道肆虐的妖氣從四面八方彙集過來,爭先恐後鑽進了裂風珠里,珠子漸漸變得烏黑髮亮,散發出濃郁的黑氣,像火焰一樣燃燒著。
從始至終,弓中卿一直關注著周文和開明獸,相柳鬼祟地舉動並沒有逃過她的眼睛。這個狡猾卑鄙地傢伙,最擅長暗中偷襲了!她輕叱一聲,用力一抖祭起了紫霞衣,法寶見風即長,像一張鋪天蓋地的大幕,朝相柳當頭罩去。
相柳暗叫糟糕,法術還沒有最後完成,只能提前出手了。它匆匆忙忙念了一個「疾」字,把手一撒,裂風珠騰空而起,紫霞衣遇上了對手,迸射出五彩光芒,唰地一聲把裂風珠裹得嚴嚴實實。兩件法寶你爭我奪,斗得不亦樂乎。
相柳惡狠狠掉過頭來,搖動身軀,現出了九首蛇身的原形。「弓中卿,上次讓你僥倖逃脫了性命,還不知道自愛,這次絕不放過你!去死吧!」它張開血噴大口,風一般撲了上去,強勁的尾巴像鞭子一樣,輪出了尖銳的風聲,攔腰掃了過去。
弓中卿急忙把身子一縱,從相柳頭頂上跳了過去,同時念動咒語,施展出隱身術,消失在空氣中。相柳轉動九個腦袋,十八隻眼珠滴溜溜亂轉,四下里尋找著對手的蹤跡「又是隱身術,這個可惡的娘們!」它不滿地咒罵著,輪起尾巴向周圍亂掃,試圖發現蛛絲馬跡。
黑色的火焰威力驚人,頃刻間工夫,裂風珠就鑽破了紫霞衣。黑氣蔓延,反過來將紫霞衣緊緊裹住。相柳獰笑著囂叫道:「收了你的法寶,看你還能使出什麼伎倆!」它招手收回了裂風珠,順便把軟搭搭的紫霞衣塞進了懷中,再次祭起了法寶。裂風珠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半月形的弧線,逡巡了片刻,有如神助一般砸向了隱身的弓中卿。弓中卿急忙向右一閃,還是晚了半步,一條胳膊從肩頭斷開,血淋淋飛了出去,疼得她大叫一聲。頹然倒在了血泊中。
隱身術已經失去了效力,相柳步步進逼地身影變模糊。弓中卿把目光凄涼地投向了周文,心想:「原來我的結局竟然是這樣的…周文啊周文,你看不到我最後一眼了…」
周文和開明獸的對決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雙方几乎同時把手一推,火球和冰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撞在了一起。迸射出萬丈光芒,整個G城都為之震抖,天地間的一切失去了生機。
這一刻。無論是半妖人還是妖怪族,所有戰士都停止了射擊,把目光齊齊投向了光芒輝映處。出乎意料,沒有任何聲響,安靜得就像蘇醒中的黎明,他們隱約看見,從火球中鑽出了七七四十九條火龍,渾身披滿了堅冰。有氣無力地翻騰著,奄奄一息。難道是開明獸贏了?大伙兒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陣虎嘯龍吟般的吼聲從周文的胸腔里傳出來,在G城的上空盤旋,開明獸大吃一驚,定睛看去。只見周文的眉心中間裂開了一條細縫,形狀像一隻緊閉地眼睛!從這隻緊閉的眼睛里。無窮無盡的妖氣噴涌而出,那四十九條凍僵的火龍彷彿一瞬間獲得了新生,抖擻起精神,掙脫了束縛在身軀上的堅冰,生龍活虎地向開明獸沖了上去。
傳說中吸血獠王地第三隻眼睛!一旦睜開,會招來陰曹地府的烈焰,把整個世界焚燒成灰燼!
開明獸長長嘆了口氣,它低下了驕傲的頭顱,甘拜下風。相柳也顧不得傷害弓中卿,緊緊跟隨在開明獸身後,遠遠地逃離戰場。士氣低落,兵敗如山倒,局勢完全落入了半妖人地掌握,飛鼠鄭蔚急忙發出了撤退的信號,妖怪族的戰士和傀儡妖獸且戰且退,脫離了激烈的巷戰現場,迅速消失在北門外。
半妖人沒有追擊。他們為自己贏得了喘息的機會。
戰鬥持續了整個白天,當夜幕降臨時,人類和妖怪族的軍隊全部撤離了G城,三方在付出了鮮血和生命的代價后,第一天的戰鬥暫告段落。半妖人損失了上千名堅強地戰士,他們大多是死在人類軍隊的手裡,不過人類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他們的傷亡幾乎是對手的兩倍。
深夜,亢明子、迪迪、周文、黑寡婦、三足龜、江川、狴炎、遄蛛蛛等聚集在S大學地教學樓里,商討著下一步的對策。他們地情緒都有些低落,一個個大眼瞪小眼,拿不出一個擊退敵軍的好辦法。雖然有了吸血獠王這樣一個強援,但他只是孤身一人,怎能抵擋得住潮水一般的攻擊!
亢明子咳嗽了一聲,努力鼓舞起大伙兒的士氣:「我們頂住了敵人的第一波進攻,他們的傷亡慘重,只要能夠堅持下去,我們半妖人一定會取得最終的勝利…」他的語言顯得蒼白無力,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最終的勝利。」亢明子的腦子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我們還能夠支撐幾天?」
「現在討論這個為時過早,先解決眼前的難題吧。地道已經被運河水淹沒了,我們的糧食補給全在下面,必須儘快把水抽干,看看還有什麼剩下來的,這是一。」迪迪深深吸了口氣,振作起精神,開始有條不紊地分析半妖人所處的困境,「未雨綢繆,我們還需要打通一條離開G城的暗道,萬一人類軍隊不顧奴隸的性命,發動大規模的轟炸,我們將不得不撤離這座城市,另找地方安身,這是二。第三,也是最棘手的,經過這一天的戰鬥,弟兄們的傲氣完全被打掉了,士氣低落。人類比我們想像中要頑強得多,也許一個半妖人能打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戰士,但他們的數量實在太龐大了,在陣地戰中,我們占不到太多的優勢。」
狴炎插嘴說:「糧食的問題好解決,城外的陣地上有好幾千具屍體,肚子餓了隨便吃,槍械彈葯的補充也不成問題,人類軍隊在源源不斷地向我們送來,關鍵是弟兄們的士氣,真的非常低落,連我都看不下去了。不計算妖怪族,人類大約派出了四個集團軍的兵力,輪番上陣,一天下來要換十幾個不同番號的部隊,我們呢,他***,只能硬抗著,連撒泡尿的工夫都沒有。我擔心G城是守不住太長的時間,還是儘快另找出路為好。」
迪迪和狴炎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大伙兒沒有補充,紛紛把目光投向了亢明子,等他做出決定。
從最初的自信滿滿到現在的困守孤城,反差實在太大了,亢明子無法接受,他「嘿」了一聲,沉默不語。面對七八雙眼睛,亢明子感覺到肩頭的壓力,這種壓力使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腦子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雷獸還活著就好了,在它的主持下,多年來G城安如泰山,不論是人類或者妖怪族都不敢貿然發動進攻!難道我終究是做錯了?我根本就不能跟雷獸相比,G城和半妖人會毀在我的手裡!」
「我有一些建議。」那是周文的聲音,在一片寂靜里,顯得有些突兀。
「你說!」亢明子彷彿撈到了救命稻草,這句話令他從優柔寡斷中擺脫出來。
「抽乾地道里的積水,這可以交給三足龜一撥元老去辦,一來它們是水妖族出身,諳熟水性,二來它們對地下的情況必較熟悉,花個三五天時間,應該能夠辦妥。到時候如果形勢不利,至少我們可以撤回到地下,尋找機會突圍,當然,這是迫不得已的選擇。」亢明子點點頭,熱切地注視著三足龜,問道:「有問題嗎?」
三足龜猶豫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
周文繼續說下去:「G城大約有數千名男女奴隸,我們要好好利用這一點,迫使人類軍隊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這需要耍一點手腕,我想迪迪應該能勝任這個工作。」
「你指的耍一點手腕是什麼意思?」
「古時候異族攻城,常常驅使本地的百姓沖在最前線,我們現在守城,也可以考慮採用類似的方法。不過這裡的火候要掌握好,人類的辭典里有不惜犧牲,大義滅親的說法。」
「真是一個陰險狡猾的傢伙,他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迪迪肚子里轉著念頭,他突然想起了一段古文,「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內也。」半妖人會不會在養虎為患?迪迪不禁打了個寒顫,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
「至於鼓舞士氣,有一個辦法倒可以試試看…」
周文的這句話讓大家感到非常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