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決算(上)
梟葯天下第一帥~
青庄不是不識好歹的人,何苦太孤僻了也要惹人懷疑,當下便也點頭應了,跟在後頭一併進了屋裡寢室。
其實青庄心底里是真沒想揣摩主子的,可架不住干她這行的總有些毛病,不自覺的就會留意著旁人的言行舉止,等反應過來時,說不得都已在心裡琢磨了個好幾遍。
對著蘇弦也是這般,青庄一進門,便不意外的瞧見夫人已經起了,正坐在銅鏡前梳著發梢,對的很——夫人素來醒的早,有時會在床上略多躺一陣,卻從不會當真再睡著。
之後玉枝玉葉依次上前,如每日一般無二的洗漱更衣,梳妝打扮,青庄也只是略顯呆愣的立在後頭,心下卻是又一回的確定了夫人不喜濃妝艷抹,今日也照舊選了一身窄袖素衣,釵都只插了兩根,很是清淡。
「姑娘今早想用些什麼?」等的蘇弦起身,白鷺便開口問道。
因昨日佛堂已收拾好了,蘇弦昨日就說了今早要先去佛堂誦一卷經,這會兒點了膳傳下去,等出來了就正好能送來,剛來時似是不好意思,都只由著廚房送從不開口要什麼,這陣子就好些了,隔三差五也會開口點些菜肴點心。
青庄微微抬眸,就看見蘇弦露出了沉吟的神色,回憶般慢慢道:「這月份椿苗該正是時候,摘了第一茬下來,也別炒,拿滾水燙了,滴幾滴菜油香醋調了當小菜倒是剛好,再來一份陽春煎餃吧,略加些蝦米就好,告訴他們不必放那些海參魚筋,我吃不慣,白糟蹋了。」
果然,都不是什麼稀罕東西,青庄眨眨眼,又垂下了眼睛,可她記得清清楚楚,夫人分明是第一次吃這蝦餃,怎麼會知道府里廚子會往煎餃里放魚筋海參?且這也不是第一回了,前一日夫人要了馬太監一道拿手的羊肉,也是事先嘗過了一般提前叫他別抹椒油,若她當真是出身名門,自小看慣了也算說得過去,可依白鷺的話,夫人該是還來不及養出這樣的見識?
白鷺哪裡會注意到蘇弦來王府後都吃過哪些菜?這會兒也只當是膳房裡之前送過了,叫蘇弦記了下來,聞言只是顧及香椿這東西吃了嘴裡怕留味道,可轉念一想橫豎王爺這會兒不在府里,白鷺便也沒說什麼,利落應了下來,轉頭瞧了青庄一眼。
青庄便開口應了,出去找喜子交待了下去,跟外頭的傳話吩咐,這些都是她的活。
「教你看香的法子可都記住了?」白鷺也跟著出了門,帶著青庄到小佛堂,立在三足鎏金的仙人爛柯小熏爐前,仔仔細細的拿細香灰蓋了燒透的銀炭,在銀葉上放了一小枚香丸,這才小聲問道。
「記得。」青庄寡言少語。
「恩,你只記著這火是寧小勿大,不然費了香還不打緊,這味道太漫,可是一聞就不對了。」
白鷺在侯府時學了一手燃香的好本事,蘇弦誦經時,她都會在一旁焚些檀香,為了提攜青庄,白露這幾日都在教她這手藝,只是焚香這事,會易精難,好在蘇弦對此並不苛責,青庄也算是心細,白鷺這會倒也放心的讓青庄留了下來。
過了半刻鐘功夫,蘇弦果然進了佛堂,看見青庄似是一愣,白鷺便在旁低聲解釋:「奴婢已教了幾日,且讓她先試試。」蘇弦倒也沒說什麼,只對著青庄點了點頭。
青庄不善言辭般福了一禮,默默退到了一旁,心下卻又默默記了一條——
夫人不歡喜她。
雖說夫人面上從未露出過,可青庄卻就是能察覺得出來,說是不喜也不太對,比起主子對下人的不喜,主子對她倒更像是不信任的防備,甚至還帶了幾分小心。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還是一開始就懷疑她不忠了?青庄將手伸在熏爐旁試著爐里的火氣,只拿餘光瞧著閉目誦經的蘇弦。
夫人長的很美,不是吳側妃那種明艷動人的,是很白嫩乾淨,越看越好看的那種,這會兒低頭垂目,雙手合十,凈手、拂塵、垂首、誦經,說是多虔誠倒也不至於,只是很是熟練,倒像是做過許久了習慣了的樣子,也不知道夫人從幾歲起開始禮佛的,趕明問問白鷺姐姐看看?
發覺自個不知覺又起了懷疑夫人的念頭,青庄猛的搖搖頭,下了決定自個得空還是要往梅園那邊下下功夫,雖說王爺交待是不必刻意去查,若是湊巧發現什麼不對才報給上官,可架不住夫人實在是□□分了,整日的除了針線女紅,就是閉門禮佛,她若是再不給自己找些事,怕是真要把蘇夫人當成內奸去查了,若是沒發現什麼便罷了,萬一她真查出了什麼,以王爺這會兒對夫人的看重,她是說還是不說呢?
若是不說難免要失職,可即便說了,已王爺如今對夫人的看重,怕是也沒什麼好下場,這就不太好了,爹娘在遼西當了幾十年的探子,在異疆里拼著性命換來的功勞,可是想求她好好活著的。
一念至此,青庄十分少年老成的搖了搖頭,徹底將腦子裡有關蘇弦的不對拋到了腦後,老老實實的看著熏爐在一旁站了兩刻鐘的功夫,等著蘇弦出了門,便尋了個機會去找了白鷺,說出了自己一會兒的去處。
「看乾娘?」
「嗯,就是看府里看二門的莫婆婆,她與我是同鄉,就認了我做乾女兒,還說下回拖人回去要幫我打聽家裡的消息,我想去瞧瞧她,送些銀子。」青庄面不改色,說的滿臉認真。
白鷺聞言欲言又止的張了張口,半晌還是答應道:「夫人不愛咱們去外頭亂逛的,我先替你問問看。」
青庄便立刻感激的笑了起來:「多謝姐姐!」
看著青庄這難得的笑臉,白鷺到底沒說什麼,暗暗嘆了口氣轉身往屋裡去了。
屋內剛剛撤了碗碟,玉葉正捧著一小盅拿花蕊蘭草泡過的熟水,伺候蘇弦漱口,白鷺立了一陣,等玉葉玉枝都出去了才上前,把青庄的話慢慢說了。
「青庄?」
自己進了郕王府,衣食住行,當真是處處都妥貼,只是蘇弦卻並沒有就此沉溺安逸,有了王爺這個變故,一切記憶里的事都已做不得准,沒人知道這一回郕王府的下場又會如何,蘇弦除了儘力在皇覺庵里給自個留一條退路外,剩下的就只能安生的等著,不給王爺添亂,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青庄這個不知來歷的丫鬟。
「嗯,我知道了,隨她去吧,日後她想做什麼你也別攔著,只告我一聲就是。」蘇弦低頭端起了茶盞,開口道。
雙合居是個獨戶的小院,階下鋪著正方的青磚,清掃的乾乾淨淨,彩畫白瓷大缸內飄著碗蓮錦鯉,院內一株桂樹鬱鬱蔥蔥,瞧著已很有些年頭,迎面兩扇梨格木門大開,內里便是待客的正廳,主屋與起居之在後頭,左右兩側則是一般的廂房。
廳內是盈盈似水的黑亮金磚,上鋪厚實的秘底飛天雲紋羊毛氈毯,正中端置一長三足麒麟獻瑞銅熏爐,側立紫檀細格博古架,格內花瓶擺件件件精緻,無不講究,略偏些是一硬花黃檀羅漢榻,上頭滿滿當當放著些靠背引枕,郕王沈琋便正是靠在榻上的秋香花球長迎枕上閉目養神。
「爺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頭疼可好些了?」吳琴言笑晏晏,幾步上前關懷道。
「睡不著,過你這兒來瞧瞧。」郕王聲音低沉,似乎當真不太舒服一般,透著幾分疲憊。
竟是丁點兒沒印象了,王爺這時頭疼過嗎?蘇弦帶著幾分疑惑偷偷抬眼看了過去。
十五殺人,十六領兵,曾有煞神之名的郕王自然也是龍眉鳳目、英勇昂揚的,只是那樣的郕王蘇弦一來沒有見過幾次,二來也是隔得太久。
對蘇弦來說,郕王便似乎一直是那個幽禁之後,又身患怪病,躺在床榻間一動不得動的可憐男人,夜裡會因著疼痛整宿的睡不著覺,任憑她再如何按摩擦拭,身子也依舊一日日的乾枯腐爛,直至最後喉嚨都沒了力氣,非但發不出丁點聲音,便是一碗參湯要足足喂上多半個時辰,眼神多半是了無生趣的死氣,偶有光彩,透出的也是刻骨而瘋狂的陰鷙恨意,見之心寒。
但此刻的郕王沈琋卻絕非如此,雖只是隨意盤坐於羅漢榻上,閉目揉著額角,但卻是劍目星眉,相貌儼然,一身蒼青蟒袍穿在身上,只如龍蟠虎踞一般令人不敢直視。
足足兩年的光陰,蘇弦早已將那癱在床上的郕王深深的印在了心底,如今看見眼前的男人,一時竟是有些恍惚。
「這是妾身母家的妹妹,身子一向不大好,妾身便想著帶過來請柳老爺子把把脈,開個方子好好調理一番。」
聽著自個嫡姐的話,蘇弦趕忙收了目光,在吳琴面前她不欲惹事,這會便只是低眉順眼的上前見了禮,話說的極小聲,離得遠些都聽不到她說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