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陸明玉苦笑，隱隱覺得，這輩子她都等不到那一天，上輩子到她死楚行都沒有成親，她是貌美，但在楚行面前，她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任何能讓楚行另眼相看的地方。

楚行，那是一個神一樣的男人，可能世上根本沒有配得上他的人吧。

喜歡，卻註定沒有結果，陸明玉惆悵地翻個身，自己鬱悶了會兒，忽然又開朗起來。其實這樣挺好的，楚行不喜歡她，她也就不用煩惱太夫人、楚家兄弟情的事，偷偷地敬佩他，喜歡他，把他當成神仙敬仰，然後再嫁給一個她覺得不錯的男人，平平靜靜過一輩子。

就像天上的月亮，喜歡不一定必須得到，遠遠地看著也挺好的。

說到底，她與楚行完全不是同一類人，楚行是戰功赫赫的武將，是註定留名青史的功臣，她陸明玉，不過是一個後宅女子，無須等到死，等她嫁人了，等她老了容顏不再，到那時候，除了身邊的親人，便已經沒人會在意她。

想通了，陸明玉輕輕一笑，笑得悵然若失，她放低小金馬，戀戀不捨地親了一口。

一會兒就收起來，或許哪天老了，她可以拿出這匹小金馬送給兒孫，若他們問起這是哪裡來的，便說是一個大英雄送她的壓歲錢……

正月平平靜靜地過去了，天氣一日比一日暖了起來，到了三月，春暖花開。

三月初九是陸明玉的生辰，因為出生在陽光明媚的暖春，陸嶸夫妻給她取名「阿暖」。

十三、四歲的姑娘，生辰都會辦花宴或詩會，請交好的姊妹來家中熱鬧一番。才三月初一，蕭氏就把女兒叫到身邊，問女兒有什麽打算。

陸明玉繼承了父母的才學，詩詞歌賦都很有天分，因為得到過帝后的誇讚，不知不覺成了京城有名的才女，常被其他母親當做榜樣敦促家中女兒。陸明玉覺得，她辦詩會豈不是有顯擺才學之嫌？

她不喜張揚，想了想，「還是賞花吧，到時候娘讓廚房多做幾道好吃的糕點，去賞桃花。」

蕭氏點點頭，提起筆，柔聲問：「那阿暖想請誰？」

陸明玉就把關係不錯的幾個姑娘都列了出來，包括楚盈、楚湘姊妹。

蕭氏有些詫異，看著女兒道：「楚湘？」

陸明玉知道母親在想什麽，無奈笑道：「她是她，她哥哥是她哥哥，娘放心吧，湘湘只是脾氣大點，其實是個好姑娘。」

蕭氏嗯了聲，擬好單子後，派人送帖。

初八這日，陸明玉正在試穿剛做好的夏裙，採桑忽然從外面走了進來，「姑娘，王爺帶著兩位表公子來了，夫人讓您過去。」

陸明玉意外地抬起頭，蕭煥也來了？

想到上元夜那晚蕭煥負氣離去的背影，陸明玉有點想笑。兩輩子加起來，她與蕭煥鬧過多次彆扭，次次都是蕭煥做錯事惹怒她，她再訓他把他氣跑，然後隔一陣子，蕭煥就會來找她認錯。這次是蕭煥堅持最長的一次，算起來，快兩個月了。

換上一條淺綠色裙子，陸明玉去了前院。

恆哥兒、年哥兒、英哥兒三個表兄弟已經在院子里玩上了，蕭煥綳著臉站在走廊里，眉眼陰鬱，瞧見她走過來，他變了一下站姿，一副想見她又不想見的扭捏尷尬樣。

陸明玉靠近時，見蕭煥倔強地朝另一側偏頭，她翹翹嘴角，逕自從他身邊走過。

「表妹……」沒走出五步，蕭煥終於開口喊她。

陸明玉頓足，沒有回頭。

蕭煥求祖父帶他過來是為了見表妹，如今最艱難的一步已經跨出去了，他反而自在了，討好地道：「表妹，你陪祖父說會兒就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陸明玉沒刁難他，點點頭，先去廳堂看外公。

外孫女明天生辰，庄王特意尋了一對鮮艷欲滴的紅珊瑚樹當禮物，還包了一個鼓鼓的大紅封。陸明玉喜笑顏開，親昵地請外公晌午在家裡用飯，庄王看看坐在對面笑容淡淡的女兒，雖然很想答應，還是狠心拒絕了，主要是女婿進了吏部，人不在家，這距離晌午還有一個多時辰，他留下來沒事做。

「不用了，阿暖去看看你表哥吧，臭小子說他惹你生氣，央求我帶他來賠罪。」庄王笑咪咪地道，樂得給表兄妹當和事佬。

陸明玉笑了下，一個外公一個母親，都是至親，沒什麽好避諱的。

請母親先幫她保管那個不知裝了多少銀票的紅封，陸明玉跨出堂屋，去找蕭煥。

兩人沒去別處，就在走廊里站著，彷佛在看院子里玩鬧的三兄弟。

「表妹，我錯了，那天不該亂髮脾氣。」蕭煥背靠紅漆廊柱，忐忑地盯著陸明玉，「你看明天你生辰，大喜的日子，表妹別生我氣了？我知道錯了，這兩個月我哪都沒去，一直待在家裡練武，不信你問問英哥兒。」他軟聲細語的，哪裡還有京城小霸王的樣子？

陸明玉本來也沒生他的氣，斜睨他一眼，坐到長椅上，低聲嘆道：「表哥，我那天說你，不是因為我看你不順眼，而是因為你是我表哥，我希望你做個光明磊落、胸襟寬廣的大男人，別學那些紈褲子弟，一點禮數都不懂，只知道招貓逗狗。」

蕭煥一聽，咧嘴笑了，一屁股坐到陸明玉旁邊，信誓旦旦道：「好，我聽表妹的，再不胡言亂語目中無人。」

陸明玉半信半疑，盯著他直問：「那表哥還喜歡我嗎？」乾脆今天就把話說清楚。

蕭煥愣住，笑容收斂，忐忑地看著她的眼睛，似要看穿她在想什麽。

陸明玉心中不忍，低下頭，對著兩人的衣擺道：「表哥，咱們一年一年長大了，有些話早點說清楚，對你對我都好。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我真的一直把你當表哥，表哥就是表哥，不論你做什麽，不論我有沒有遇到比你更好的人，我都不會喜歡你。反過來，不管你有多少缺點，脾氣多暴躁，我都會把你當親人，會想辦法管你、約束你。」

說到這裡，她抬起頭，坦坦蕩蕩地看向對面的少年郎，「表哥，從今天開始，如果你願意把我當表妹，以後咱們見面說話都沒關係，但若你堅持想……想娶我，那我以後一次都不會再見你，說到做到。」

蕭煥一動不動地瞅著她，眼裡沒有震驚，只有茫然，有委屈。

他還是不懂，為什麽表妹就是不肯喜歡他？

陸明玉看不得他這樣失魂落魄，扭頭看向弟弟們，安靜地等他。

「無論我做什麽，你都不肯嫁我？」良久，蕭煥終於開口，聲音低啞的問。

陸明玉攥攥袖口，嗯了聲。

蕭煥看著她平靜的側臉，或許是這兩個月一直在想這件事，早就猜到了表妹真的不喜歡他，他意外地發現，被表妹拒絕好像也不是特別難以接受，只是胸口有點空、有點悶，他懶懶地將胳膊搭在長椅靠背上，托著下巴看著恆哥兒三個孩子。

陸明玉偷偷瞄他。

蕭煥察覺到了，轉過去，見陸明玉馬上避開，他莫名想笑，笑了，胸口就沒那麽難受了。

「給，這是表哥送你的生辰禮物。」他重新坐正，大大地伸個懶腰，然後從袖袋摸出一個小匣子，遞給陸明玉。

她認真打量他，看得出蕭煥似乎真的認了，這才接過匣子。

裡面是一對紅寶石耳墜，紅得像櫻桃。

陸明玉只看一眼，馬上闔上蓋子，遞迴去道：「不行，這個太貴重了。」

蕭煥沒接，眼神複雜地看著她，「收下吧，只這一次了，明年你生辰，我最多送你十幾兩的便宜物件，誰讓你只肯做我表妹而已。」話語中還是有一點點的哀怨。

他能打趣自己，陸明玉徹底放心了，看看首飾匣子，笑著點頭，「好吧，只這一次。」

蕭煥貪婪又不舍地看著她嬌美的笑臉，還想再說點什麽，恆哥兒突然脆脆地喊他——

「表哥，我們要去花園裡玩，你去嗎？」

陸明玉看向蕭煥。

蕭煥盯著恆哥兒，前一刻還穩穩地坐著，下一刻忽地扶住靠背，長腿一翻，人就跳到了走廊底下，動作瀟洒俐落。恆哥兒三個孩子看得敬佩極了，一起跑過來求他教。

陸明玉急了，皺眉斥道：「不許你們學！」

「我願意教，你管得著嗎？」蕭煥回頭，眼神挑釁，臉上又恢復了昔日的傲然風采。

恆哥兒、年哥兒、英哥兒嘿嘿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