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怎麽說?」
「她的娘親早年病故了,現在的江家是繼母主持家務,她與繼母關係不大好。」
穆承林挑眉,「我原本還以為她是八面玲瓏之人,原來倒是低估了她。」
「八面玲瓏不好嗎?」穆承芳道:「我想要八面玲瓏都不成呢。」說得穆承林笑了笑。
穆承林口中並不和睦的江府中,它的女主人馬氏正拉著自己的大兒媳婦商討要事,不論外人在背後如何評說,明面上江夫人是名副其實的後院當家,而兒媳婦胡氏則是她有力的左臂右膀。
「穆家?哪個穆家?」
「就是上個月從湖州司馬升遷的穆承林穆大人,現在他可是宗正寺少卿,正五品,儀錶堂堂、性子沉穩,最重要的是他家只有他一個嫡子,小姑嫁過去就能當家作主把持後院。」
「不行不行。」馬氏連連搖頭,「你怎麽打聽的?那穆大人……」
兒媳胡氏迷惑,「怎麽?」
馬氏扯過她的耳朵輕聲吐出兩個字,「克妻。」
胡氏嚇了一跳,「誰說的?」
馬氏恨不得給這個蠢媳婦一巴掌,「你以為那穆大人多大?他都二十有三了,當官當了八年都沒娶親是為了什麽?」
胡氏還不甘休,「也許是不想娶?」
「不是,他有訂親還訂了三回,第一回是爹娘在腹中就訂好的,那女娃還沒長成就夭折了;第二個家道中落,女兒被親爹拿去送人買官,隔日上弔死了;第三個更加乾脆,都要娶進門了,成親前日被養的鸚哥啄了一下,全身發青得了惡疾,沒一晚就死翹翹……這盤陽城裡哪一大戶人家不知道他的事兒?別以為外放做了幾年官回來,那些事兒就煙消雲散了。」
馬氏戳著胡氏的額頭,「我的玫兒怎麽可能嫁給那克妻鬼!」
胡氏暈乎乎的琢磨了半晌,「那不給小姑可以給大姑德昭啊。」
馬氏一愣繼而驚喜,「對,最好剋死德昭那丫頭,還讓我們江家得一門好女婿。」越想越覺得能成,忍不住咯咯的笑起來,驚飛了窗台上的小羅雀。
江德昭回到府里的時候,正巧在門口遇見了庶出的哥哥江德玉。
江德玉二十來歲,面目沉鬱總透著股鬱郁不得志的色氣,前兩年才靠著父親得了一個七品秘書郎,在禮部衙內混個臉熟,雖然是庶長子,見著江德昭反而有點拘謹,兩人站在一處,江德昭比這位哥哥更挺得直脊樑,私下裡也有人說可惜了大姑娘是個女兒身。
不論在何時何地,江德昭對庶出兄妹都維持彬彬有禮的表象,在江德玉的眼中,江德昭對他的態度與衙內眾多同僚對他的態度沒多少區別,都是看熟人的眼神,並不是友人,更說不上家人。
江德玉先打了招呼,「也不知德弘到家了沒,你們姊弟總算是團聚了。」
江德昭輕巧一笑,「哥哥說什麽呢,德弘也是你的弟弟,他回來我們一家子團圓才是。」
江德玉哽了一下,乾笑道:「沒錯。」接著說:「我去拜見父親。」落荒而逃了。
江德昭笑咪咪的看著對方跑去前院書房,路過月牙門的時候差點摔了一跤,回頭看了她一眼這才勉強面無表情的走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果然裡面圍著不少人,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鬧,江德昭在外面聽了聽,果然有少年清朗的聲音在屋裡回蕩,她笑道:「是哪位貴客來了,引得家裡的麻雀都不用準備晚飯,先來瞧著新鮮了。」
家裡的「麻雀」們俱都一怔,紛紛鳥散開,現在的確快到吃晚飯的時辰了。
江德弘在一大堆行李中抬起頭來,笑著喊:「大姊。」
江德昭拉著他左看右看,「我本想說你瘦了,可明顯的你反而胖了點,還高了黑了。」
「遊學嘛,風吹日晒的自然會黑一些,走的路也多,人高了說明見識也長了,姊姊快看我算不算得是翩翩少年郎了。」說著還特意整理了一下頭巾、拉整了衣擺,明明還是青澀的面孔,眉眼之間卻已經有了沉靜和通透。
江德昭莫名有點酸澀說:「少年郎算得了什麽,以後你還要成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呢。」
江德弘昂頭挺胸,「那是。」
廂房外有人冒出頭來取笑道:「我好像聽著有人在自誇自擂了。」
「二姊。」江德弘喚人,從一堆行李裡面打開一個箱子,「你總算出來了,小弟好不容易回來,你居然還躲在閨房裡面避而不見,是嫌棄小弟我還比不過你的那些繡花嗎?」
江德茗笑道:「我沒有繡花。」
「那你在干什麽?」
「看書,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書比你這個遊子可親多了。」
江德弘嚴肅的說:「你不是我姊姊。」把箱子重新蓋上,「你的禮物也沒了。」然後還推到江德昭的腳邊,「都給大姊了,沒你的份。」
江德茗看著江德弘笑,兩個人四隻眼對視著都要成鬥雞眼了。
江德昭讓人把行李抬到江德弘的院子後說:「東西不讓人送到自己屋子,放在我這邊做什麽?」
江德弘怪叫:「我的院子還在?」
「當然在。」
「我離開之前,德玫那丫頭不是哭鬧著要住我的院子嗎?」江德玫與江德玉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也是江家最小的姑娘。
江德昭很平靜道:「她自己有香閣,住你的院子做什麽?這個家裡還輪不到她說的算。」
江德弘謔謔的怪笑,「大姊你怎麽收拾的她?」
「說得我凶神惡煞似的。」說著不再搭理他,自顧自的喊人來清點物品,把要送的禮盒都清點出來,隔些日子好去串門。
江德弘湊到江德茗的身邊,推著她的肩膀,「二姊快說說。」
江德茗瞥他一眼,「現在我又是你二姊了?」
「你一直是我二姊,快說快說,我記得我離開之前老爹已經答應德玫的要求,說等我走了就要搬進去,怎麽無聲無息的又沒搬了?爹不可能出爾反爾啊。」
江德茗意外的問他,「你覺得我們的爹是怎樣的人?」
江德弘想也不想,「老爹是活菩薩。」見江德茗挑眉,他解釋道:「是江德玉和江德玫的菩薩,有求必應,快說快說,再不說我把你關在院子外面了啊。」
江德茗氣得嘴巴都要歪了,江德弘又叫:「別歪別歪,會找不到婆家的。」
江德茗乾脆把他推開些,不想理這個渾人了,可江德弘死皮賴臉的貼上來,不停的喊二姊、二小姊、二老姊、二十二姊。
走在面前的江德昭看不過去,回頭笑道:「德玫搬過去第一天就打碎娘親留下的花瓶。」
「哪個花瓶?」江德弘問,又想到了,「是太后賜給娘親的春晚浮蓮景泰藍大花瓶?」
「對,她的貓掉了進去出不來,她讓人把花瓶給砸了。」
江德弘頓時來了火,「那是御賜之物,她怎麽敢!」
江德茗道:「在江家她有什麽不敢的?砸了之後她也沒放在心上,可巧的是過了幾日,外公家的表姊領著一群千金們來玩就說起了那個花瓶,鬧著要看,表姊對你的院子也熟悉,僕人們也不敢攔著,進了屋子一對花瓶只瞧見了一隻就問了來著。
江德玫只說不知,表姊又不是容易被唬弄的人,隔日就讓外祖母家的婆子來搬,說是瑞芷小公主要跟表姊去別莊避暑,讓人搬了那一對花瓶去妝點屋子,德玫拿不出,哄著爹,爹就哄外祖母,被外祖母指著鼻子罵了一頓說爹是敗家子,敗了自家的還不夠,還要敗娘親的嫁妝,連嫡親兒子的小玩意兒都不放過。」
江德弘冷笑,「那的確是小玩意兒。」
「爹回家把德玫訓了一頓,依然讓她繼續住著了。」
江德弘臉色青白,江德茗接著說:「而後到了鬼節,天熱德玫不回屋子,在紫蔚花架下擺了涼榻睡了,到了半夜涼風陣陣,看著一個白衣女子飄進了屋,她跟著進去,恍恍惚惚的看到了娘親在屋裡說話,還囑咐丫鬟把她的貓都活活打死,德玫醒來後只看到一地的血,病了好些日子再也不敢住了,逢人就說你的屋子鬧鬼,遲早會索了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