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江德弘掀起眼皮瞄她一眼,從耳朵里扯出了棉花,十分無辜,「公主你要回宮了?」
「你!」段瑞芷恨不得大聲喊人來把他拖出去大打八十大板,要打得他皮開肉綻才好,可站起身來才發覺這裡是江家不是她段家的皇宮,心裡憋著一口氣,眼角居然又泛紅了,「你」了半晌才哇的大哭,「連你也欺負我。」
江德弘一愣,段瑞芷已哭得撕心裂肺,一迭聲的哭道:「你們是男人,你們生來不就是該保家衛國、守護妻兒嗎?為什麽還要出賣我這樣的弱女子來換得國家的安寧?
和親和親,說得好聽是和親,實際上就是賣女賣兒,你們永遠只考慮自己的安寧,永遠只會衡量從中得到的利益、能夠得到多大的權柄、能夠用我的血肉之軀換到多少的榮華富貴,你們都沒有問過我的想法,問過我願不願意。」
她哭得喉嚨沙啞,伏在桌沿,「你們都是禽獸,畜生都不如!」
江德弘淡定的給她續了一杯茶,再在她的手邊放下一塊方帕,繼續把棉花塞入耳廓。
段瑞芷抬起頭來,含著淚瞪他,「把你那東西給我丟了。」
江德弘把棉花捏在手裡,看已逐漸亮起的天色,平靜問:「公主你知不知道你的身分?」
段瑞芷高揚起頭,「天之嬌女唄。」
江德弘再問:「那公主的責任又是什麽?」
「相夫教子,為皇族開枝散葉。」
江德弘冷靜的道:「人說女生外向,又言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公主出嫁自然也是隨了夫家,生出的孩子也是隨著夫姓,怎麽可能是為皇族開枝散葉?」
段瑞芷啞口,江德弘再道:「你說保家衛國是男人的責任,是沒錯,男兒就當這樣,特別是皇族的子孫,更是應該衝鋒陷陣在邊疆死而後已,那皇族的女兒呢?她們也吃著百姓的供奉、花著百姓的稅銀、享受著百姓們的敬重,她們能夠為百姓做什麽?在國家安定之時她們是穩固朝局的籌碼,若是國家戰亂,她們就是平定邊疆戰亂的紐帶。
身為皇族的女兒你有沒有想過,在你在宮裡錦衣玉食之時,邊疆的百姓衣不遮體、食不果腹,掙扎在死亡的邊緣?在你遊山玩水、吟詩作對之時,他們卻被敵國燒毀了家園?在你安然睡在深宮內院之時,你知不知道邊疆的女人們正在被敵國的士兵欺辱,他們的兒女也拋屍荒野,他們的丈夫早已身首異處?」
江德弘逼視著她,「而你現在居然在這裡抱怨自己的姻緣不如意,抱怨自己的父母不愛護你,抱怨你的兄弟姊妹太過於冷血無情,你有沒有反省過你自己?你覺得你配當我西衡的公主嗎?你覺得你除了生在皇室,你比任何一個女子有任何過人之處嗎?你長這麽大甚至連一粒米飯到底有多少道工序才能被端上飯桌都不知曉!」
段瑞芷愣了,不知是被他破天荒的一連串質問嚇住,還是因這番話太過匪夷所思、過於膽大妄為,一會兒她才暴跳如雷的大吼:「你竟敢如此對我說話,本宮要父皇誅你九族!」
江德弘冷笑,「你除了用權勢壓人還會什麽?在我看來你與你的二皇兄相差無幾。」
「本宮怎麽可能與他一般?」
江德弘走出廳去,「一樣的自私自利,一樣的貪慕權勢,他賣了你求權,你再用權勢來壓我,何來不同?」廳外一直守候的管家早已命人準備好了馬匹,江德弘牽過韁繩回頭笑道:「公主你可以蔑視我的身分卻無法折辱我的氣節,你總嘲諷我虛偽險惡,我亦覺得你生無一用,你我兩看相厭,昨夜種種就當我賠禮道歉。」
他拱了拱手,「下官此去應當與公主再無見面的機會,公主的榮辱亦與我無關,從此路歸路、橋歸橋,就此別過。」再不多話,人亦出了大門,上馬揚長而去,段瑞芷追出時只來得及看到飛揚的塵土越來越遠,任她氣惱跺腳咒罵都已無濟於事,遠處天已經大亮了。
九月二十七穆承林休完假,再一次上朝去,而穆老太君在盤陽城裡不只這一家子弟,娘家也在此處,穆承林的事情一了,她的娘家就馬不停蹄的派人把她老人家給接了過去。
江德昭估算了一會覺得該來的風雨就要來了,穆承林前腳才走,她後腳就跟著洗漱更衣,隨意吃了早點,打聽到穆老爺也出了門,就急趕著去主院候著,到時才寅時三刻。
穆老夫人與穆老爺多年的夫妻不同江德昭這樣的新婦,需要起早貪黑的先伺候好了夫君才輪到自己歇息,穆老夫人的婆婆走了,穆老夫人也不再做那十全十美的媳婦模樣,穆老爺也不用她老胳膊老腿的伺候,索性就直接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她屋子裡的大丫鬟、大媳婦都是自小就跟著她身邊的,俗話說有怎麽樣的主子就有怎麽樣的僕人,這些個丫鬟媳婦們在江德昭未嫁之前,就聽穆老夫人說過要好好的修理修理媳婦兒的打算,都耐著性子等穆老太君走了,看老太太一展雌威。
果不其然這天還未亮起,江德昭就跟她們這些丫鬟媳婦們一般無二的候在了院子里。
穆老夫人沒起自然也不會有人傻不拉唧的去喚她老人家起床,這一等就等了差不多兩個時辰,房門打開時,辰時都要過完了,兩個時辰,連不知情的丫鬟們都覺得這是老夫人給少夫人的下馬威,果不其然少夫人進去了之後就被老夫人要求伺候著穿衣洗漱、梳頭盤發,拉斷了一根髮絲都能夠讓老夫人抱怨對方笨手笨腳不是大門大戶出身的千金小姐。
早點端上桌的時候都快要用午飯了,穆老夫人也不知怎麽的,平白多了無數規矩,要求少夫人站著給她添菜,親自喂飯吃粥,粥熱了就說要燙死她老人家的舌頭,冷了就想讓她老人家鬧肚子,折騰到最後大手一撥,整個熱粥碗倒扣在了少夫人的身上,據說疼得人當場就差點軟了身子站不起來,末了還哎喲哎喲的扶著額頭說少夫人驚了她,害得她頭疼。
穆老夫人不舒服自然得讓少夫人伺候,她老人家把早飯午飯一頓吃了,躺在榻上就讓少夫人按摩捶腿,連續捶到了夕陽西下,停一會兒她老人家就醒了,真正是苦不堪言。
眼看著老爺和少爺就要從衙門回來了,穆老夫人就推開少夫人的手冷臉道:「穿成個乞丐樣給誰看呢?準備挑撥我們母子關係?」
眾人低頭一看,好嘛,少夫人從天未亮到天黑就守在了老夫人身邊,別說吃飯了,水都沒有喝一口,那被熱燙的粥潑過的衣裳還穿在了身,上面的米粒都乾透了。
少夫人一搖三晃出門時,丫鬟們都聽到老夫人得意洋洋的說:「嫁到了我穆家就是我穆家的人,別說只是一個小門小戶的丫頭,哪怕是皇親國戚那也只能任由我搓扁揉圓。」
青琉扶著江德昭回了院子,悶不吭聲的就淚如雨下,白瓷也眼眶通紅。
江德昭輕聲笑道:「別哭,你們哭,我這腰上就格外的疼。」
褪了衣裳一看,果然被熱粥燙過的地方已經紅得冒出了水泡,碰一下都能夠讓人哆嗦。
青琉哭道:「夫人你就任由那老太婆欺負你?」
「要叫老夫人。」江德昭提醒,「不管別人怎麽對待,我們都不能讓人看出絲毫怨懟。」
白瓷咬牙,「對,這府里的所有人都等著看我們屋裡人的笑話,不準哭,要笑,這筆帳我就不信夫人不會替自己討回來。」
江德昭戳她額頭,「你這小妮子。」
白瓷替她在腰間上藥,頭也不抬,「我說的是實話,在江府那麽困難我們都度過了,還怕穆家?大不了夫人去太尉家告狀去。」
「那怎麽成,清官都難斷家務事,別說只是外祖家了。」
青琉淚噠噠的道:「不告訴太尉大人,告訴少爺總沒錯吧?」
哪知江德昭還是搖頭,「這是我們婆媳之間的問題,告訴夫君有何用,平白讓他煩惱。」
青琉哼道:「少爺不是說只要有事儘管找他嗎?他都不出頭,誰還會替夫人你出頭。」
「別擔心,明日就好了。」江德昭安慰她們。
「真的?」
「真的。」
穆老夫人還是有點聰明的,否則也不會在老太君的眼皮底子下安穩的過了這麽多年,她白天折騰了兒媳婦一番,到晚上就跟穆老爺抱怨,「唉,我說林兒這媳婦傲氣得很啊,我早上不就說了她一句,她中午就氣得吃不下飯,到了晚上連飯都不願意跟我們老兩口吃了。」
穆老爺道:「他們新婚燕爾正黏糊得緊,跟我們這老頭老太婆一起吃做甚?誰看著我們這滿臉的摺子都影響食慾。」挾了一肥而不膩的東坡肉,「再說前些日子他們就在自己院子吃,無緣無故又湊過來一起吃,你還不使勁挑刺?」不得不說穆家老爺果然了解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