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晏九回

忘塵和蘇沅二人從容淡定的從塔中走了出來。

忘塵打了個佛號，面目和藹，哪裡還有剛剛她看見的猙獰模樣。而蘇沅，臉上也帶著絲絲溫和的笑意，彷彿剛剛她所見皆是幻影。

林鸞的臉色不由得蒼白幾分。

「佩佩……」

恍惚之中，蘇沅的聲音在她耳中響起，林鸞尋聲抬眸，不期然的看見了蘇沅的眼神。

「你……」

林鸞張了張嘴，看著蘇沅終究咽下了喉頭的話語，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剛剛她經歷的難道只是一個幻境不成？很快就有人給出了回答。

「小鸞，你剛剛見到的是一個幻境，但是，其中有一部分是真實的。」

忘塵捏著佛珠，看著她的眼神一如既往，並沒有什麼不同。

林鸞牙齒咬的死緊，抓著蕭煜月的手也收緊了，整個人處在了緊繃的狀態。

蕭煜月穩穩的攬著林鸞，看著他二人的臉色沉凝，不知想些什麼。而蘇霓兒則是不由自主的上前了一步，道：「舅舅！舅母！」

她的聲音中帶著絲絲顫抖，仔細一看，眼圈兒已經紅了，流露出來的親近怎麼也掩蓋不了。

忘塵沖她點了點頭，看著蕭煜月道：「去亭子里吧，下雨了，小鸞身體尚未痊癒，莫要淋雨了。」

此時臨近正午，雲層壓的低，絲絲縷縷的，極淡的白霧在桃林中積聚，空氣中透著一股子潮意和冷意，一兩點涼雨落到了臉頰上，確實是下雨了。

林鸞沒有說話，全身力氣都椅在了蕭煜月身上，她木木的看著虛空之中，眼瞳中的迷惘不減，像是迷失了方向的小鹿。

忘塵走在前邊，領著他們到了桃林中的那個亭子。

這八角亭，林鸞她來過不止一次。

每一年，她都會在這裡與忘塵見面。這又是一年。

是蕭煜月先打破的沉默，他直言道：「忘塵，過去你做了什麼朕可以既往不咎，但是，你在鸞兒身上動了什麼手腳還是自己主動解開吧。」

他說這話時表情淡淡的，靜靜的看著忘塵。

忘塵欠林鸞的何其多，剛剛的幻境，他也在其中，自然是看明白了。他的心裡也有了一個荒謬絕倫的猜測。

「來不及了。」

忘塵雙手合十，低下了頭，道：「一切都是命數，這就是她的天命。」

「荒謬！」

蕭煜月眼神一凝，厲聲道：「朕若是現在處死蘇霓兒，那是否也是她的天命！」

「霓兒是天命鳳星，一旦她出事，你就不怕國家社稷傾覆嗎？」

忘塵從容不迫道，他不信蕭煜月會拿江山社稷做賭注。蕭煜月就是個醉心權術的無情帝王，眼中只有他的江山社稷，即使是為了他的摯愛，他也不會冒一點點風險。但是這一次，忘塵似乎猜錯了。

「真是笑話，大臨的江山豈是一個不切實際的鳳星之說可以影響的！你說她蘇霓兒是鳳星她就是鳳星？莫不是假冒的吧！」

蕭煜月冷笑，完全不吃他這一套不相信忘塵的措辭，什麼天命鳳星，「就算是鳳星，也該朕認定的妻子，而不是一個莫名其妙不相干的人，隨便一個貓貓狗狗都是鳳星！」

他這話可是毫不留情，蘇霓兒當場臉色就白了，她是貓貓狗狗？

忘塵的臉色也不好看，沒想到蕭煜月這麼直接。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忘塵，你不過是一介凡人，改天換命之數，是你學不來的，你以為你真的做到了嗎？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害人又害己罷了！」

一個人影從桃花林深處徐徐走來，撐著一把朱傘，走到了眾人眼前。他沒進亭子，在亭子外停下了。

朱紅的傘，白玉琉璃的傘撐，骨節分明是手，青色的衣袖，打理的一絲不苟的襟口，修長的脖頸，然後是光潔的下顎，櫻色的唇，俊眉鳳眸……眉目如畫，莫過於如此。

他像是畫中走出來的人物，世間罕有，哪怕是蕭煜月，也是平分秋色，不分上下。

「你是何人？！」

蕭煜月擰著眉，盯著這個陌生的男人。他早在桃花林乃至於相國寺布下了重兵，他是如何悄無聲息的出現在這裡的？！是刺客還是……

「你是大臨天子吧，吾乃晏九回，是這位忘塵大師的故人。」

他把目光投給了忘塵，忘塵早就因震驚站了起來，一身冷靜丟的乾乾淨淨。他看著這個自稱晏九回的男人，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見了鬼了似的。

「你、你！你怎麼可能……」

「你是問吾怎麼還活著嗎？是不是很驚訝，明明你的計劃天衣無縫，吾該是必死無疑的命運，對嗎？忘塵。」

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預料，蕭煜月把林鸞護在懷中，警惕的盯著晏九回的一舉一動，直覺告訴他，這個晏九回很危險！

「你！」

忘塵所有的大師風度都丟了，看著晏九回，臉上滿滿的都是恐懼。

「吾說過，吾乃是秘藏守護靈，只要秘藏遺世一天，吾便會不老不死，不生不滅。」

秘藏！

圖龍秘藏！！！

頓時林鸞腦子裡就跳出了圖龍秘藏，她敢肯定，而且晏九回一定是為了她而來！

「你當年從秘藏中竊走的東西是時候還回來了。」

晏九回清冷的臉上並無其他的表情，看上去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不可能，東西早就被使用了！」

忘塵雙拳緊握，臉色清清白白，倒是鎮定了下來，沒有剛剛那麼失態了。

「呵。」

晏九回白凈的臉上勾了一個淡笑，眉眼瞬間就柔和了起來，目光看向了林鸞。蕭煜月眉頭皺著，側身擋著林鸞，黑眸毫不客氣的盯著晏九回。

「吾說拿回來自然是拿的回來的。」

他臉上的笑意愈發的深了，看著林鸞，道：「把她送回她來的地方即可。」

林鸞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指甲掐進了手心。

「林鸞姑娘，你該回去了，回你該在的地方。這件事情是吾的失誤，吾願意為此作出補償。」

晏九回道，他的聲音清清楚楚的傳進了眾人耳中。

「你是什麼意思？！」

林鸞顧不得了，她死死的盯著晏九回，道：「你到底是誰！」

「吾說過了，吾是秘藏的守護靈。因為吾的疏忽大意，被忘塵竊走了神器，引渡你來到了這個地方，更是被他改天換命，現在天道已經發現，你留不得了。」

晏九回緩緩道：「吾會在半個時辰後送你回去，你想要什麼補償？」

「你這個妖人胡言亂語說什麼！陸離陸尚，抓住他！」

蕭煜月心中一緊，立刻喝道。陸離陸尚二人一直藏身暗處，聽見他的命令，立刻現身出來。

二人均是武功高強之輩，朝晏九回沖了過去。

但是，晏九回眼皮子都沒眨一下，他周身像是有一圈透明的罩子，二人被攔住了，不能近身一寸。

「吾是靈，不是什麼妖靈。」

晏九回還一本正經的解釋道。

「我憑什麼相信你？！」

林鸞其實心裡已經相信了七八分。

「呵。」

「轟隆隆――」

晏九回輕笑一聲，正此時，一聲響雷憑空響起，雨勢驟然大了起來。

林鸞不由得有些心驚肉跳，蕭煜月也不由得收緊了臂膀。天生異象，難道――

接著，金色的光華從天上飄落，霧蒙蒙的，被染成了淡金色，而林鸞身上也開始散發出柔和的光芒。

「鸞兒！」

蕭煜月臉色大變，他清楚的感受到了林鸞身上傳來一陣不可抗拒的力量，要推開他。

而林鸞此時，她像是一個雕塑，口不能言耳不能聽，眼不能視。整個人像是被浸泡在溫泉之中，心神所見皆是溫暖柔和的金色，而晏九回驀然出現，他穿著一件白底金文的袍子，高冠博帶，完美的臉上浮現著同樣溫暖的笑容。

「林鸞姑娘。」

「晏九回，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裡！」

林鸞除了一開始的迷茫，現在看見了晏九回，一切神志都回籠了，頓時一臉防備，蹙眉盯著他。

「你不必驚慌，這是天道聖宮內。」

宴九回笑道，他的聲音帶著安撫人的神奇力量，林鸞漸漸的放鬆了下來。

「吾想你已經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了，吾也就不再贅述了。你的出現擾亂了天道，現在已經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如果你不離開，將會被天道即刻誅殺。」

晏九回對她說完，林鸞就沉默了下來，面色怔怔的。

「你的要求是什麼？」

還是晏九回開口道。

「我……」

林鸞的聲音有些啞，她道：「我真的不能再留下了嗎？」

雖然剛剛天道把一切事情的原委都印在了她的腦海里，她卻還還抱著最後的希望。

「不能。」

「我回去之後他們會怎麼樣？我還會不會記得這個世界里發生的一切？」

「他們的命運不會再改變，該順著寫好的命運走下去。」

「他會忘了我嗎？」

林鸞突然道。

「誰？那個皇帝？」

晏九回難得吃驚，隨即道：「會，你存在的一切痕迹都會被抹去，一切事情都會回到正軌之上，他不會再記得你。而你，你有權決定是記得這一切還是忘記這一切。」

「他寫好的命運是怎樣的？」

「千古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