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官宦子弟爭花魁 八寶樓內拜老大
放下心來,簡遲的注意力也自然轉移到樓上下來的一行人那裡。
不停口角的是兩個年輕人,都在20歲上下,服飾華美,油頭粉面,一看便知非富即貴。
高一些那個挑眉撇嘴,一副欠扁的樣子,道:「我堂堂工部侍郎府還請不得一個草台班子嗎?」
略矮一些的道:「盧班主已經答應到我李府搭台獻藝了。」
「哼,答應了你?一個小小的戲班子,答應的話也能作數嗎?」說罷,高個紈絝眼色不善的狠狠瞪著身旁的幾個人。
站在他們身旁的一共有三個人:一個中年男子,微有發福,一身青色長衫,面色謙恭和順。一個青年男子,身材高大魁梧,肌肉虯結,面有不忿之色。一個妙齡姑娘,身著白色長裙,秀髮披肩,粉面桃腮,一雙妙目含情帶俏,好一個嫵媚俊俏的可人兒。就連簡遲這等遍看中、日、韓、歐美女的見識,也不得不承認,這女子生得一副好容貌。相比之下,自己當真一副毛頭小子的模樣。
矮個紈絝有些氣結,轉頭問中年男子道:「盧班主,是我李京邀你飛鴻班來盛京的吧?後日是中秋佳節,我李府可連檯子都搭好了。你們飛鴻班不會出爾反爾吧?」
盧班主面有難色,囁嚅道:「那個,李公子,您邀我飛鴻班來京演出,我等自是感恩戴德。可現如今,搶著相邀的人甚多,個個都是飛鴻班的衣食父母,我等只是升斗小民,哪個也開罪不起啊。」
簡遲對面疑似梁雨方男子鄙夷道:「牆頭草。」
簡遲跟著點頭。
李京又對高個紈絝說:「王思和,你聽到了,飛鴻班是由我李京邀請入京的,中秋夜自是該到我李府演出。你們王府等上幾日又有什麼打緊?」
王思和撇了撇嘴,甩開一把泥金摺扇,故作瀟洒的扇了兩下道:「我爹後日邀請了三位一品大員到我家聽戲。你把飛鴻班截到你家,就不怕五城兵馬司圍了你們李府嗎?」
盧班主聞聽此言,倒吸一口涼氣,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
李京臉色微變,頓了半晌道:「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不合規矩的事情,即便有一品大員為你撐腰,我也不會讓步。」
疑似梁雨方男子微笑道:「倒是個光棍兒。」
簡遲跟著點頭。
王思和聞言,眉毛倒豎,喊道:「來人,我倒要看看你李京到底多大本事。」
呼啦啦,一群打手從門外蜂擁入內,將李京等圍在中間。
李京的手下也不示弱,彼此招呼著,後腳就進了酒樓。
原本客滿的酒樓,此時更是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正這時候,夥計用托盤端著簡遲點的飯菜,擺到了簡遲桌上。見此情景,忙一頭撲奔過去,拉架道:「王公子、李公子,有話好好說,千萬不要砸了我等的飯碗啊。」
王思和不等夥計把話說完,抬腳狠狠踹在他的身上,夥計瞬間被華麗麗的踹飛,剛好撞上了簡遲的桌子,那碗剛煮的陽春麵稀里嘩啦的隨著桌子的劇烈晃動撒了滿地。
簡遲迅捷的起身躲避,柳眉倒豎,手不自覺的握住了飛雲劍的劍柄。
對面的男子身形也是極快,此時已經站在了簡遲身側,伸手拍了拍簡遲握劍的手道:「稍安勿躁。」
說罷,朝王思和他們的包圍圈走去。簡遲見狀,愛湊熱鬧的本性展現無遺,連忙緊緊跟在他身後,一同走了過去。
疑似梁雨方男子朝王思和和李京抱拳拱手道:「二位公子,中秋將至,是闔家歡聚之日,二位何苦在此作口舌之爭呢。」
王思和和李京看來人丰神俊朗,氣度不凡,倒沒有像對待夥計一樣,凶神惡煞。
說到底,梁雨方也確實是一個頗為英俊的大叔,只是受氣包蘇羽拒絕承認罷了。現在這位酷似梁雨方的小帥哥,年紀更輕,體態更挺拔,氣場更強大,倒讓跟在身後的簡遲莫名其妙的驕傲起來。
疑似梁雨方男子微笑道:「在下初來盛京,聽聞天策府負責盛京治安,想必如中秋這等重要的佳節,差官老爺們更是不會偷懶吧?」
王思和與李京聽聞此言,臉色俱變。尤其是那王思和,一想到天策府府丞凌雲那張冷臉,腿肚子就有些轉筋。尤其是這次中秋擺宴,父親可是向凌雲遞了帖子的。
王思和挑挑眉毛,口氣略有轉圜,道:「李公子,家父真的邀請了朝中官員到王府飲宴,凌大人也在邀請之列,不如你李府就等他日吧。」
李京在聽到凌雲的名字后,氣焰也低落了很多,雖仍不忿,但轉念想,僵持下去對自己並無好處。便轉頭問飛鴻班的妙齡姑娘道:「雪語姑娘意下如何?」
王思和聽到這個名字,臉上立馬呈現出猥瑣笑容,合上摺扇,也轉頭抱拳,奉承道:「姑娘,請示下。」
雪語微眨妙目,輕咬下唇道:「班主,不如第一場先到王府,過後再去李府?」
班主盧恆樂得就坡下驢,忙點頭應是。
雪語轉而對李京福身道:「李公子,對不住了,雪語定當到李府賠罪。」說罷,眉目含情的望了李京一眼。
李京彷彿被電到般,登時酥麻了半邊身子,拱手道:「既然姑娘有言,李京焉有不從之理。」
王思和與李京離去后,盧班主與那位武生,也頷首告辭出了酒樓。唯剩雪語姑娘朝疑似梁雨方男子和簡遲萬福道:「多謝二位公子相助之恩。」
疑似梁雨方男子微笑道:「姑娘莫要客氣,佳節之期,和氣生財。」
簡遲笑對雪語道:「姐姐,如此香甜的桂花酒釀可是貴班之物?」
雪語眼中閃過驚詫之色,問道:「小公子如何知道,這桂花酒釀乃我飛鴻班之物呢?」
簡遲答:「進這八寶樓時桂花香氣並不明顯,姐姐等人下樓來便清楚聞到了。」
雪語搖頭笑道:「小公子好靈的鼻子。」說罷,輕咳一聲道:「小虎,奉兩壇桂花酒給二位公子嘗嘗鮮。」
雪語言畢,一個年輕小夥子捧著兩小壇桂花酒從門外進來。霎時間,一股桂花清香撲鼻而來。
那小夥子一手一隻酒罈端到簡遲二人面前。
簡遲抬眼打量被雪語稱作小虎的人,但見此人是一車軸漢子,身高170厘米上下,體重65公斤,二十多歲年紀,黝黑膚色,圓臉,但面無表情,濃眉大眼,但眼中無神,看著你的時候好像焦距在未知的地方。
簡遲二人接過酒罈道謝,小虎卻仍是一副面癱表情,好像沒有聽到似的,轉身出門。
雪語抱歉道:「二位公子莫怪,這位小虎兄弟是我班內的雜役,不善言辭。」
簡遲道:「姐姐客氣了,倒是咱貪了姐姐的美酒,說起來還真的是不好意思。」
「小公子哪裡話來,飛鴻班釀這桂花酒一是為了演出之用,二是因為我等也是愛酒之人。既然二位公子與我等同好,相邀品嘗又有何不可?何況二位公子素不相識卻肯出手相助,雪語當真想交二位為友,還望二位莫要嫌棄雪語身份低下才好。」
疑似梁雨方男子道:「蒙姑娘不棄,方某萬分榮幸,他日定到姑娘班上造訪。」說罷,偷偷伸手拉了拉簡遲的衣袖。
此時,剛剛出門的武生復又轉回,神色中頗是不耐,對雪語道:「車已套好,我們該去投棧了。」
雪語聞言,對簡遲二人道:「二位公子,雪語告退了。」
送走雪語后,簡遲二人回到桌邊坐下。那夥計早已重新為簡遲端上了一碗陽春麵。簡遲著實餓了,三口兩口吃光了麵條。抬頭時才發現疑似梁雨方男子正笑看著她。抹抹嘴道:「兄台不喝這桂花酒?」
男子道:「方某今日還有重要的事情,待辦完后再喝不遲。小兄弟,你也不喝嗎?」
「捨不得。」
男子啞然失笑,抱拳道:「在下方宇梁,今日結識小兄弟,三生有幸。」
聽聞此言,簡遲摩挲著酒罈的手頓時停住,瞪大雙眼,震驚的看著他。重複道:「方-宇-梁。」
腦袋如同過山車般瘋狂呼嘯起來,這個人長得和梁雨方一模一樣,還居然叫做方宇梁,該不會是老天爺和咱開玩笑吧?從二十一世紀來此異世,從蘇羽變成簡遲,卻仍然難逃魔掌?
方宇梁見對面少年手捧心口,仰頭望天,滿面悲愴,泫然欲泣,全然不顧他人目光。明明是痛苦表情,卻讓人感覺甚是滑稽,忍不住笑出聲來,道:「小兄弟,這是怎麼了?」
簡遲回神看著方宇梁,嘴唇抖了半晌,抱拳當胸,認命的答道:「咱叫簡遲,江州人士,幸會幸會。」
方宇梁見簡遲剛才狼吞虎咽的吃光所有東西,還大有意猶未盡的意思,笑問:「小兄弟,這八寶樓的八寶鴨很是得味,不妨嘗嘗。」
簡遲瞟了一眼方宇梁,又想起了蘇羽被梁雨方盤剝的日子,拍了拍手邊的包袱,略有恨意道:「咱這兜可是比臉還乾淨呢。」
方宇梁不禁失笑,繼續問:「小兄弟來京何事?」
簡遲答:「旅遊。」
方宇梁眉頭微鎖,不解道:「旅遊?何意?」
簡遲沒好氣道:「就是家裡混不下去了,來這碰碰運氣。」
方宇梁道:「既然有緣相識,小兄弟不妨與方某同往,雖說方某不是富商巨賈,可管飯還是不成問題的。」
簡遲眼睛放光,頭略靠近道:「幹什麼去?殺人越貨咱是不幹的。」
方宇梁道:「小兄弟說笑了,方某豈是這等人。」說罷,從懷中掏出一張麻紙,攤在桌子上給簡遲看。
簡遲到大漢朝兩年,讀了無數醫書,早已熟悉了繁體文字,也跟著方宇梁認真看了起來。麻紙之上是一則天策府招錄捕快的公告。
方宇梁邊指給簡遲看,邊道:「方某此來盛京,就是投考天策府差官隊的。小兄弟懸配寶劍,必是習武之人,倒不妨與方某同去天策府試他一試。」
簡遲眨了眨眼睛,道:「事兒是好事兒,可考不上怎麼辦呢,豈不還是要餓肚子。」說罷還撅起了嘴,可憐兮兮的看著方宇梁。
方宇梁見對面唇紅齒白的少年,炯炯有神的大眼裡盛著一汪水霧,可憐巴巴的望著自己,心頭一動,頓生憐憫,忙柔聲安慰道:「莫急,莫急,即便考不上,方某也有能力管小兄弟飯吃的。」
簡遲仰臉看著方宇梁,滿眼感激的神色,抱拳道:「真夠義氣,咱以後就唯方大哥馬首是瞻了。」
說罷,轉回頭去,露出狡黠的笑容,心道:蘇羽受盡梁雨方的欺凌,簡遲就從方宇梁那裡討回來,嘿嘿……
隨方宇梁步出八寶樓,夥計將白驢牽將過來,簡遲揚起雪白小臉看著他,撒嬌道:「方大哥,這是咱的朋友大白。咱人小力薄,若不是靠著大白,定然無法趕到盛京的,也自然無緣認識方大哥。看這八寶樓的夥計盡心儘力幫咱為大白刷洗飲溜,伺候得它如此精神矍鑠,真該好好謝謝他們的。」簡遲微皺眉頭,接著道:「可惜,咱真的,真的是囊中羞澀啊。」
方宇梁已經被簡遲扮可憐的絕技降得服服帖帖,忙拍拍簡遲肩頭道:「應該的,應該的,小兄弟莫要擔心,方某這裡尚有銀錢。」說罷,從錢袋中翻出散碎銀子打賞了夥計,還不住連聲稱謝。
簡遲裝作不好意思看方宇梁掏錢的樣子,目光別轉,盯盯的看著地上,看到地上有數道深淺不一的車轍印跡,便自然的朝車轍遠去的方向瞥了幾眼。
這時方宇梁已經給完了錢,轉頭對簡遲說:「小兄弟,你上驢吧,方某幫你牽著。」
簡遲也不客氣,瀟洒的飛身上驢。
於是,盛京大街上的老百姓就看到了這樣一幕:一個氣宇軒昂的青年男子牽著一頭威風凜凜的大白驢,白驢身上坐著一個俊俏颯爽的少年,二人有說有笑,說不出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