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尋凶
災難過後四天,大水終於退了。
被水泡過後的路面如同爛泥塘一般,自行車走在裡面,沒多久輪胎上就裹了一層厚厚泥漿,轉都轉不動了,錢雪找了戶人家,把自行車寄放了,挽起褲腿,一腳深一腳淺往青牙山趕去。
在青牙鄉,她又見到了跟那一年錢營村發大水類似的場景,牆倒屋塌,一片廢墟,蹲在廢墟前神情哀傷悲痛的百姓。
她的心一陣陣抽疼,這裡的災難越大,孟向東和侯亮所要承擔的問責就越大,活下來希望就越渺茫。
她得快,把兇手找出來,這樣大的災難,上頭給的時間一定不多。
錢雪開始跑動起來。
初春的寒氣裹夾著濕氣迎面撲來,每呼吸一口,鼻頭就凍得發麻,沾滿濕泥的腳也越來越沉。
錢雪飛快地跑著,穿過青牙鄉,一路往山裡跑去。
冷到極致,感覺就會麻木,只能聽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聲,雙腳沉重,拚命全力才能提起來。
跑了三四個小時,到達青牙山腳時已是傍晚時分,一輪淡淡的紅日半隱在雲層后,往山凹處滑下。
錢雪扶腰站定,喘息了一陣,往山上走去,邊試著跟山裡的鳥雀溝通。
「這邊枝頭上的,跟你打聽個事。」
「什麼事嘰嘰?」一個小灰雀從樹枝上興奮地飛了下來,嘰嘰喳喳叫個不停,「你能聽懂我們說話,太好玩了嘰嘰。」
「前面路上有人嗎?」錢雪大喜。
「有,好多好多人,還拿著根桿桿,我聽說,那叫槍嘰嘰。」
看守的戰士還沒有撤走,應該還在查找線索,錢雪心中喜憂參半,百味雜陳。
「那你能帶我往沒人的地方走嗎,我想去那天發出巨響的地方。」
「巨響的地方,不行不行,那邊太可怕了,我的兄弟死了好多,不能去那邊嘰嘰。」小灰雀拍著翅膀,在錢雪頭頂處飛來飛去,激動地嘰嘰喳喳叫著。
「現在不響了,不會有危險了。」錢雪看了看地形,直接往山坡上爬去。
「好吧,那我帶你去看看嘰嘰。」
小灰雀飛了起來,撲著翅膀往前飛去,一路跟其他麻雀交流,「有沒有在那天巨響的旁邊啊嘰嘰。」
為了繞過山道上的戰士,錢雪往林子里走,不顧青苔濕滑,樹藤絆腳,一路跌撞著往上爬去。
可喜的是,許多鳥兒吱吱叫著圍了過來,七嘴八舌。
「那天巨響我也聽到了,一大團黑雲,還有紅紅的光,太可怕喳喳。」
「發了好大好大的水,樹都倒了,幸好我飛得快,真是嚇死寶寶了嘰嘰。」
錢雪爬上山坡,朝下望去,曾經住過好幾天的小破廟已消失不見,慘淡的暮色中,散落著一堆堆磚石瓦塊,斷枝泥石,殘破而又蒼涼。
「我也看到了,日日夜夜都有人,害得我吃飯的胃口都沒有了。」
突然,一道粗嘎的聲音衝進錢雪的耳朵,把她散開的心神一下抓了回來,她轉頭看去,一隻貓頭鷹抖落翅膀,停到了她身旁不遠處的樹上,叫了一聲。
日日夜夜都有人,這話講究了,侯亮帶士兵治理這堰塞湖可都在白天幹活,沒有夜晚出動過,而夜裡偷偷摸摸過來的,一定是兇手了。
她的心底大喜,忙道:「你夜裡見到人了?有幾個?還能找著他們嗎?」
「那天夜裡吧,我正打算找食吃,肚子餓得慌,突然來了兩個人,在山道上走的時候,其中一個人還摔了一跤,我笑了他一聲,他還拿石頭砸我,哈哈,當然沒有砸中。」
這隻貓頭鷹叫了幾聲,興奮而又得意。
兩個人,夜裡來過兩個人。
這是這樁事情發生后,錢雪拿到的第一個有用的信息。
「你們還有誰看見了?」
「我們晚上要睡覺,沒見到嘰嘰。」
有了這個消息,錢雪一下精神百倍,身體上的酸痛好像都感覺不到了,她奮力往堰塞湖段爬去。
暮色漸濃,夜風起,樹梢被甩得刷刷作響,昏暗的林子里影影幢幢,不過她一點都不怕,因為身邊有無數小夥伴正在幫著她。
終於摸黑趕到了原來堰塞處,此時的堤壩早已被衝垮,三定河水潺潺流著,平穩而安靜,再看不出那天的瘋狂。
因夜色降臨,戰士們列隊回營了,錢雪從坡上滑下,沿著記憶中的堰塞湖走去。
一條水線鮮明,因水位下降,被淹沒了大半年的坡腳又露了出來,被水浸泡過許久的雜草發出腐敗的氣味。
錢雪沿著水線,在原來的堰塞湖邊慢慢走著,心頭冷靜分析著,那天的爆.炸要選準時機,掩飾在向東的爆.炸下面,那一定用的不是定時器,兇手必定就在附近觀看,也許就躲在林子里,或者湖邊。
林子里視線被遮擋,要想看得清楚,那一定在湖邊了。
夜晚過來安裝炸.葯,白天躲在湖邊荒草叢中,等待按下起.爆器。
想到這,她在湖邊走了一段,提聲問道:「發出巨響的那天,你們在這附近有看見人嗎?一個或兩個?」
「那天有好多人嘰嘰。」
「是啊,來了好多人,聲音很響的。」
「我說的不是穿綠色衣服的,也不是巨響前離開的人,而是發出巨響后,最後才走的人?」錢雪詳細說道。
「當時我都嚇壞了嘰嘰。」
「我看到了,有一個人在這兒,我還在這兒吃到了饅頭,可好吃了。」
突然一隻小麻雀喳喳叫道。
「哪兒,哪兒?」錢雪驚喜問道,感謝老天爺,沒在湖對面一側,省了她好大工夫,現在時間就是生命。
「就是這兒嘰嘰。」小麻雀飛下來,落到錢雪身前十米左右的位置上。
「那個,我也見到了,有兩個人,我早上起床時就看到他們了。」又一隻鳥兒叫道。
「對對,是有兩個人在這兒喳。」
錢雪飛撲過去,雙腳一軟,一下跪在小麻雀所指的草叢前,用手細細翻開雜草,看到了,她看到揉成團的一個油紙包,包包子那種,再認真查看,隱約可見人趴伏在地上的痕迹,一些被折斷的草莖。
「是了,是了,肯定是這兒。」
她回望堤壩處,視野良好,起.爆器的控制距離也合適。
「那你們知道這兩人後來去哪了嗎?」她小心翼翼問道。
「不知道,不知道。當時聲音好響,我們都嚇走了。」群鳥嘰嘰叫著。
「那你知道嗎?」錢雪又問那隻小麻雀。
「往山坡上走了,後來我就不知道了嘰嘰。」小麻雀叫道。
知道了兩個人,可不知道去哪,這鳥雀吧,又不是人,還能形容出兩人的樣子。問到現在,能知道這些信息,錢雪已是萬幸。
她掏出帕子,把那張油紙包起來,揣到口袋裡,打算帶回去給李所看看,有沒有用。
「你們再幫我想想,還有見過這兩人的嗎?」
收好紙包,她不死心再問,突然,一道嗚嗚的叫聲在前面林子里響起,那般熟悉,錢雪騰得站起,「小狸。」
隨著她這一道驚喜的喊聲,一隻狐狸沖了出來,奔到她面前,轉了幾圈,朝她腿上又蹭又叫。
「小狸,真是你啊,你怎麼來這邊了。」
「哪兒有鳥吃,我就往哪兒走。」小狸高興地嗚嗚叫。
可惜它一出現,那些鳥兒全都嚇得飛走了。
「快快,小狸,你幫我聞聞,這兒是不是有兩個人的味道,你能聞出來嗎?」
錢雪忙抱住小狸,湊到那處,讓它使勁嗅聞起來。
狐狸的嗅覺也是相當好的,真是天降救星,能不能找到兇手,就全看它了。
小狐狸皺著鼻頭嗅聞,「嗯嗯,有兩個男人的味道,有些淡,不過我能聞出來。」
「那你快聞聞,他們往哪走了?」錢雪激動不已。
小狐狸在四周轉了轉,嗚嗚叫了兩聲。
「不是一起走的,對對,一個先走,一個晚走,那你聞聞,不管能找出哪一個,另一個肯定也在一起。」
小狐狸又往四周聞了聞,然後開始往坡上走去,錢雪喜極而泣,不敢耽擱,跟著它又跑進了林子,一路尋味而下。
聞聞走走,幾次味道斷絕又找回來,錢雪跟著小狐狸在青牙山摸索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晨時分終於站到了軋石廠大鐵門外。
「你說那兩人的味道進這裡去了?」
小狐狸低低叫了聲,「是的,湖邊兩個人的味道都往這裡去了。」
「好好,小狸,你守在這兒,我去打電話叫人。」
錢雪不想來個孤膽英雄進虎穴,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把這軋石廠圍起來,讓那兩喪心病狂害死這麼多人的兇手無處可逃。
小狐狸在一塊石頭后躲好,朝錢雪乖巧地叫了一聲。
「小狸,等事情辦好了,我弄兩燒雞給你吃。」
說完這句,錢雪就看到小狸裂開嘴,好像在笑。
軋石廠,對了,一定就是這兒了,他們爆.炸用的炸.葯從哪來,肯定就是偷了軋石廠里炸石頭的炸.葯。
軋石廠離得青牙鄉比破廟近多了,錢雪又奮力往青牙鄉奔去,花了半個多小時,終於跑到青牙鄉,在一個商店裡借到了電話機,跟李所打通了電話。
「什麼,你找著兇手了,兩個,躲在軋石廠里,好好,我馬上帶人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