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〇一節 醒夜

1999年2月，遠東共和聯邦極北之地，某幢位於地下、戒備森嚴的建築中——

操作台前的技術員們正在緊張地敲打著鍵盤，「天龍一號」巨型計算機超強的運行速度將成為他們進行大批量數據計算的保障。而就在這時，一個人影有些急躁地沖了進來，他的口中大吼著：

「剛才的電波是怎麼回事？」

「報告！」一名年輕的操作員迅速給出了回答，「已在其消失前截獲部分內容，正在進行解析！」

「『消失』是什麼意思？」那男子站到操作台後面觀察著技術員們的操作，「它一開始是從哪裡出現的？追查不到嗎？」

「恐怕是的。」

給出這回答的並不是技術員，而是站在房間角落、抱著雙臂的一名女子。她看上去已有約摸三十歲，身著有些寬鬆的軍裝，鼻樑上架著一副圓框眼鏡，看上去是個精明強幹的女人。她和男子相互點頭算是行了個禮，接著繼續說道：

「這電波剛才出現得很突兀，找不到任何來源，並且在短短兩秒內就迅速消失，就好像是被什麼『容器』接收走了一樣。我甚至懷疑，我們得到的數據也並非是『截獲』到的，而是因那電波中承載的數據量過於龐大，容器無法全部容納，因而溢出了一部分而已。」

「溢出……」男人眯起了眼睛，他指著那年輕技術員面前的屏幕，「這上面就是截獲數據的解析結果嗎？這……這是什麼符號？」

不僅是他，所有盯著這屏幕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露出無法掩飾的疑惑眼神。

「報告。」技術員緊張得聲音都變了形，「呃……這種符號和已知的任何一種文字編碼都無法匹配，暫時無法得到詳細的解讀結果。」

「偽文字型檔呢？」

「也已經對比過了。」

男人的眉頭皺得極深，他的額頭上溝壑縱橫。

「這可真是怪了……」

「請問，還需要繼續解析嗎？」

「唔……」男人思索一番，接著搖了搖頭，「算了，如果能夠確認其中不含有害信息的話，就先把它放置到外存儲庫中。千年蟲問題的解決方案還沒有通過，再加上『璇璣計劃』……最近要忙的事有一大堆，我們沒時間來處理這種東西了。」

他說到這裡，突然眉頭舒展，向著那軍裝女子露出了笑容：

「說起來，璇璣計劃的初試就在明天了吧？真希望那些孩子們全部都能夠合格。」

「我不敢打包票。」女子推了推眼鏡，她的神色淡然，「我看過他們的成績，一定會有人被淘汰掉。不過請您放心，我會處理好的。」

「那麼，就全部拜託給你了。」

男人這樣說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間，他的時間相當寶貴。

軍裝女子目送著他的身影遠去。她微微抿了一下嘴唇，沒有人注意到，她的臉上浮現出了淡淡的擔憂之色。

……

睜開眼睛的同時，頭部傳來劇烈的痛感。這痛感讓破軍不由自主地咬住了牙。過去他幾乎從未體驗過這樣的感覺。人造人的仿生神經會將痛覺信號上傳到思維體中進行統一處理，他們可以根據這處理結果來判斷傷勢，但為了避免妨礙戰鬥，他們不會感受到真正的痛苦。

我……我這是……

破軍在黑暗之中看向自己的雙手，卻發現目不能視。這顯然是異常狀況，要知道他的仿生義眼擁有著強大的微光夜視能力。除非義眼完全損壞，否則他絕不可能接收不到視覺信號。

當這疑惑產生的同時，思維體便迅速給出了反饋結果。

我……我進入了人類的身體里？

根據思維體的判斷，他現在所佔據的這具身體顯然本應該屬於一名幼年期的人類。可思維體卻強行進入了這名人類男孩的大腦，並在一瞬間內控制了這具身體的主導權。現在它正在試圖對這人類大腦中原有的內容進行解析。

破軍能夠感覺到，大腦中似乎有一部分弱小的思維驚恐地藏進了識海的最深處，這讓他想起了人類的那個概念——「靈魂」。他對於自己強行佔據了這具身體感到十分抱歉，但現在就連他那擁有超強運行能力的思維體也無法準確把握現狀。

【請求連接天琴網路資料庫……連接超時……三秒後進行重試……連接超時……】

到底是怎麼了？

【請求連接視界線資料庫……連接超時……三秒後進行重試……連接超時……】

情況有點不對勁。破軍思索著。實驗成功了嗎？還是失敗了？但不論怎麼樣，按照總長的說法，返回時使用的轉移坐標將會在傳送完成時一併發送過來。而現在，他的思維體似乎並沒有接收到坐標信息。

使用本地資料庫中存儲的地球數據，對目前所處的狀況進行一下分析吧。

【請求連接本地資料庫……連接成功……檢測到數據異常損壞，是否進行全盤掃描……全盤掃描開始執行——】

「唔——？！」

一聲低呼，頭腦中的那陣劇痛讓破軍失去了意識。

……

就在破軍昏迷過去的同時，旁邊的一張小床上，一個小孩子特有的清脆聲音響起：

「依風？依風！你怎麼了？睡不著嗎？」

「依風」，看來這就是破軍所佔據的那具身體的主人原本的名字。

那說話的小孩子或許是他的好友吧？聲音中充滿了濃濃的擔憂之情。

但依風當然沒有回答。

那孩子正欲再喊，對面的床上卻傳來一個稍顯粗啞的聲音：

「嘿嘿，依風就是一個廢物，上了平衡木連兩步都走不了，明天的測試他肯定過不去！他當然睡不著了！說不定這會兒正躲在被窩裡面哭鼻子呢，哈哈！」

先前那清脆的聲音不悅地答道：「瀚海你胡說什麼，依風比你強多了！」

「比我強？哈哈，你倒是說他哪一項能比得過我？」

「就是就是！」另一個油滑的聲音加入進來，「我上回偷偷看了，依風那小子幾乎所有項目的分數都是墊底，還有好多不及格的！我看這回，說不定全班就淘汰他一個人，哈哈，那可就有樂子了！」

三個孩子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吵著，直吵了五六分鐘才終於停止，各自沉沉睡去。

而此時，破軍的大腦已經在剛才那突如其來的刺激之下陷入了休眠狀態，唯有思維體仍在活躍地運行著，一絲不苟地將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都記錄了下來。